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府,初云轩。

    房内陈设极好,虎皮毯铺在贵妃榻上,镜台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钗环首饰和胭脂水粉,这能看见的也只是冰山一角。正烧着暖炉,炉火的温度使房内变得暖和,紫檀木制成的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放着几本书册,当然这些书册可不是简单的书册。

    洛芷蕴身穿由银线密织成的浅蓝淡云纹锦缎裳,发丝披落,随意的簪上几只上好的白玉发簪。

    她的样貌是极致的清冷脱俗,像是从未经历过世俗的烟尘,冷傲又高洁,一双柳叶眼中使他看起来分外精明又饱含着丝丝柔情,周身自带的疏离感使她恍如夜晚高高挂起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即。

    白皙修长的手宛如精雕细琢过的白玉,执笔挥洒自如的在纸上写下脑海中构思的无数情节,她的眼神很专注,好似要将情感都注入所写的文字中。

    片刻后,洛芷蕴如释重负的放下手中之笔,按了按手的关节,使其发出“咔咔”声,知意如往常一样站在身侧帮她揉肩,池曼便拿着刚写好的稿子出府去往书局。

    洛芷蕴让知意替自己上妆打扮,指尖划过摆着的诸多首饰,种类样式各为不同,随便一只即为上乘,挑了一对双钗玲珑绕丝镶珠步摇、琉璃珠花簪、如意流云纹曲簪。

    女子打扮的时间总归是漫长,不过成果很让人满意,洛芷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竟有了一些臭美,正是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小姐,济安堂传来消息。”

    洛芷蕴让人进来,“何事?人先到了?”

    丫鬟先行一礼,后答道:“小姐,人未到,竹华姐姐让人传话说别让您多跑一趟了,那位商贾改了主意,他夫人诊断出了喜脉,便不来了。”

    “知道了。”洛芷蕴轻叹一口气,现在妆都上好了,发髻也盘好了,竟然说不来了,不出去的话,这么好的妆不就白化了。

    丫鬟将一封信件放在妆台上,“小姐,来传话的人是竹微,现下已经走了,这封信他称是途中遇见了李公子身边的齐白,说是李公子要交给您的。”

    拿过信件,示意丫鬟下去。

    拆开看着信上的内容挑了下眉,只见信上写道:带上人,现在繁歌楼有一叙。

    看来这个妆也没有白化,人都被他爹关在家里了,现在竟然还有空送信,还真是闲。

    系上披风走出房门,庭院内随处可见盛开的山茶花,寒冬开放,白雪做衬,显得冷傲非常。

    马车停在了一座灯火辉煌的楼外,马车上的人走了下去,一下马车就看见平时跟在李盛桉身旁的齐白忍着寒风的摧残在外面站着。

    齐白见人已到,就带着人向里走去。

    大门旁还摆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禁止骚扰楼内的女子,不然不管是谁严惩不待。

    骚扰?怎么一回事?

    一进去大门关起,映入眼帘的就是金碧辉煌,处处人挤人,充满着有钱的气息,正中间还有舞女在表演歌舞,旁边摆满了吃食,洛芷蕴一下就认出了那些都是出自品茗苑,品茗苑是俞京内做糕点最好的一家,平常百姓想买一份都难,但现在却一大桌一大桌的肆意摆着任人品尝。

    虽然知道这间新开的酒楼才刚开张时便客源火爆,去过的人都称这才是有钱人该去的地方,就一个字“豪!”

    洛芷蕴现在确切的体会到了去过的人为何会这么说,楼内的布施尽管是一条令人踩踏的毯子都是顶奢,其他的更不用多说。

    被请进一间雅间,屏风后的人也走了出来,男子穿着雪灰色刺绣锦衣,头上束着羊脂玉的簪子,正是吏部尚书之子李盛桉。

    李盛桉语气抱怨,“你们可算来了!你们都不知道我等了你们多久!”他左顾右盼“怎么就你们三个,洛大哥呢?他没来吗?”

