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内,文德大长公主正摩挲着韩良工送来的那张地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容欢回来的脚步声,她才抬头望向容欢的方向。

    说是望,也仍旧是没有睁眼。

    只是容欢看着她,总感觉文德大长公主的面上,好像有洞察一切的平静。

    她放慢脚步,站到文德大长公主的身边等着她的吩咐。

    半晌,文德大长公主将地契递给容欢,说道:“去找人查查这地契吧。”

    “是。”

    容欢没有多问什么,只伸手接过地契放入袖中,预备着一会儿找人去查一查。

    她知道自己陪伴文德大长公主多年并且一直深受大长公主倚重的原因。

    不过只是因为,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罢了。

    晨起的风吹过,容欢望着窗外仍旧碧蓝的天,只感觉,天慢慢地开始要凉下来了。

    昨夜睡得晚,郁良夜起床的时辰也比平常晚了些。

    直至听见枝上鸟儿的啁啾鸣叫,她才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醒来脑子还是有些不清醒,郁良夜又躺了一会儿,才起床梳洗。

    等到她收拾完毕,屋外已经传来了饭菜的香味儿。

    她不禁赧然。

    之前住在顾家的宅子里,自有丫鬟仆妇们做饭。

    可如今搬到这个宅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林端又每日要去翰林院当值,她自然揽下了做饭的任务。

    没想到,就连这样简单的任务她也没有做好。

    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可郁良夜仍旧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林端倒是很贴心地没有多说什么,只将饭菜端到院里的桌子上摆好,招呼着郁良夜过来吃早饭。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林端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今日我会早些回来,你在家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郁良夜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他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家。

    “应该没事的。”郁良夜不想因为自己让林端分心,虽然还记着昨日那些人突然冲进院里的慌张,可此刻还是对林端温和地笑了笑,“昨晚回来之后我也想过,他们应该是不敢明目张胆地杀人的,否则昨晚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放我们离开。”

    “他们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昨晚,郁良夜就是先被迷药迷晕之后再被带走的。

    “只要不是性命之危,我都不怕。”

    郁良夜的话让林端一顿,沉默了下来。

    事情如果真的像她说的这样简单,那便好了。

    想着前世卫麟书的手段,林端心中只感觉愈发沉重。

    昨日卫府走一遭,他知道卫麟书已经将他调查得清清楚楚。

    他的朋友,他的亲人,他的家人。

    卫麟书应该都已经了解了。

    而他对卫麟书的了解,只能凭着前世他的经历。

    那惨痛的,让他至死不忘的经历。

    也正是前世他经历的一切,让他觉得,卫麟书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们。

    林端放下筷子,环顾了一周他们现在租住的宅子。

    这个宅子并不大,但是该有的都有,最好的还是院子中的这个葡萄架,碧绿浓荫在炎炎夏日也让人感觉到一阵清凉,是院中让人觉得最舒服惬意的一处所在。

    晨起听鸟鸣,夜坐观晚星。

    只可惜,他们不能再在这个地方住下去了。

    不只是这个地方,任何的民居,他们都不能再租住了。

    这些地方都护不住郁良夜。

    他需要一处卫麟书都不敢轻易闯进去的地方,来保证郁良夜最起码的安全。

    林端的突然沉默让郁良夜也变得不安起来,她试探地小声开口:“你相信我,我真的不害怕。”

    阳光穿透叶片浓密的葡萄架,在桌上洒下点点金色。

    斑驳明灭的金色光影,映衬着郁良夜白皙的脸庞,看起来无比美好。

    “我相信你。”

    林端忽然轻轻笑了笑,神色变得无比温柔:“这两日你尽量在家中好好待着,我会想办法解决问题的。”

    因着他的话,郁良夜今日买菜也不敢在外面耽搁太长的时间,挑了些青菜,买了些米面就赶回了家。

    也庆幸她回来得早,因为她刚刚走进家门,外面就噼里啪啦地下起大雨来。

    夏天的雨总是这样说下就下的。

    郁良夜想着没带伞出门的林端,只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这雨能停下来。

    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在地上开出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

    整个皇城都被笼罩在雨幕之中,林端坐在窗前,将紧邻窗边的一些书札往里面收了收,防止被雨打湿。

    “林榜眼还真是细心啊。”

    旁边不冷不热地传来一句话,林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不出意外地看见说话人眼里的不屑。

    是早在翰林院任编修职的赵宁。

    林端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又低下头专心整理起自己桌上的书稿来。

    看他这个样子,自讨无趣的赵宁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冷哼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顾怀安的位置离林端很近,方才在赵宁说话时就已经看向了林端,只是见他并不在意,才收回了眼神。

    不过午间趁无人在时,他还是凑到了林端身边。

    “那个赵宁看起来好像对你很有意见,是不是因为最近皇上召你经筵侍讲召的次数比较多啊?”

