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魔障难破

    程三五及时来到,帮长青挡下一剑,同时也看出他以神将真形加持己身,正因如此才能坚持到现在。

    长青得到强援,回头瞧了一眼,稍稍放松,擦去嘴角血痕,重新将目光放在远处的白衣女子:“三娘剑法凌厉,我只守不攻,有些招架不住。”

    “就是这个疯婆娘?”程三五看着三娘,她此刻在一片倒伏竹木间胡乱挥剑,口中喃喃自语,长发乱扬,神态癫狂之余,好像又有些呆傻,没有急着发动进攻,或者说是一时间忘却对手存在。

    “看起来没有刘玄通厉害嘛。”程三五摸了摸下巴,似在捉捻看不见的颌下长须。

    长青微微发怔,他发现程三五一派从容淡定,颇有几分宗师风度,而且语气神态跟闻夫子十分相似。

    “是柳娘请你过来的?她没受伤吧?”长青问道。

    “这么关心那位小姑娘?”程三五笑呵呵说:“看来你对她颇有好感嘛。”

    “休要添油加醋!”长青纠正道:“若非她前去求援,你也不可能及时赶来。”

    “好好好。”程三五随口应声,抬手拔起插在地上的刀,长青这才看见腰间挂着一个圆滚滚的事物,运足目力看去,竟是范中明的人头!

    “将这东西带来做什么?”长青心下暗惊,连忙低声询问。

    “我还没想好。”程三五拍了拍腰间人头:“何老夫人不希望我伤了她,可是刀剑无眼,我也没有十足把握。”

    “那就看你怎么办了。”程三五把那个伪造首级交给阿芙。

    “我突破先天境界,应该比你要难。”程三五低头看手:“虽然前景尚不明朗,但我预感到一重极大难关,必须重新拾起饕餮之力。”

    “啧啧啧,居然怕成这样。”

    阿芙目睹这一掌,脸色冰冷,不禁在想,若是自己直面此等掌功,恐怕当场就要重伤。

    “何为猛药?”阿芙来了兴致,她发现一个能够让吴岭庄上下彻底信服的机会。

    何老夫人见状,连忙叫人接过三娘,将她带到一旁厢房安顿起来。

    “那我尽量争取不被她砍下脑袋。”程三五哈哈一笑。

    ……

    就见程三五眼中黑翳泛动,一股恐怖气息散发开来,抬掌一推,澎湃掌功如平地掀起巨浪,虽然击在空处,但仅是余波便引得数十丈外树木剧烈摇动,枝叶如遭狂风,纷纷折落。

    “老身要向长青先生致歉。”何老夫人见长青吐纳调息完毕,上前执礼。

    长青连连摇头:“可是如果三娘要破除心魔,必须手刃仇人!”

    三娘抬头望去,露出茫然神色,原本脸上狂态消失不见,仿佛刚才激战恶斗不曾发生过一般。

    三娘剑法的确厉害,但在程三五眼里还不至于无从应对,真要生死相搏,程三五应该能够取胜,可三娘的下场就难说了。

    三娘艰难站起,双方短暂停手,令其得以喘息,就见她全身渗汗,濡湿轻衫。

    程三五见有机可乘,一个箭步闪到近前,掌刀落下,轻松将三娘敲晕。

    三娘已经退到一棵树下,俏脸煞白,长发半披,双臂紧紧抱住身子,两条笔挺长腿并拢蜷曲,强烈恐惧让她浑身颤抖,牙关打颤,一如往昔惨遭凌辱的情景。

    “你应该清楚,如今的你已非不死不灭。”

    程三五沉吟思索,其实以三娘如今剑法武艺,万一真的对上范中明,完全是有一战之力的。

    长青看着三娘,她身体动作宛如提线木偶般蹒跚迟钝地前行,隐约有几分盘算:“其实心智失常并非不能治愈,我看三娘这副状况,定然是魔障深种,积郁难纾。若能化解心魔,或许可以渐渐归于平常心智。”

    长青沉吟片刻,尚未开口,程三五便已赶回,横抱着昏迷不醒的三娘。

    “真是不要命。”程三五骂了一句,其实他大可施展威力更强、锋芒更盛的招式,但就三娘这种打法,怕是不出片刻就要遍体鳞伤。

    然而三娘气力不见丝毫衰弱,亦是让程三五暗生疑窦。照理来说,就算心智失常,体魄筋骨也不会超脱常人之限,先后两场剧烈战斗,不可能毫无消耗。

    “三娘剑法精妙,看来即便是程三五也没法轻松取胜。”

    “多谢程郎君出手相助。”何老夫人感激道。

    三娘见状抬脚踏地,四周枯枝落叶无风自飘,身形旋即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碧芒剑鸣仿佛要撕裂风幕,锐不可当!

