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犹自被那少女拦腰而抱。

    在纷纷扬扬的落花中,少女连眉睫也未动,手一伸,那柄被抛出的长剑就安然落于她的掌中。

    月儿放下陶然,将青剑还给了他。

    “哈哈哈……这其实是我们、故意这么设计的,你们都被骗到了吧!哈哈哈……”

    林瑾、楚凤歌、王子容等怎么会被陶然骗到呢,他们都知道这是失误,不过一点小失误谁也不会在意的,于是他们都心照不宣地笑了。林老夫人、陶夫人倒是都被吓了一跳,他们倒不是怕陶然出丑,而是怕他受伤,这些刀啊、剑啊的,他们诗礼簪缨之族怎会喜好呢。崔霁也为刚才的凶险捏了一把汗,还好月儿及时出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月儿真的不是一般女子,崔霁暗暗佩服起了月儿。

    陶然依旧没心没肺地大笑着,“接下来表演才真正开始呢。”

    月儿很配合地站到一边,取下了腰间的笛子,用眼神示意陶然继续舞剑。

    陶然多么欣慰于月儿的反应迅速,投去获救了一般的感激的目光。

    笛声嘹亮悠扬,伴随着少年变换的身姿,让人赏心悦目。

    不知是否是月儿的笛声的缘故,陶然觉得心很静,那些剑招舞得极快,极为酣畅,而且脑袋也灵光了起来,文思泉涌。他边舞边忍不住吟——

    “剑倚青天笛倚楼。云影悠悠,鹤影悠悠,好同携手上瀛洲。身在阎浮,业在阎浮,一段红云绿树愁。今也休休,古也休休,夕阳西去水东流。富又何求,贵又何求。”

    一首词念完,剑也舞毕。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楚凤歌叫好最大声,鼓掌鼓得最卖力。

    林瑾仍是淡淡地笑着,作为长兄,他早已见惯了陶然的这些小把戏……只是那台上的娇俏可爱的少女,为何总是在不经意间吸引他的目光?

    “小然这孩子尽是胡闹,让母亲您见笑了。”

    “哪里,这孩子很讨人喜欢。”

    观众席里,陶夫人端庄自若,和林老夫人说笑,一点也看不出年过四旬了。平日里,她要操持陶府上上下下百余人的事,也只有在母亲生辰的时候,才能卸下一身的杂务,和母亲、哥哥、嫂子们共享天伦之乐。

    剑舞既毕,陶然颇为自得地往席上的一瞟,和崔霁目光相接,以为会获得崔霁的肯定和赞赏,谁知崔霁却把头别了过去,不觉有些黯然失意,作揖后便匆匆离场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结束了的时候,月儿又举起了笛子。觥筹交错之际,嘹亮的笛声如鹤鸣一般,穿透了浊世的喧哗纷扰。

    高台上两列舞姬拖着长长的水袖交织行过,步履轻快,满面堆笑,恰若芙蓉生香。少时,众舞女散去,宽阔的舞台中央只留下了一个白衣丽人,准确来说是水墨浸染过的衣裳——此女正是清川。

    相较于上两场或端庄优雅,或妖娆多姿的舞姿,这一次清川却极尽清丽脱俗,一起一落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就连妆容亦十分淡雅,唯一浓艳之处,大抵便是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痣吧。舞衣很轻薄,挥舞起来的时候轻若青鸟之羽。

    她的舞是那么优雅动人,令人叹为观止。观众们想惊呼的声音也为之一凝,都屏声静气地欣赏这这天人之舞。

    王子容一面饮着酒,一面瞧着高台上的舞。说实话,大大小小的宴饮,王子容也参加过不少,前两场舞美则美矣,却没有引起他过多的兴趣,舞蹈只是他佐酒的配料而已。

    可是,随着舞蹈的逐渐深入,王子容却不觉全神贯注了起来——清川的步态、舞姿、神情,真是像极了在茫茫大雪之中抖动翅膀翩然起舞的仙鹤,是那么的圣洁、清雅……脑子里忽然掠过了一道光,愕然,“这不会是鹤舞吧?!”

    “鹤舞?”怪道总觉得清川的舞有些奇异的美感,经王子容这么一点,楚凤歌、左归云也回过味儿来了,同时诧异出口。

    林瑾早看出来她这是拟态鹤姿的舞蹈。鹤素有长寿之意,没想到清川竟有此心,将为老夫人祝寿之意化入舞蹈,不愧为南洲第一名妓!

