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见晚,天空也飘起了雨丝。

    对于四五月的东江市来说,这种天气再正常不过。

    木狐道场里,年龄小的孩子们已然各自回家,寄宿学棋的少年们也都陆续回了住处。

    前台接待姜璐待在接待台后,颇有些焦虑。

    按照廖想的要求,两个多小时前,她便向道场创始人兼总教练于庆光九段打过电话,转达了廖想的话。

    从电话里,她明显可以感觉出于庆光的困惑。

    “介绍过来的孩子太离谱了?要个镇得住四段的老法师过来?

    “小廖啥意思啊?有年轻的四段来我们这手谈交流?

    “交流就交流呗!他个教棋的二段,输给四段又不丢人,喊啥援兵啊?!更何况真的有四段愿意和他个臭棋篓子下棋?”

    面对于庆光接二连三的疑问,姜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刚廖老师嘱咐我时正要领一個女孩子进去下棋……”

    “啊,那女孩子是我安排的另外一件小事,不搭架的!”于庆光毫不在意。

    “但……廖老师刚确实是很严肃认真地跟我嘱咐,让我给您打电话。”

    “嘿,这小子什么情况?我没喊哪个小年轻过来呀?而且尽管他是个臭棋篓子,但办事还是蛮可以,不应该无事呻吟啊……”

    电话那头的于庆光很是费解。

    “他人呢?让他亲自和我说!”

    “刚把那女孩还有她父亲领进去,还没出来。”

    “啧,可我飞机快要起飞了!”于庆光咂了下嘴:“哎,行吧行吧!我来安排,找个老头去给他镇镇场子!

    “希望他别是没事找事,否则这人情回头他自己去还!”

    说完于庆光就挂了电话。

    完成了廖想嘱托的任务后,姜璐便等在前台,想着待廖想下完这盘棋便和他说明情况。

    可哪知,这一等就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早都过了下班的时间。

    “诶,廖老师怎么还不出来……”

    正当她等得颇为焦虑之时,突然一个身材精干、年近五十的中年人急匆匆地推开大门,冲进了道场。

    “雷老师?!您怎么来了?”

    来人姜璐认识,正是于庆光的好友之一、同为职业九段的雷竞鸣。

    雷竞鸣也曾是国内顶尖棋手,拿过好几个全国冠军及头衔,还拿过一次世界冠军,论咖位比道场总教练于庆光还略高一点,自是不可能在木狐道场长期任教。

    不过作为于庆光的好友,雷竞鸣时不时便来帮忙讲讲棋,算是“客座教授”,所以姜璐也熟知。

    进了门的雷竞鸣微喘了两口气,听得姜璐的问题一脸奇怪:

    “我怎么来了?不是老于自己把我匆匆忙忙地叫过来的吗?”

    “噢噢!是有这事!”姜璐当即反应过来,雷竞鸣就是于庆光搬来的救兵。

    “那个……小廖呢?”雷竞鸣张望道:“老于电话里自己好像都搞不清楚具体情况,就催着我赶紧过来。我这一路好赶啊……让他赶紧出来给我说说情况!”

    “呃,他在对弈室里跟个女孩子下棋……”

    “啥玩意儿?”

    雷竞鸣顿时就不高兴了。

    “我听说你们道场可能有麻烦,所以一路紧赶慢赶,晚饭都没吃,生怕晚了!结果你告诉我,小廖在这陪女人下棋?

    “让他赶紧出来见我!”

    “他、他是在对弈室下的。”姜璐忙解释道。

    木狐道场的对弈室一般都是用于模拟比赛或者道场内重要对局的地方,一旦启用默认没有重大情况不能打扰。

    “切,跟女人下起棋来就喜欢装场面了!”雷竞鸣一脸不屑,不过还是没有再强求:“那带我去分析室,我看看他还要下多久!“

    “噢,好!”

    木狐道场作为东江市最著名的围棋道场之一,设施非常齐全。

    不仅对弈室装修成颇为雅致的华夏传统风格,甚至还仿照职业比赛,设定了看向棋盘的摄像头。

    这一方面是为了尽可能拟真,提前帮学员适应真实比赛环境,另一方面也是方便有高手来道场下表演、指导棋时可以第一时间直播分析。

    分析室的门很快就被打开,姜璐熟练地打开各个电子设备,很快侧面、俯视两个摄像头的画面便传了进来。

    而看到画面的雷竞鸣第一时间便皱起了眉头:“嗯?居然还是个漂亮小姑娘?就这样子能是会下棋的?!”

