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大雪,城中路面有了积雪,清扫过后,车马才行走顺畅。

    京城冬日常年有雪,每每大雪过后好些世家便会在城外支起草棚,派人施粥散药。有些兴许是为了博个好名声,有些则是真心想为受大雪灾难的百姓做事。

    谢家的草棚早早就搭了起来,谢明毓与谢明越两兄弟也提早到了粥棚帮着施粥。谢明笙与谢云茹两人是女子不方便直接露面,则是坐在马车里盯着流水账目,怕有人从中贪污。

    “三姐姐,旁边的棚子是哪家的,我瞧着不对劲。”谢云茹掀着帘,看见谢家旁边的侍从仆人搭着搭着越来越靠近谢家这边。

    谢明笙微微探头一望,有个侍从拽着草皮朝谢家草棚走来。

    这施粥的地方一般都是有定数的,一日不许超过三家,位置也是划好了的,不然如果粥棚到处摆,会抢占了过路的地方,影响了城门进出。到时候万一有人浑水摸鱼的进了京,闹出大乱,那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今日是哪几家施粥?”谢明笙思索片刻,招了人来询问。

    “回三姑娘,今日施粥的有谢家,萧家和宋家。”

    “怎么萧家和宋家会是同一天?”谢云茹闻言惊讶道,“三姐姐,萧家和宋家有矛盾的事城门卫不知道吗?”

    谢明笙想起那日宴会听到一些话,忍不住多想,“只怕有人是故意的,就是不知道谢家是不是无妄之灾了。”

    谢云茹也想到了当日宋家姑娘的娇纵,颇有些忧愁。

    “应当不会沾染上吧……”

    谢明笙摇摇头,“不知道,你去告诉大哥二哥一声,避着那两家,说是有些矛盾就行。”

    话刚说完没一会儿,喧哗声突起。

    只见那边宋家仆从想要拆了谢家一个草棚,说是挡住位置了。谢家的仆从都搭好了哪里肯拆掉,两厢争执下,就有人推搡动了手。

    谢明毓见状上前,派人将争吵的人都拉开。

    “你们是哪家的?这边都已经搭好了,可以往另一边走走。”

    “你又是哪家的?——哟!这不是谢家两位才子嘛。”来人晃着扇子,两肩高低不平地荡着步子悠悠走来。

    谢明越看见这人,眉心一拧,“宋珂琅?怎么是你?”

    宋珂琅听到自己的名字,吊儿郎当地拱手弯腰,“谢二公子好久不见啊。多日不见,谢大公子风采依旧,宋某钦佩钦佩。”

    “你家的棚子怕不是长脚了,那么大的地都不够放。”谢明越懒得搭理这人,出言讥诮道。

    宋珂琅大笑,摆了手让下人离开,“不曾不曾,谢二公子想多了,没有的事。”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宋珂琅见到此马车眼睛一亮,高声喊道:“马车里可是与夏姑娘?”

    马车不停,宋珂琅便直接上前拦住了马车。

    “与夏姑娘,在下宋珂琅。久未见姑娘,珂琅心中怅惘,因此做下这拦车之举,还望姑娘见谅。”

    萧与夏在车内气急,宋珂琅这个人不久前意外撞见,言语孟浪至极,还派人上门提亲。祖母以她已经订亲为由拒绝了,他就派人毁了她的婚事,还让自己的妹妹与她未婚夫订亲,说是也算做了一家人。

    “与夏姑娘不要害羞,在下在车外与姑娘聊几句便可。”宋珂琅慢慢走上前,笑眯眯开口。

    谢明毓与谢明越二人被他这不要脸的态度惊到了,这马车里的姑娘明显不想搭理他,况且他还如此随意地就把人家姑娘名讳说了出来,行事放荡不堪。

    谢明毓悄悄对着一旁的侍从低声吩咐道:“去和小姐们说让她们躲在马车里,外面有个泼皮。”

    “宋公子若是没什么事还是不要挡在前面了,施粥的事可耽搁不得。”萧与夏不得不出声,萧家只有她一个,耽误了事该怎么办。

    宋珂琅见萧与夏回答了他,笑嘻嘻地让开了路,一路跟着马车走到了萧家的位置。

    “大哥,这人真的好生不要脸。”谢明越感慨万千。

    谢明毓也有些嫌弃,“行了,他也不敢在城门口做些什么,你去找下阿今她们,我再看看都准备好了没。”

    谢明越走到谢家马车旁,敲了敲车辙。

    “你们俩都躲着些,那位宋珂琅是个混不吝的,最爱美人,估计萧家姑娘被盯上了。”

    “大哥,那位萧家姑娘会有事吗?”谢云茹想了想,担忧问道,萧姑娘看着人不坏。

    “不会的,城门口有城卫呢,他要是闹事,会被抓进府衙的。”

    “那就好。宋家人看着都不好相处。”谢云茹长舒一口气。

    谢明笙挑眉,“怎么回事?你怕他们?”

    “没有的事,我只是不想多生事端。”谢云茹摇头,宋家人跋扈且不讲理,要是碰上了麻烦极了。

    谢明笙轻哼一声,“瞧着吧,还有位主还没来呢,等会儿就热闹起来了。最好盼着她们别耽误了正事。”

    谢明越抱臂斜靠在车门旁,不甚在意地说道:“阿今可知那位宋公子今年也要参加春闱。”

    谢明笙端茶的手一顿,“二哥在说笑话吗?”

