天亮了,你看了眼表,抬起帽沿,望着太阳的方向眯了眯眼,打了个哈欠,感到一阵倦意来袭,准备收摊。

    由于实在受够了维克多·萨斯这阵子的土味情话攻击,你最近每晚出摊都在下城区各条小巷随机乱窜,简直比躲城管还要刺激。

    不过在哥谭下城区,城管出没的频率还没有帮派混战高。感谢维克多·萨斯,你一直很想再度体验一下这种久违的猫鼠游戏。

    赚够了下个月的房租后,如今的你决定做三休四,对自己好一点,接点别的外快做做看。虽然你热爱烹饪事业,但是都说生活在别处,别处风景好啊。

    你骑着自己的小推车,思考着要不去应聘个夜间调酒师试试。

    刚从巷子口拐出来,你远远一看,路边蹲了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男人,满头金发潦草得像是爬过狗窝,面前还放了个开了盖吃了一半的桃罐头,就差去旁边垃圾桶里捡张瓦楞纸写上“天道不公,小女卖身葬父”。

    虽然说这种失意的中年人在哥谭随处可见,但是眼前男人身上所散发的故事感尤甚,惹人怜悯。

    他看上去好像早上体检得知患了肺癌晚期,下午就被公司炒鱿鱼,晚上发现老婆卷了积蓄跟小白脸跑了,如今家里还剩五个刚刚学会爬的小孩咬着奶嘴嗷嗷待哺。

    倚在墙角一隅,他一个劲儿地抽着烟,偶尔干咳几声,任凭烟雾缭绕着他那张忧郁又脆弱的侧脸,显得晦涩难辨。

    但你一眼就认出来了。

    邋遢风衣,烟不离手,这副百年不变的吊儿郎当,颓靡等死但永远要死不死的模样……确认无误,他就是你的前任校外导师康斯坦丁。

    啧,如今这副脏兮兮要饭的模样可太合适他了。

    事到如今,绕路是不可能绕路了,他就蹲在你家楼下,不知道想干嘛。于是你停下来了,缓缓摘了眼镜,接着继续往前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不过……令你有点在意的是,最近志愿替你看摊的地缚灵突然失踪了,为了防止三轮车再度被偷,你想着要不把它拆散架了扛上楼,或者干脆往车身贴满断手断脚符,谁碰谁骨折。

    祖师爷大人有大量,别管,别骂,在哥谭生活,做人修仙就是要那么歹毒……!

    然而在你经过康斯坦丁时,他轻咳了一声,坐在地上伸出脚就拦住了你的去路。你有点无语,那一刻你真想开着小推车直接碾过去。

    但你还是太尊师重道了。毕竟怎么说,他也算是你的入行导师。竟凌山出来的修士都这样,正气端剑心。你不像康斯坦丁这种和魔鬼勾肩搭背的家伙,即使当不了救世主,也做不了绝世大恶人。

    你往他的空罐头里扔了个硬币,接着戴上眼镜,将视线缓缓往上移动,对焦到他的脸,诧异地连忙寒暄道:“噢,康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捉地缚灵呐?”

    你没有半点要扶他的意思。当然了,他那么大一个人,也不需要你这些东方客套,你是纯粹做来阴阳他的。

    康斯坦丁站了起来,掐了手上的烟。他微笑着说:“好久不见,薇薇安,我是专程在这儿等你的。”

    不要脸,真他妈的是不要脸。你暗自骂道,但表面依旧云淡风轻地摆摆手。你冲他笑笑,豪不客气地吩咐道,“行,那你就等着吧,顺便帮我看个摊。”

    你将小推车停在楼下,上了锁,贴了张追踪符禁锢住,转身就走,当没听见。

    在你看来,康斯坦丁就是个祸害,叠了各种意义上的厄运 buff,和他挨边准没好事发生。祖师爷在上,他最好不要找你帮忙办事。虽然你想,他到这里来多半是为了敲你竹杠。

    抛开这点不谈,他这人品也让你感到讨厌。如果有一天你在哥谭修炼得走火入魔,成为灭世反派,你写在暗杀清单上的头号人物一定是他。

    康斯坦丁挑挑眉,嘴角的笑更明显了些。对于你的请求,他既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看着你离开的背影,低着头,自顾自地又点了一支烟。

