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将军府。

    自从成婚之后,韩良工就和卫麟书一起搬到了皇上赐给卫麟书居住的将军府里面。

    两人别府居住,但每天早上,韩良工都会走一趟隔壁的靖国将军府去向文德大长公主请安。

    今日也不例外。

    韩良工身边的观月观星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跨进靖国将军府的大门,都忍不住小声劝她。

    “大长公主说过您不必每日来请安,更何况您现在怀着身孕,何必大早上走这一遭呢?”

    “是啊,大长公主十次里有八次都不爱见人,将军自己来也是一样的,少夫人为什么一定要来呢?”

    一踏进靖国将军府的大门,韩良工就感觉到一股萧瑟气息。

    明明是初夏,这里却是像深秋一般的荒芜。

    和景色无关,只和这里居住的那个人有关。

    她穿过工匠精心打理过的花园,花木繁茂,看上去却只让人觉得满目苍凉。

    韩良工抚着肚子,长叹一口气:“母亲独自居住在这偌大的将军府,一个人很是孤单,相公朝中事务繁忙,我作为儿媳,尽尽孝心也是应该的。”

    “还有,”她说着面色严肃起来,“以后不必来这样的话也不必再说,让母亲听见还以为我对请安有怨言呢。”

    “是。”

    她在家中是说一不二的嫡小姐,嫁到将军府也是说一不二的主母,观月观星从小跟着她,听语气便知道她现在是认真的,双双点头应是,不敢再多言。

    主仆三人就这样一路慢慢行至文德大长公主居住的英华苑。

    一路行来,韩良工在路上还是可以偶尔看见婢女仆人经过的。

    只是来到英华苑门口,面对的却是紧闭的大门。

    一如她之前过来的每一个早上。

    韩良工站定,示意观月上前叫门。

    出来开门的小丫鬟将韩良工三人迎入英华苑的大门,只是走到正厅的门口时,面上不禁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少夫人,还请您在这儿稍等,奴婢这就去通禀大长公主。”

    “好。”

    韩良工面上是温柔和煦的笑容,看不出一点儿的不耐烦:“有劳。”

    小丫鬟入内通禀,跟在她身后出来的却是文德大长公主身边的容欢。

    “嬷嬷。”

    韩良工微微欠身,眼中蕴藏着一缕忧愁:“母亲今日还是不愿意见人吗?”

    “是。”

    “那就还请嬷嬷告知母亲,说我今日来过。”

    “是。”

    容欢落后半步跟在韩良工身后送她离开,两人一路无话走到英华苑门口,容欢才躬身道别:“少夫人慢走。”

    卫麟书的将军府和靖国将军府毗邻而居,两府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因为身怀有孕,一离开靖国将军府,韩良工就坐进了为她出行特意准备的软轿之中。

    抬轿的轿夫都是卫麟书特意挑选过的,韩良工几乎没怎么感觉到轿子的摇晃,就听见观星在外面请她下轿的声音。

    韩良工掀开轿帘,准备下轿。

    只是才从靖国将军府里面出来,又沐浴着外面的明媚阳光,韩良工一时之间倒有些留恋起外面的热闹来。

    她收回手,吩咐正准备伸手搀她的观星:“今日天气正好,我们在外面逛一会儿再回去吧。”

    观月和观星还有点儿担心她的身体:“少夫人,您还怀着身孕呢。”

    “不碍事。”韩良工低头看着自己目前来说还算平坦的小腹,眼中满是慈爱,“大夫说我平日也要多出门走走,我们就在外面逛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她坚持要逛,观月观星劝阻不成,只能愈发小心地跟在轿旁,生怕她出一点儿闪失。

    好在街上的人不算太多,观月观星这才渐渐地放下心来,分别站在软轿两侧和韩良工介绍起外面的热闹来。

    韩良工有些心痒。

    自从怀孕之后,她除却去隔壁请安就是被拘在家里面养胎,现在好不容易捱过三个月的时间,有理由出来逛一逛,只坐在轿子里面岂不是太过可惜吗?

    她急不可耐地想下轿走一走。

    只是这话一说出口,一旁的观月观星不由大惊失色。

    她们两个人的本意是少夫人的身体不能随便下轿,这才说点儿好听的话让少夫人高兴。

    可是现在少夫人要下轿,万一出点儿什么事……

    观月观星都不敢想自己会有什么后果,两人后悔不已,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韩良工从轿子里走出来。

    “别那么紧张。”韩良工看着两人的神情颇有些忍俊不禁,“今日春闱第一天,路上车少人少,能出什么事?”