    谢明越笑笑,遥遥望去,宋珂琅追在萧家姑娘身边,一派浪荡公子模样,油滑贪色,令人不喜。

    “或许吧。”

    谢云茹低头听着哥哥姐姐交谈,手里摆弄着茶盖,让茶盖在杯口打着转儿,沉默不语。

    谢明笙瞧着不太对劲,试探着开口:“茹姐儿在想什么?”

    谢云茹却仿佛被惊到了,抬头懵懵地看着明笙,满眼茫然。

    “三姐姐?”谢云茹反应了一下,才慢吞吞回答道,“我在想萧姑娘,我记得萧姑娘说宋姑娘抢了她未婚夫,这宋公子又来纠缠萧姑娘,这两件事有没有什么联系……”

    谢明越听之,提起了兴趣,翻身一跃上了马车,一手支着下巴,兴致冲冲。

    “哦?有这回事吗,那这宋珂琅可真不是个东西。”

    “二哥,宋家有这么大权势吗?”谢云茹想不通,家里也教过世家诸事,萧家与宋家按理说不是一个层级,怎么是宋家压了一头。

    谢明越向后一靠,姿势颇为潇洒。

    “自是没有的。宋家家主官居正二品户部尚书,算文官。萧家家主也是正二品神武大将军,是个武将。文武不相通,两家没有太多利益关系。武将与文官极少联姻,但这一辈萧家少主的夫人却是出自文官世家,四妹妹知道是哪家吗?”

    谢云茹凝眉细想,“是王家,文官之首。”

    “四妹妹可知这位出自王家的萧少夫人是继室,并且十余年未曾生下子嗣,萧家现在的第三代只有这么一位萧姑娘。”

    “萧家第三代没有嫡子?庶子也无?”谢明笙面色有一瞬变化,细不可见,眼睑微垂,指尖轻轻抠着茶底。

    王家与萧家向来关系紧密,却从未联姻,如今已成姻亲但没有一个有着王萧两家血脉的孩子出生,这还是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宁愿没有嫡子也不想要带着王家血脉的孩子,萧家与王家之间矛盾不小。

    “萧姑娘的未婚夫是哪家?”谢明笙仿佛从层层遮掩下发现了什么,或许这位宋家公子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的蠢才。

    谢明越也想到了这里,面色有些许凝重,“徐家,也是武官。”

    宋家唯王家马首是瞻,只怕是王家见萧家要与之离心,早就准备另作打算了。

    谢云茹听得两人一句又一句,冷汗直冒,伸手摸了摸后背,已经有了湿意。

    这京城里的人看着光鲜,其实个个藏了污垢,走一步算三步的,人家不和你混了,就要毁了。子嗣之事在世家勋贵当中是何等看重,直接让人绝了后,这也太阴毒了。

    “这里面有王家的手笔,王家的手未免也太长了。”谢明越心生感叹,他马上要参加春闱,过后就是入朝为官,王家之举难免有些让人生了怯意,他自己倒也罢了,谢家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呢。

    谢明笙也不知道怎么说,之前在淮阳时就有听闻王家权势之盛,就连皇室也要避其锋芒,今日所闻前所未有,只是一个不顺从,就如此断人希望,朝局混乱啊……

    几人在马车里诸多感慨,外面施粥早已经开始了。

    施粥并不需要他们时时刻刻盯着,等在此处也只是为了避免生乱,所以三人坐在马车里并不会耽误事情。

    三人继续闲聊,来领粥和药材的人也越来越少。

    “二哥,是不是快要结束了。”谢云茹撩起帘子。

    谢明越跳下马车,“差不多,我去找大哥了,你们若是闷了就出来走走。”

    “我与二哥一起去找大哥,四妹妹去不去。”谢明笙舒展了一下,觉着坐久了骨头都僵了。

    谢云茹:“我也去。”

    两人下车,宣朝女子出行都会戴上幕篱或帏帽,为了避免歹人窥伺。

    时间已差不多到了晌午,粥棚前排队的人三三两两,大部分人都已经回了家。

    远处突然沙石飞扬,马蹄声声。

    一支骑队扬长而来,领队的是一位红衣青年,鲜衣怒马,张扬恣意。

    “大哥——二哥——”

    少年郎的声音嘹亮,兴奋极了。

    谢明越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会儿,转头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那是我们家琰哥儿?”

    谢明毓淡定点头,“是他。”

    谢明琰坐在马背上扬手,等黑马停在了谢家兄弟面前,高兴地跳下马,先转身朝红衣青年旁边的少年挥了挥。

    “殿下,我就不和你一起进城了,我跟着我大哥二哥一起。”

    谢家兄弟闻言赶忙行礼,恰好谢明笙姐妹也走到了一旁,欠身行礼。

    “不必多礼,我与谢五是朋友。我急着回宫,就不多说了。谢五,等我有空找你玩,告辞了。”梁盛陵同样挥手,驾着马朝城门而去。

    红衣青年只来得及点头示意,匆匆打过招呼,“傅家傅乘月,下次有空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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