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回了堂庭，衡阮便把莫子泠两个安排进了别的院子里，殷孽原念着此处乃晏澍的地方，还是要先去露一面的好，可衡阮拦着，且说着莫子泠睡着如何见，就强行把他们带了过去，而后就自己去了。
殷孽也无法，他背着莫子泠没人引路，倒是也找不到方向，便作罢反身进屋，轻轻把莫子泠放到了榻上，不想伸手去拿毯子之际，莫子泠忽就自己翻了个身，举手踢足十指作开花状抻了抻腰，依旧睡着。
殷孽顿了片刻，就禁不住“嗤”地笑了出来：自打化过妖后，就愈发地染上了狐狸的习惯！而后便替她除了外披鞋子盖好毯子。
彼时晏澍正在书房里亲自看着晏沐之做功课，这个小鬼头盘算着衡阮的到来，此前又替他向晏澍求到了情，就倚仗着疏懒了起来。晏澍拿他没有办法，每日除了先生教的，他处理好堂庭的事务就会过来，多数时候却也是在旁边坐着。
衡阮自然明晰晏澍，于是轻手轻脚地从檐下走来，至门前才刻意重了步子，停住不前。
晏澍闻声便知是衡阮回来了，放下手里的书按住书案的案沿自己勉强着立起身来，低头垂手在门两侧听侍的人瞧见了连忙要上前搀扶，却被他摆手示意制止了。
晏沐之暗暗打量着晏澍意欲离开，就在心里窃喜能得一刻的偷闲，谁知晏澍站稳后对他说了句：“认真做，等下回来检查。”晏沐之当即被轰去了精神，连心都灰了。
晏澍逶迤着走出门，同衡阮去到了那边。
廊下，晏澍方要开口，不承望没能禁得住穿透而来的凉风，咳了几声。
衡阮见了忙近前伸手替晏澍拍背顺气，又关切道：“兄长的身子，这几个月越来越差了。”
晏澍慢慢缓了口气息，道：“无碍的。”
衡阮自来了就总是被晏澍以各式无所谓自身的话来规劝，她也知道自己的关心有时会无形中造成晏澍的负担，可是人一旦把另一个人放在心里，真的没有办法不去过度挂牵着。现下又听晏澍如此讲了出来，再瞧他那晦暗无光的面色、行走坐卧都需要人来扶的样子，衡阮止不住的一股心疼连带着抑郁不平之情都涌了上来，鼻子酸酸的眼里泛了泪水又不好说出什么来，只得佯作无事笑了笑，把头别开了。
晏澍还未觉察到衡阮情感的变化，问道：“他二人到了？”
衡阮尽力强压下声音，却也没敢多说，只轻轻“嗯”了一声。
晏澍还是听出了衡阮的啜泣，反手轻轻拉她，唤道：“静姝......”余下的话他没说，他胆怯了。
衡阮闻得晏澍叫她的小字就更加忍不住了，低沉了神色那泪水连珠似的滑落。
晏澍还想说些话来安慰，衡阮就一个转身把他紧紧抱住了，耐着气息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再说了。”
晏澍没有回应衡阮，只是怔住了。
这时，有人走来回事，晏澍轻轻拍了拍衡阮，衡阮会意，忙松开手擦去脸上的泪水。
那人至下面行礼禀道：“主上，殷护卫昔日所留之物，俱已打叠包好，还请过目。”一行说一行就另有人把一包包的东西捧了上来。
晏澍听了没言语，拿手把那些大致翻了一翻，确认皆是殷申的，就让他们收好了。
衡阮回过思绪，也明白过来那是何人的物品，就是不懂晏澍此举之意，更为疑惑了。
晏澍解释道：“到底他曾真心教导过我，师徒一场授业之恩，还因我而亡，总要做些什么。这些都是他的遗存，交到他儿子手上，也算物得其所。只是......”说着顿住不言。
衡阮问道：“只是什么？”
晏澍怅然一叹，道：“故人相见，实有不忍，晚饭后，你替我送过去吧！”
晏澍的话说得情真意切，衡阮却隐隐听出了些许的刻意，感知又无法讲出，便答道：“好。”
日落后，有人送来了饭菜，殷孽想着莫子泠没有苏醒之意，又难得她睡得如此安稳，就让他们先盖好放在房里的桌上了。