    长青见二人转眼消失于林木间,心下无奈,只得照做。

    “看来这头死肥猪就是你的心魔啊。”程三五看了范中明的脑袋一眼,尽管是钱观主伪造,但他还是有些嫌弃地拿开。

    正如三娘感应到程三五发动功劲,他也察觉到这位白衣女子剑意锁定自己,一旦出手必是绝不容情的狠戾剑招。

    “唉,老身宁可她全无武功,安生过完这一辈子。”何老夫人面露疲态,自从家中男丁死绝,她便将这些仅存的媳妇视作己出,尽一切可能弥补她们,不愿她们再受到丝毫伤害。

    长青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不过是提高期许,让他人徒增失望。

    三娘胜在狂性大作时,能够爆发出极强力量,剑气之锐、身法之速,隐隐胜过范中明。只是考虑到《坎渊九垒》同样以气机深厚见长,拖得久了,恐怕还是死肥猪更占上风。

    习武之人境界渐深,对敌交手之际不完全凭耳目五官来判断敌人招式。到了程三五这种层次,更是有一种玄妙感应,能在对手出招之前,察觉到气机功劲的运转发动,被称为武感。

    程三五吹了一声口哨,趁机收刀入鞘,从腰间取下范中明脑袋,举到面前示意,还捻指生火,照亮那张蜡黄面孔,让对方瞧个分明。

    “没事!”程三五伸展一下四肢,晃了晃挂在腰间的范贼首级:“多亏了这玩意,把三娘吓得不敢动作,这才有机会将她打晕,不然还要多斗一阵!”

    心中暗夸一句,程三五猛然停顿,回身旋斩,刀剑相交,霎时双色争辉,气芒四迸,彼此难分高下。

    “此事太过凶险,程郎君切莫为之。”何老夫人原本喜悦也归于平静,她早该清楚,三娘的情况哪里是能轻易变好的?() ()

    “不不不,这事还真可以试试看。”程三五反倒有些跃跃欲试。

    长青同样听懂了,赶紧扯住程三五衣袖:“你要假扮成范中明,与三娘交手?”

    阿芙见他如此,将其单独带到观外,低声细语问道:“你究竟在盘算什么?”

    阿芙微微点头:“此事如果能成,何老夫人必定心服口服,便于我们掌握吴岭庄。”

    三娘双目圆睁,发出一阵隐含悲痛的大笑,狂剑乱扫,好似画师醉酒之后挥毫泼墨,几无章法可寻,稍有迟缓,便是斩首断肢的下场。

    “还请程郎君指教!”何老夫人问。

    长青言道:“对于三娘来说,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亲手报仇雪恨。可是……”

    “不必如此!”长青连忙虚托,随后问:“三娘如此状况,老夫人可曾延请高人调治?”

    程三五周身炎风赫赫,足下火飙,身法已是极快,但三娘不出片刻便追到身后,让他微感讶异。

    何老夫人震惊莫名,程三五此人悍不畏死,这等凶险举动,仿佛就是吃饭喝水般轻松写意。

    “此言当真?!”何老夫人闻言一惊。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程三五,他本人则是有些尴尬地挠挠脸颊,提起范贼首级:“可现在就剩这么一颗脑袋,还要怎么报仇啊?”

    程三五有些感慨,三娘当年被范中明掳走凌辱,可见实力远不如此贼。事后虽然心智失常,但武功却是几乎追平范中明,这等突飞猛进也十分罕见。

    阿芙大感意外:“竟然还与此事有关?”

    “不过……”程三五捧着范中明的脑袋盯了一阵,嘀咕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程三五看向阿芙,拍着手中脑袋:“我记得悬檐众也懂得易容?”

    “倒是你,小心别被砍了脑袋。”阿芙浅笑转身,去跟何老夫人说明情况。

    “喂,你看这是什么?”

