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野盯着眼前朝思暮想身影,看了许久,直到上面石台转动,倩影完全消失,他才回过神来。

    他收拾心情,转为一一认定百知了说的那些筑基大能。

    另外,他又将眼光转向那几十位练气大圆满的种子修士,在找人。

    红姐和那真秋和尚也是见过面的,他按记忆寻人,很快在几十名修士中找到一肥头大耳,却缺了一臂的和尚。

    这和尚脸色苍白,缺了右臂,在众人中甚是显眼,一脸阴郁,便是诵经也未让他脸色好看些。

    路野多看了几眼,确定这就是真秋和尚,却想不明白,这和尚为何就成残废了?

    算了,残废仇人也是仇人。

    敢惦记自己媳妇,死!

    苏丽的餐点也不能白吃,他还得死!

    路野又分心记了几高手相貌,法力气息,算是完成了贾道士组织交代任务。

    再抬头看,天上莲花乱坠,神光中那座灵山越发明显,上面诸佛菩萨一道道身影光芒璀璨,甚至还有飞天神女越出灵山,从花篮中遍撒灵花。

    这些花瓣从空中落下,下面万人中有不少得了花瓣,触之即化。

    众人癫狂,越发疯狂礼拜。

    路野心中保持清醒,只是冷眼旁观。

    此时有一道花瓣落向他方向,他伸手接下,花瓣与皮肤接触很快化为虚无,倒是识海中又多了一丝与愿力相同的波动。

    信徒们的愿力是礼佛消除一切痛处灾难,希望心想事成。

    这花瓣所代表愿力则走了另一条路子,放大人心中虔诚愿望,使之增加一丝皈依佛门可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上方石台完整转过一圈后,莲花高座上,一直闭眼的慧定老祖睁眼。

    他抬头看看上方身影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金钟护法,眼中闪过满意神色,这才开口道一声佛号。

    下方诸僧尼应和,诵经礼赞声停止,广场上万人礼诵声跟着逐渐停止。

    慧定老祖站起身来,轻轻弯腰致敬,这才从莲花高台上飘然而下,转身返回寺庙。

    他身后,三大山头,十几筑基,几十练气大圆满僧尼,连带其他内外门弟子随后跟上。

    法会到此结束。

    而随着天轮宗众修士退走,空中那伟岸十几丈高的金钟护法身影也逐渐收敛光芒,慢慢化为虚无。

    此时。

    广场上,诸多人还沉浸在刚才万众一心礼赞佛门的氛围中,直到天轮宗修士退走,空中护法法相消散,才逐渐清醒过来。

    许多信徒额头都因为磕头红彤彤一片,便是那些来凑热闹的修士们也大多红着眼睛,脸上挂着泪痕。

    之前还喋喋不休超能谈的百知了眼睛哭得肿得似桃子一般。

    他对路野拱拱手。

    “小友,就此别过!”

    “我得赶紧下山去,人老了,撑不住了,再呆着,我怕散修百知了成了和尚百知,就真亏大发了。”

    “每次上山参加法会,走着来,哭着回。”

    “可没有哪次像今年这般,将金钟护法都请动出来,这渡化的威能大了足足一倍。”

    “我这把老骨头啊,差点就要去当老和尚了,以后不来了,下次可受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路野看这百知了挺有趣,也不知道是不是参加法会次数多了,套路都看懂了。

    法会年年有,今年特别强。

    百知了该哭哭,该蹭好处蹭好处,法会完了赶紧撤,其实清醒得很。

    他冲百知了拱手行礼,道以后有缘再见。

    而与此同时。

    场上却跑出百十修士,奔向宗门,跪在地上就要求皈依天轮宗。

    许多人一头磕下去,为表真诚,连广场上的大青石砖都磕碎了。

    其中还有人甚是果断,有男有女有妖精,直接伸手在头上一抹,便是一个大光头,表示心中坚定信念。

    他们明显是众修士中心最诚,被成功渡化的人群。

    天轮宗明显对此很有经验。

    寺庙门外,站一身穿黄袍的筑基长老,他一挥手,便将这些修士们通通收入门中。

    路野表示贵派真玩得花,一场法会,给法阵节点充能,还又招收一批被渡化的诚心弟子,里外里赚两遍钱,做得好买卖。

    路野一言不发,推转小车就要下山,可惜旁边几兄弟不干了。

    王虎擦干净眼泪,拉着车把,扭头对路野道。

    “大哥,我突然觉得,当初不应该加入孤山派。”

    “直到今日,我才晓得,我与佛有缘啊。”

    “刚才诵经中,恍惚间我似见到大道,灵体通明往日里许多不理解的修仙疑难,迎刃而解。”

    “大哥,你说我去剃度当个和尚如何?”