一个时辰后，衡阮便来了，在外面敲门，自说找他有事。
莫子泠沉睡之时，殷孽是不能走开的，否则她会受到巨大的惊吓，然身居客位又不便直言拒绝，于是打算阐明原由，之后再亲自过去赔罪就是。不曾想转身之际，殷孽却有衣袖被人拉扯之觉，低下头就见莫子泠正瞪着两只眼睛直直地瞅他，殷孽纳罕，刚欲开口就被莫子泠竖指嘴前“嘘”了一声，拦下了。
衡阮与莫子泠二人一同回来，是知道莫子泠睡着的，也怕自己打扰，故而刚刚只不甚用力地敲了两下，待里面听到后便静静立在台矶上等候。
半晌，门开了，殷孽走了出来，回身又把门带上了。
衡阮借着空隙往里面望了望，因有屏风挡着也不能将里面的景象尽然收在眼底，不过是殷孽身后无人，便问道：“还睡着？”
殷孽不置可否，衡阮只当他是冷脸冷惯了的，那边的夏天无拎着几个包袱在默默候着，两个人一起过去了。
卧房里，晏澍正在烹茶，晏沐之蹑手蹑脚地在外面徘徊，偶尔把半个头探出来，段由在不远处挥手示意他勇敢些直接进去，晏沐之实是怕了上一次的责罚，踌躇不决。
谁知晏澍洗了杯盏，反身舀水，晏沐之顾着出神身子抽得迟了，便没躲伶俐，两个人四目相对，晏沐之不得不上前去了。
晏澍也不停下手，晏沐之就紧张地手捻着衣摆，垂头立在侧，支吾半日，挤出一句：“哥哥，沐之错了。”
这时水开了，喷溅了些许水珠到赤红的碳上，发出“嗞嗞”的声音，晏澍便提起那壶，将头滚的茶水全部倒掉了，重新加了水放回了火上，拿起帕子擦净了手，才慢慢转过身来轻言开口问道：“哪里错了？”
“呃......”
晏沐之被问住了，来之前段由告诉说来认个错便得，全没料到晏澍会追问下去，而他又年纪小，一时间也不能回转过来，就怔住了。
晏澍打量他这般，也无奈长叹一声，招手唤他过来。
晏沐之不明白晏澍的意思，就一步一挪地蹭到了他身前。
晏澍就一把把晏沐之拽到了怀里，一手紧紧按住，另一手就用力地在他头上不住地揉搓，并一面生气道：“臭小鬼，以后少在我面前耍花腔，你哥我当年可是南域赫赫有名的捣蛋王，还容得你撒野，这一点半点的小伎俩还不值我放在眼里！”说着又加大了几分力气，“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
晏沐之被磋磨得厉害，“哎呦、哎呦”地百般挣扎又挣扎不掉，只好连连求饶道：“哥哥，沐之知道错了，知道错了，真的错了……”
晏澍犹嫌不解气，又强行“抚摸”了他有一盏茶的功夫，这才松了手，彼时晏沐之敢怒不敢言，头发也开了，炸了一堆。
晏澍立时就觉得心情也舒畅了不少，便向外喊道：“段叔！”
段由原在外面偷听里面的情形，闻得这一声不由得一惊，忙敛起神情转身进来。
晏澍早发现他了，就嘱咐把小公子带回他的院子。
段由躬身应着，伸手拉着晏沐之下去，转眼却看见他那般狼狈的样子，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晏沐之本就在晏澍那里吃了亏，心里窝着火气，现在段由这个怂恿者还起先嘲笑他，那心里就愈发地愤懑不过，脸色就一阵一阵的，憋的紫涨。
“明日准你休息随意去玩一天！”晏澍在后说道。
晏沐之终究是小孩子心性，听到这话登时就将刚刚的所有不愉快之思绪尽数抛诸脑后，欢喜了起来，抓着段由的手蹦蹦跳跳地跑了。
晏澍望着晏沐之开心到手舞足蹈的背影，亦是笑着无奈摇摇头。
衡阮把殷申的遗物按照晏澍的托付全部完好地交给殷孽后，就想着要回去的，岂料殷孽非要一个包袱一个包袱的打开来查看，衡阮奈不过，只得陪着。
然后殷孽就一件一件的拿起来，在模糊的视野里，反复详细地翻看，所有物品一遍过后，他又来了一遍。
