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哥哥智力有残疾,但他很漂亮。

    他喜欢缠着你,喜欢像哈巴狗般蹲在你的腿边,期待着你用手摸摸他的头发。

    可是实际上,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你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五岁的时候,你还不叫林涟涟,你叫陈涟。你是晴天孤儿院里的孩子。

    而夏日午后的某一天,九岁的林清檀攥着他妈妈的手,要求她收养你。

    于是你就成为了林涟涟。

    从你进入林家的第一天开始,所有人都告诉你:“你不是养女。你是少爷林清檀一个人的宠物。”

    林清檀从小就依赖你。

    他智力残疾,哪怕你都到上四年级了,还是得和他一起玩益智玩具,然后看着林母因为林清檀说出“a”的发音兴高采烈。

    你内心却嗤之以鼻。

    不过一个笨蛋。你总是这样想。

    可是林清檀老是贪得无厌,他还要凑过来,用他那双好看到让你嫉妒的眼睛问你:“涟涟,夸我。”

    “你很棒。”你每次都这样内心冷笑,表面上一副关怀备至。

    然后愚蠢的林清檀就会乖巧地蹭着你的衣服。

    童年时期,林清檀是你的噩梦,也是你的挡箭牌。

    因为他,你一直拖到初二才去上学。也是因为他,哪怕你把林母的花瓶砸碎了,林母也会碍着他的面子不敢骂你。

    初二的时候,智力本就不一般的你,到底想要飞出牢笼。

    于是你和林母说,你要去读书。

    林母却说你不知好歹,不要脸。

    你怎么会屈服她?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你直接闭门不出,拿着攒的零食填肚子。仍凭林清檀在外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晕倒过去好几次也不为所动。

    林母纵使再心狠手辣,也抵不过,最后一天,林清檀直接用脑袋撞击你的门,然后脑袋流血依然不停止。

    林母一边哭一边抱着林清檀,她的语气怨恨又无奈:“我同意,我同意!陈涟,我同意!你想害死他吗!”

    然后,在林清檀渴求的目光里,你打开了门。

    那时候你真的觉得你是主宰。

    即使是林家大少爷,大夫人,不也可怜的蜷缩在你的脚边吗?

    就像林清檀那般。

    于是你去上学了,带着林清檀。

    林清檀是个蠢货。

    他什么都不会,谁都不认识。哪怕你们班上有心地善良的女生,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他也记不住。

    他唯一记得住的就是“涟涟”。

    林母安排的,你和林清檀坐在一起。

    第一天的时候,林清檀还小声的哭泣,因为你上课就不理会他了。

    于是你就告诉他:“清檀,你要是不哭的话,我就给你买糖吃。我最喜欢的糖。”

    “我……我要和涟涟买一样的。”

    林清檀蹭着你的脖子。

    其实那糖不过是街边一块钱一把的糖果。

    可是林清檀多好骗啊。

    你就是用这个办法,骗着爱哭爱闹的林清檀好几年。

    林清檀不会语数外,也不会政史地,更不会体育。

    可是小笨蛋有别人没有的才华,他很会画画。

    老师说他是天才。

    你想,他的智力天赋一定是点错地方了。

    毕竟,老师口中可以参赛的林清檀的画,被你拿来垫小吃。

    而林清檀,则死死拉住你的手,一脸幸福。

    「涟涟,用我的画垫小吃……」

    「她好爱我……她一定是爱我的。」

    「虽然她不说。」

    高中后,你依然是林涟涟,林清檀也依然是林清檀。

    林清檀的确漂亮。

    你喜欢什么样的,他就是什么样的。

    林清檀那张雌雄莫辨,如婴儿般纯洁的脸颊,配上乌黑的长发,高挑纤细的身材,如果不对着你露出痴迷又执着的目光,你觉得现任校草肯定比不上他。

    林清檀还是依然跟着你。

    班上的人都说你们是情侣。

    你生气极了,林清檀却呆呆的问:“什么是情侣?是爸爸妈妈吗?”

    “……蠢货!”你对着他怒吼。

    而林清檀则是不解的看着你,良久,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是涟涟给我的新称号吗?谢谢涟涟。”

    那一刻,你真的觉得无力极了。

    林清檀就像一个天然黑。

    他是什么都不懂,可他知道缠着你。

    只要是一分一秒,他不在你的身边,他都会哭闹和呆滞,像死了一大半一样。

    即使他已经一米八了,他的智商还是停留在小时候。

    他要和你吃同一碗饭,和你睡同一张床,要得到你所有的关注,要你只有他一个朋友。

    而你又在叛逆期,你根本只能看到他的缺点。

    所以,当林清檀又一次阻挠你和别人聊天时,你终于忍不住狠狠地瞪着他,然后骂道:“你是蠢货吗!林清檀,不要打扰我好不好!”

    “涟,涟涟……”

    连你朋友都意识到不对了,可你却在气头上。

    “滚回家去找你妈吧!别来烦着我!”