    洛芷蕴和洛言相视一笑,眼神中仿佛达到了某种共同,下一秒一人一拳往李盛桉头上打去。

    “诶……”宣瑾瑜刚想制止二人却来不及了。

    “啊!”李盛桉突如其来被打了两拳,疼的叫出声。

    洛言十分无语,“李大少爷有你这样的吗,我们能来就不错了,还嫌我们来的慢。”顿了顿“我大哥不知道跑哪去了,所以就我们三个来了。”

    李盛桉边听边给自己揉了揉头,“好了好了,既然他没来就算了,我们几个坐下来喝喝酒畅谈一下。”

    四人坐在早就布置好的席面前,李盛桉给三人的酒杯全都满上,率先举杯。

    李盛桉喊道:“恭贺小爷我重获自由,又能出来继续玩了!”

    三人见他这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被自己父亲锁了这么久,搁谁谁都都闷得慌,于是也有点理解了。

    举着酒杯,四人碰了个。

    酒足饭饱后,李盛桉抱怨的说:“瑾瑜姐,你是不知道,那几天被关在家里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啊,也就剩个齐白能跟我说说话而已。”

    李盛桉眨巴个眼睛看着宣瑾瑜,活脱脱一副可怜样。

    洛芷蕴默默翻了个白眼,“该!谁让你那几天太过‘活泼’了,把李叔惹毛了,该你的!别在我阿姐面前装可怜啊,谁会让你心里装那点心思?”

    李盛桉不服输,但口中却没有什么词能一吐为快,只得憋出:“呵,我什么心思,你又什么心思?”

    宣瑾瑜拉了拉洛芷蕴的衣角。

    “咳……咳”洛言轻咳两声缓解尴尬。

    “洛芷蕴对他问道:你咋了?着凉了?”

    “没有啊”洛言顿了顿“呃……这炭火是不是有些不够啊?盛桉你要不出去向这里的伙计多要一些碳火?”洛言朝他眨了眨眼。

    李盛桉接收到他的意思,“那小爷我出去一下,你们先吃着,小爷我去去就回。”

    宣瑾瑜和洛言见这样舒了一口气,这尴尬的局面终于转了过去。

    聊了好一阵,李盛桉迟迟未归,便商量着去找他。

    “取个炭火要这么久吗?他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洛言说着。

    洛芷蕴却说,“他不主动找事就不错了。”但转念一想,“不过也不排除有人找他事的可能,比如林旭,他就一直喜欢找李盛桉的茬。”

    宣瑾瑜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那我去找找。”

    在她刚起身的时候,从外面传了熙熙攘攘的声音,“打起来了!有人打起来了!”

    相视一眼顿感不妙,多年来的预感是不会骗人的,立刻冲出房间,往走廊下看去,在一楼打架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盛桉,而另一个人看起来好像是…林旭!

    洛芷蕴看着下面的一幕“槽,我怎么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心中暗骂自己这个乌鸦嘴。

    李盛桉和林旭打的厉害,基本上所有在楼内的人目光都向两人投来,都聚集在一块看着,二人身边只有林倾和一位穿着橘色飘花流云裳的女子在拉架。

    来不及多想,以飞一般的速度冲了下去。

    女子见拉不住二人,对一旁的小厮道:“快去禀告楼主。”

    小厮得了令,顺着蜿蜒的楼梯跑上了最顶层。

    二人扭打在一起,只见李盛桉狠狠打向林旭,连打带踹,“林旭!你说谁是野种!你说谁是野种!”李盛桉把林旭压在身下,用拳头不停的打着林旭的脸,现在的他正处于暴怒。

    林旭挨着打,口中又不服气:“我说谁?!呵,当然是说你啊!你个野种!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林旭趁机转而把李盛桉压在身下,用尽全力遏制住他,十分用力的掐着李盛桉的脖子,仿佛要把他活活掐死一样。

    林旭又好像觉得这样还不够,“你娘之前是青楼女子,你是不是你爹的种还不一定呢!”他言语不断的激怒着李盛桉。

    李盛桉听到这话,目光也逐渐变得更加狠厉的,死死的盯着林旭,青筋暴起,他挣开掐住他脖子的那只手,一把拉住林旭,李盛桉又把林旭死死的压在身下,这一次的拳头更加有力的落在了林旭的脸上,很快林旭的脸上就青的青紫的紫。

    “李盛桉!”