衡阮两手抱胸站在旁边，看着殷孽慢慢悠悠地又似做着无用之事，实难猜出真正的意图，就更显得耐性不足，不停地挠着额头来掩饰内心的焦躁，终于在他再一次重新开始之时忍不下去了，大声道：“公子是觉得这些东西有何不妥吗？”
殷孽也不理会，拿起物品里埋着的一把匕首，拔出来正面看了一遍，又翻过去背面看了一遍，方轻轻回道：“并无此念。”
衡阮听了这话此前一直在压抑的怒火迅速上来了，问道：“那如此这般折腾，究竟因何？”
殷孽并不动容，只淡淡道：“我不善与人交谈，又不能太早离去，打发时辰罢了。”
衡阮被殷孽的话与态度气得的神色愈发地难看了，殷孽犹自一副不干外事的情形，夏天无恐出乱子连忙上来打圆场劝慰着。
莫子泠原在房上默默等着，却隐隐闻及耳边一直在窸窸窣窣作响，心中便起了困惑，慢慢地寻着摸索了过去，果在五步之内的瓦片缝隙中发现了一只落单的小鸟，飞禽到了夜间几乎就是个瞎子，不能动弹，何况观它状态又是受了伤的，倘若继续放任此处，怕是性命不保。
晏澍也是在莫子泠翻动屋顶瓦片时产生了声响才察知到人早就到了，此前他全然不觉，不然也就不会那般肆意地对待晏沐之而暴露了真实的自己，他自然知道以莫子泠的性子即便真的撞到什么也并无妨碍，但还是思悔不该一时大意放松了警惕，当即就沉了脸色正声向外道：“大祭司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莫子泠刚把那小鸟捡起来，还怕它受到惊吓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好就听到了这话，抬起头来见段由与晏沐之已然远去，且念其语气明显是有了一丝不悦，应是不愿被人看破了伪装。
莫子泠遂作无意，反手将那小鸟隐于袖内，轻身跃步从上面下来，走进房内与之相见，手臂一直端着，晏澍一眼便猜到里面有东西。
方才一事也暂且搁过，晏澍笑请莫子泠过来坐，还一面说道：“经久不见，大祭司安好！”
莫子泠瞧他客客气气的，反倒没有多么动容，只漠然道：“殷大哥可拖不了二小姐多久，晏家主有话还是直说的好。”
晏澍故作惊讶，反问：“难道，不是大祭司有话要与我讲吗？”
莫子泠闻言不由一顿，凝视晏澍不言。
两个人相视无言了片刻，倒是晏澍先笑了，道：“说笑。”又开口，“还是坐下来更加便宜。”
莫子泠拗不过他，两个人就相对坐在了案边。
晏澍提起火上正正滚沸的壶给莫子泠倒了杯茶，莫子泠没动，却在拿眼睛上下打量他，晏澍的身上有很重的焚过香的味道。
晏澍分明把莫子泠的举止俱看在眼里，也不去理论，只回身放好茶壶，敛起神情再一次笑问道：“所以，大祭司想好要和我说什么了吗？”
莫子泠道：“何解？”
晏澍道：“大雾，魏凌，姜涂，天道。你在完成魏琰的计划，你的心里是如何打算的，我能配合你做些什么？”
莫子泠闻及此话只看着晏澍，看着看着就轻轻地笑了，回道：“我觉得，纵是二小姐不在这里，帝鸿与麂水也奈你不何。”
晏澍也笑了，问道：“那你呢？今日大祭司初次来我宅院，便可在无人引领之下轻易找到我的住处，而他却不能，师父的事你果然有所隐瞒。”
莫子泠沉默了。
晏澍瞧着莫子泠等同于承认的不语，便也将话更进了一步，道：“你在，护着他！”
莫子泠淡然不答，反而对他说道：“这世间从没有什么替生替死的灵术，所谓换命不过虚言，既是命格相同，便为同生同死，何有一死代一生？晏家主，辛玉宸死了，你还活着，是因为异化成妖了吧？”
晏澍没想到自己会反被莫子泠压了势，禁不住低了神情。
