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伊真的很想理直气壮地说一句:怎么了?大家都成年人了你不会没看过吧?

    兵团里很多士兵,一休假,就一股脑的都涌到附近哪个昏暗街巷的娼馆去了,你难道就没去过?

    …就他这反复无常、神经质的暴躁性格,也有这种可能。

    但她不敢说。

    她怕利威尔恼羞成怒,把她宰了埋起来,回头就说她跑了。此时兵团里又没什么人,想杀人抛尸也不容易被发现。

    弗伊追上去,硬着头皮解释了半天。这是在她之前宿舍柜子里发现的,应该是上一任或几任柜主留下的,她只是“不小心”给带回来了。

    什么?翘边的页脚怎么解释?

    这是正常的纸张老化现象啊,我发誓!绝对不是我在私下偷偷翻看导致的。

    面对利威尔仍是半信半疑的目光,弗伊满脸坚定的正义。

    直到在利威尔的见证下,将这本启蒙性质的书当柴火烧掉,又张罗着煮了一顿简单的晚饭,这件事才算过去了。

    其实弗伊想错了,利威尔将书扔出去的时候,他就后悔了。重来一次,他会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将书再放回去。

    利威尔更多的是尴尬。他觉得弗伊举着手发誓,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的样子很有趣,给台阶也没有不顺着下的道理。

    这种微妙的尴尬感一直持续到晚餐后。

    白日的喧嚣和压力在夜色中逐渐淡去,夜晚总是能够让人的情绪更加敏感,更容易感受到内心的柔软与脆弱。

    收拾完餐具,利威尔打开炉灶,烧了些热水。过了一会儿,他从房里端了两杯茶,放在院落中的石桌上,“以前休假的时候,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你来了倒也热闹了一点。”

    在兵团人最少的时候,他竟也不觉得那么冷清了。

    弗伊正抿着唇故作乖巧,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好奇地问:“那你没打算娶个妻子,额...生个孩子什么的,这样也不会太...寂寞。”

    “哈?难道参加过壁外调查的你还不能理解调查兵团士兵的使命吗?”利威尔想到之前那个可笑的想法,垂眼道:“算了...毕竟还是个新兵。

    “我想不用说,你也心知肚明吧。像我这种随时都会丧命的人,是没办法带给别人幸福的。”

    夜很静,星星点点如钻石般散落天幕。虫子的鸣叫声轻轻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或许是墙角的那几株玫瑰。

    “是啊...确实如此呢。”

    弗伊盯着烛火若有所思,利威尔在兵团很少与人有除公事之外的交流,对别人的态度都太孤立,她甚至觉得他不会去喜欢一个人,似乎在避免与士兵建立亲密关系。

    ......和她一样啊。

    灯芯跳动了一下,她开口:

    “你难道没有累的时候?就是撑不住的时候,都是怎么过去的?”

    “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作为一个人类怎么可能不会累。”利威尔抬眼看她:“不过,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这么深入交心吧。”

    “哈哈哈...”弗伊尴尬地笑了两声,“因为我偶尔会有这种困扰,所以想向前辈请教一下...额,我们已经是邻居了嘛,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好友呢。”

    利威尔轻哼了一声:“这种事情能有什么好办法,累了就停下来好好睡一觉。至于那些总让人噩梦连连的场景......”

    他停顿片刻,望向前面空荡荡的黑暗,声音低了半调,“...确实不是简单就可以忘记的东西,但我想,时间会让它们变得不再那么痛苦,变得更容易接受。”

    弗伊听懂了,接受了,就撑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学会适应、调整和接受残酷的现实。这样时时压抑自己的行为,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做到。

    见她没有回话,利威尔似乎感觉气氛有些沉重,他问:“那你呢?”

    弗伊用食指摩挲了下杯壁:“嗯…我啊...有条件就吃点好吃的,虽然这个地方也不存在什么美食吧。没条件的话就只能想想开心的事吧。”

    “开心的事……”

    “嗯,就比如,我今天就很开心。我有了自己专属的屋子,还有一个可以做饭的小厨房...”弗伊不忘拍马屁道:“还有一个很强很酷的邻居。”

    利威尔被她的话引的笑了笑:“让你开心可真容易啊。”

    沙哑的音调,像羽毛轻轻扫过手心。

    弗伊脊背麻了一下,脱口而出:“你…竟然会笑。”

    利威尔今晚心情还不错,似要证明一样,又勾了勾嘴角:

    “你又在说什么傻话,我本来就会笑。”

    弗伊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生动可爱的一面,胆子也大了些,笑道:“那你平时应该多笑一笑,整天沉着脸,显老。”

    利威尔吝啬地收回了笑容。

    什么意思?嫌他年龄大?

