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州,行唐县,渤鞨村,阴天。

    这是一个不到二百户人家的村庄,依山而建,村民都说这里是渤海国武王大武艺的后人建立的,是渤海王的后代。

    一栋颇具规模的奢华房屋矗立在村子中心,周围房屋离这间房子有着不小一段距离,看起来也都普普通通,甚至看起来有些破旧。

    大约是怕下雨吧,中间那户人家正指挥佃户将晒在外面的粮食收回去,免得淋了雨受潮就全完了。几个小孩子在街头街尾的乱跑,不知在玩些什么游戏,偶尔撞上个行人,也不道歉,嘻嘻哈哈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就去了。

    无人注意的地方,百余名马贼已经到了山上一处低坡处,吕布正站在前方打量着村庄。

    一名马贼靠过来道:“首领,俺都打探清楚了,这里只里正家最富有,周围都是给他家干活的。”

    邓飞在一边接话道:“那岂不是土皇帝一样?”

    “确是如此。”那马匪沉默了下道:“之前俺打探的时候听闻这正家也不是甚好鸟,对佃户非打即骂不说,尤好人妻,这村凡新人结婚,见着长得漂亮的,他都要占头羹。还有他那撮鸟儿子,放高利贷,拿活人练拳,忒不是人。啐!”

    说着一口痰吐到地上:“感觉跟他们一比,俺们都是良善之人一般。”

    “真真不当人子。”

    “俺感觉俺也是善人了。”

    “算了吧,你李大脑袋能成善人,俺岂不是菩萨了。”

    “你个撮鸟,敢开俺玩笑,俺起码不拿活人练刀,怎不是善人。”

    几个附近的马匪听闻纷纷鼓噪起来。

    吕布将手一举,众人见了纷纷住嘴。

    “邓飞兄弟,你带人从村西头进入,稍后留几個人在村口把守,莫要教人跑了。”吕布淡漠的嗓音毫无感情:“其他人跟某从东头进入。记住了,莫管他人,直取那里正家,莫要随意杀人,莫要淫辱妇人,我等求的是财,非为其他,若是犯了规矩,且看某手中刀利还是不利。”

    “是。”众匪纷纷应和。

    “出发。”

    吕布说完,当先上马,一踢马腹缓缓下坡,邓飞则点了后面一伙人,依言往村子西边而去。

    轰隆隆——

    马蹄踏地,恶念向着山下扑去。

    ……

    村镇中央,里正高成固刚刚吃完了饭,正捧着账簿查看,他儿子高安直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拿着酒杯在吃酒。

    “爹,遮莫今月还要给那张团练送钱,姨夫是县令(注)还要看他姓张的脸色?”高安直喝的面红耳赤,面前一盘切羊肉已经下去了半盘。

    高成固斜乜了儿子一眼:“尽说的屁话,你姨夫又不能一手遮天,不送银钱与他,他恁地时爱你替你遮事儿,出事时替你张目?”

    高安直一放杯子:“今月已送一回,如何又送一回。”

    高成固也无奈道:“他做寿,为之奈何。”

    高安直哼哧了半晌,挤出一句:“今日做寿,明日做寿,他张团练恁地时月月做寿,只一味羊狠狼贪。”

    父子俩一时嘿然无语,一个无心再看账,一个只不住往嘴里灌酒。

    稍倾,高安直晃晃脑袋,歪着头似是在感受什么,然后有些疑惑的对高成固道:“爹,遮莫我喝多了,怎感到地在震动。”

    高成固也感觉到了震动,猛地抬起头道:“不好,估摸是地龙翻身,快!快出去!”

    说完撩起衣袍就跑,高安直也慌慌张张的起身,踉跄着跑了出去。

    轰隆隆——

    一阵轰鸣声在近处响起,接着高家父子就听到马鸣声,几声咒骂与惨叫声,顿时惊叫声四起。

    发生什么了?

    父子二人面面相觑,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尚未出得院门,就听一声惨叫,一个人影飞了过来,直直跌在二人跟前。

    “林教师,发生何事了?”高成固看着地上的人心里一惊,有不好的预感。

    高安直抬着头倒是看得清楚,见着有人持刀带剑进入自家当即明了,上前一步冷笑道:“爹,这是有人来咱家……讨……野火……”

    声音随着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小了下去。

    ……

    吕布等人一路飞驰,路上佃户看着一群面相凶恶的壮汉骑着马带着兵刃纷纷躲藏,见这帮人没理他们才敢在后面露头窥探,待见得这伙明显不带好意的马队停在里正家门口,纷纷露出喜色。

    吕布和邓飞两伙人就这么毫无波澜的汇合在了一起。

    比及进门,两三个看家护院的汉子上来阻拦,被几个脾气爆的抽刀砍翻,吕布从头到尾都懒得瞧上一眼。() ()