莫子泠接着道：“发妖虽是大妖身上下来的，却没有起死人肉白骨的能力，所以......”说着一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殷孽也无法，他背着莫子泠没人引路，倒是也找不到方向，便作罢反身进屋，轻轻把莫子泠放到了榻上，不想伸手去拿毯子之际，莫子泠忽就自己翻了个身，举手踢足十指作开花状抻了抻腰，依旧睡着。
殷孽顿了片刻，就禁不住“嗤”地笑了出来：自打化过妖后，就愈发地染上了狐狸的习惯！而后便替她除了外披鞋子盖好毯子。
彼时晏澍正在书房里亲自看着晏沐之做功课，这个小鬼头盘算着衡阮的到来，此前又替他向晏澍求到了情，就倚仗着疏懒了起来。晏澍拿他没有办法，每日除了先生教的，他处理好堂庭的事务就会过来，多数时候却也是在旁边坐着。
衡阮自然明晰晏澍，于是轻手轻脚地从檐下走来，至门前才刻意重了步子，停住不前。
晏澍闻声便知是衡阮回来了，放下手里的书按住书案的案沿自己勉强着立起身来，低头垂手在门两侧听侍的人瞧见了连忙要上前搀扶，却被他摆手示意制止了。
晏沐之暗暗打量着晏澍意欲离开，就在心里窃喜能得一刻的偷闲，谁知晏澍站稳后对他说了句：“认真做，等下回来检查。”晏沐之当即被轰去了精神，连心都灰了。
晏澍逶迤着走出门，同衡阮去到了那边。
廊下，晏澍方要开口，不承望没能禁得住穿透而来的凉风，咳了几声。
衡阮见了忙近前伸手替晏澍拍背顺气，又关切道：“兄长的身子，这几个月越来越差了。”
晏澍慢慢缓了口气息，道：“无碍的。”
衡阮自来了就总是被晏澍以各式无所谓自身的话来规劝，她也知道自己的关心有时会无形中造成晏澍的负担，可是人一旦把另一个人放在心里，真的没有办法不去过度挂牵着。现下又听晏澍如此讲了出来，再瞧他那晦暗无光的面色、行走坐卧都需要人来扶的样子，衡阮止不住的一股心疼连带着抑郁不平之情都涌了上来，鼻子酸酸的眼里泛了泪水又不好说出什么来，只得佯作无事笑了笑，把头别开了。
晏澍还未觉察到衡阮情感的变化，问道：“他二人到了？”
衡阮尽力强压下声音，却也没敢多说，只轻轻“嗯”了一声。
晏澍还是听出了衡阮的啜泣，反手轻轻拉她，唤道：“静姝......”余下的话他没说，他胆怯了。
衡阮闻得晏澍叫她的小字就更加忍不住了，低沉了神色那泪水连珠似的滑落。
晏澍还想说些话来安慰，衡阮就一个转身把他紧紧抱住了，耐着气息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再说了。”
晏澍没有回应衡阮，只是怔住了。
这时，有人走来回事，晏澍轻轻拍了拍衡阮，衡阮会意，忙松开手擦去脸上的泪水。
那人至下面行礼禀道：“主上，殷护卫昔日所留之物，俱已打叠包好，还请过目。”一行说一行就另有人把一包包的东西捧了上来。
晏澍听了没言语，拿手把那些大致翻了一翻，确认皆是殷申的，就让他们收好了。
衡阮回过思绪，也明白过来那是何人的物品，就是不懂晏澍此举之意，更为疑惑了。
晏澍解释道：“到底他曾真心教导过我，师徒一场授业之恩，还因我而亡，总要做些什么。这些都是他的遗存，交到他儿子手上，也算物得其所。只是......”说着顿住不言。
衡阮问道：“只是什么？”
晏澍怅然一叹，道：“故人相见，实有不忍，晚饭后，你替我送过去吧！”
晏澍的话说得情真意切，衡阮却隐隐听出了些许的刻意，感知又无法讲出，便答道：“好。”
日落后，有人送来了饭菜，殷孽想着莫子泠没有苏醒之意，又难得她睡得如此安稳，就让他们先盖好放在房里的桌上了。
一个时辰后，衡阮便来了，在外面敲门，自说找他有事。