    “呃……”姜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只得尬在原地。

    雷竞鸣倒也就随口一埋怨,又继续看向棋盘的俯视镜头,此时这盘棋官子即将走完,马上就要开始点目了。() ()

    可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瞬间破口大骂起来:

    “好家伙,廖想他还要脸不要?!

    “陪漂亮小姑娘下棋都算了,分先输棋这种事他也做得出的啊?!”

    …

    …

    “昱阳,点目吧。”

    对弈室里,廖想收完最后一个单关后,语气平静地说道。

    作为职业棋手,只要不是半目胜负,下到官子时基本就已经知道这局棋是赢是输。

    而这最后的点目……其实只是给自己点仪式感罢了。

    程昱阳抿嘴起身,一言不发,直到将盘面点完方才看向廖想。

    “廖老师……”点完目数的程昱阳低声朝廖想说道:“黑棋盘面多十目……”

    “嗯,我输了!”廖想长叹口气,从语气中听得出几分如释重负,却又听得出几分无可奈何。

    他尽力了,他A上去了,但他倒了!

    事情就是那么简单,简单到廖想都懒得去给自己找什么理由。

    这盘棋他和芮昭下得还算是有来有回,但他明显感觉得到,对方就是棋高半招——这就是实力差距!

    芮昭,估计能有职业三段左右的水平……

    自学两年半,居然能到职业三段的水平?!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

    一想到这廖想忍不住抬眸看向眼前的少女,却见芮昭依旧姿势不乱,谦虚优雅地低头回礼,就好似被春风微微压弯的戴花桃枝,根本和“怪物”两字谈不上有任何瓜葛:

    “谢谢您的指教。”

    但此时,一旁的芮国权着实坐不住了。

    “不是……廖想,你,输了?”

    廖想尴尬而无奈地点头:“输了。”

    “可你老师不是说你是职业二段吗?”芮国权猛然爆发,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这也配叫职业?下个小姑娘都下不过?”

    “伯伯,那个……”

    一旁的程昱阳本想帮老师解释,却被廖想直接挥手制止。

    “芮先生,您家女儿实力真的很强,有职业水准……”

    “你这话谁特么信啊!要我女儿自学都能学成职业,那你们这些职业棋手算什么,都废物吗?!”

    芮国权压根不听廖想的解释,直接掏出了手机。

    “我要给于老师、噢不,我要给尚主席打电话!

    “平日我们集团也算是对棋协工作鼎力支持,结果我私人想让你们帮点小忙你们就这么敷衍的?!”

    “芮先生,您听我解释……”

    “够了!小廖,你这难不难看!”

    突然间,第三个人的声音从对弈室门口传了过来。

    众人纷纷看去,不是雷竞鸣又是谁?

    “雷老师?”

    “雷老师!”

    程昱阳对于雷竞鸣的突然到来有些懵,可廖想却舒了口长气。

    自己搬的救兵到了!

    刚在要和芮昭对局前,他就预感情况不妙,

    今天周日,道场就他值班。论辈分他不够跟芮国权说话,论棋力也没法帮道场站住脚。

    一旦他和芮昭的这局棋输了,轻则道场名声扫地,程昱阳和自己的“光荣战绩”被人挂在网上嘲讽,怎么解释都没用。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人们只会记得你这做冲段培训的道场,连学生带老师被个自学两年半的女孩子杀了个精光,而不会去花精力了解这少女的棋力到底有多离谱。

    而重……那基本就是刚刚的情况了。

    无论有意无意,惹金主爸爸不高兴在任何行业都是大忌,何况还是棋协的金主爸爸!

    所以在和芮昭下这局棋前,他连忙嘱咐姜璐去向于庆光求援。

    甚至他还把芮昭的实力按四段估了,就是保证来的人一定能镇住场子!

    现在雷竞鸣这一到,廖想心里一下子有了底。

    论辈分,雷竞鸣是芮国权的同龄人、还是世界冠军,他说的话有足够分量。

    论棋艺,尽管雷竞鸣自是不复当年之勇,但好在长期坚持在比赛一线,水平下个三段还是问题不大!

    他连忙迎了上去,恭敬地说道:

    “雷老师,我和您说明下情况……”

    可谁知雷竞鸣直接白了他一眼:“什么雷老师?我有伱这样的学生吗?”

    ???

    廖想顿时愣在当场。

    这不我搬来的救兵吗?

    怎么还怼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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