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赐礼和仲晴两个人一同消失,公司里的员工脑洞大开脑补了一出爱恨交加。

    封乙睦跟他们待久了也被他们同化了,嘴巴很严,跟喷壶似的,偶尔漏出点无关紧要的小事都能调动着无数吃瓜群众高昂的兴致。

    当他们看到周赐礼久违地出现在公司,仲晴不在的时候,自以为两个人彻底闹掰了。

    封乙睦先把有个投资人看上仲晴的事跟周赐礼回报了,然后问:“要不要通知人事招聘新助理?”

    “按公司的规章制度办,扣她工资吧。”

    “???”

    是他听错了吗?所以仲晴不走,封乙睦揣度不出周赐礼的想法,微微试探:“要是她以后都不来了呢?”

    “继续扣。”

    “扣无可扣了呢?那她的工作谁做?”封乙睦的重音落在了后面那句话,他不想做双份工,那个活爹走之前能不能先把离职手续给办了啊!

    周赐礼勾了勾唇:“你还怕她缺钱。”他说了一句很令人寻味的话,“不想做她的工作,你可以去联系她来上班。”

    封乙睦怎么感觉是老板在借着口想让她来上班,但又觉得不可能,谁愿意天天忙个半死,眼前还杵着个这么闹腾的玩意,想法逐渐偏离了正常的预设,他说:“一份工作而已,我也能做。”

    周赐礼:“…………”

    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今天倒是积极起来了。

    他把仲晴拉出了黑名单:「行程表」

    给她发出的永远沉没,得不到她的回信,周赐礼微微皱起眉头:“…………”

    全然忘记了仲晴只被允许接受他命令的事,指望她现在回他那就是火星撞地球。

    仲晴太久没睡过好觉,赖在被窝里起不来。

    她前一晚就没定起来的闹钟,压根没想上班,谁曾想,仲欣早晨上班的时候想顺道栽她一程,那轻微的锁芯转动声让仲晴倏然睁眼,看到是二姐后,她又垂直地倒下把被子蒙在头上。

    仲欣说:“还不起来,你上班要迟到了。”

    “不去,我要睡觉。”

    声音都充斥着幽怨的起床气。

    仲欣放任她继续睡了,仲晴补觉补到了下午,睡得身心都舒坦了才去公司上班。迟到半天和迟到一天没什么区别,她去不去都无所谓,但奈何她答应了周赐礼明天见的,不能言而无信。

    经过那家花店,仲晴想到了桌上还摆着一周前的花,估计都萎得差不多了,便让司机在路边就放了她下车。

    她之前天天迎着朝晨成为店里的第一位客人,在老板这都刷成回头客的脸了,她温和地说:“有阵子没见你来了。”

    “上班太累,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调整调整。”

    “还没到下班的点,你提前偷溜了呀!”

    “我这是才去上班,答应了一个人,得来,不然就翘班休息了。”仲晴俏皮地朝她眨眼。

    她凭眼缘从桶里面取走了一支曼塔和一支粉红雪山,往常她都是抽一支的,老板探寻:“今天怎么想买两支了?”

    “哄公主用的。”

    “粉色确实很公主,我这还是老规矩,你确定不要带一个人过来吗?不占占我的便宜?可以免费再得到一支曼塔哦!”

    “不用了,我不缺这点钱。”

    仲晴人偏好具有质感一点的花,因为她喜欢用指腹去描摹花瓣的纹路,不挑颜色,但给周赐礼买的花是以粉色为基准选的。

    朋友圈都在讨论姬书缘要在游轮上举办生日宴的事,仲晴不指望她会给她发邀请函。从老板手中接过包扎好的花束,她单手忙着在姬书缘的底下评论:「我要来」

    没留意马路的车况,要不是老板提前喊了她,她就被面前驶过的卡车撞到了,那结果恐怕最糟就是没命。

    老板的轮椅卡在门口,她推着玻璃,吃力地说:“我算错价格了,多收你钱了。”

    仲晴朝她挥了挥手以示不用,用口型说“下次”,转而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

    “我在华赐证券门口被一辆超速的车撞了…限速60…他少说也开到了120……对的…车牌是山F·D950S3…白色的奥迪新能源车……”

    安全意识拉满了,老板眼眸中透出了一抹欣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暗暗地琢磨着什么。

