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迟父皱着眉头坐在沙发上,看着儿子懒散地把鞋子往鞋柜上随手一搭,趿拉着拖鞋就要绕过他朝楼上走去。

    “我跟你说话呢!”迟父抬高声音。

    迟玟没有理会,依旧自顾自的垂头往里走。

    报纸被狠狠拍在桌面上,迟父怒目圆瞪,爆发式的起身吼道:“我在跟你说话!迟玟!”

    楚晴从厨房缓步走出,把切好的一盘水果放在迟父面前,柔声宽慰:“好啦好啦,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呀?玟玟学习一天也辛苦了,学习学累了心情不好也是应该的嘛……”

    心情不好就可以摆脸色给他看?他俩究竟谁是老子谁是小子?迟父更加生气,脸色铁青的鼓着腮帮,正要开口大骂的时候,却见迟玟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冷声道:“别叫我的名字。”

    楚晴眼底达到目的得意还未散去,正被迟玟看个正着,此时此刻被他冷冰冰地凝视着,心里止不住的发毛,只好往迟父身后躲了躲。

    “你怎么对你妈讲话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迟父怒不可遏,那双与迟玟相同的丹凤眼简直要喷出火星。

    “我妈?谁是我妈?我妈早死了不是吗?”这一句话直接惹到迟玟脑中那根弦上,他冷哼一声,无不讽刺的说道。

    听到迟玟这样说,迟父像是一下子泄了气的气球,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憋了半天,支吾道:“你,你这个逆子,给我滚回去!”

    迟玟一脸无谓的看着被自己气到无语的父亲,目光再次触及他背后那张洁白细腻的脸庞,耳边再次响起那一声故作亲切的“玟玟”,顿时恶心的拧起眉头。

    她也配这么叫?

    一个插足别人的家庭的第三者,一个逼死别人妻子,别人母亲的贱人,也配这样叫他?

    太恶心人了。他嘲讽似的哼笑出声,把书包反勾在背后,步伐拖沓地走上楼梯。

    书包成了发泄的工具,被一把甩在坚硬的墙壁上,再不堪重击的坠落在地毯中。

    背叛者与插足者通通不得好死!

    迟玟阴毒的盯着因受到撞击而碎裂的水杯,突然想到了什么,温习似的握紧了虚空的双手。

    高高的马尾,蹭过鼻尖时可以捕捉到些许冰凉的气息,温热的体温隔着洁白的衬衫传递到手指上,如果手下再用些力道,就可以隔着薄薄的布料揉动那一片柔软温暖的背脊……

    呼吸一抖,他的目光不禁柔和了许多,跌倒在柔软的床上,眼前少许刺目的灯光的闪烁起来,变幻出一张温和朦胧的侧脸。

    那个女孩离他坐的很远,隔着整整四排与两条过道的距离,有时候中间的人稍微摆高一点书本便会遮住许多他暗地窥视的目光。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她的呢?迟玟有些眩晕的想着。

    或许是从她撞到他怀里直直对上那一双干净的眼睛开始,或许是不经意间看到她调查表上奇怪的家庭信息开始,又或许,是从她第一次与他擦肩而过开始。

    钥匙扣的粉色融不进她疏离的温和,冷白的灯光照明她冷清的神色,整个人好像一阵风似的,带着失落而冷漠的气息,轻轻的从他身边刮过。

    他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究竟经历了什么,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孩才会总是这样沉默成一滩死水?他无不好奇的想着,像是在探究着秘密一样注意着这个女孩。

    越是注意,越是关心,他便越是忍不住被她吸引。

    这个女孩总爱微弓着腰写字读书,有时候困得不行了就喜欢趴在自己的一边的胳膊上倒头就睡,睡得香的厉害,几次下课他故意走到她身边大声说话也不能把她吵醒,顶多歪歪头又换到另一条胳膊上趴着。

    每到上课,她的半边脸总是微微泛着块红印子,她也总是要支着脑袋懵一会儿才能够彻底打住精神投身于课堂。她懵的时候两眼都是呆滞的,模样清澈愚蠢的可爱。

    她很安静,他从来没有在她身上见过“开怀大笑”这四个字,她的脸上最常挂着的便是沉静的表情,或者微皱眉头,他发现她很爱皱眉头,有时候睡觉也是皱着眉毛的。

    她也很乖巧,每个老师对她说过的话都会被她认认真真地记住,生怕出了一点差错,和每个同学做为数不多的交流时,语气也是温和柔软的,而和他说话时,总带着一些躲避。

    躲避什么呢?迟玟自小便生活在众星捧月当中,他下意识地以为,丁梧每一次眼神的躲避,行为上的退缩,都是出于女孩子家的羞涩。

    她或许喜欢他呢……

    会吗……

    手指期待的伸向吊灯,隔空抚摸着一片柔和的光源,灯光幻成片片光斑,迟玟目光模糊的眼前浮现女孩安静温和的笑脸。

    她笑起来脸上会有个括号,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目光中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真诚,似乎她的身体里藏着无限的温暖与爱意,即使对方做了多么冷漠多么不应该的事,她也会毫无理由的选择宽容的含泪原谅。

