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麻烦岑大人了。”冯刺史脸上笑盈盈的,跟着岑望秋去了后院。

    院子不大,周围排了一圈篱笆,院子里被犁成了不同的区域,每个区域都种植了不同的蔬菜。

    里头的泥土还带着湿润的气息,混合着清新的草香和菜香,有种置身田园,心旷神怡的感觉。

    岑望秋指了指前面的几块地,里面的蔬菜有明显被割过的痕迹,“冯刺史方才吃的菜,就是我早上从院子里摘下来的。”

    闻言,冯刺史左右望了望,没有看见随行的下人,便说,“岑大人怎的不叫下人跟着?”

    他知道岑望秋一向养尊处优惯了,不曾下地,更没有拿过锄头,也别说亲自摘菜种菜了,难不成,还指望让他亲自去摘吗?

    他想着,心里有些不悦。

    岑望秋笑了笑,轻声道,“家里的下人早已被我遣散,冯刺史若是想要什么菜,告诉我,我进去帮你摘。”

    “这可使不得!”冯刺史摆着手,连忙拒绝,脸上有些难为情,但更多的是诧异,他环顾四周,这才想起来。

    从进府开始,他便没有见着一个伺候的下人,甚至方才喝茶吃饭时,也是岑望秋亲力亲为。

    “岑大人好好的,怎的将府里的下人都遣散了?”说实话,若是在以前,他是不太相信这是岑望秋会做的事,但是今日见他穿着朴素,吃的也简单,这句话就多了些许的可信度。

    岑望秋倒不觉得有什么,只说,“这偌大的府邸,只我一人,确实也要不得这么多人伺候。如今,将他们遣散,我自己反而还乐得自在。”末了,他指着园子里的菜,问道,“不如这几种菜,您都拿些回去尝尝,若是吃着不错,以后常来常往。”

    冯刺史原只是对他有些赞许,如今听他这一番话,眼神里更多了许多敬佩。

    他走上前,握住岑望秋的手,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语气都带了明显的颤抖,“真是从未想过啊!从前我与众位大臣皆以为岑大人与官家亲厚,又同林国公有手足之交,这才有了今日的职分。”

    他苦恼,摇头,继续道,“如今看来,是我们这些老顽固识人不清,林国公能同您交好,本就说明您同一般人不一样,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定回去同官家说明。如今林国公辞官,朝廷再不能少了您这样一位稀世的人才!”

    岑望秋不明所以,无奈一笑,却并没有将他的话当真,只是客气道,“您说的是哪里的话,论及才能与品行,我都是不及林国公的。无非是冯刺史您抬举我,不怪罪我今日的招待不周,还对我称赞有加,这倒愈发显得我这个小辈不明事理。”

    他说完,驾轻就熟地拿起一旁的菜篮子和锄刀,按照之前说的那样,每个菜都摘了一些,装在一个大麻袋里,系紧袋口,提到冯刺史旁边。

    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原以为青菜没多少重量,却不想才装了这许多,拎起来已经很是吃力,一会儿我去东边的集市雇辆马车,送您回府上。”

    冯刺史原本还跟他客气的说话,听到后半句,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难道连府上的马车,也给送走了吗?”

    他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可在之前的种种惊讶过后,如今已经确信,岑望秋的府上,不只是遣散了侍从,就是连出行代步的马车,都已经没有了。

    “马车本就不是我的刚需,之前上朝,我多是骑马或是步行。如今停职,就更是不需要了,只是您带着这些菜,不好骑马,东市距离这儿不远,一盏茶的功夫,我便回来了。”

    他说完,引着冯刺史去了会客厅,便着急忙慌地出门了。

    待冯刺史回了自己府上,已经过了大半日,该是用晚饭的时候了。

    可他却还未从方才接踵而至的震惊中回过神。

    待下人来问是否可以开饭时。

    他才缓过神,让小厮去将平日里交好的几位大臣请来,吩咐厨房,将自己带回来的菜送去烹煮。

    席间,他把今日的事情说与各位大人听。

    伊始,众人还以为他是说着玩笑,可当他们听了冯刺史的建议,不情不愿的尝了那几道青菜后,却不由得有些相信了。

    “你说这是岑望秋种的菜?亲自种的?”

    冯刺史重重点头,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不由得轻笑一声,语气傲娇,“不瞒各位,我今日和各位是一样的反应。只是不得不承认,岑望秋,确实是忠义的好臣子,我们为官家办事,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人才落到壮志难酬的境地呢?”