    他才不过27岁,也不算老吧。

    弗伊脑子里有无数的趣事,一直喋喋不休地讲给他听。他似乎也很感兴趣,好久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

    跟她在一起,话好像怎么聊都有趣。

    夜晚,利威尔躺在床上却没有困意,他缓缓地抬起手臂,将手掌轻轻放在左侧的胸膛上,感受着那颗强壮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细密繁复的思绪在脑海中翻腾,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的愉悦。

    世界上总有光芒四射的人,天生就拥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能够让人们愿意主动接近他们。

    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已经模糊不清了,但他印象深刻的是母亲总是优雅的行为举止和那一头柔软的黑发。他不得不承认,从一开始他忍不住去关注弗伊,或许就是因为那份相似。

    那同样柔顺的黑发,以及偶尔流露出的某种气质,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但她的客气疏离总是让他失落。

    在意识模糊之前。

    他觉得,或许又有人可以陪着他了。

    *

    这个巨人的世界宛如一个平行世界,一年也有365或366天,四季交替,位置靠近北方,气候也相似。

    在弗伊乔迁新居的第二天,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之后几天就没停过。连绵的雨势不禁让人心情的也低落。

    沉重的云层挂在空中,大地被一层灰蒙蒙的阴霾笼罩,仿佛沉浸在一片沉寂的梦境中。

    追悼会上。

    站着的人无不眉目低垂,或强忍悲痛或低声抽泣;墓碑前伏着的牺牲士兵家属,悲恸的哭声就像一颗颗冰冷的雨滴,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弗伊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黑发盘在脑后,制服平整。她双眉轻蹙,仿佛被这股压抑的氛围所吞噬。她将手伸出伞外,感受冰冷的雨滴划过指尖。

    一个人走到她身边,撑着伞与她并肩,埃尔文金色的发丝在阴雨天有些黯淡,他神情悲悯。

    弗伊收回手,侧头看他。

    他们有假期,埃尔文却没有。调查任务结束后,他安排好兵团事物,就马不停蹄的奔到王城汇报工作,在追悼会时才赶回来。

    埃尔文:“贝尔德鲁斯没有家人,他始终都是一人生活。”

    弗伊张了张嘴,眼角都垂下去:“...以后我会常常来祭奠他。”

    她上前,弯身将一束郁金香放到到墓碑前,象征着关怀与纪念。

    离开时,经过埃尔文的身侧,她内心突然有一种冲动,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轻声问:

    “我死后,你会常常来祭奠我吗?”

    埃尔文惊讶的抬头,半响后又低垂了下去,平静的声线带着彻骨的冷:

    “会。”

    仅一个字。

    弗伊明白了,自己的命对他来说,毫无特别之处。她觉得埋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点隐秘期待,像极了笑话。

    雨势渐大,弗伊的目光从涣散逐渐变的清明,她抬头看向前方,淡淡道:

    “我也会的,埃尔文团长。”

    埃尔文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死后,她也会常常来祭奠他。

    在弗伊离开后,他在原地低头站了很久,瞳孔里闪烁着复杂的光。

    再次抬头时,埃尔文蓝色的眼睛里已经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

    在伟大事业成功的路上总是要有人牺牲的,他一直记得这句话。

    为了更伟大的目标,为了理想中的未来,他愿意付出一切。

    即使是自己。

    即使是弗伊。

    他病态地想。

    若她在我的安排下死去。

    我会把她永远的,记在心里。

    这样,我们两也算是...

    永远在一起了。

    *

    弗伊站在房间门口,转头看向隔壁房间,房门依旧紧锁,屋内漆黑一片,似乎没有人在。

    她轻轻推开门走进房间,点了灯,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坐在床边用毛巾擦拭着淋湿的头发,雨水滴滴答答从湿透的衣袖上滴落。

    她早上走的时候,隔壁房间就房门紧闭,没有一丝动静。她以为利威尔早早的去了追悼会,但在仪式上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窗外的雨水倾盆的下,她不禁想:他会去哪了呢。

    想到这,她笑了一下,想这么多干什么,利威尔毕竟是一个成年人,还能自己走丢了吗。

    她随手将毛巾扔到椅子上,轻松地蹬了蹬腿,甩掉脚上的鞋,盖上柔软的被子,一种安心舒适的感觉油然而生。

    窗外雨水仍在不停地拍打着窗户,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是夜晚最好的安眠曲。

    床头的烛光投下柔和的光晕,室内温暖宁静,她闭上了双眼,沉沉进入了梦乡。

    “轰隆隆——”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响亮的雷声如同巨兽的怒吼般,将弗伊惊醒。

    黑暗中雷电交织,将房间照亮一瞬。

    弗伊拉了拉被子,没有睁眼。迷迷糊糊中她听到隔壁似乎有开门的声音,应该是利威尔回来了,意识清醒了一瞬,紧接着又被拉回了梦乡。

    过了没多久,一声刺耳的瓷器碎裂的声音又将她吵醒,她不耐地翻了个身。

    接着,她又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咚”声,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地板上。

    这次,她终于睁开眼睛,意识清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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