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娜所有的变化……

    似乎都要从一个月前的那场杀戮开始的。

    不记得是哪天深夜。

    精疲力竭地踏出快餐店大门的莫娜久等不到儿子哈尔回家。那晚很冷,冷到了骨子里。她枯坐在挡风门前,看着头顶森冷雪白的月色,看着后院繁茂森林隆起黑暗而阴森的暗影弧线。

    她看着那片阴影,突兀地想到某种可能性……那是个恶毒可怕的想法。奇怪,她看着后院地平线上蜿蜒的庞大阴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膨胀的恐惧。

    她了解哈尔,深爱着哈尔。

    而哈尔同样深爱着他的妈妈,从不叫她担忧受怕。

    哈尔从来没有……决不会……

    他一次也没有晚归过。

    莫娜感受到夜晚紧迫的寂静,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好像被催眠似的瞪着那片黑魆魆森林。她试着站起来,走向前院,可是她的脚冻住了。

    一分钟。

    三分钟。

    七分钟……

    蓦地——

    她突然弹跳起来,跌跌撞撞、手脚发软的爬上汽车。她仿若喝醉一般,喋喋不休地咕哝着车轱辘话,双眼朦胧一片。她开车冲过黑夜,驶向儿子常去的几个地点。

    一小时后,莫娜抵达最后一个地方——伊甸湖。

    她一停下车子便立即跳下去,顺着车道跑向黑漆漆的辽阔森林,向湖水方向狂奔。很快,莫娜如意以偿地发现哈尔留下的蛛丝马迹,但却让她一颗心直往下沉。

    这里的情况非常糟。

    车道两侧遍地都是汽车撞倒压断的新鲜树枝,淋过雨的烂泥道上被碾出无数道杂乱无章的轮胎印。继续向深处走,一道矮坡下有大约四五百米的草皮被烧焦。

    莫娜脸色发青,胆战心惊地从矮坡滑下去,一头跪倒在焦黑一片的土地上。她的周围散落着几根沾血的锈铁丝、一个半融化的旧轮胎、一柄拧下门牙的铁钳、两桶踩扁的汽油桶、还有……还有……很多追逐扭打造成的痕迹从森林中心扩散到另一条出口。

    所有残留的迹象都表明伊甸湖曾发生……‘不好’的事。

    莫娜梦游一样在伊甸湖四周搜寻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可是这里同样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连尸体也没有。

    冷月升上半空,银白的光芒投射到伊甸湖上。微风拂过,她看着微微泛起涟漪的银蓝湖水,几度想跳下去。随着越来越亮的天色,她知道自己跳不成了。

    莫娜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家,二手汽车是否还停在伊甸湖。她好像浑浑噩噩地睡了好多天——这像是她能干出的事——她一直在哭,也总想长睡不起。冥冥中,有道声音似乎也希望她一直睡下去。

    她无法自杀,也找不到……凶手。

    或许,无知无觉地睡死过去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不久后。

    约莫就在哈尔(被绑架?拐卖?杀害?迷路?)的第八天。

    又是一个深夜。

    莫娜喝的醉醺醺,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

    她又做梦了,连续不断的噩梦在某一刻被枪-响声轰碎。

    户外传来一阵凄厉尖锐、时隐时现的哭喊声,还有汽车轮胎吱吱碾过马路和引擎噗噗作响的声音——好多的引擎——声音越来越响亮,逐渐变成令人疯狂的轰隆声。

    一辆接着一辆的警车飞驰而过。

    一声喇叭长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经过莫娜家门口时音量达到最高分贝。然后警车驶向右侧的交叉路口,又向小镇中心拐去,警笛声随即渐渐远去。

    她听到邻居们发出几声骇人的尖叫。

    砰砰砰!

    又是几声子-弹炸开的爆破声。

    莫娜被怦怦直跳的心脏硬生生砸醒,某种预感不停催促着她赶紧起床。她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外面,轰然炸开的尖锐声响传遍整个小镇,火警铃与救护车拉长音调的鸣笛声一同响起,呜哇呜哇地叫个不停……

    这不是梦。

    莫娜蓬头垢面的滚下床,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冲向门外,撞进一群看热闹的行人之中。她目送救护车驶上小镇中心,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向她袭来。

    心里的另一只鞋子落了地。

    她确定,哈尔死了。

    直觉告诉她——烧死哈尔的凶手是小镇上的布兰特一伙人。

    莫娜蹒跚地走进人群,静静倾听。

    好一会儿,总算听清楚这群人叽叽喳喳话语里的内容——死了,哈哈全死了——她瞬间变成疯婆子,嘶吼着大笑,两手揪住自己油腻腻的棕发,跪在地上又哭又笑,差点招来另一辆救护车。

    死了!