    周赐礼和封乙睦出去了,办公室里没有人,周赐礼的桌上只有四台电脑,没有任何摆件,仲晴开了他几万的一瓶香槟用来养她买的十元玫瑰,还是粉色的。

    封乙睦说她太奢侈,“大老爷们用什么粉色的啊!”说归说,每次来办公室手总忍不住对她买的花动手动脚,把花瓣儿不小心扯了下来,又快速清理犯罪现场。

    有时候,仲晴还会用东方树叶、茉莉花茶的这些饮料瓶装花,周赐礼桌上出现什么瓶子全看她那天喝了什么,封乙睦又会觉得廉价,跟周赐礼说:“老板,我给你买个古玩市场淘个花瓶吧。”

    今日仲晴买的是郁金香,周赐礼的每个眼神和表情都在说不用。

    一天一束不间断。

    有花在。

    说明她在。

    周赐礼看着仲晴吃饭的习惯没改,有时候不饿,也会拉着仲晴陪他吃饭,算是用手掐在着她的下颚,一勺一勺把饭给她喂进去,没有丝毫的温柔,绅士可言。

    那些仲晴过去一个人去过的店铺,周赐礼又一家一家陪着她一起去,两个人坐在市井一起吃。

    不少老板都记得周赐礼,因为那双眼蓝,也记得他的口味,仲晴这才发现她以前给他带的都是按着她的标准选的,他好像从来也没挑剔什么,老板却说他嘴很挑剔,要是凉皮多放了两勺醋都不会吃。

    仲晴说:“你以前是这个样子的?”

    周赐礼给他拆一次性筷子,“是吗?我不记得了。”

    他付账的时候,老板提起了以前常跟他一起来的男生怎么没来,还笑着问他那姑娘是谁,周赐礼回:“他妹妹。”

    以前是有闲有时间,仲延陪着他吃遍了A市的美食,现在是仲晴,他说不清究竟是看仲晴吃饭,还是自己在回味过去。

    仲晴听到了,插话:“老伯,他没带过其他女生来吗?”

    老伯看穿了她心里的小九九,“只有你一个。”

    对于这话,仲晴是不信的,周赐礼那么爱莫涵漾怎么会不带她来。后来她在车上,她选择直接问周赐礼:“你没带莫涵漾来过吗?”

    “他不喜欢吃地摊,觉得不健康。”

    周赐礼带过一次,看出了她对那种环境的不舒适,就没再带她去过。仲晴以为他又会用沉默规避了这个话题,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及了,莫家世代都是高干家庭,确实都是讲究人,跟商人还真不一样。

    仲晴:“今晚那凉皮里的牛筋面好吃。”

    周赐礼:“纯手工做的。”

    “过两天还想吃,你陪我一起,还是我给你打包送回来?”

    “看情况。”

    公司周末不工作,每到周五下班前,周赐礼会提醒仲晴回仲家参加家宴,比她自己的积极性都高。

    仲晴口头迎合,实际心底是不想回去,行动上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占用原主的身体体会本该属于她的家人的温情,于她而言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因为她不是她。

    周赐礼跟仲延闲聊的时候,知道了仲晴压根没回去这件事。问她怎么没回去,仲晴懒散地回忘了,骗人的理由也不找个像样点。

    周赐礼知道她在骗他,仲晴也知道他知道,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

    之后,周赐礼不提醒了,改成亲力亲为地送了,仲晴看着仲家的大门,“…………”

    人都沉默了,他明明跟她说带她吃好吃的去的,仲晴以为又是仲延干的事,“我哥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么听他话。”

    这是周赐礼自发的,跟仲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好像也确实需要一个理由去解释自己反常的行为,没反驳就是认同。

    他说:“还想牢底坐穿?”

    周赐礼不进去,只送到她在门口,一次次不厌其烦,仲晴都不知道他图什么,她问:“你是不是很闲?”