    “可能吧。”

    来到翰林院之后,每天要做的事情不是起草诰敕、纂修史书,就是在经筵上为皇帝讲解经史子集。

    他任职之后,或许是因为当初殿试上作词得皇帝喜欢的原因,皇帝确实召他讲史的次数比旁人多一些。

    赵宁因此有意见,也不是不可能。

    顾怀安对赵宁此举很是看不上:“皇上喜欢召你讲史,他不敢埋怨皇上,却敢将此事怪到你头上。”

    “随他吧。”林端对这事倒并不是很在意,“这不过都是小事,真正的大事……”

    林端说着停下来,看向顾怀安:“……迫在眉睫,还需要你帮忙。”

    昨晚林端去顾府求拜帖的事情就是顾怀安帮的忙,回家后林端还专门派人给他送了信让他放心。

    可此刻见林端这般神色,顾怀安的心还是忍不住提了起来。

    “昨天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一件事情解决,后面总还跟着其他的事情。”

    顾怀安沉默。

    片刻后才开口:“殿试之后你说过你有宿敌,那人一直在派人监视着你,那个人——是不是卫麟书?”

    天边乍起一声惊雷,雨势在雷声之后猛然变大,然而屋内坐着的两人,却一个比一个不为所动。

    顾怀安紧紧盯着林端,等着他的答案。

    “是。”

    昨天去顾府找顾怀安帮忙,他和顾怀安的关系想必已经暴露在卫麟书的眼下。

    若再向顾怀安隐瞒他和卫麟书之间有矛盾的事情,那反而是对顾怀安不好。

    至少要让顾怀安对卫麟书有些防备。

    还有他要恳求顾怀安做的事……

    林端端正了神色,向顾怀安提起自己想要将郁良夜送到顾府去住的事情。

    “不求丫鬟婢仆伺候,只求能够在顾府给她留下一方容身之地就可以。”

    “她身在顾府,卫麟书的人也不敢再像昨晚那样直接冲进门将她掳走。”

    “我只希望能够保证她在京都最起码的安全。”

    “可以是可以。”顾怀安面上的神情看起来有点儿奇怪,“这点儿小事我当然是能够做主的,不过……你是真的不怕郁姑娘住在我府中,和我日久生情吗?”

    林端闻言一怔。

    待看到顾怀安面上促狭的笑意,也不禁轻笑出声。

    “她若真的喜欢上你,对她来说也许也是一件好事。”

    “那我可得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了。”

    顾怀安重重拍了拍林端的肩:“我要让郁姑娘在顾府中多住些时间,和我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林端能看出来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和郁良夜培养感情,这样说,不过是变相地在让自己放心罢了。

    他心下情绪奔涌,到最终,也只化成简单两个字说出口:“多谢。”

    “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士为知己者死,像古时候的燕太子丹与荆轲。

    又如现在的他和林端。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哪怕他和林端才认识并不是很长时间,可是,他愿意帮林端的忙。

    只是……顾怀安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你只说让郁姑娘住在顾府,那你怎么办?”

    林端淡然一笑:“我和卫麟书之间的事情不是能够轻易了结的,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我不能总是藏起来。”

    听他的话,倒像是要以身为饵,诱卫麟书入局。

    顾怀安没想到林端外表看起来一副温和敦厚的样子,内里竟然有这样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想出口劝林端不要这么做,话到嘴边又觉得无趣。

    毕竟他不是林端,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和卫麟书之间又有怎样的深仇大恨。

    不如不劝。

    顾怀安腹中万语千言,最终到嘴边也只化为了一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下值的时候,外面的雨还没有停。

    顾怀安便撑着伞,准备送林端回他租住的宅子。

    两人结伴经过宫门口,同行的身影被两个人瞧在眼中。

    景冕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两人的身影,问卫麟书:“那是顾家的顾怀安吧?他身边的人是谁?”

    卫麟书倒是对另一个身影很有印象,毕竟不久前,他才见这个背影从他府中离开。

    他收回眼神,回答景冕的问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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