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宫门大开。
姜涵露站在宫门前，迟迟没有迈步。
赵如已经带人进入宫苑，不一会儿，姜涵露就听到她惊喜的呼喊声：“泽儿！”
许多盏灯笼的光照亮这座寂寥已久的宫殿——规制宏敞、伟丽精巧，殿前花木许多年无人打理，疯长蔓延，许多已经爬到廊下，攀住廊柱上彩绘的凤凰。
栾旭泽安静地靠在柱子旁，刚刚睁开眼，茫然四顾。赵如正在为他披上软毯。
“皇后娘娘，大殿下方才是在此睡着了，没有大碍。”宫女连忙来回禀。
“好，那就好。”姜涵露闭了闭眼，感觉浑身硬撑的那股劲儿一下子泄掉，腿有点软。青黛及时在旁扶住她。
她走到栾旭泽身边，仔仔细细地周身看了一遍，见孩子全身无伤、面色红润，才对赵如道：“你把大殿下抱回含章宫，请太医来仔细看看。”
“是。”“皇后娘娘……”“未央宫的人来说……”“奴婢去把其他地方的人撤回来……”“玩忽职守的几个宫女已经押起来了……”
许多人在答应她的吩咐。许多人在询问她的命令。
姜涵露按部就班一一回应，自己也没记住自己在说什么。身边来去匆匆的人声人影，越来越像一出梦中的恍惚偶戏，离她越来越远，只有面前的椒房殿正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实在，越来越庞大，向她压过来。
栾珏还没回来。宫人们大都簇拥着栾旭泽去了。尚宫局的司闱女官就在身边，手中拿着椒房殿的所有钥匙。
姜涵露不受控制般地走到椒房殿正殿前。
入宫以来，先皇后的影子一直笼在她头上，让她敬畏、好奇、惶恐又无力挣脱。今天，她终于有机会掀开面纱一角，一窥她生前点滴。
“把钥匙给本宫。”
“皇后娘娘，陛下有过吩咐……”女官十分为难。
姜涵露沉默。这太大胆了，她不是不犹豫。
她低头看正殿门前那把坚固而光亮的黄铜锁，忽然开口：“之前有人来过这里吗？”
五年光景，锁上不可能没有灰尘。
司闱女官懵住了。石尚宫在一旁，见状也愣了一下，向前两步在姜涵露身边悄声道：“椒房殿的钥匙，陛下那里也有一套，或许是……”
她没有说下去。
姜涵露心里像被人狠戳了一刀，转身又重复一遍：“拿钥匙来。”
司闱女官看了一眼顶头上司石尚宫的眼色，挑出正殿的钥匙交给姜涵露。
姜涵露的手微微发颤，钥匙几次对不准锁孔。
片刻后，她终于推开眼前的门。
椒房殿正殿豪奢无比，时光似乎突然凝固在了数年前的某一天——金凤烛台上烧到一半的红烛、牙雕嵌宝香盒里已经凝固干涸的膏脂、错金博山炉中余烬灰白、碧玉虎爪瓶中尚插一支灰褐色的枯枝……
姜涵露心底渐渐升起一种微妙的怪异感，这和她预想的并不一样，和栾珏封存书卷、封宫锁室的严密风格似乎也有所不同。但真正站在这里，她的心反而慢慢平静下来了。她拨开蒙尘的珠帘，走进正殿的次间。
这里的景象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只放着一架空荡荡的书柜和一张阔大的金丝楠木方桌。书柜被人清理得很干净，桌案上却摆着文房四宝，砚中有干涸墨痕，紫铜螭纹镇纸下压着几张笺纸。
姜涵露的手心开始出汗。她慢慢走到案前，提起灯笼，看清了纸上犹自鲜明的墨迹。那是栾珏的笔迹——在江南时他在她面前誊写过诗文，她认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页纸，反反复复只是一句前人的诗词：“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庾郎未老，何事伤心早？”
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
下弦不似初弦好。
再明白不过。
多么深情。多么痛惜。多么遗憾。
她的头昏沉发烫，既钝又痛，像被人撬开天灵盖灌了一瓢铅水进去。
但她心智的某个部分还保持了一种奇怪的、惊人的清明。
她用指尖拈着掀开第一张纸，以防手心的汗使墨迹洇染。
“怀姝情之婉娈，何命促而意长”“渺遗情于千载，叹今朝之未光”——下面的纸上是一篇完整的悼文，笔笔情深，字字泣血。
姜涵露想，这墨迹还新鲜，这纸张还未蒙尘。
这意味着，在她初入宫禁、面对宫务琐事不知所措的时候，在她以为他政务繁忙、连用膳都不敢前去打扰的时候，在她辗转难眠、反复揣想夫君的心思情意的时候，栾珏或许就在这里，深情款款地、笔下生花地、极尽哀思地，怀念他的亡妻。
她忍不住俯下身子，干呕了两下。
这下连她的耳朵都跟着一起嗡鸣起来，似乎有许多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我独伤兮未有室……”
“陛下于你是不是良配……”
“你不姓杨？”
“一个出身乡野的粗使丫头……”
“不能令陛下消愁解颐……”
…………
