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下了几日的细雨,携着轻风扑面,有些凉凉的。

    段由处理好事情从外面回来,方行至这边的院子就远远望见晏澍还是之前的样子,依靠着小几在檐下坐着,看着雨落默默的。

    段由便问向一旁的护卫:“少主几个时辰一直不曾动过吗?”

    那护卫低下头,回道:“是。”

    段由知道晏澍还在为段青枫伤感,听了这话便没言语,片刻后方又叹说道:“那里风大,少主身子不好,去找件披风来吧。”

    那护卫应下了。

    魏琰缓缓睁开眼睛,自觉身体轻了许多,还以为是病好了些,才自挣扎着坐起来,却无意一眼瞥见案上的那碗药,明白了过来。

    侍者见魏琰动作,忙上来搀扶,魏琰便问道:“子泠回来了?”

    侍者颔首,道:“大祭司等了一日,未见阁主醒来,不忍再打扰阁主安歇,就先行离开了。”

    魏琰摆手示意那侍者下去,自己则不由长叹一声。

    这丫头又在我身上耗费了多少灵力了!

    丫头回说魏夕又把吃的东西吐了出来,魏子渂听见急了,匆匆地跑了来,进门时却发现屋子里的每个人神色都有点怪怪的,因挂心着魏夕也就没有立刻在意,不想走到摇篮边上,一切竟恍然清晰了,魏夕正在里面酣酣睡着了,面色红润气息平复,看起来已无大碍了。

    魏子渂沉着神色打眼瞧着魏夕床头上新多出来系着的辟邪除灾长命百岁的五色丝线,立时也便醒悟过来,原来是她来过了。

    今日长琴楼里热闹了,白青木要和殷孽两个人在楼主的见证下,决出唯一的白衣来,没有接令空闲的其他衣色刺客都去观战了,就连在外的沈苑也赶着早完成任务匆匆回来了,只有尚雪柔出不得伯陵楼的大门,就搬了条凳子,焦躁地等在门前。

    南宫明坐在湖心的亭子里,白青木与殷孽两个人持剑相对而立,隔着距离漠然警惕不动,忽然白青木率先箭步冲了上去。

    一时也没个人带信回来,尚雪柔急了,就站起身来来来回回地踱步,不想片刻后转眼就见到沈苑现了身,待他过来就跑上去问道:“如何?”

    沈苑两手抱剑在胸前,不屑地“切”了一声没答言,直接进去了。

    而后陆陆续续的就有人回来,皆是满面的落寞,尚雪柔一字问不出,气得要骂人了!

    少时,殷孽也踏步进来,尚雪柔上去就是上下摸索检查看他受伤了没有。

    殷孽被尚雪柔在人前如此,弄得尴尬不舒服,就一手搬开了,嗔道:“别胡闹!”

    这时周予走了过来,忍着笑意,对尚雪柔道:“姑娘,公子没事的。”

    尚雪柔听罢方安下心来,松了口气。

    殷孽原有些讪讪地,就禁不住轻咳了一声,道:“白青木他扎了自己一剑,自愿降位了。”

    降则降矣,那下面衣色的人,怕是要全部挨过一遍他的打了,毕竟得打乱顺序重新排了!

    尚雪柔闻言倒笑了,叹道:“他怎么这么喜欢把剑用在自己身上!”

    殷孽也没接她的话,只是抬起头往里面打量,又问:“她呢?”

    莫子泠收到云氏在帝鸿城中开商铺的人传来的消息,辛氏上下孝期三月便止,只偲麻服而已,且三月一过,王廷就要向外宣布了辛玉宣继任庄主,并且迎娶浮山离氏的女儿离翘为庄主夫人。

    王廷的处理问题的方法很是清晰,先是称先庄主入了邪物扣了个非我人族的帽子,再把守孝的日子缩短敷衍营造出是一姓之人的内斗,最后拉一个世家清白的大族进来压权压势,分明就是在堵晏澍的嘴,让他没法以辛玉墨或者说是辛玉宸的脸说出十八年前堂庭主家灭门的真相。

    站在对面的卖馒头的婆婆看莫子泠出神了许久,禁不住喊她道:“姑娘!”

    莫子泠闻声方回神,笑了笑。

    那婆婆便把屉上的两个热馒头用纸包好,递给了莫子泠,莫子泠伸手接了,方要拿出荷包来付钱,却不由顿住了。

    这一向都是殷孽拉着她到伯陵楼吃喝,又不要她的钱,日子久了莫子泠就没有了带钱出门的习惯。

    正不知所措间,忽传来一句:“忘记拿荷包了?”

    莫子泠微微侧过头来,殷孽就几步走上前,拿出几个铜板付给了那婆婆,那婆婆颔首笑收了。

    莫子泠也不理论,低下头咬了一口馒头,转身走开了。

    殷孽被撂在原地,苦涩一笑。

    没良心的!

    赶着追了上去,莫子泠却只顾着吃,根本就不同他讲话,连眼神也不给,殷孽自己奈不住,先开了口,道:“我与白青木交过手了。”

    “嗯。”

    “阿莫就不想知道结果吗?”

    “如何?”

    “他自己放弃了。”

    “好。”

    “……”

    殷孽忍不下去了,一把拉过莫子泠,让她面对着自己,又问:“你就不担心我会受伤吗?”