    三人看着扭打在地的二人,上前把强劲的拉开一段安全距离。

    洛芷蕴和宣瑾瑜分别一人牵制住了他的一条胳膊,“盛桉,别打了!别打了,李盛桉!”

    李盛桉在和林旭对打的时候嘴角流了点血,也不算太多,宣瑾瑜还是从衣袖中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

    丫鬟护卫将周围看热闹的众人驱散,局势已然冷静下来。

    李盛桉不再与于林旭做手脚之争,但怒意未减,目光还是凶狠的盯着林旭,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碎尸万段一样。

    “哥!”林倾死死拉住林旭的胳膊,不让他再动手。

    洛言见林旭也冷静了下来,松了钳制他的手。

    林旭被林倾给拉住,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看了眼一旁的女子,嘴上又在叫嚣着,“你替青楼伎子出头,呵,果然不愧是娼妓之子!”

    女子顿时也没了好气,“请这位公子好好说话,我已经不再是万花楼的人了。”

    洛芷蕴听见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林旭忍不下去了,大声嚷道:“少说点话吧你!你们两个也都不看看自己现在成什么样了。”

    林旭面上又染过几分怒色,但由于说这话的人是洛芷蕴,也闭嘴不叫骂了。

    林旭的话把李盛桉又重新激怒了起来,刚又准备想动手,“你!——”李盛桉紧握的手突然被宣瑾瑜给握住,他不解的看向宣瑾瑜,只见她摇了摇头,似乎在劝他先别动手。

    “哪个龟孙这么大胆,在我的楼里打架!”

    所有人都寻声望去,一位穿着绿色绣金锦衣,头戴金步摇,佩戴华贵的妇人顺着楼梯缓缓走下。

    刚才的小厮领着她向几人走来,妇人走到李盛桉眼前,冥冥之中像是有一种牵绊使两人对上视线,一种感觉占据两人的心头,一瞬的恍惚。

    女子对着夫人恭敬道:“母亲。”

    两人很亲密的挽住胳膊。

    小厮指着李盛桉和林旭道:“楼主,就是他们二人在楼内打架。”

    “好了,知道了,下去吧。”繁歌楼楼主嘱咐一声。

    小厮得到吩咐便走开了。

    “元姝,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好端端打起来?”繁歌楼楼主对挽着她胳膊的元姝问道。

    “母亲,是这位林公子对女儿先动手动脚,调戏在先。”转而又指着李盛桉“是这位公子出手帮助的女儿,然后他们好像又因为私人原因打起来了。”元姝一五一十的道出。

    繁歌楼楼主走到林旭跟前,“是你调戏的我女儿?”出言确认。

    林旭不屑,认为不会拿自己怎样,承认道:“是本公子没错,你想……”怎样?

    林旭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林旭蒙了。

    繁歌楼楼主又走到李盛桉跟前向道谢,“多谢这位公子出手帮助小女,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李盛桉见她给自己行礼,“举手之劳罢了,在下叫李盛桉。”

    繁歌楼楼主听见最后三字身子一僵,神情由明显的怔愣。

    盛桉,眼前之人是她的盛桉?繁锦的内心几乎不敢相信,

    微微颤起的手抚上眼前之人的面庞,母子相逢竟会在这场面。

    此时紧闭的门又被推开了,推门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吏部尚书李骞,也是李盛桉的父亲,他的身旁还跟着洛寄尧和宣澜。

    几人面面相觑。

    李骞一眼瞧见妇人时神情激动而喜悦,直接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听到这声久违的呼唤也是良久未回过神,直至相拥的一刻才明白,这是真实的。

    李盛桉见状也是猜到了几分,“爹,那她是…是我娘?!”

    李骞朝他点头确定,得到肯定的李盛桉神情也变得尤为激动,却又不敢上前。

    见此一幕,三人才发觉繁歌楼的楼主竟然是消失已久的李家婶婶,李盛桉的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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