最后所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变成一道熟悉的、尖利的女声：“你何德何能！”
姜涵露伸手撑住地面，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蹲坐下来。
殿外传来紫苏焦急的声音：“娘娘，娘娘！陛下回宫了，就快到含章宫了，咱们回去吧。”
她的愤怒和不甘还来不及清晰成型，但巨大的失望和伤心已经如蝗虫过境般，啃食掉了她对栾珏到来这件事的期待和欢欣。
她不想见他，说不清出于恐惧还是懦弱——或许黄可杉说的是对的，她根本没有地方配和端齐皇后相提并论；或许杨幼简说的也是对的，栾珏捧她做皇后，只是兴之所至，是和朝臣们打擂台的一个筹码——承认自己普通、平庸、不被偏爱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她不想面对栾珏去证实这一点。
但她不得不去。她是——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是——皇后。
她慢慢地站起来，提起灯笼，走出椒房殿。
多余人等已经被青黛紫苏打发走，只有石尚宫候在殿外，亲自接过钥匙，行礼恭送。
青黛本已跟在姜涵露身边走出两步，忽然回身，轻轻拉住石尚宫：“尚宫，今夜娘娘进过正殿的事情……”
石尚宫原本被她的突然折返吓了一跳，闻言暗舒一口气，应道：“姑娘回去请皇后娘娘放心，奴婢必定守口如瓶。”
见姜涵露一众走远，四顾无人，石尚宫这才转身，无声地进了椒房殿正殿。
栾珏自阊阖门策马入宫。他今日刚刚同文安把接下来的事一一排布理顺，然后一起去跑马场演了一场大戏，原本是放下一块大石头、了了一桩大心思，不料宫中突生变故，不得不立即往回赶。
已经二更时分，含章宫正殿灯火通明。众人各个忙得不堪，只有栾旭泽安然无恙，刚被安排在偏殿睡下。眼见栾珏迈进宫门，众人一起行礼接驾。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叫人免礼。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听来禀报的宫人大致说了事情经过，宫里连出了两件大事，都是出在栾旭泽身上，一件牵扯文安，一件牵扯椒房殿，让他不能不警惕惊疑。
“容华，”栾珏的目光最先落到赵如身上，“你身边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几次三番，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吗？”
赵如面有戚色，然而辩无可辩，只有叩头：“臣妾知罪，但凭陛下处置。”
“皇后平身，今夜——”栾珏信任姜涵露，偌大皇宫中，只有她绝不可能从中弄鬼。他本想问问她事情始末，有无疑点，垂眸却见她脸色苍白，仿佛经霜冒雪了一般，恹恹的没有精神。
话到嘴边，栾珏换了一句：“——怎么脸色这样差？”
姜涵露由他扶着站起来，没有立即回答。
“回陛下，今夜娘娘亲自奔走，劳心劳力，想是累着了。”紫苏连忙在一旁打补丁。
不对。栾珏想，不仅仅是累着了，他没有见过姜涵露这样失神恍惚的模样。
他吩咐了几句处置事由，将众宫人遣退，只留下姜涵露一人。
“皇后，怎么了？”栾珏尝试着去揣想她的心境，从封后大典、到寿宴、到挪宫，每一个裉节上都出岔子，难怪她沮丧，“你不必自责……”
姜涵露忽然很厌倦他这种总是哄小孩的口气。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大殿下是在椒房殿廊下找到的。”
栾珏顿住：“是，朕听说了。你开的宫门？”
姜涵露看着他的眼睛：“陛下恕罪。”
“事从权宜，无妨。”栾珏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阴霾，“但椒房殿已经闭宫多年……”
“陛下，椒房殿为什么要锁住那么多年呢？”姜涵露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这是她第一次抢栾珏的话。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过凑巧，姜涵露不是没有怀疑过其中有鬼，可是那悼词真也好、假也好，整座椒房殿总不是假的，栾珏一直以来的讳莫如深总不是假的。
她要他一个解释。
最初看到那句悼词时的悲哀自伤此刻暂时被平静地深埋起来，她的内心逐渐升腾起另一种更澎湃的、更横冲直撞的痛苦，在栾珏若无其事、云淡风轻、不得要领的关心下越烧越旺。她想大哭，想喊叫，想砸东西，想面对面地质问他：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平白地主宰我？凭什么轻易地贬低我？