    布兰特一伙人全死了!

    布兰特母亲神经错乱地枪-杀好友一家,之后当着警察面,硬生生咬死自己儿子。布兰特父亲则在一星期前(哈尔死的那晚)就颈椎断裂,半身不遂地送进医院。

    当时跟他同在卫生间的两个男人被打死了一个,还有一个叫邦尼的男人伤势较轻,被送进同一家医院。今晚,小镇又发生两起爆炸案,死者全都是与布兰特一家交好的烂人!

    他们死有余辜。

    莫娜大笑一阵,刺耳笑容如镇上熊熊燃烧的火光一般狂肆、荒诞、黑暗。等强烈的笑意终于遏止后,她身上没了力气,虚弱又难过地走回家。

    经过漆黑一片的卫生间时。

    莫娜下意识地顿住,呆立在原处。去看看,去看看吧。她心跳剧烈,鬼使神差的从马桶抽水盖下,翻找出一顶藏在塑料袋里的金色假发。

    奇怪,她不记得自己有买过这顶假发……

    但没关系了。

    所有的绝望痛苦迷茫都随着布兰特一伙人的死亡而消散,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她要想想,她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

    七天后。

    莫娜戴着金色假发来到307病房。

    好一会儿。她像个变-态杀手似的欣赏着强一身利器穿凿过的伤口。他两条粗胳膊尽是烟头、熨斗、卷发棒重重按下的烧焦疤痕,胸腹部遍布着针头穿过皮肤留下的乱七八糟的缝线痕迹。

    这些残暴侮-辱的凌-虐伤痕让她情绪亢奋。

    护士说,这些伤口是他儿子做的。

    莫娜咧嘴而笑。

    报应,这些都是他该得的报应!

    她雇佣了医院里身强体壮的女护工。这是她送给剩下的仇人强、邦尼的礼物,还有躲到精神病院的雷莉,她同样预备了份大礼。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莫娜思潮起伏,从厨房地板上那三百多份肉块里抬头,气喘吁吁,剧烈颤抖。在惊悸与愕然中,她恍然发觉一切都是从医院回来那天开始不对劲的。她转过头,专注地望向卫生间内蒙上白纱的镜子。

    她有多久没照过镜子了?

    莫娜从307病房离开的一两晚后。

    紧接着某天,她早起下床时,发现米色睡裤短了一截,露出黄黑肤色的脚踝。这是有些奇怪,但那时的她有点心不在焉,不以为意。后来,裤子又上移了一厘米。

    在三十二岁这年,她居然再次发育,长高了。

    莫娜.麦卡龙一米六二的身高,仅短短一周便长到一米七八。

    这算是一件好事吗?

    毕竟……长高了啊。

    她拥有了梦寐以求的模特身材。

    ……不,不对,不只是身高。

    莫娜突然记起原先齐耳棕发是如何在夜间簌簌生长,悄无声息地……突如其来地。一头及腰长发自然地披在胸口处,发丝乌黑,黑的在白炽灯下几乎泛蓝,蓬松柔顺,恍若乌檀。

    她盯着那抹色泽亮丽的发丝,心脏几乎被冻结。

    她开始尖叫,撕心裂肺地尖叫。

    从那天起。

    莫娜身上日常装备帽子、口罩、手套还有墨镜。即便家中所有反光物体都被盖住,遮阳帘拉上,室内漆黑一片,她也依旧将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

    这时,电话铃声大作。

    ——午夜打来的电话。

    莫娜瞪大眼睛,感到恐惧,一种将要大祸临头的感觉。世界似乎在疯狂地晃动倾斜,令人头晕目眩。她急转身,只想冲出屋子,开车离开伊甸湖小镇,随便到别的地方。但她突然无法自控,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莫娜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两只自主行动的脚。她不断在内心尖叫着停下!停下!快停下!它们却一步步向前走,将她带出厨房,向左拐去,站到卫生间的镜子前。

    啪嗒——灯亮了。

    时隔半月,莫娜揭开白纱。

    镜子里有张完美无缺的脸庞。完全契合莫娜从小到大所有关于美的想象。她的肌肤雪白,长发乌黑,像是童话里的白雪公主。但微微上翘的左眼下的那颗泪痣却将纯洁无瑕的气质引向幽魅蛊惑。

    ……富江。

    她脑海里闪出这个名字。

    她也立即知道这是自己的名字。

    我是富江。

    独一无二、不容置疑的——富江。

    【本宇宙-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室女座星系团-本星系群-银河系-猎户臂-古尔德带-本地泡-本星系云-奥尔特云-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伴生系群-伊藤宇宙-黒涡镇-十六岁普通高中生——川上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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