    你拉着你的朋友就跑,全然不顾后面不停尖叫的林清檀。

    你真的,受够了。

    从那天之后,林清檀像变了一个人。

    他爱用阴沉的目光盯着你,不再笑,也不再光明正大的找你,而是像老鼠一样。

    他要死死的看着你。

    这是你的结论。

    可是,当你迫于林母的压力,赏赐给他一块蛋糕的时候,他又会露出尾巴来,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你,好像不管你对他多过分,他都会原谅你。

    高考毕业后,你填志愿的前几天,林家破产了。

    多好的机会。

    你真是太高兴了。

    你留下一封信,然后飞快的找富二代朋友报考了美国大学。

    当你坐在飞机上,你想,此刻,挤在出租屋的林母和林清檀估计在发疯吧。

    你不想承认你内心的一丝丝的留恋。

    你讨厌这里。

    …………

    “哟,这不我们老同学陈涟嘛。”高中同学拍着你的肩膀笑道。

    这年你二十四岁,你不叫林涟涟,你叫陈涟。

    离开林家后,你自力更生,如今的你全职写作,成为文学界初露头角的小说家。虽然在国内人气不算特别高,但是在美国,你可以说是响当当的作家了。

    这次回来,不过是趁着你的新小说翻拍事情处理好了,回来开开同学聚会。

    高中同学聚会,大家都混得不错,唱歌的,跳舞的,还有在一起聊天的。

    你身边的男生看了你好久,突然笑了起来:“陈涟,我还记得你高中的时候老是后面跟着你哥哥呢。他人呢?高中毕业后你俩都没看到了。”

    你的心里突然颤抖了一下,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说:“他跟我一起去美国了。”

    不是的。

    你知道,没有。

    “哦,原来这样啊。”男生笑着递给你一杯酒,“看来你们兄妹混的不错。”

    你却白着脸色拒绝了,然后找了个借口,飞快的逃离了这里。

    是的,逃离。

    你突然感到很惊愕,你在国外醉生梦死,游走上层,享受青春生活的时候,林清檀去哪了?那个娇气又缠人的林清檀,没了你,没了钱,真的能活下去?

    想到这里,你从通讯录里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是林母的。

    当初你换了电话号,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你并没有选择删掉林母的电话号码。

    当电话声再次接通的时候,你以为会有林母愤怒的声音,没想到却是一个好听的男声:“你好,我是林清檀。”

    “清檀……我是陈涟。”

    你再一次和林清檀见面了。

    准确点说,你去了他家。

    林清檀过得非常糟糕。

    那个曾经笨笨的,但是好看的林清檀,如今智力或许提高了一点。虽然还是笨,但是学会了自己养活自己。

    看着他拿着皱巴巴的钱给你买了一份牛肉面,你忍不住问他:“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涟涟……”林清檀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忍不住盯着你看,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妈妈让我在楼下面店擦盘子。”

    看着高挑的林清檀,留着不适合他的利落长发,蹲在茶几旁边吃面,你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当你走的时候,林清檀很明显想要挽留你,可是他瑟缩了好久,不敢出口,只能蹲在门口笑嘻嘻的说:“涟涟再见……下一次可以来看我吗?”

    你说:“好。”

    你和林清檀像无事发生的呆了好几天。

    越到后面,你越心神不定。

    你想带他走,可是你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带他走。你不是很恨他吗?

    深夜里,你一边沉思,一边用手机给你的朋友发信息,忍不住嘟囔:“真是麻烦……”

    你只是觉得做决定很麻烦。

    可是在地上打地铺的林清檀顿时颤抖起来,他爬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你:“涟涟!”

    你还没反应过来,林清檀突然冲出去,他像是练习过很多次一样,丢上绳子,站上板凳……准备自杀!

    “林清檀,你在干什么!”

    焦急一下子冲晕了你的脑袋,你仿佛又变成了十八岁没有能力,被禁锢在他身边的林涟涟。

    可是林清檀哭得满脸眼泪,他口齿不清的喊着:“涟涟,你要丢掉我……你要丢掉我。”

    “不要自杀!”你看着林清檀想要把凳子踢开,连忙抱住了他的腿,“我没有要丢掉你。我是来带你回去的。”

    “不……你骗我!”他的语气充满了怨恨,“妈妈说,她上吊去找涟涟了。我也要去。这样涟涟就不会骗我,丢掉我了。”

    林母上吊自杀了?!

    可是你的心里不容许你想这么多,你慌里慌张的承诺:“我不会。我不会。我现在就带你走,好不好?”

    “真的吗?你是真的涟涟吗?”林清檀已经彻底失控了。

    “我是。我是。”

    二十四岁的这个晚上,你第一次知道了,当年你做错了多么严重的事。

    林清檀失控,家里破产,养女出逃,你是林母死亡的间接推手。

    而你,也是林清檀不幸的推手。

    你握着林清檀粗糙的手,在他不解的目光里订购了机票。

    你要带他走,你要负责任。

    …………

    到美国后不久,你和林清檀结婚了。

    你不在乎媒体传的多离谱。

    你和林清檀还有个孩子,所幸,没有任何问题。

    “妈妈,为什么爸爸要玩我的玩具?还要缠着你。”

    二十八岁这年,你两岁的女儿lucy气恼的看着趴在你膝盖上的林清檀。

    “L ucy,因为妈妈很爱爸爸。”

    你想,或许你真正需要的,恰好就是林清檀。

    那个,就算现在已经三十一岁了,依然赤诚爱着你的林清檀。

    哪怕你下一秒叫他去死,你想,他也会去的。

    不过你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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