她在愤怒。
姜涵露站在宫门前，迟迟没有迈步。
赵如已经带人进入宫苑，不一会儿，姜涵露就听到她惊喜的呼喊声：“泽儿！”
许多盏灯笼的光照亮这座寂寥已久的宫殿——规制宏敞、伟丽精巧，殿前花木许多年无人打理，疯长蔓延，许多已经爬到廊下，攀住廊柱上彩绘的凤凰。
栾旭泽安静地靠在柱子旁，刚刚睁开眼，茫然四顾。赵如正在为他披上软毯。
“皇后娘娘，大殿下方才是在此睡着了，没有大碍。”宫女连忙来回禀。
“好，那就好。”姜涵露闭了闭眼，感觉浑身硬撑的那股劲儿一下子泄掉，腿有点软。青黛及时在旁扶住她。
她走到栾旭泽身边，仔仔细细地周身看了一遍，见孩子全身无伤、面色红润，才对赵如道：“你把大殿下抱回含章宫，请太医来仔细看看。”
“是。”“皇后娘娘……”“未央宫的人来说……”“奴婢去把其他地方的人撤回来……”“玩忽职守的几个宫女已经押起来了……”
许多人在答应她的吩咐。许多人在询问她的命令。
姜涵露按部就班一一回应，自己也没记住自己在说什么。身边来去匆匆的人声人影，越来越像一出梦中的恍惚偶戏，离她越来越远，只有面前的椒房殿正殿，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实在，越来越庞大，向她压过来。
栾珏还没回来。宫人们大都簇拥着栾旭泽去了。尚宫局的司闱女官就在身边，手中拿着椒房殿的所有钥匙。
姜涵露不受控制般地走到椒房殿正殿前。
入宫以来，先皇后的影子一直笼在她头上，让她敬畏、好奇、惶恐又无力挣脱。今天，她终于有机会掀开面纱一角，一窥她生前点滴。
“把钥匙给本宫。”
“皇后娘娘，陛下有过吩咐……”女官十分为难。
姜涵露沉默。这太大胆了，她不是不犹豫。
她低头看正殿门前那把坚固而光亮的黄铜锁，忽然开口：“之前有人来过这里吗？”
五年光景，锁上不可能没有灰尘。
司闱女官懵住了。石尚宫在一旁，见状也愣了一下，向前两步在姜涵露身边悄声道：“椒房殿的钥匙，陛下那里也有一套，或许是……”
她没有说下去。
姜涵露心里像被人狠戳了一刀，转身又重复一遍：“拿钥匙来。”
司闱女官看了一眼顶头上司石尚宫的眼色，挑出正殿的钥匙交给姜涵露。
姜涵露的手微微发颤，钥匙几次对不准锁孔。
片刻后，她终于推开眼前的门。
椒房殿正殿豪奢无比，时光似乎突然凝固在了数年前的某一天——金凤烛台上烧到一半的红烛、牙雕嵌宝香盒里已经凝固干涸的膏脂、错金博山炉中余烬灰白、碧玉虎爪瓶中尚插一支灰褐色的枯枝……
姜涵露心底渐渐升起一种微妙的怪异感，这和她预想的并不一样，和栾珏封存书卷、封宫锁室的严密风格似乎也有所不同。但真正站在这里，她的心反而慢慢平静下来了。她拨开蒙尘的珠帘，走进正殿的次间。
这里的景象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只放着一架空荡荡的书柜和一张阔大的金丝楠木方桌。书柜被人清理得很干净，桌案上却摆着文房四宝，砚中有干涸墨痕，紫铜螭纹镇纸下压着几张笺纸。
姜涵露的手心开始出汗。她慢慢走到案前，提起灯笼，看清了纸上犹自鲜明的墨迹。那是栾珏的笔迹——在江南时他在她面前誊写过诗文，她认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页纸，反反复复只是一句前人的诗词：“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庾郎未老，何事伤心早？”
一种蛾眉，下弦不似初弦好。
下弦不似初弦好。
再明白不过。
多么深情。多么痛惜。多么遗憾。
她的头昏沉发烫，既钝又痛，像被人撬开天灵盖灌了一瓢铅水进去。
但她心智的某个部分还保持了一种奇怪的、惊人的清明。
她用指尖拈着掀开第一张纸，以防手心的汗使墨迹洇染。
“怀姝情之婉娈，何命促而意长”“渺遗情于千载，叹今朝之未光”——下面的纸上是一篇完整的悼文，笔笔情深，字字泣血。
姜涵露想，这墨迹还新鲜，这纸张还未蒙尘。
这意味着，在她初入宫禁、面对宫务琐事不知所措的时候，在她以为他政务繁忙、连用膳都不敢前去打扰的时候，在她辗转难眠、反复揣想夫君的心思情意的时候，栾珏或许就在这里，深情款款地、笔下生花地、极尽哀思地，怀念他的亡妻。
她忍不住俯下身子，干呕了两下。
这下连她的耳朵都跟着一起嗡鸣起来，似乎有许多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我独伤兮未有室……”
“陛下于你是不是良配……”
“你不姓杨？”
“一个出身乡野的粗使丫头……”
“不能令陛下消愁解颐……”
…………
最后所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变成一道熟悉的、尖利的女声：“你何德何能！”
