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十点。

    蒋晨韵办理完退房手续后,拿着行李直接出发去了机场。

    历经一晚,她也开始慢慢坦然接受了邓浩源欺瞒她已婚的事实。

    其实她不是不能够接受这件事,毕竟如果蒋司禾和邓浩源能够各自找到属于自己幸福的话,她说到底无论怎样都会发自内心的对他们表示由衷的祝福,也会很开心。

    只是她接受不了邓浩源违背当初亲口许下的承诺,并且把她当作傻子一样骗在鼓里。

    飞机起飞前,她坐在靠窗的座位往外看,耳边回响不觉各种鱼龙混杂的声音,那一刻,她心底出现了一个这个多年从未想过的问题——

    是不是她的出现,成为两人了奔向各自幸福生活的阻力?

    一个女人离婚带一女,一个男人离婚有孩子,这种情况无论怎么说出去,都是难听的。

    所有要跟两人组建新家庭的人,都要再三考虑她的存在。尤其是老一辈的人,对于离婚带孩子的女人总是心存芥蒂,认为家内是一地鸡毛,且还带着个拖油瓶,从而不敢轻易去趟这趟浑水。

    -

    一个半小时后,飞机落地苏商。

    蒋晨韵拖着行李箱独自一人出了航站楼,下飞机后就脱了身上的羽绒服。

    她脱下外套,里面穿着是一件陈思俊给她带的白纱连衣裙,因为昨晚闷在被窝哭过的缘故,所以今早起来,双眼皮肿成了单眼皮,配上她随手胡乱扎起的丸子头,整个给人的感觉不再妩媚明艳,而是一种挂落枝头渡白雪的白梅,透着几分倔强和柔弱,让不自觉地心生怜爱。

    随手招呼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问她要去的目的地地址。

    蒋晨韵坐在后座,她抿唇犹豫了一番,最后报了一串地址。

    “师傅,去东石酒吧。”

    她现在不想回家,也不想待在邓浩源曾经出现的任何地方,她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整理下自己当前乱成一团的思绪。

    面对这件事,她最终还是像个胆小鬼一样选择了逃避。

    像她这样无能为力的年龄,不管发生什么,都只能迫使自己选择逃避。

    逃避,或许是一件能够解救当下自己的最大办法。

    出租车在车道上飞速疾驰,蒋晨韵靠在车窗闭上眼休息。

    她太累了,从昨晚到现在一口水没喝一点食也没进,心情不好总归是寝食难安的,再加上她又有认床这项潜移默化的习惯,所以导致即使睡着了,早上起来时身体也像没睡似的,十分疲劳。

    不久,目的地到达。

    司机停稳车子侧身喊她,“小姑娘,到了。”

    蒋晨韵迷蒙睁眼,收拾了一下扫码付钱,下车给行李搬了出来。

    酒馆营业时间是傍晚五点到凌晨两点,白天一般都是闭门的状态,只有后门仓库会一直开着,等着供应商自动送货上门。

    蒋晨韵熟门熟路地拿着行李箱绕道走进后门仓库,然后拉着行李箱在楼梯角落屈膝坐了下来。

    仓库与大厅不相连接,中间有个紧锁的门隔开两室。

    她尽量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也不会去动那些不该动的东西,就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蹲坐在角落里,默默回想这两天的所见所闻。

    -

    下午四点,临近酒吧营业的时间,有人拿着钥匙从正门进来。

    虽说酒吧牌子上的营业时间是下午五点,但真正有人来大多都是六点半到七点这个吃过晚饭的时间,而平常五六点都是店员准备或清洁打扫的时候。

    当男人去后门拿打扫工具时,看到仓库角落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裙子的女孩,差点给自己吓到灵魂出窍。

    他顿下脚步,女孩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她分神想着东西,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仓库没有窗户几乎全黑,而角落又莫名其妙出现个看不清脸的女孩,所以男人当即就脑补了一出老人家常言的怨鬼神话。

    “该不会是什么索命的冤魂吧?”他暗想。

    虽然说光天化日之下这种东西子虚乌有,但鬼片看多了,又是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他两手设防地慢慢靠近,带着如鼠般大的胆子试探性招呼了一声,“您...您好?”

    蒋晨韵闻声抬起头,对上眼前男生的视线。

    “?”

    “晨韵,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男人一看是她,霎时放下了满身戒备,脸上逐渐展开轻松地笑容,霎时松了一口气。

    蒋晨韵睫毛扫过下睫,她周身气氛低迷,脸上也少了平日大咧开朗的笑容,像是个被人遗弃的小猫,眼里没了光彩。

    她情绪很低,声音沙哑地说:“我等林羡明,你忙就行,不用管我。”

    “那你要不去沙发卡座上坐着等,不然你坐地上又脏又凉,等会漂亮裙子都脏了。”男人哄着说。

    她两眼迷惘空洞,轻摇了摇头没说话,像个机器人般坐在楼梯台阶上一动不动。

    男人见她这样摇了摇头,他估计她又跟林羡明吵架了,毕竟这种事儿在酒吧经常上演,不算稀奇。

    既然她执意如此,他也就随她去,拿着抹布开始打扫吧台做清理工作,不再管她。

    ……

    五六点,店里来来往往,员工都差不多到齐,大家都在布景做正式营业前最后准备。

    台上几个男人在调音试音,刺啦炸耳的电音和杂乱无章吆喝同时响起,酒吧欢愉热闹的不像话。

    蒋晨韵缩在角落里,她脑子就像是被人牢牢浸进一个名为“痛苦”的巨大漩涡,双耳仿佛失鸣般听不见任何响动,怎么都走不出来。

    她应该走出来,这不是什么大事。

    可能她使出了浑身解数,都走不出来。

    那些美好的回忆就像个笑话,他的礼物是个笑话,他的承诺是个笑话,他那些所谓的爱也是个笑话,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编造出来骗她的谎言,这让她真的无法接受?