    “你要是真闲,我不介意让你忙起来。”

    纵身一跃她身坐在了周赐礼的腿上,她双手捧着周赐礼的脸,察觉到他的避让,仲晴涂着红色的指甲往下摁,不划破破肌肤。

    指尖带来的刺痛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性/欲,时而浓郁,时而轻薄,周赐礼无暇去思考,仲晴的吻汹涌地落了下来。鼻息被她身上的味道包围着。骤缩的空间限制住了他的逃离,他的抵抗反而让他反应起得更快了,腹部乱窜着一团邪火。

    深陷沼泽地的野兽在自我挣扎。

    周赐礼的掌心慢慢顺着她光滑的背脊往上摸,仲晴身体发出了阵阵颤栗,她被他压在方向盘上动弹不得,弓着身子承受着他强势的索吻,她整个人包围在热流里,想要得更多。

    周赐礼正解着她背后的蝴蝶结,玻璃被人敲响了,是仲延。

    他看到周赐礼的车,顺带过来打个招呼。

    无人应。

    他又敲了两下。

    仲晴眼神闪烁着坏笑,勾着嘴唇凑到周赐礼的耳边,“我那么听你话,并不是无偿的哦!”

    另一只手推着主驾驶的门下车了,“下次约。”

    仲延看到是晴子,被吓了一跳,四目相视透露着一股迷之尴尬。

    仲晴跟没事人似的进去了。

    周赐礼顶着一张臭脸,心烦得开了窗子抽烟,他对她起反应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预感。

    仲延还站在原地,他咳嗽掩饰,不敢多问,只说:“我知道你是有理智的人。”

    “…………”

    理智都快喂了狗,你太信任我了。

    看周赐礼神色变得不太自然,仲延暗戳戳提醒:“不能乱了辈分。”

    “…………”

    当初还不是你把她托我照顾,谁能想到她现在变得这么磨人。

    一根烟抽完,周赐礼冷静了下来,他回:“我姓周。”言外之意,跟你有个屁的辈分。

    留下仲延一个人风中凌乱了。

    “…………”

    **

    主动关注意味着想了解得更多。

    周赐礼跟仲晴相处的时间不算多,但跟她待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她的身上——永远保留着三分退让的余地,真假话混得跟调制的酒一样,烈与不烈全部取决于他的态度。

    他逆着她来,酒变得很辛辣;他顺着她来,酒变得很甘甜。

    她和数据不一样,周赐礼不想把和她的界限算得那么清,他只要知道她不会伤害他这一点就够了。

    周赐礼发现仲晴吃东西真得很懒,只要带壳或者需要用手剥的,她就算是想吃也不会动,因为不想洗手,所以她喜欢喝东西,一个千杯不醉的酒鬼。

    他带仲晴去了最初让她难找的糖水铺,以为她没喝到,大妈无意间的闲谈戳破了她的谎话。

    “姑娘,这次喝几杯?”

    周赐礼调侃:“嗯,没找到。”

    仲晴心虚地摸着鼻子:“…………”

    “你跟我交个底,究竟撒了多少谎,我不找你算帐。”

    太多太多了,多到说不清了,对你的每句恶语相向都是谎言,想要你活下去是真的。

    仲晴也学会了他那套用沉默来回应。

    周赐礼低言:“什么时候把涵漾的东西给我吧,仲三。”

    知道赶不走她,只剩下了这种方式。

    他们都是骄傲的人。

    “周赐礼,为了她——”

    “辛苦你了。”

    仲晴喉咙轻微哽咽到了颤音。

    所以她从他那得到的关心是介于莫涵漾的基础之上,他的出发点从始至终都是莫涵漾,而不是她。仲晴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可悲,没当脸的替身却当了情感嫁接的替身。生出了被侮辱的无力感。

    糖水甜得难以下咽,刺激得胃反酸了,她身体突然变得很不舒服。一路沉默无言,周赐礼送仲晴回到了筒子楼,她接连几天都没去上班。

    谢徐阳用自己的方式在给她释放善意,做菜会特意多做一点,他看她没有动过,会说:“我做多了,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吃一点。”仲晴跟他道了谢,没有吃,她现在心烦意乱得很,完全吃不尽东西。

    仲晴翻着那盒装有莫涵漾的纸箱,他和她回忆就这么珍贵吗?你就守着她的阴影过一辈子吧!一脚踹在纸盒上,纸箱半分没动,她疼得倒在了床上,发出哀嚎声。

    越气越想,越想越气,她承认她嫉妒了。

    本来不想看的,后来没忍住,全部看了一遍。

    仲晴喝了一夜的酒。

    杯杯酒斩杯杯情,夜夜相思何其深。

    活人真的比不过死人吗?

    002系统:[你说过,三个月感化不回一个人的良知,又怎么能轻易消除另一个人的记忆]

    仲晴:[是啊!是我太自不量力了,可以了嘛?]