    “难怪要养在后山,这模样如果跑出去,不是惹祸也是惹笑。”程三五连连摇头。

    “当真可行?”阿芙又问。

    “这疯婆娘虽然疯,但能耐着实不差。”

    程三五深吸一口气,恢复如常:“我肯定会小心留手。”

    眼见三娘蹂身逼近,程三五气贯刀锋,抡圆旋斩,炎流环结如旭日。

    “小心!她对一切敌意举动的感应尤为敏锐!”这是长青与三娘交手片刻得出的猜想。

    程三五元功真气绵长无尽,除非是对上刘玄通或铁背鼍龙那等强敌,必须冲破极限,否则足可力战一夜不停。

    “我先探探她的底细,你去梅花观。”程三五说话间朝一旁茂密竹林中跃去。

    对面程三五不落下风,百炼神刀舞成一堵水泼不进的铜墙铁壁,炎风呼啸、火舌卷动,似有浩大威势渐渐蓄积,随时准备倾泻而出。

    “无非一些安魂养神的香药,但真正紧要之处不在于此。”长青解释说:“我看三娘情形,魔障极深,非猛药不可破除。”

    三娘的情况,其实可算是家丑,因此何老夫人先前不曾提及,没想到如今闹出此等状况,稳重如她,此刻也深感无力。

    梅花观内,阿芙从屋顶跳下,她从高处望见远处山林,激战二人引起不小动静,还能凭借合修《六合元章》,隔空感应到程三五体内气机运转。

    何老夫人也已来到梅花观,身旁除了柳娘,还有两位面色匆匆的长裙女子,她们都是在后山照顾负责三娘起居的婢女,也有几分武艺在身。

    连绵不断交兵之声,在山林之中回荡,二人纵跃起落,一路横冲直撞,无数林木遭殃倾覆,惊得鸟兽遁逃,斗得酣畅淋漓。

    何老夫人神色黯然,范中明虽然身死,却仍是吴岭庄的梦魇。受其摧折心智的,又何止三娘一个?

    程三五望向长青:“对了,刚才你说有办法化解三娘心魔?”

    “不是敌意,是武感。”程三五咧嘴一笑,胸中战意渐渐浮现。

    “先别说,她过来了。”程三五握刀在手,提元运劲刹那,立刻引得三娘警觉。

    阿芙当即明白程三五的用意,她也知道这颗首级是伪造而成,于是点头说:“我本人就会,如果有一张人皮面具,那就更方便了。”

    程三五没有趁机进攻,任由三娘调息。此时远处山腰忽有一道五色光华冲天炸开,显然是长青施法,告知程三五他已经回到梅花观。

    程三五比划着说:“样貌解决了,至于身材……那家伙比我胖了好几圈,往袍子里塞一些布就好。”

    倒在地上的三娘撑起身子,那件雪白衣袍多处破损,被炎流灼烧出斑驳焦孔,露出内中白似敷粉的娇躯。

    “找过了,皆无大用。”何老夫人没有掩饰:“三娘心智好坏不定,有时安稳如常,虽说如稚童一般,总归可以照料。可一旦发作起来,庄内几乎所有人都要回避,免得被她所伤。”

    “这威力太大了,三娘经受不了。”阿芙提醒说。

    “但凡能有一线转机,那也是好的。”何老夫人当即问道:“不知此法需要什么东西?老身立刻命人筹措。”

    三娘对此视若无睹,仍是不顾一切攻来,正面撞上猛然扩张的旭日,炎流袭身,直接被远远震飞。

    “我想看看自己对饕餮之力的驾驭能到何种程度。”程三五认真道。

    三娘一见范中明的面孔,当即尖叫一声,手中长剑都握不住,直接跌坐在地,发了疯般两腿连蹬,向后退缩,不顾洁白娇躯沾满尘泥枯叶。

    长青面露难色:“坦白说,我也仅仅是知道这么一个办法,具体是否可行,我自己也不曾尝试。”

    阿芙刚一走开,饕餮现身便说:“要真是出了什么事,可没人救得了你。”

    “是么?”程三五抬眼直视饕餮:“你会看着我就此死去?”

    饕餮默然良久,表情微妙:“这种试探,我劝你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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