莫子泠沉睡之时，殷孽是不能走开的，否则她会受到巨大的惊吓，然身居客位又不便直言拒绝，于是打算阐明原由，之后再亲自过去赔罪就是。不曾想转身之际，殷孽却有衣袖被人拉扯之觉，低下头就见莫子泠正瞪着两只眼睛直直地瞅他，殷孽纳罕，刚欲开口就被莫子泠竖指嘴前“嘘”了一声，拦下了。
衡阮与莫子泠二人一同回来，是知道莫子泠睡着的，也怕自己打扰，故而刚刚只不甚用力地敲了两下，待里面听到后便静静立在台矶上等候。
半晌，门开了，殷孽走了出来，回身又把门带上了。
衡阮借着空隙往里面望了望，因有屏风挡着也不能将里面的景象尽然收在眼底，不过是殷孽身后无人，便问道：“还睡着？”
殷孽不置可否，衡阮只当他是冷脸冷惯了的，那边的夏天无拎着几个包袱在默默候着，两个人一起过去了。
卧房里，晏澍正在烹茶，晏沐之蹑手蹑脚地在外面徘徊，偶尔把半个头探出来，段由在不远处挥手示意他勇敢些直接进去，晏沐之实是怕了上一次的责罚，踌躇不决。
谁知晏澍洗了杯盏，反身舀水，晏沐之顾着出神身子抽得迟了，便没躲伶俐，两个人四目相对，晏沐之不得不上前去了。
晏澍也不停下手，晏沐之就紧张地手捻着衣摆，垂头立在侧，支吾半日，挤出一句：“哥哥，沐之错了。”
这时水开了，喷溅了些许水珠到赤红的碳上，发出“嗞嗞”的声音，晏澍便提起那壶，将头滚的茶水全部倒掉了，重新加了水放回了火上，拿起帕子擦净了手，才慢慢转过身来轻言开口问道：“哪里错了？”
“呃......”
晏沐之被问住了，来之前段由告诉说来认个错便得，全没料到晏澍会追问下去，而他又年纪小，一时间也不能回转过来，就怔住了。
晏澍打量他这般，也无奈长叹一声，招手唤他过来。
晏沐之不明白晏澍的意思，就一步一挪地蹭到了他身前。
晏澍就一把把晏沐之拽到了怀里，一手紧紧按住，另一手就用力地在他头上不住地揉搓，并一面生气道：“臭小鬼，以后少在我面前耍花腔，你哥我当年可是南域赫赫有名的捣蛋王，还容得你撒野，这一点半点的小伎俩还不值我放在眼里！”说着又加大了几分力气，“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
晏沐之被磋磨得厉害，“哎呦、哎呦”地百般挣扎又挣扎不掉，只好连连求饶道：“哥哥，沐之知道错了，知道错了，真的错了……”
晏澍犹嫌不解气，又强行“抚摸”了他有一盏茶的功夫，这才松了手，彼时晏沐之敢怒不敢言，头发也开了，炸了一堆。
晏澍立时就觉得心情也舒畅了不少，便向外喊道：“段叔！”
段由原在外面偷听里面的情形，闻得这一声不由得一惊，忙敛起神情转身进来。
晏澍早发现他了，就嘱咐把小公子带回他的院子。
段由躬身应着，伸手拉着晏沐之下去，转眼却看见他那般狼狈的样子，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晏沐之本就在晏澍那里吃了亏，心里窝着火气，现在段由这个怂恿者还起先嘲笑他，那心里就愈发地愤懑不过，脸色就一阵一阵的，憋的紫涨。
“明日准你休息随意去玩一天！”晏澍在后说道。
晏沐之终究是小孩子心性，听到这话登时就将刚刚的所有不愉快之思绪尽数抛诸脑后，欢喜了起来，抓着段由的手蹦蹦跳跳地跑了。
晏澍望着晏沐之开心到手舞足蹈的背影，亦是笑着无奈摇摇头。
衡阮把殷申的遗物按照晏澍的托付全部完好地交给殷孽后，就想着要回去的，岂料殷孽非要一个包袱一个包袱的打开来查看，衡阮奈不过，只得陪着。
然后殷孽就一件一件的拿起来，在模糊的视野里，反复详细地翻看，所有物品一遍过后，他又来了一遍。
