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良竹跑得很快,一会儿的工夫就从医馆拿药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林端正停下给郁良夜上药的手呆在那里,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郁良竹手足无措地看着郁良夜还在流血的伤口,又愕然地转头看向林端:“怎么不上药?”

    “你来上药吧。”林端将自己手中的药粉递给郁良竹,“我先去找顾怀安。”

    郁良竹只觉得林端这会儿奇奇怪怪的,可看着他的脸色又不好多问什么,接过药粉就开始给郁良夜上药。

    药粉的效果不错,郁良夜伤口的血很快止住,郁良竹将刚买来的纱布缠在她的手心,才终于有心思跟郁良夜说话。

    “阿姐,林端哥怎么回事啊?”

    郁良竹一脸疑惑地思考着林端的异常:“你刚受伤的时候林端哥那么着急,怎么我一过来,他反而看上去还挺冷静的呢?”

    “他是不是害羞啊?”

    郁良夜无奈地看郁良竹一眼。

    林端是不会害羞的,他只是不会跨过自己心中的那一道坎而已。

    郁良夜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哪一个林端,林端自然也清楚。

    现在的他将自己当作邻家的妹妹,对她有关心有疼爱,想让她开心高兴,却又不能逾越自己心中的那道底线。

    更重要的是,可能他心中也有对另一个郁良夜的思念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各归各位……

    郁良夜想到这个问题,心中又无端烦恼起来。

    毕竟还是上巳节,方才的一场风波也并未搅散人们的游兴,郁良夜和郁良竹在树下坐着,很快又见吆喝声起,人流如织。

    郁良竹后知后觉地气愤起来,忿忿不平道:“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游玩,刚才那个人竟然还敢当街纵马伤人,实在是太过嚣张。”

    “林端已经报官将那人送入公堂了。”

    顾怀安的声音适时出现,很是得意:“你们刚才是没看见,那个醉汉被人捞上来之后还在骂骂咧咧,撸起袖子就要打人,还没等官差到场,林端就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看得那人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好了,回家吧。”

    林端跟在顾怀安的身后走回来,打断他的眉飞色舞:“时间也不早了,走吧,我们还要回书院。”

    郁良夜和郁良竹并无异议,顾怀安看着有点儿不舍,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跟着三人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四人两两并行,回到了洒金巷。

    学舍只供给参加春闱的学子住,郁良竹在书院并无住处,因此还能在家停留一晚。

    倒是林端和顾怀安,送两人回来之后很快就要离开。

    顾怀安走出巷口忍不住幽幽叹气:“可惜啊,一旬一次的休息日,还要再等十天才能再有这样的一天。”

    他说完好奇地看着林端:“你就不难过?”

    林端的声音听不出来任何情绪:“难过什么?”

    “难过你要再等十天才能回来啊。”

    林端没回答他的话,只回头向洒金巷望了望。

    巷中无人,郁家也已经关上家门,安安静静的。

    这是林端最熟悉的巷子,是他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家。

    他怎么会不思念这条巷子,和在这条巷子里生活的人?

    只遗憾上一世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走一趟。

    青墙黛瓦,白石板路,也不知道她在繁华京城会不会怀念。

    林端的视线停驻在郁家门口,让顾怀安先走,自己又转身走回巷子。

    郁良夜的伤不能干重活,郁良竹正在一桶一桶的从井里打水灌到厨房的水缸里去。

    还有家里的柴火,也要劈一劈。

    郁良竹到门廊下去取斧头,不经意间一瞥,忽然发现门扇中夹着一根还带着白色嫩茬的树枝。

    这是谁家孩子恶作剧夹的?

    郁良竹开门准备将这树枝取下来,只是一打开门,却只见一抹开得正好的娇嫩粉色从自己眼前掉落。

    原来是一枝从树上折下来的桃花。

    让他想起今天上午吃的桃花糕。

    因着对桃花糕的好感,郁良竹倒也没有将手里的花扔掉,劈完柴后,顺手就将桃花带进了堂屋。

    郁良夜出来看见桌上的桃花枝,意外地看向郁良竹:“怎么还有枝桃花?”

    郁良竹翻箱倒柜地找出家里不常用的陶罐,边往里面倒水边回答她的话:“我刚才在门外边捡来的,阿姐你素来喜欢桃花,可以放在陶罐里养着,多看一看心情也会变好。”

    他将陶罐放到窗前,郁良夜望着窗下的桃花,微微一笑。

    多谢送花人,桃花盛放,室内也让她可以望见明媚春光。

    三个月的时间,每十天都会有一枝桃花被不知名的人送到郁家,直到桃花落败,石榴花开。

    郁良夜最近几乎天天问郁良竹一个问题:“还有几天到春闱?”