    路野无语。

    旁边张存义却点头道。

    “是极是极,你若拜师,到时候我们同去。”

    蜀赤土更是哇哇大哭。

    “往日里十几年修道真是白修了,到今日才得见正果,我也要出家去!”

    路野只觉得自己在看三个神经病。

    他这三位义弟修为如今不过练气五层,实力不足,被一场法会影响心智,倒也正常,怎么说比那些跑出去就磕头的修士们要强。

    路野咳嗽一声,板着脸问道。

    “咱们几人上山来是干什么的?”

    “真当自己是来参加法会的?”

    三人一脸迷惑,痴呆双眼才逐渐清醒过来。

    王虎哎呀一声,一拍大腿。

    “红姐!”

    张存义跟着道。

    “女菩萨!”

    蜀赤土跳起来。

    “嫂子!”

    三人这才清醒过来,一个个面露惭愧,只觉得自己刚才似中了邪一般。

    路野笑道无妨,你们灵识尚弱小,跑到人家主场中。

    对方又是法阵金钟护法,又是引万人礼诵,莲花座上说不定还有诸修合力催动半件金丹灵器青木鱼。

    你们叁没当场剃了光头去当和尚,已经算不错了。

    三人这才觉得好受些。

    张存义凑到路野面前,低声问道。

    “大哥,你见到嫂子了吗?”

    “这些秃驴实在可恶,竟然暗自渡化咱们,费了咱好大唾沫和精神,我嗓子还哑着呢。”

    路野点头轻声道见到了。

    王虎眼睛一亮,急忙凑过来。

    “大哥,那你见到红姐了吗?”

    路野摇头。

    没办法,潘芙蓉一出现就占据了他全部身心和视野,等潘芙蓉随着石台转动,转出视线后,他才得空去寻找红姐。

    只是那石台周围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除了天轮宗众修士围着莲花高台诵经外,周遭还有十倍于他们的仆役武僧做人墙隔离,拦住下方广场众人。

    那么多杂役穿的都是制式衣服,路野愣是没找到红姐身影。

    王虎叹气说他就不信了,在坊市呆几个月,守也要守到红姐出来。

    四人跟着人流推车下山。

    路上还遇到许多人,有的是因为人多当初没挤到山顶广场上,有的是做买卖的散修占据道路便利,根本就没想过上山,总不能在佛爷眼下做买卖吧?那不成亵渎了?

    只是这些人也明显受山上阵法影响,好像那渡化威能因为距离远近,有些延迟。

    此刻有许多当初未上山的修士捧着灵石逆行上山,要捐献给天轮宗。

    其中便看到一老道,头发稀疏,一蹦三尺高,手中储物袋敞开,装着不少灵石,身后是扔在一边的车子。

    他喊着嚷着自己视钱财如粪土,要将身家全部捐给天轮宗。

    路野看了一眼,发现还是熟人,摆摊的邻居丹元子。

    要说丹元子也是老炮了,可他没想到今年天轮宗不讲武德,突然将渡化的威能提高近倍,所以就中招了。

    路野有心将丹元子拉回来,可是二人相距甚远,大庭广众之下,只能作罢。

    且说四人下了山,回到了坊市中。

    不理会外面因为法会而带来的诸多热闹。

    路野细细叮嘱三位义弟。

    只要盯着三黑师太和潘芙蓉即可,其他事情莫管,多做多错。

    尤其是王虎,最好连红姐都要小心接触,免得露出什么破绽。

    “诸位义弟,咱们就此别过。”路野拱手道,“我还在坊市中要办几件事。”

    “这期间咱们便不用联系了。”

    “你们当好孤山派的伙计,若是看着山上势头不对,该撤便撤,我自会另想办法。”

    王虎拍胸脯道。() ()

    “大哥你说的甚话,我就是颗钉子,就砸在这里了。”

    “嫂子和红姐不走我不撤。”

    “就等好吧!”