    一,二,三,烟灰凋落在地,明灭未定,像是占卜的图纹。他抬起眸,早有预料地看见你转过头来。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学生。”他打了个响指,把地缚灵放了出来。

    “……”

    你服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泡面老师永远能精确地扼住你的软肋。

    你回头,不是因为你突然师徒情深,大发慈悲地想要接济一下从头到尾潦倒的旧日恩师,毕竟你在哥谭也是个混子;而是你突然想起前车之鉴的悲惨教训。

    凭你对康斯坦丁的了解,你真的很担心他在你离开后,立即就破了你施下的禁锢咒,然后把你这台小破车转手卖了换钱。

    初来乍到时,作为竟凌山模范好学生的你对于导师还是极其敬重的。即使在这个骗术精湛的驱魔师手下做事时,你十分怀疑自己每日究竟在学些什么。

    当东方道修远渡重洋留学游历时,他们需要克服的第一件事,就是各种意义上的水土不服。小到呼吸不畅,大到原本的道法符咒在这里失灵紊乱,内调心经不起作用了,一切都要重头学起。

    你来哥谭遇到第一个困境就是,你和剑之间的磁场感应骤然变弱太多。你发现你的四顾剑莫名其妙轻了许多,可你却渐渐地提不起它来,它不再和你心有灵犀。

    这使得你感到一阵不安。

    哥谭神学院里流行的都是糊弄学,对于你的问题没有丝毫帮助。而康斯坦丁正在出差(应该说他从来就没正经出现过)。

    透过时灵时坏的寻物问卜,你夜观天象,耳留风声,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打听到你的直系导师下落。你在下城区某条迷夜雾巷成功堵到了他。

    然而康斯坦丁对此却见怪不怪。听完你的拜谒,他只是左右打量了一下你的剑,望着上面由古老花纹缠绕的禁咒,随口问了句,它如何称呼?

    你认真答道:“四顾,拔剑四顾心茫然。”

    康斯坦丁点点头,掐了手上的烟,笑得咳嗽不止,剑如其人,难怪这小剑修的方向感如此迟钝。缓过来后,他拍拍你的肩,接着对你说,哈哈,小姐,这是因为这里的气压和信仰与东方差异过大,习惯就好。

    但是周,你首先应该入乡随俗,暂且将青雍的名号搁置吧,你该取个西式的花名。伊芙?莉莉丝?不……感觉都不太对,让我们问问天意。

    他思考了一下,将手里的十字架扔了出去,正中街边俱乐部挂出的应召女郎画牌。那位金发性感尤物的大腿根处用意大利花体誊写着Vivian,显得尤为香艳。

    你在无语之中带着一些恼怒,掉头就走。你好歹也是学过基础物理和西方入门神学的,还是满绩结业,对于他一通胡扯根本不信。

    但是如今身在异国他乡,你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回去冷静了一下,你还是接受了康斯坦丁给你选的名字,薇薇安·周。

    与此同时,你总是对于他教给你的生存之道感到迷惑。

    他的话总是似真似假,玩笑与实话混在一起,你需要谨慎甄别。你还记得起初当你感到灵力紊乱,向他咨询时,他只是看了眼你画的东方符咒,然后笑了。

    接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盒火柴,往你的符纸上多加了道六芒星,接着点燃了烟,“这事很简单。薇薇安,你以后画完符后,记得把你的符咒叠成对应的物件。对了,你都会叠些什么?千纸鹤会不会?那玫瑰花呢?”