姜涵露伸手撑住地面，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蹲坐下来。
殿外传来紫苏焦急的声音：“娘娘，娘娘！陛下回宫了，就快到含章宫了，咱们回去吧。”
她的愤怒和不甘还来不及清晰成型，但巨大的失望和伤心已经如蝗虫过境般，啃食掉了她对栾珏到来这件事的期待和欢欣。
她不想见他，说不清出于恐惧还是懦弱——或许黄可杉说的是对的，她根本没有地方配和端齐皇后相提并论；或许杨幼简说的也是对的，栾珏捧她做皇后，只是兴之所至，是和朝臣们打擂台的一个筹码——承认自己普通、平庸、不被偏爱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她不想面对栾珏去证实这一点。
但她不得不去。她是——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是——皇后。
她慢慢地站起来，提起灯笼，走出椒房殿。
多余人等已经被青黛紫苏打发走，只有石尚宫候在殿外，亲自接过钥匙，行礼恭送。
青黛本已跟在姜涵露身边走出两步，忽然回身，轻轻拉住石尚宫：“尚宫，今夜娘娘进过正殿的事情……”
石尚宫原本被她的突然折返吓了一跳，闻言暗舒一口气，应道：“姑娘回去请皇后娘娘放心，奴婢必定守口如瓶。”
见姜涵露一众走远，四顾无人，石尚宫这才转身，无声地进了椒房殿正殿。
栾珏自阊阖门策马入宫。他今日刚刚同文安把接下来的事一一排布理顺，然后一起去跑马场演了一场大戏，原本是放下一块大石头、了了一桩大心思，不料宫中突生变故，不得不立即往回赶。
已经二更时分，含章宫正殿灯火通明。众人各个忙得不堪，只有栾旭泽安然无恙，刚被安排在偏殿睡下。眼见栾珏迈进宫门，众人一起行礼接驾。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叫人免礼。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听来禀报的宫人大致说了事情经过，宫里连出了两件大事，都是出在栾旭泽身上，一件牵扯文安，一件牵扯椒房殿，让他不能不警惕惊疑。
“容华，”栾珏的目光最先落到赵如身上，“你身边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几次三番，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吗？”
赵如面有戚色，然而辩无可辩，只有叩头：“臣妾知罪，但凭陛下处置。”
“皇后平身，今夜——”栾珏信任姜涵露，偌大皇宫中，只有她绝不可能从中弄鬼。他本想问问她事情始末，有无疑点，垂眸却见她脸色苍白，仿佛经霜冒雪了一般，恹恹的没有精神。
话到嘴边，栾珏换了一句：“——怎么脸色这样差？”
姜涵露由他扶着站起来，没有立即回答。
“回陛下，今夜娘娘亲自奔走，劳心劳力，想是累着了。”紫苏连忙在一旁打补丁。
不对。栾珏想，不仅仅是累着了，他没有见过姜涵露这样失神恍惚的模样。
他吩咐了几句处置事由，将众宫人遣退，只留下姜涵露一人。
“皇后，怎么了？”栾珏尝试着去揣想她的心境，从封后大典、到寿宴、到挪宫，每一个裉节上都出岔子，难怪她沮丧，“你不必自责……”
姜涵露忽然很厌倦他这种总是哄小孩的口气。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大殿下是在椒房殿廊下找到的。”
栾珏顿住：“是，朕听说了。你开的宫门？”
姜涵露看着他的眼睛：“陛下恕罪。”
“事从权宜，无妨。”栾珏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阴霾，“但椒房殿已经闭宫多年……”
“陛下，椒房殿为什么要锁住那么多年呢？”姜涵露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这是她第一次抢栾珏的话。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过凑巧，姜涵露不是没有怀疑过其中有鬼，可是那悼词真也好、假也好，整座椒房殿总不是假的，栾珏一直以来的讳莫如深总不是假的。
她要他一个解释。
最初看到那句悼词时的悲哀自伤此刻暂时被平静地深埋起来，她的内心逐渐升腾起另一种更澎湃的、更横冲直撞的痛苦，在栾珏若无其事、云淡风轻、不得要领的关心下越烧越旺。她想大哭，想喊叫，想砸东西，想面对面地质问他：为什么？凭什么？
为什么平白地主宰我？凭什么轻易地贬低我？
她在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