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沈余欢垂眸,轻笑一声,“不是说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吗?”

    林梦寒点头,“他同我一样,一无所获。”

    “罢了,既然查不到,那且先放放。另有一件事,我觉得得和你说说。”沈余欢从抽屉中拿出那张伪造的银票,放在烧亮的烛火下,指给他看,“这里一点浅紫色的印记,你瞧见了吗?”

    林梦寒点头,侧身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我好奇这紫色印记上遗留下的味道,所以查阅古书,却没发现任何线索。”

    “哦?”林梦寒兴致燃起,“我瞧瞧。”他凑近嗅闻,眉头深蹙,“这个味道,有些奇怪,一时之间甚至不知该如何形容。”

    “我也是这样觉得,多亏了重远道,他说这个味道,闻起来很像鸡舌香加老鼠屎。”

    林梦寒复又闻了闻,沉思半晌,道,“你这样说,我从前好像确实在一本古籍中见过,当时看着文字,还想了想这味道参杂在一起,该有多难闻。”

    “是吗?是什么东西?”

    “像是一种远古药草,叫‘鬼草’。”

    “嗯?那是什么?”沈余欢疑惑抬头,“我之前从未听过。”

    林梦寒摇头,“古书上对于鬼草的记载少之又少,我也只粗略记得书上写的味道与颜色,至于旁的,我也不知。”

    他低头,想了会,复又抬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的重远道,开口,“重远道,我记得那书是在你屋里找到的,你可曾看过?”

    重远道看着他,半晌才道,“鬼草能致人疯癫,书上说,一般生长在阴暗不透风的地方,只需每隔一段时间浇水,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甚清楚。”

    致人疯癫?

    沈余欢看向林梦寒,若这银票上沾染的颜色果真是鬼草,那说明宋五两不止伪造银票,可能还在某个地方秘密种植鬼草,只是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但是转念一想,以宋五两的能力,绝不可能做成这些事,而他的死,反而像是一种杀人灭口的行径。

    既然宋五两只是被牵扯进来的人物之一,而从调查褚痴旋得到的结果来看,这幕后之人应该就是那个查不到任何讯息的“邓均”。

    可于远山又为何会打探‘邓均’的消息,他和伪造银票,或者说鬼草,又或者是‘邓均’,到底有何关系?

    她想着,同林梦寒对视一眼,后者会意,“我一会儿去宋五两的医馆瞧瞧,看看还能不能查到别的线索。”

    沈余欢点头,又看向重远道,“记录鬼草的书,你还能找到吗?”

    重远道凝神,末了,道,“我找找看。”应了声,他又看着沈余欢,欲言又止。

    后者挑眉,“怎么了?”

    “褚痴旋同我说,这件事,她希望你不要再查下去。听她的语气,这个幕后之人,绝非善类。”

    沈余欢冷哼一声,“能伪造银票,又能种植鬼草,自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只是……”她话到一半,抬眼瞧了瞧楼上厢房,“褚痴旋活着的事情迟早会被他们发现,所以我们必须加快进度,尽早把这个‘邓均’抓出来,所以这些日子,还希望你多照看着她,莫要让贼人有可趁之机。”

    重远道点头,拍拍林梦寒的肩,“你也要小心,注意点沈东家。”

    林梦寒点头,转身正要往外走,却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急匆匆进来。

    林梦寒正襟危坐,双臂打开,挡在二人身前。

    侍卫在门口停下,嘴里喘着粗气,瞧见林梦寒,眼神一亮,揖礼,“林东家,沈东家,中县令大人派我来告诉二位,大相国寺有情况。”

    ……

    自岑望秋复职后,往常不爱与他来往的大臣,也开始同他熟络起来。

    原先说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胸无城府,背靠官家和林国公的大臣,如今也愿意同他说道两句朝廷中的事,遇事也会同他一起商量。

    冯大人联合一众大臣也爱往岑望秋的府上走走,品尝他亲手种的蔬菜,再喝两杯清茶,聊聊当下的境况。

    一时之间,岑望秋风评逆转,自从前那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转而变成如今这个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

    他府上的那些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家喻户晓,甚至被人写进酒楼的评书中,京都上下再不提什么从前的林国公,每每街口巷子里提起,都是岑望秋的名姓。