    此等色艺双绝的倾世佳人,让林瑾如同古井一般幽深的内心也忍不住泛起了一丝涟漪。

    蓦然,笛声一变,短促而有力的几声响彻过后,笛音忽又一转,变得缓慢而轻柔,飘飘渺渺,作摸不定,似母亲的呼唤,又似情人的低语,如三千柳絮的吹拂,如无尽飘雪的洒落……像极了某种号令,连清川的舞也默契地和着乐声的节奏激昂起来。

    月儿手中的那支笛似乎充满了魔力,满座宾客情不自禁地陷入缠绵悱恻的梦中,脸上俱是如痴如醉、幻梦般的表情。

    就在人们都沉醉在这音乐与舞蹈的狂欢之中时,有人恍然间听到细微的,好像是什么扇动翅膀的声音,正从某处涌过来,不,准确点来说,是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咦?”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个声音。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眼,扭着脖子张望。

    “快瞧!那是什么?”终于有人率先看见了声音的源头——

    竟然是成群的鸟雀,各种各样,有喜鹊、翠鸟、画眉鸟、黄鹂鸟、长尾缝夜莺、百灵鸟、伯劳鸟等等,也有叫不出名的,头有尾冠,拖着长长的绯色尾羽,飘逸灵动,从远方扑簌簌飞来,异常壮观!

    宾客们都瞪大了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

    那些鸟儿似乎听从着某种指令,围在清川身侧齐齐飞舞了起来!

    吹笛的少女笛声越急,清川的舞就越来越快,百鸟也和着美人的舞步挥动翅膀,变换起了阵形!清川身在其中,更宛如飘然领舞的仙鹤!

    “好!好!好!”楚凤歌不禁拍手称赞,“好一个百鸟贺寿!”

    在角落里目睹这一盛景的秦明,不由得欣慰地笑了起来。正是清川、月儿将近一个月的默契训练,才能有今日的蔚为大观。

    清川愈舞愈酣畅,雪白的裙摆一层层飞扬起来。这场舞里,她未着面纱,清丽的容颜展露无余,然而她周身的那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清冷之意却更浓了。

    此刻她一边舞动,一边却还是忍不住留心起了对面端坐的一袭红衣的贵公子,他会为她的舞姿所陶醉么?

    恍然一瞥,林瑾的目光是望向了她的方向,清川心下一喜,再仔细望去——那个沉醉到略微有些失神的目光分明越过了她,望向了她的身后。她的身后,她的身后,是,月儿。

    清川的心猛然一沉——原来,原来他所钟意的女子竟是,竟是月儿!

    那个正在吹笛的少女!

    月儿凝神吹着曲子,身着藕色的纱衫,一缕发丝被风带起,一眼望去有朝露之美。

    月儿,你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林瑾难以言说此刻的心情,这些鸟雀是随着她的笛声而来吧,这个少女一次又一次地带给他新奇的体验,让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如此跳动!

    如此奇观,震撼的何止林瑾,满座宾朋,有的惊到张开嘴、举着杯子却忘了饮酒,有的忍不住惊呼起身,有的拊掌大笑,崔霁、林婉等素来矜持的名门闺秀在这时也失了仪态……

    欢呼声中,清川只是机械地舞着,眼中清苦之意更甚。她苦苦寻觅那么久,却终究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想到这里,不觉苦笑了一下,罢了,原本也只是她痴心妄想……

    很快,笛声止,飞鸟旋即一阵烟似的散去。清川拉着月儿的手走上前一步,齐声,“恭祝老夫人、恭祝奶奶,福禄欢喜,长生无极!”

    “好……”众人的情绪依旧高涨。

    贺寿表演结束。紧接着,林瑾带着家族里的年轻人们也纷纷上前拜寿。

    “好好好,”老寿星笑得合不拢嘴,赶忙让孩子们起身,“林府许久未这般热闹了!”

    “看来在下来得有些迟了。”一个声音忽自花厅入口处传来,温和却有力,在喧闹的氛围里仍能直直抵达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丰神俊朗、气质沉稳,穿着一袭玄校色的长衫,额前两缕发丝随风而动,面有风尘之色。

    “爹……爹爹!”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月儿已趔趄着离席向那人奔去,目光闪动。

    “云舒伯伯。”秦明几乎是和月儿同时认出了李云舒,虽然已过十年,但他的云舒伯伯却似乎从未老去,看起来甚至比秦重元还要年轻些,尤其是那双宽厚的眼睛,一如往昔。

    “月儿,真叫爹好找啊!”李云舒看到完好无缺的女儿,也不忍心责怪了,“爹一会儿再和你说。”

    “林兄、老夫人别来无恙。”李云舒在台下作了一揖。

    林璼生赶忙下台迎接,林老夫人在林夫人、陶夫人的搀扶下也赶紧起身。

    “李贤弟,一别数年,你和萧女侠来无影去无踪,若非今日来了,还真不知何处寻你。”

    原来他就是当年救我父母和奶奶的李云舒。林瑾暗自思忖,果然有侠者风范。

    “璟儿、婉儿,还不快来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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