    她真的,好像母亲,好像母亲……

    自行车头像是喝醉了似,歪歪扭扭地转着脑袋,丁梧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多少有些不受她控制的自行车。她已经很多年没再骑这种车子了,再骑上去难免有些不熟悉。

    突然,她的脚掌一个不小心没有蹬住踩踏板,丁梧一声惊呼,身体随即向另一侧倾去。

    就在快要连人带车跌倒的时候,一支手突然扶住她的手背,正怔愣着,她突然被别人扶正了车身。

    她回过头一望,正和对方的目光对个正着。

    陈治潼下意识别开眼睛,“没事吧?”

    “没事,”丁梧惊魂未定的牢牢抓住自行车把,她的目光在陈治潼的面上上流连着,半晌说道:“谢谢你。”

    陈治潼摇摇头,扶着自己的车走到她的身边,“走吧。”

    丁梧慢慢的踩动车子,跟在陈治潼身后向学校的方向骑去。

    此时已至秋天,道路两旁的金色枯叶不时从枝头旋转而下,飞落至行人肩头,再跌到黑色的车道上,被不同的车轮碾压挤碎。

    丁梧紧张地盯着过往车辆,她不敢骑太快,生怕出一点意外,眼见着和陈治潼的距离越来越大,她只好心里暗自着急。

    风掠过陈治潼的额前短发,吹散他紊乱的思绪。陈治潼的脑海不禁又浮现起身后女孩的那双圆圆的清眼,他不禁握紧了车把,紧接着很快又松开。

    他的左手中,似乎仍残留那一份凉柔的触觉。

    路灯还有七秒即将变红,陈治潼本想一下子冲过去,突然想起身后还有一个人,便停住车身往后看去,那个女孩尚且还在距离他十几米的地方骑着——不知何时,他和丁梧竟然拉出这样大的距离。

    陈治潼心里生出一些愧疚,他想:她一个女孩子,骑车还有些不熟练,自己竟然忘记等她。

    丁梧来到陈治潼身边,望见四五十秒的红灯,心里也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她当然也看见了那个七秒钟的绿灯和他那份友好的等待。

    她来到陈治潼身边和他并排,他一侧头就可以瞅见丁梧光洁的面颊。她的睫毛扑眨扑眨的,似乎也在紧张什么。

    不知为何,陈治潼突然又有些犹豫了,说不清是后悔还是焦虑,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像她的睫毛是一只飞腾的幼鸟,在他的心房里胡乱扑撞似的。

    他止不住地想:自己是不是不该和她并排站立,是不是不该站在这个路口等她……会不会冲过路口,在下一个路口再见会更好……

    可是随即他便否定道:万一她不认识这一条路怎么办,万一她一个刹神走到另一条路怎么办,万一他们俩个分开了,又该怎么办?

    灯光再次变成水荧荧的绿色,丁梧看陈治潼没有动静,只好率先骑过马路。

    “走吧。”

    陈治潼被这一声吆喝回了神,蹬动车子过了马路。

    等到两人距离再次拉近,陈治潼才发现丁梧骑的确实很稳当,她的左手手指是时刻贴在手刹上的,以便于遇到情况可以随时停下。她十分小心的保持着这一份稳当,以至于不敢提高速度,只得缓慢前行。

    要超过她继续前行吗?

    女孩被风吹鼓的白色衬衫如同一片白云,轻浅地印入他的眼底,她的马尾缭乱地飞在脑后,一片枯叶坠了下来,与其相擦而过。

    陈治潼悄然放慢了速度。

    丁梧骑了一段时间,却始终不见陈治潼的身影,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按照陈治潼的速度,早该超过她才是。

    她小心翼翼地朝后看去,却见着少年柔和晶莹的双眸,原来不知何时,他便认真到有些失神地盯着她的背影一直看,一直看……

    丁梧呼吸一窒,本性的谨慎让她不再敢回头,前方的红色路灯显示还有七秒,她刹住车子。

    又是七秒。

    她望向前路,这是最后一个路口,过了它以后,便可以直达至学校北门。

    道路开始拥挤,有些车辆渐渐往机动车道拥堵,车辆的喇叭声此起起伏,夹杂着不少家长和学生的粗声吆喝,淮城一中再次迎来它新一天的。

    头顶的枯叶再次旋转而落,在喧嚣过整个盛夏之后,它终于圆满死去。生命触碰生命,岁月推搡岁月,命运轮齿注定要再一次契合转动。

    “丁梧同学!”

    黑色车窗摇落,俊美的少年眯着凤眼冲她微笑。

    “早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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