    你迟疑地点点头。

    他满意极了,吸了口烟缓缓说道:“嗯,很好,这两样东西都是功法极佳的。”

    为了尽快恢复灵力,也为了以防不时之需,遇见凶兽时如果现叠符咒,你早就死于非命。听完他的指导建议后,你不日不夜地耐心誊写着朱砂符纸,终于叠够了一千九十九朵玫瑰花装在书包里。

    呵呵,结果全被康斯坦丁拿去把妹了。

    事后你才知道,你的符咒压根没出错,只是哥谭天气太湿,符纸有些受潮失效。至于治不了洋鬼,这更简单。把朱砂混上水银,符纸浇上圣水,再拿吹风机烤干就行。

    彼时你还是太天真,缺乏阅历,不懂人间险恶。你没有意识到,哥谭是个高危城市,你的老师是三界最牛逼的欺诈师,这个事实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对方会把你坑到连裤衩子都不剩。

    在第一堂实操课上,他语重心长地对你说,破解之道自在心中,术士最重要的就是见机行事,灵活变通。

    站在冰山俱乐部门口,你顶着浓厚的妆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从头到尾金灿灿的脱衣舞娘装束,呃……老师,这就是我们要来这里参加赌场派对的原因吗?

    “薇薇安,我们今晚可有大事要干。”他语调深沉地说。

    你们今天的任务是潜入这里,解救被囚禁在此处的黑化吞金兽,顺便对被蛊惑得快丧命的赌徒进行一场小型驱魔。

    “可是……?”

    他挑起眉,“嗯?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赌术吗?”

    你的钝感力令你没有意识到丝毫不对劲。你松了口气,合上手认真说道:“那我信了。你可是能和魔鬼打赌签契约的修士。这个我之前在小说上也看过,浮士德……?”

    听完你一脸迷妹的称赞,他慵懒地扯起唇角,淡淡地笑了,他将烟枝夹在指尖,缭绕升腾的烟雾掩盖了他面上复杂的神情。

    你握紧拳,拔出了剑,如同壮士扼腕般准备冲进去替他打后场,“加油!我们能赢!”

    他拦住了你,眼里带着狡猾,“那么薇薇安,今夜需借你的宝剑一用。”

    你再度迟疑地望着他。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们需要底牌,初始资金。”

    你被他说服了。从竟凌山下来的小道士,不……应该说大部分从种花家出来的年轻人,都有对老师的话深信不疑,半信半疑依旧选择听听看的不良习惯。

    ……

    那晚你们的任务很顺利。你甚至就着简陋的舞台条件,略微施展了一点剑术,在喝彩声中小赚了一笔。事后康斯坦丁将剑还给你时,他还顺便给你科普了个西方传说——不能回头。

    他说:因为俄厄浦斯在地府忍不住回头了,所以他无法将死去的爱妻重新救回人间。薇薇安,听完这个故事,你悟到了什么吗?

    你笑了。你自信地报出满分答案:“这我熟。我们东方也有类似的传说。例如走夜路时如果有人拍你,千万不能回头,肩头的魂灯会灭。”

    ……

    康斯坦丁无奈地扶额,他点明:薇薇安,切记,你的剑,必须午夜过后才能打开看。

    你点点头。

    在康斯坦丁离开前,你美滋滋地从兜里掏出刚挣的金币,分给他一大半,亮晶晶地抬起眼,一副求表扬的开心模样。你想有了这些,短期内你们终于不用过得那么潦倒了。

    然而你看见康斯坦丁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彼时你并没有在意。你守在桌前,盯着盒子里的爱剑,直到你因为午夜前感受不到剑灵,你忍不住拿起来晃了晃,却发觉这个盒子没有一点重量。

    那是你人生中渡过最阴暗绝望的一个午夜。

    一百颗怀疑的种子在你的心底生根发芽,你咬着指尖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老师。直到午夜一到,你立即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空无一物,而康斯坦丁前一刻坐上了离市的火车。

    得知真相的你在桌前边往嘴里塞着饭,一边号啕大哭。须知一个剑修不能没有剑,就像番茄炒蛋里面不能没有红薯粉条。

    【在寰宇镜前观察你的同门】

    青阆:呃……这两者有关联吗?

    掌门:人家剑都丢了,让让她吧。

    这是康斯坦丁在离开前教给你最后的道理:在哥谭生活啊,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必要时刻,你连自己都不能相信。

    ——他都能把灵魂出卖给三个魔鬼,转手把你的剑抵押给赌场还债,有什么奇怪的?

    这破学校,谁爱读谁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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