    张存义和蜀赤土虽未说话,却重重点头。

    路野知道劝不动这三头犟驴,也不多说,转身离开了。

    次日。

    他顶着令元够的马甲继续摆摊,就看到右边摊位空了一片。

    丹元子居然没有出摊。

    旁边苏丽热情凑了过来,递过热腾腾的荷叶包裹。

    “令道友,来来来!”

    “这是奴家做的炊饼,你尝尝?”

    路野道声谢,接过炊饼,边吃边看向丹元子摊位。

    “苏道友,这丹老道去哪里了?”

    “往日里他可是咱们这条街第一个出摊的。”

    “不为他那孙子攒灵石了?”

    苏丽哈哈笑一声,然后脸上又转向哀苦。

    “嗨,别提了。”

    “往年里法会召开,丹老道去多了,结果谁知今年法会和往年不同。”

    “慧定老祖亲自主持法阵,祭出金钟护法神像,加上众生愿力加持,青木鱼显威,渡化威能大增,当场渡化了百十人入了宗门。”

    “丹老道也被迷了心窍,将身上带的灵石全部捐给了天轮宗,据说拦都拦不住。”

    “等下了山风一吹,脑子一清醒就傻了,昨晚听说哭得起不了床。”

    “喏……”苏丽一指周围空着的铺位,“你看今日没有出摊的,多半是丹老道这样的倒霉蛋。”

    她嗤笑一声。

    “天轮宗真黑啊,连散修们辛苦赚的灵石都坑。”

    苏丽压低声音,举起两个指头。

    “听说丹老道损失了两百块灵石!”

    路野无语,这不是要丹元子的命吗?

    到了下午,果然还未见丹元子出摊,巷子里近半的摊位空着,就知道大家损失有多惨了。

    路野买卖依旧不错。

    刚送走一客户,他突然抬头向天边看去,然后扭头对苏丽道。

    “苏道友,我要走了!”

    苏丽一愣。

    “时候尚早,你今日这么早就收摊啊?”

    “如今巷子里卖货人少了一半,正是做买卖的好时候啊,要不再等等?”

    路野摇头笑道。

    “苏道友,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坊市了,再次云游四方了!”

    “感谢你多日招待,今日的炊饼味道不错,就是有些咸。”

    他站起身拱手道。

    “山高水远,咱们有缘再见!”

    苏丽慌得站起来,绞着手指,低下头羞红了脸,轻声道。

    “令道友,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

    “其实我考虑过了,我那仇家势大,之前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若你愿意,咱们便凑一块,安心过日子,可好?”

    她声如蚊呐,低不可闻,心噗通噗通跳,却迟迟等不到回应。

    待苏丽惊讶抬头,哪还有路野的身影,她急忙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对方竟不知何时走了。

    她苦笑一声,叹口气,怅然若失坐下。

    若不是刚开始念想不纯,好好处处,或许这事就成了呢?

    苏丽心神不安,时间就过得飞快。

    突然坊市外面传来轰隆隆炸响声,有雷霆怒吼声喝道。

    “贼子哪里逃!”

    这声音蕴含法力波动,是佛门狮子吼,里面还有神念攻击手段。

    虽然不是冲着坊市而来。

    但吼声余波,穿透了坊市防护法阵,如在坊市中众修士识海中炸响一般。

    坊市中低阶修士猝不及防倒了一大片,那是被吓得,还有倒霉鬼因此受伤。

    随着雷霆吼声之后,便是轰隆隆炸响,有两高手在动手,然后嗡嗡响声远去,似已走远。

    巷子中乱哄哄一片。

    就连把守巷口常年憨睡的真金和尚,都顶着头上胭脂唇印出去打听了。

    过不多时他赶了回来,一脸惊恐,很快消息便传开了。

    山上筑基大圆满修士百苦大师今日下山办事,送参加法会的贵客下山。

    百苦大师座下诸弟子自然随行。

    其中有名弟子不知为何离开队伍入坊市饮酒,结果出了坊市被人斩杀当场,连脑袋都丢了。

    那弟子一死,百苦大师惊觉,他身在几十里外和贵客说一声抱歉,化作流光赶回,和那杀人凶手交手火拼一记,对方不敌逃遁,百苦大师追去。

    这便是事情完整经过。

    “呸……”苏丽听了吐了口唾沫,低声道,“死得好。”