    在没见到那个女人前,她拼命在心底为邓浩源开脱,想着这件事可能是个误会,可能店里不止他一个老板,可能那个店员打得也是另一个合伙人妻子的电话。

    可当那条项链明晃晃出现在眼前,耳边又是她那道听不出任何问题的自我介绍时,她突然意识到,那些自己在心底为他拼命开脱的一切,成就了一场自我闹剧和笑话。

    六点,林羡明骑着单车从书店赶到酒馆。

    他今天把临工的工作推了,还专门跟老板调换了上班时间,原本该明天去兼职的,昨晚和老板协商下,改为了今天。

    因为不知道蒋晨韵航班落地是什么时候,所以他特意将周日一整天的时间都空了出来,只给了自己去机场接她的任务。

    但他没想到,他正停下车还没来的急上锁,门口扫落叶纸屑的酒保生就让他赶紧进去,说是蒋晨韵一个人坐在仓库等他很久了。

    他怔了怔,一听是蒋晨韵,车都来不及锁,放下车径直推门而入。

    工作人员见他来了,都往里边仓库角落的方向指,说是叫他赶紧去,都不知道等多久了。

    林羡明取下肩上的斜挎包,快步走往吧台后面。

    蒋晨韵依旧老实地坐在那里,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屈膝抱着两腿低头埋在上面,不知在想着什么。

    来到后门仓库他睨了眼她旁边眼熟的行李箱,走到她身前弯腰蹲下,呢喃了声她的名字:“蒋晨韵。”

    蒋晨韵头发乱七八糟松垮垮地散在额前耳边,她随手扎的丸子辫早已掉的不成样子,眼袋也重的十分明显,整个人颓废状态与昨天那个笑容满面离开的女孩相差甚大。

    她抬起眼帘看他,男孩风尘仆仆的在她身前蹲着,凌乱的开衫领子昭示着他行动很是慌忙。

    “不说明天回来?”林羡明问。

    蒋晨韵一看见林羡明,就想起昨天她骄傲跟他说她老爸是这个世界最会做香薰的手作者这件事。

    原本一直努力隐忍不落的眼泪,却因看见林羡明蹲在自己身前问自己发生什么事时,又全然涌了出来。

    但哭归哭,嘴上却依旧倔强:“我就想今天回来,怎么?不行吗?”

    林羡明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给吓得不轻,他愣了愣,随后又拾起手帮她一点点撇开源源不断流淌而下的泪,轻笑了声,无奈答应,“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蒋晨韵和林羡明都是很少流眼泪的人,但两人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他们一个是被家庭宠大,事事称心如意的孩子;一个是被社会鞭策,经历过人情冷暖,得知哭不能解决任何事的孩子,所以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隐约察觉到了蒋晨韵的不对劲,但他没选择过问。

    她不说,他就不会踏足她藏有隐私的邻域,就像蒋晨韵曾经完整的保护过他的自尊和隐私一样,选择闭口不言。

    或许是北阳的旅行让她不开心了,又或者她父亲说了什么让她难过的话了;但没关系,回了苏商,一切就都过去了。

    因为他会一直陪着她,直到悲伤消失的时刻。

    哭着哭着,她突然话锋一转,趁着自己哭劲林羡明拿她没办法,又开始耍起大小姐脾气,无理取闹地哽咽道:“我今天一天还没吃饭,就为了等你,你来太慢了,跟乌龟一样,自行车要换。”

    林羡明也不甘示弱:“你的电话是摆设吗?平时看你打得挺起劲,有事就不打了?”

    “你!”蒋晨韵一下哑口,她抽泣,“我这是不想在你工作时间打...”

    “少自以为是。”林羡明打断她的话,“也少自我感动。”

    “?”

    她有点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这是...在骂她吗?

    果然太有文化的人,骂起来都是不带脏字的。

    “今晚想吃什么?”见她情绪缓和了不少,林羡明拿过她的行李,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勉为其难请你吃顿饭,补偿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蒋晨韵直勾勾盯着那只被人紧握的手,她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破涕为笑,搂住他胳膊发挥与生俱来的撒娇耍赖本领,故作思忖了几秒后,说:“要不你带我吃席吧,婚席我看不错。”

    林羡明弹了下她脑门,嗤了一声,佩服她的异想天开,“人家吃席都是中午开饭,大晚上上哪去给你找婚席吃?”

    “没事。”蒋晨韵慷慨地说,“吃不上别人的,那要不然让别人吃咱俩的?这样咱俩也能搂顿席,还不用给份子钱,一举两得了,你觉得怎么样?”

    “.....”

    蒋晨韵这脑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

    林羡明瞥了眼她,否认她的提议,“不怎么样。”

    “为啥?”

    “没空。”

    “怎么吃席都没空?”

    “.....”

    林羡明没再跟她争那一时口快,他嘴角浅扬,玩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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