    而那林教师,看有贼人冲进大门转身就跑,被邓飞赶上去一铁链抽飞,跌倒在高家父子面前。

    “说啊,怎地不说了?”邓飞看着高安直冷笑。

    身后,吕布那高大魁梧的身形走了过来,冷硬的面庞毫无表情,往那里一站自有一股沙场悍将的气势,让高安直的声音直接低了八度,等吕布身后越来越多的马匪压着惊恐的下人出现,高安直直接闭嘴不言了。

    高成固反倒上前,硬气的道:“尔等哪来的贼寇,安敢来欺我?可知我姐夫是行唐县县令,本地团练张起乃我挚友,识相的现在退去,否则官军来了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邓飞把手一指:“当着我等这么多人的面,你还敢大放厥词,忒也猖狂!”

    吕布也是瞪大了眼睛,面对刀兵还敢如此放狠话的他还真没见过,后辈的人都这么勇敢了吗?

    朝着旁边跟着的拔里海里使了个眼色,那契丹大汉当即明白,走上前,轮圆了胳膊,大嘴巴似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扇了七八个才停手。

    “哎呦~呦~”高成固瘫在地上,手捂着脸直哼哼,那脸看着显著的比刚才大了两圈。

    高安直则是一直低着头不敢吭声,看他双手抖的幅度,是真吓着了。

    “压下去,一会儿再处理,让兄弟们速度搜查。”吕布厌恶的看了这父子二人一眼,又对邓飞道:“辛苦邓飞兄弟带人看看有没有犯事。”

    邓飞也应命去了。

    不到一刻,四名马贼抬着两个箱子走出来道:“首领,这家伙莫不是知道咱们要来,都提前预备好了。”

    说着,将箱子放到地上,打开后尽是些绸缎,另一个小点的箱子里装着几根上好的野参以及八百两白银。

    “呵,这是准备送礼啊。”一旁的拔里海里瞟了一眼道。

    吕布点了点头:“干得不错,速度找到库房,咱们没有太多时间。”

    “是。”几人应下去了。

    吕布又走到高家父子面前:“书房在哪?”

    高安直听着那冷漠的声音抖了一下,伸手指着一处:“那……那边。”

    “拔里兄弟,你在这里看着,谁敢跑,砍死他。”低沉地声音响起,吕布大步朝着高安直所指的房屋走去。

    后边拔里海里与其余匪徒则是摸不着头脑,想不明白自家首领怎么对书房感兴趣,都是上海捕公文的人,莫不是还想着做官?

    高家的书房不大,仅有一桌一椅,两个书橱,上面放着不少书,只是看积灰的厚度与书的新旧程度,这些基本是没人看的。

    吕布皱着眉头走过去,伸手从书架拿下本论语翻了翻:“果然,确是比竹简方便多了。”

    将书扔到桌上,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圣人之道。

    在书架上一本本书的找去,直到翻开一本书读到熟悉的内容的时候,突然虎目一亮:“还真有。”

    兴奋的吕布将书翻了过来,就见上面用楷书写着三个大字《三国志》,下面一行小字“南朝宋·裴松之注”。

    快速将书翻到书目那一栏,接着找到《魏书七·吕布(张邈)臧洪传第七》那页,细细的读了起来。

    外面,众马匪辛勤的搬着搜刮出来的金玉之物,粮食也纷纷套车装好,这大户人家就是方便,就连装粮的车也能搜罗到。

    正热火朝天的干着,就听书房处一声怒吼:“某何时‘背妻,爱诸将妇’,真当某麾下将领好脾气乎?还是当他们麾下部曲是死的?某又何时求饶过!”

    嘭——

    一声巨响,烟尘弥漫,却是书房一侧的墙被踹塌了。

    “出啥事了?”

    “首领在说甚?”

    “听不懂啊!”

    “好似是夹山那带言语,却又不像。”

    “怎么了?怎么了?”

    众人纷纷停下手看向书房,就见吕布满脸戾气的探出头来吼道:“看甚,速去找财物。”

    众匪打了个寒颤,急忙开始忙活。

    吕布于书房内咬牙切齿:“士族!!!安敢如此诽谤于吾!”

    剧烈喘息了一阵,吕布又翻开书本看了起来,不多时抬起头来疑惑的喃喃自语:“某战十八路诸侯的事迹怎不在此?丁建阳还待我亲近?夺我军权为何不说?某又何时约战过郭阿多,还用矛刺伤他?这却是怎么回事?”

    吕布站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中。

    *注:辽国的南面官制大抵沿袭唐制,地方官设节度、观察、防御、团练、统军、招讨等使,以及刺史、县令等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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