    郁良竹都被她问得都开始怀疑自己:“阿姐,你上午不是才问过我吗?”

    “也是。”

    只是眼看春闱日期将至,她这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紧张。

    可到底在紧张什么,她也不知道。

    郁良夜心烦意乱,转天便一个人去庙里拜佛。

    小镇地方小,庙也小,香火说不上多么鼎盛,也谈不上多么灵验,香客三三两两,只为自己求一个心理安慰。

    郁良夜跪在佛前,诉说自己的心愿。

    不知道是不是郁良夜的心太过虔诚,晚上回家时就听见隔壁林家传来说话的响动。

    她耳朵好,听出来是林端和顾怀安的声音。

    两个人正在商量的入京参加考试的事情。

    郁良夜不敢多听,回房间坐在窗前发呆。

    倒是郁良竹,兴冲冲地跑去隔壁,过一会儿又风一样地跑到家里,兴奋不已。

    “阿姐,你想去京城吗?林端哥说让我们一起去京城呢。”

    郁良夜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去京城的事情。

    郁良竹却一个劲儿地劝她:“林端哥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京城多可怜,正巧书院放假,我们陪林端哥走一趟,也能感受一下春闱的热闹,一举两得。”

    “还有,听说京城一直有榜下捉婿的习俗,林端哥读书好,长得也好看,又文文弱弱的,他要是一个人去京城被人捉走可怎么办……”

    他极力陈述去京城的好处,郁良夜却听出不对劲儿来。

    “你又没去过京城,怎么能知道这么多?”

    郁良竹还不明所以:“刚才林端哥他们两人说话,我听来的啊。”

    怪不得。

    郁良夜打发郁良竹回去睡觉,自己去隔壁敲门。

    不出所料,来开门的是林端。

    他端着烛火走出门,语气平静:“有事?”

    见他这个样子,郁良夜对刚才郁良竹所说的事情更加怀疑:“良竹刚才说……你想让我们一起陪你去京城?”

    林端却并未像郁良夜想的一样出口否认,而是认真地点点头:“是,你们姐弟二人留在家中,我不放心。”

    郁良夜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快起来:“为什么不放心?”

    她不自觉放轻呼吸,等着他的回答。

    林端沉吟片刻,说的却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上巳节遇到的醉汉吗?”

    手心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伤口带来的疼痛却是无法消弭在记忆之中的。

    郁良夜点点头,隐隐觉得自己这次要去京城,或许和这件事情分不开。

    “纵马的醉汉是隔壁镇上的富户,虽然上次报官让他在牢里能待上三个月,可很快就会到他被放出来的日子。”

    “我打听过他的为人,睚眦必报,送他进去的人是我,他出来之后肯定会找我报复。”

    “你和良竹是这镇上和我关系最亲近的人,我很快要启程入京,他若是找不到我,你和良竹的安全,很可能会无法保证。”

    “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受到伤害。”

    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也更想让她留在镇上。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做的,他不想让她跟自己奔波劳碌,所以等真正金榜题名之后,才回江南将她带入京城。

    可是这一世因为和顾怀安的交集,他在上巳节带她出去游玩,又因为游玩的缘故,让她无辜受伤。

    现在镇上有做事不讲章法的伤人富户,京城有夺妻之恨的卫麟书,相比之下,他更愿意让她待在自己身旁。

    至少经过上一世,他对卫麟书还算有一些了解。

    他也会花更多的心思,让她远离京城的波谲云诡,不会再让她陷入难行的漩涡。

    林端看着郁良夜,等着她的回答。

    天色昏暗,烛影晃晃,让面对面的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郁良夜垂眸望着脚面,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林端很少说这样的一大段话,字字句句还全是对自己的关心。

    只是不是她想听到的。

    “你不想去吗?”

    林端见她没反应,语气也不由严厉起来:“那富户性格冲动,做事也不是讲手段的人,你若是留下来的话,可想过会有怎样的后果?”

    “我会和你一起去京城的。”

    郁良夜轻出一口气,再开口时的语气已经恢复如常。

    林端也稍稍放下心:“你不必忧心,哪怕是在京城,我也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郁良夜反应一下后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心底难过的感觉却愈发浓厚。

    他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弥补。

    她领情也感激,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就是从小到大陪在她身边不曾改变的林端。

    可不是总归不是。

    此时此刻,她好想念林端。

    可能会做得不好考虑不周却是真真切切陪她长大经历所有的林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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