    见众人沉默,冯刺史又道,“林国公回朝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若是我们能够保住岑望秋的职位,那也算间接卖了林国公一个人情,日后即使有变故,他们也不得不顾及今日的情分。再者,官家近日也对他褒奖有加,我斗胆揣测,岑望秋日后的仕途,必定比你我要更顺利。”

    众人点头。

    其中一人说,“冯刺史向来以大局为重,索性咱们并未和王树有过多亲近,也从未明确站队,看官家最近的态度,岑望秋确实有显露锋芒的势头。”

    冯刺史点头,“既然如此,那过几日入东暖阁议事,大家可以顺带提提这事。”

    ……

    自从听了沈余欢那些话,褚痴旋也不再一声不吭,偶尔重远道敲门进屋,给她送吃食,她也会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瞧见她的笑,可重远道却还是见之不能忘怀。

    今日这已是第二次因为她的笑呆愣在门口。

    脑海里都是她方才那张转过来的,凄清的脸,虽然依旧苍白,但却莫名有一丝柔弱的破碎的美。

    这几日,她每天一顿不落地喝着苦药,脸颊两边已经开始浮起淡淡的红晕,这也让她看起来不再那么病态。

    前几日干裂的唇,也变得柔嫩粉红,若是咬上一口,想必就如夏日的冰凌糕一样甜蜜醇厚。

    重远道猛地摇头,将脑海里那点杂念甩开。

    收拾好情绪,走上前,将手里的饭食放在床榻边,轻声道,“这是我方才特意去对面铺子买来的新鲜糕点,我见林梦寒时常买给沈东家吃,想着你们女孩家的口味应该大差不差,所以也买来给你尝尝,也减减你嘴里的苦味。”

    褚痴旋勾勾嘴角,笑里带着明显的疏离,重远道不以为意,很有耐心地将食盒捧在手里,递到她的面前。

    褚痴旋没拒绝,捻了一小块送进嘴里,用舌尖慢慢含着,甜蜜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口腔,让她心情也不再那么沉重。

    她朝着重远道轻轻颔首,道,“很好吃,谢谢你。”

    重远道舒了一口气,声音里都是喜悦,“你喜欢就好。”

    “林东家买给沈东家的,自然都是最好的。”她缓缓说出一句,眼里尽是落寞的悲凉。

    重远道心里一窒,“你也可以得到最好的。”

    “是吗?”她自嘲一笑,头撇过去,有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重远道见她这样有些着急,却又不懂怎么安慰,只一味地表忠心,“你信我,我从不说谎,答应什么就是什么,绝不食言。”

    褚痴旋愣愣地看着他。

    他神情严肃,不像是在说笑,看他这样紧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她有些不明白,明明之前从未有过交集,为何他就能轻易地对她许下诺言?

    她依稀记得,那人曾经也是这样,将她抱在怀里,矜薄的嘴唇亲吻她的发旋。

    她涉世未深,沉浸在他建造的乌托邦里,直到今天,她甚至还记得当时的悸动。

    可如今的她,却为当时的自己感到可悲,更为现在的自己感到恶心,明明被伤得这样深,却依旧有个声音在为那人辩解。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看向重远道的眼神,也从虚弱的微光,转成清冷的狠厉,“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说给别人听吧。或许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承诺的话,随随便便就可以出口,可是却鲜少有人能做到。”

    她叹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重远道更加慌乱了,搓了搓手背,一时结结巴巴的,最后只弱弱的问了一句,“你为何不信我?”

    “若这些话,是一个只和你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对你说的,试问,你会相信吗?”褚痴旋反问。

    重远道默不作声。

    “我明白了,我会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褚痴旋无奈,他根本就不曾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一意孤行。

    罢了,她心想,等过了这阵新鲜感,他自然会迷途知返。

    重远道带着她吃完的食盒下去,走路时,眼神坚毅,背脊挺直。

    沈余欢见了,用手肘撞了撞林梦寒,后者连看都没看一眼,伸手揽过她的肩,往自己怀里带,接着贴近她,道,“怎么你近日总是这样关心重远道?”

    沉沉的声音打在她的耳蜗,语气不悦,甚至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余欢无奈,推了推他,未果,轻声道,“你别闹。”

    “谁闹了?”林梦寒尾音扬起,“我手还受着伤,也没见你多看两眼,反倒是他,一个表情你都要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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