衡阮两手抱胸站在旁边，看着殷孽慢慢悠悠地又似做着无用之事，实难猜出真正的意图，就更显得耐性不足，不停地挠着额头来掩饰内心的焦躁，终于在他再一次重新开始之时忍不下去了，大声道：“公子是觉得这些东西有何不妥吗？”
殷孽也不理会，拿起物品里埋着的一把匕首，拔出来正面看了一遍，又翻过去背面看了一遍，方轻轻回道：“并无此念。”
衡阮听了这话此前一直在压抑的怒火迅速上来了，问道：“那如此这般折腾，究竟因何？”
殷孽并不动容，只淡淡道：“我不善与人交谈，又不能太早离去，打发时辰罢了。”
衡阮被殷孽的话与态度气得的神色愈发地难看了，殷孽犹自一副不干外事的情形，夏天无恐出乱子连忙上来打圆场劝慰着。
莫子泠原在房上默默等着，却隐隐闻及耳边一直在窸窸窣窣作响，心中便起了困惑，慢慢地寻着摸索了过去，果在五步之内的瓦片缝隙中发现了一只落单的小鸟，飞禽到了夜间几乎就是个瞎子，不能动弹，何况观它状态又是受了伤的，倘若继续放任此处，怕是性命不保。
晏澍也是在莫子泠翻动屋顶瓦片时产生了声响才察知到人早就到了，此前他全然不觉，不然也就不会那般肆意地对待晏沐之而暴露了真实的自己，他自然知道以莫子泠的性子即便真的撞到什么也并无妨碍，但还是思悔不该一时大意放松了警惕，当即就沉了脸色正声向外道：“大祭司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莫子泠刚把那小鸟捡起来，还怕它受到惊吓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好就听到了这话，抬起头来见段由与晏沐之已然远去，且念其语气明显是有了一丝不悦，应是不愿被人看破了伪装。
莫子泠遂作无意，反手将那小鸟隐于袖内，轻身跃步从上面下来，走进房内与之相见，手臂一直端着，晏澍一眼便猜到里面有东西。
方才一事也暂且搁过，晏澍笑请莫子泠过来坐，还一面说道：“经久不见，大祭司安好！”
莫子泠瞧他客客气气的，反倒没有多么动容，只漠然道：“殷大哥可拖不了二小姐多久，晏家主有话还是直说的好。”
晏澍故作惊讶，反问：“难道，不是大祭司有话要与我讲吗？”
莫子泠闻言不由一顿，凝视晏澍不言。
两个人相视无言了片刻，倒是晏澍先笑了，道：“说笑。”又开口，“还是坐下来更加便宜。”
莫子泠拗不过他，两个人就相对坐在了案边。
晏澍提起火上正正滚沸的壶给莫子泠倒了杯茶，莫子泠没动，却在拿眼睛上下打量他，晏澍的身上有很重的焚过香的味道。
晏澍分明把莫子泠的举止俱看在眼里，也不去理论，只回身放好茶壶，敛起神情再一次笑问道：“所以，大祭司想好要和我说什么了吗？”
莫子泠道：“何解？”
晏澍道：“大雾，魏凌，姜涂，天道。你在完成魏琰的计划，你的心里是如何打算的，我能配合你做些什么？”
莫子泠闻及此话只看着晏澍，看着看着就轻轻地笑了，回道：“我觉得，纵是二小姐不在这里，帝鸿与麂水也奈你不何。”
晏澍也笑了，问道：“那你呢？今日大祭司初次来我宅院，便可在无人引领之下轻易找到我的住处，而他却不能，师父的事你果然有所隐瞒。”
莫子泠沉默了。
晏澍瞧着莫子泠等同于承认的不语，便也将话更进了一步，道：“你在，护着他！”
莫子泠淡然不答，反而对他说道：“这世间从没有什么替生替死的灵术，所谓换命不过虚言，既是命格相同，便为同生同死，何有一死代一生？晏家主，辛玉宸死了，你还活着，是因为异化成妖了吧？”
晏澍没想到自己会反被莫子泠压了势，禁不住低了神情。
莫子泠接着道：“发妖虽是大妖身上下来的，却没有起死人肉白骨的能力，所以......”说着一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