    莫子泠被殷孽拽得一怔,而后抬起头,认真道:“你伤了,我替你去打他。”

    殷孽听了此话不禁无奈扶额,又叹又喜的。喜的是莫子泠还是挂念着他的,叹的是,拳打刺客这事她还当真能做得出来!

    婢女送了吉服来,服侍辛玉宣穿好,辛玉宣就立身镜子前面整理打量,王廷站在旁边看着。

    一时,辛玉宣开口道:“就这件吧。”

    王廷道:“好像有些小了,让裁缝再改改。”

    辛玉宣展开两臂左右转了转,诧异道:“小了吗?我感觉正好呢!”

    王廷颔首不言。

    辛玉宣见了没言语,片刻才说道:“那就再改改。”

    婢女忙又上前来为他脱下来。

    辛玉宣一面动作,一面拿眼睛瞥着王廷,并着意问道:“下面的人回说山庄的护卫执掌一直商议不决至今空缺无人?”

    王廷回道:“确实如此。”

    辛玉宣道:“我今日思来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王廷不解。

    辛玉宣便回过身来,看着王廷道:“周护卫的儿子周启。”

    周启乃周严之子。

    王廷闻言一顿,神色沉了。

    唐原也不由惊得抬起头来。

    辛玉宣也不理论王廷的反应,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周启的父亲虽说是外院的,但周启他自己就一直在柏执掌的手下做事,素来为人沉稳持重,前些年还娶了柏家的女儿,两家亲上加亲算是柏家的半个儿子,由他来掌管自然最好不过。”

    王廷听了低下头,沉默了半晌,最终只是回了句:“谨遵庄主之令。”

    辛玉宣一笑,让王廷和拿着衣裳的婢女都下去了。

    唐原抬眼瞧着人都走远了,忙赶过来,向辛玉宣道:“公子不当提出这个话来的!”

    辛玉宣听着这话就心里不自在起来,侧过身一掌按在唐原的肩上,些许戏谑道:“你还知道什么话当不当讲啊?”

    唐原知道辛玉宣是故意在拿话岔开,就把他的手拿开了,又郑重道:“如今的帝鸿还在王管家的手里,公子刚坐上庄主的位子,没有必要与他起正面冲突。”

    辛玉宣听罢也把神色敛了起来,严肃道:“我知道,可我也想让他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打主意的!”

    唐原这才猛然醒悟过来,辛玉宣这般原是为了他。

    莫子泠吃了两个馒头后就有些困倦,遂一径回了不居山去睡觉。

    殷孽随在她身后,进到屋子里见莫子泠连衣鞋都未脱就直接躺在了床上,不免叹了口气,走过去帮她拉了下来,鞋放在地上,外衣挂到了架子上。

    莫子泠已然迷迷糊糊的了,不甚配合。

    殷孽便故意抱怨道:“近来每次回去,再回来就灵力耗尽疲惫得不行,多说几次亦是无用,你总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莫子泠朦胧着双眼,轻轻地笑了笑,没答言就睡着了。

    殷孽饶是无奈,伸手为莫子泠盖好被子,又见她睡得沉了就顺势坐在了床边。

    也不知这种情况有多久了,莫子泠每一次都是吃饱了便睡,睡醒了就饿,时不时回一趟司幽山,回来还是这样,身上长了重量,连脸都有些圆了。

    殷孽因想着,眼睛直向莫子泠面上瞧,瞧着瞧着竟不自禁地慢慢抚摸了上去,正忘情时莫子泠忽然嘴里不清不楚着嘀咕了一句:“耳朵,没有……”说着还翻身过来,倒吓了殷孽一跳,着了慌地缩了手,又听得是莫子泠的梦中之语,她本没有醒来,自己撑不住也笑了。

    南烛的雪化了。

    夏天无打开祠堂的门,衡阮就站在里面门前,一见夏天无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我爹同意放我出去了?”

    夏天无点点头。

    衡阮开心一笑,跑了出去。

    夏天无却在后说道:“城主还说了,不许二小姐踏出门去,只准在城主府里活动。”

    衡阮听了此话不由顿住,冷了神情回过身来。

    夏天无被她骇住了。

    这时衡邘走过来,对衡阮道:“别欺负天无,爹的命令谁敢不从,这段时日你就安分些吧!”

    衡阮被关着的时候,外面的情况尤其是有关晏澍的事情衡邘都会差人送消息过来,所以她是尽知的,可即便如此,衡阮也实是不能放心得下,恨不得立马与晏澍当面相见。

    衡邘看得出衡阮的心思,只好又拿别话劝道:“爹好不容易才同意留下了天无,不可再惹他老人家动怒了。”

    衡阮闻言不禁望了眼在后面的夏天无,忍下了。

    衡邘欣慰一笑,一面上前带着衡阮离开,一面笑道:“我吩咐了厨房,今晚的菜都是你喜欢吃的,被禁足了这么久,想吃的了吧!”

    衡阮勉强笑着点点头,转念却也回过味来,问衡邘道:“我为何会被关得如此之久,哥你有没有为我向爹求情?”

    衡邘听了此话不由心虚得一怔,无话以对,就转开了头。

    衡阮见了此形景也便明白了,一把拽住衡邘就要问着他,衡邘只陪笑,道:“先去吃饭!”

    夏天无走在后看他兄妹二人,也忍不住低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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