    002系统:[还有一个月]

    仲晴:[我知道]

    仲晴回公司上班前,先去了花店买花。她在花店门口擦肩而过了一个客人,觉得她有些眼熟,搜索记忆停顿了那么三四秒,老板急切的语速斩断了她的思绪,“你又休息了…这次感觉没有上次好………”

    感觉是有意在打岔,像是在掩护着什么。

    但仲晴想起了,那名客人是在警局安慰靳诗宁的女警,仲晴又联想起了上次的那通匿名的报警。她确实是和老板一起在玻璃窗前目睹的,警察局和花店这两个地并不同路,它们之间存在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局长?

    仲晴凝视着老板那双晕染故事感的眼眸许久,一下抓住了记忆里的熟悉感。

    她先前所忽视掉的那种最不可能的存在性就这么出现了在她面前,周赐礼的故事从一开始就错了。

    仲晴眼底的笑意不见底,“今天哪束花有活动?”

    “洋桔梗。”

    “好。”她说,“借用一下电话。”

    仲晴打到了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封乙睦又帮她转接进了周赐礼的办公室。

    “周赐礼,你不是想要我手里莫涵漾手里的东西吗?我可以给你。你现在下楼,来对面洋房的花店。这是第一件事,当我男伴陪我出席姬书缘的生日宴会这是第二件事。”

    “当然,如果你不做,她的东西我会烧,她在生海园的墓碑我也会砸。你看是你护得住莫家,还是我先让莫家成为A市的历史。你知道的,如果我和储乐联姻,我保证,第一个下台的就是莫家。”

    002还是觉得这样的她来得更加亲切,完蛋了,它也近朱者赤近她者黑的变歪了。

    电话挂得干净利落,周赐礼连见缝插针的余地都没有,她的回来在他的意料之外。

    老板面上闪过一个掩饰的微笑。电话里跋扈的仲晴在现实下却是一副冷清样。她抽了两支洋桔梗出来,付了一支的价格,眼眸里喷涌着令人看不清的情绪,“人很快就来了,期待吗?”她拭目以待了。

    “什么?”

    “公主长什么样?”

    店门的铃铛轻响,周赐礼进门了,老板先一步地望向了门口,仲晴全程都没有抬头,她低头玩着手机。

    周赐礼的蓝眸的眼神和余光只抓住了仲晴的身影,他大步朝她走去,仲晴不打一声招呼地直接避让开了,彼此间疏离的像是陌生人。他们也曾熟络过,亲密过,见过对方脸上不带伪装的笑容。

    两次的横亘都是他亲自种下的,周赐礼认了。

    除了喊他下来付账,他想不到仲晴喊他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他跟老板说:“结账。”

    “她,她结过了。”她的声线里透着紧张,生硬得手足无措。

    周赐礼愣住了,隔着透明的落地窗,看着她越变越小的身影,老板指了一下板上的活动,他见到“两个人过来买一送一”,突然沉默得吓人。

    他薄了她的脸,她就踩他自尊心。

    这回连廉价都不是了,直接成免费……她的喜恶真的是坦率。

    周围桶里的粉色系花朵都曾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周赐礼停在了她买得最多次的曼塔上,老板遮掩住了眼眸里失落光彩:“你和那位小姐都是两个人,所以都可以买一送一。”

    “这里可以办卡吗?”

    “可以。”

    周赐礼口头报了仲晴的电话号码,给她办了一张花卡,他说:“以后买花的钱直接从卡上扣吧,不用‘买一送一’了。”

    后来仲晴再来买花,不仅刷着他的卡,依旧会把他喊下来,美其名曰参加“买一送一”的互动。

    花店的老板知道她不差钱,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仲晴恶趣味十足地回了一句“好玩啊”。

    很符合她在外任性无理的疯子人设。

    老板最近不做轮椅了,她穿上假肢后的身高和仲晴差不多,或多或少对她折腾周赐礼的举动抱有不满。脸微笑着却拧着眉头。

    仲晴心知肚明,但不改。

    她自以为是有要挟周赐礼的东西在手,殊不知,是周赐礼的心甘情愿。

    他知道,仲晴不会做出她嘴里说出的那两件无理的事,她都回来了,周赐礼又不想这么放她走,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仲晴从前的抑郁症成了周赐礼能说服自己把她留在身边最好的借口。

    她没有生病,生病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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