    一时风光无限。

    可岑望秋却觉得诚惶诚恐,说话小心翼翼,做什么事也都束手束脚,算是理解当初林梦寒艰难的处境了。

    他心里也是无奈,原本打算隐于市,却不想天不遂人愿,越想低调反而越被人捧高,而底下那些人的笑,却让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堕入万丈深渊。

    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会这样快。

    那日,岑望秋辞别众位大臣,从东暖阁回了府上,路上却被王树将军的人拦下。

    虽说朝中大臣都有意与他亲近,可王树一直是个例外。

    非但没有因为此次的复职而对他态度改观,反而愈演愈烈,似乎将针对他写在了脸上,不避人,更不避着官家。

    有恃无恐的样子,让他尤其无奈,可也因此,许多大臣对他心生怜悯,平时话里话外也能帮衬两句。

    也许是为了避免有人为他撑腰,这次王树选择在他独自回府时将他拦下。

    岑望秋看着将自己围起来的壮硕家丁,心里一窒,不由有些后悔自己过早将家丁遣散。

    他看见从后方走来的王树,淡笑着,拱手揖礼,“不知王将军有何指教?”

    “岑大人言重了,如今,您可是朝堂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比从前的林国公,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我不得不奉劝你一句……”王树垂眸,轻蔑一笑,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做人,还是低调点为好。否则站得越高,摔得越狠,这一点,我想林国公远在你之上。”

    “梦寒的为人,我想,王将军许是没有我清楚的。毕竟我同他,可比王将军多了整整两年的交情,您说是吗?”

    倒不是他出言不逊,只是他实在看不得,王树对林梦寒明扬暗贬的态度。

    闻言,王树脸色果真黯下来,健硕的身板挺直,双手负后,冷哼一声,“我今日找你,可不是和你争夺林国公,我找你,自有更重要的事。”

    “不知王将军所谓何事?”

    “昨日我听说,你府上一位下人,四处散播,说这天下,该是建立新秩序的时候了。我想了想,这话,真不像是普通小厮说出来的,反而像是听了自己主子的话,鹦鹉学舌。只是不知,岑大人是否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王树说完,看着岑望秋渐渐铁青的脸,隔岸观火,嘴角的笑愈发得意。

    “岑大人好好想想吧,相信这话我能听见,官家不日也会听见。就是不知,官家到时会如何反应。”

    “王将军,今日你既同我说这些,那就说明,您并没有想和我彻底撕破脸,这次的事情,多谢王将军提醒,我日后会更加小心,告辞。”

    岑望秋道过谢,匆匆离开。

    回了府,把小厮叫来,问了几句家常,奔入主题,“听说你这几日经常和外面的人来往?”

    小厮摇头否认,“大人,自从您遣散家丁,我便再也没出过府,所以不知大人所说为何。”

    “哦?”岑望秋眼尾微挑,“可我怎么听人说,你这几日常出入别的大臣府中,和其他小厮来往甚多。”

    “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如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经我一人手操办,我感恩大人能够留我一口饭,可是这莫须有的罪名,我确实担待不起。”

    “是吗?”岑望秋勾唇一笑,看不出情绪,“我知道了,是我道听途说错怪你了,你下去吧。”

    小厮躬身退下,岑望秋眼底的寒意更甚。

    翌日一早,冯大人来找岑望秋,两人昨日约好一起去东暖阁议事。

    他笑眯眯的,一脚踏进府里,却感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刺得他眼睛睁不开,用手挡了一下,再放下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慑。

    只见岑望秋向后猛地抽出长剑,随即,刀剑刺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而来的浓郁的血腥味。

    低头看,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双目眦裂,嘴里‘哗’的一口吐出大口血,接着身体一软,倒在绿色的草地上。

    像是鲤鱼打挺一般,身体猛地抽动两下,便再也没有了气息。

    岑望秋同样惊恐未定,木讷的失神,手里的力气松懈,长剑跌落在地,发出清脆尖锐的声音,也是这个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看着脚下蜿蜒而过的鲜血,嘴里喘着粗气,木愣愣地转过身,看着冯大人,跌坐在地。

    冯大人上前,扶住他,不消片刻又收回手,站远了些,嘴唇翕动,“岑大人,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过,不过是顺路约好一起去东暖阁,怎么就碰见这样的事情,他如今成了见证人,这是怎么都撇不清关系了。

    “你怎么好端端的,把他给杀了?”冯大人声音颤抖,看了一眼那边的惨状就撤开眼,再不去看。

    岑望秋几次深呼吸,终于平静下来,“冯大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去回禀官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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