    杀死她道侣的便是百苦座下弟子真秋和尚,若是老天爷有眼,只希望死在坊市外面的是那真秋恶僧。

    几日后。

    丹元子无精打采出摊。

    虽然亏了一大笔灵石,生活总得继续,只要不死就得出摊做买卖。

    苏丽安慰他几句,丹元子才注意到旁边的摊位还空着,随口一问令道友去哪里了?

    “莫非?”他思绪放飞,“令道友初来乍到,不会也跑去参加法会,被坑了一大笔灵石吧?”

    苏丽一愣,她还真没想到这种可能,将令元够昨日告辞事情讲给丹元子听,说得满脸委屈。

    她心中酸楚,令道友脸虽长一点,但态度温和好相处,还有一门赚灵石的好手艺,修为也不低。

    苏丽自衬姿色也不俗,怎么就好事未成呢?

    老娘好不容易动一次心,结果对方居然拔腿就跑了。

    还我的包子豆腐和炊饼!

    这下反过来是丹元子安慰她。

    二人这一日摆摊便都觉得没甚滋味,一个缺灵石,一个想男人。

    等到了晚间二人将要收摊的时候。

    有一小厮跑来,冲着二人行礼――敢问二位是丹元子仙师和苏丽仙师?

    几十里外大德坊市,有人给二位寄来两个匣子。

    二人惊讶,大德坊市也属天轮宗管辖,不过他们在哪里都没有熟人,是谁同时寄给他们东西?

    他们收下匣子,凑在一起打开。

    丹元子先开盒,便见匣子里面装了两百块晶莹剔透灵石。

    “咦……”老道眼睛一下就痴了。

    因为损失两百块灵石他这几日都要疯了,如今突然天上掉馅饼,一下便将他砸晕了。

    苏丽心中一动,急忙将自己匣子打开。

    她只扫了一眼就砰得将匣子合上,似不敢相信,再次打开。

    却见里面摆着一死人头,光脑门上面有几个香疤,这人五官愤怒震惊,显然死得极不甘心。

    而这张脸苏丽记忆深刻,就是化成灰她都认得,正是她的大仇人百秋和尚。

    那匣子上还刻了一行龙飞凤舞大字――炊饼不错有点咸。

    苏丽唰一下眼泪流了下来。

    ――

    几百里开外。

    路野正施展遁光飞行,速度极慢,连防护法罩也未开,一只袖子空荡荡的,随风吹拂。

    “呸!”他吐了一口血唾沫,“该死的六根不静的假和尚!”

    “玩儿得这么花,生了崽儿收到自己门下当弟子是吧!”

    “只管生不管教是吧?”

    “老子就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痛死你!”

    “下次等我长出胳膊,再修成金丹,我回头再来超度你!”

    那一日。

    他吃了苏丽的炊饼,在巷子中貌似摆摊,其实神游天外。

    诸事已了,到了撤的时候了,只是临走他有个念想,此次来天轮宗一探,看了各种不平事,心中有郁郁之气不得散,总想见见血。

    好巧,他用鱼龙图视角扫视周围人气息,竟然发现了那日在石台上记下的真秋和尚光点气息。

    咦,这不就是送上门的砧板肉吗?

    他麻利告别苏丽,跑去跟踪,却发现这和尚愁苦得很,跑去青楼喝花酒,大概是断了一臂,也想排解排解压力。

    等这和尚饮完酒,又给相熟女修开了光,才施施然出了坊市,路野跟上去,手持戒刀只是一砍。

    真秋和尚使法器阻挡,眼看戒刀杀来,对方法力如海,神识如山,竟然是筑基修士以大欺小,这还哪有活路?

    他惊得大叫一声。

    “我爹是百苦!”

    路野根本不受影响,真秋他爹是慧定,都不能让他刀转向。

    噗嗤一声。

    戒刀剁下,将这和尚连法器带脑袋,削了个整齐干净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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