    话虽然这样说,可两人依旧不敢松懈,只将韩良工护在中间,慢慢地向前逛去。

    太久没有出来,韩良工正处在看什么都稀奇的时候。

    她一直都不是安静的性子,现在有机会在外面闲逛,连平日里不会注意到的街边小东西,韩良工都想一样一样拿起来瞅一瞅。

    她不在乎钱,看到顺眼的就让观月掏钱买下来。

    很快,轿子里便堆满了她买的各种小东西。

    能在京城做生意的人自然也不是蠢笨的,哪怕是街边摊贩,也早就练出来了识人的本领。

    几个精明的摊贩将韩良工挥金如土的样子率先看在眼里,争着上前热情推销起自己卖的东西来。

    韩良工来者不拒,其余的商贩嗅到商机,也纷纷拿着自己的东西上前,很快,围在韩良工身边的人开始变得多起来。

    观星一开始还没觉察出来,可只一会儿的工夫,她就发现眼前的情况似乎不对起来。

    刚才还是车少人少的街道,怎么会一下子涌出来这么多人?

    观月也很快察觉出来情形不对,急忙喊着后面的轿夫过来帮忙。

    吵吵嚷嚷的,街市上很快乱成一团。

    郁良夜坐着马车从贡院回程经过街市的时候,只听见外面像是有人在哭喊。

    她的思绪瞬间被打断。

    还没来得及问起外面是什么情况,郁良夜就感觉马车一顿,听见车夫的声音透过车帘传进来:“郁姑娘,前面拥挤,不如我换一条路送你们回去?”

    马车外的声音哭喊得实在凄厉,郁良夜没有回话,而是先探头往外面望了望。

    郁良竹原本坐在郁良夜的对面,此刻也好奇地朝外看去:“阿姐,外面怎么回事?”

    “没事。”

    郁良夜坐在马车上,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很快放下车窗上的帘子,将凑过来的郁良竹推到他该坐的位置之上,面色有些苍白。

    郁良竹被推着坐下,不知所措地看着郁良夜,又有点儿担心:“阿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郁良夜说着,放在膝上的手却已经攥紧衣角。

    郁良竹这下是真的担心起来:“阿姐,我们赶紧回去吧。”

    他说完就催促着车夫绕路离开,只是马车刚转过一个弯,郁良夜就开口让车停下。

    “阿姐,你要干什么?”

    “你先下来。”

    郁良夜神色凝重,郁良竹也不敢多说什么,麻利地跳下马车。

    “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

    郁良夜很少有这样严肃的神情,郁良竹也怕留在这里给她添麻烦,答应之后就往顾家宅子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离开之后,郁良夜才往人群里走去。

    她不喜欢多管闲事,只是看到刚才那样的场景,想必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不施以援手。

    郁良夜挤进人群里。

    “小姐!小姐你醒醒!”

    “快来人啊……”

    观月正跪坐在地上抱着昏迷的韩良工,不停地哭喊着希望她能够醒过来。

    观星也是泪流满面地站在一旁,招呼着轿夫把软轿抬过来。

    人群嘈杂喧嚣,郁良夜走到近处,只看见韩良工裙子下的血流得越来越多,几乎将一条浅碧色裙子染成鲜红。

    这样下去,一定凶多吉少。

    郁良夜拦住想将韩良工送入软轿的观星,说出自己的来意。

    “你这软轿虽然舒服,可毕竟狭小,她已经昏迷,你又将她放到里面,她怎么能坐住?万一中途再被摔出来……”

    这话说得听起来很不吉利,郁良夜本意也不是过来吓人,只停顿一下就伸手指向人群外的马车:“我有马车,可以让她躺在里面送她回去。”

    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观星含着眼泪指挥着轿夫将人抬到马车里面,又赶紧让轿夫回将军府去拿牌子请太医。

    她则和观月一起进到马车里面陪着韩良工。

    四个人都待在马车里面,原本宽敞的马车车厢也显得有些拥挤。

    郁良夜尽量往里面坐,给两人留下足够的照顾空间。

    方才围着的人群也已经散开,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来到将军府门前。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轿夫的脚程很快,马车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有专人过来抬韩良工回府。

    观月跟在一旁小跑入府,观星则留下来对郁良夜道谢。

    她声音哽咽,还在尽力表达对郁良夜的感谢:“还请姑娘留下家门,以便我们日后登门道谢。”

    “不用不用。”

    将人送到地方之后,郁良夜才发觉这竟然是一处高门大户。

    她内心下意识地不想跟这样的人家有所牵扯,只道:“我只是路过顺便帮忙而已,你家夫人她……没事就好。”

    观星眼眶一热又要落下泪来,郁良夜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能和她道别。

    远处呼啸而来一匹雪白的骏马,绕过马车停在将军府的前面,郁良夜和他擦肩而过,余光瞥见那人气势非凡,并不敢多看,很快便掀开车帘,迅速躲入车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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