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过白明意与赵清涯的衣摆,两人皆是一愣。

    白明意问出口后自己都诧异竟然就这么问先生了。

    赵清涯食指不自觉地跳动一下,想要抬手却终究只是站在原地。

    白明意神色失落,心中的期望犹如被戳破的泡泡,在无声的氛围中瞬间消失。

    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莽撞地问先生,这个话题不是她能碰的,若是她不说,两人之间说不定还能再维持住之前的关系。

    “明意......”

    赵清涯正要说些什么,双眼却先看到白明意身后火光闪烁,红色的常服一角被铁甲半遮半掩,显露出来。

    白明意被赵清涯一拉衣袖,拉着转过身。

    “参见圣上。”

    赵清涯率先行礼,白明意回神后立刻跟着赵清涯的动作,然而她心口酸楚,根本无心关注来人是谁。

    有时候沉默与避而不谈也是种折磨。

    举着火把的御林军分站两侧,圣上穿着一身红色锦袍腰系金带缓步走出。

    大盛皇帝打量的眼神落在赵清涯与白明意之间,赵清涯一副坦荡荡的样子让他安心不少。

    帐篷内的三人和前来给顾望治疗的御医,听见外头赵清涯参见圣上的声音,也赶着出来拜见。

    顾望正要跪下,大盛皇帝抬手拦住,

    “顾卿不必勉强,朕是特意来看你的。”

    顾望顺势起身,他确实没什么气力,而圣上也不是虚情假意地客气。

    大盛皇帝笑意晏晏:“顾卿的寒暄就免了,还是进帐聊正事吧。”

    大盛皇帝在前,顾望在后,又一行人进了帐内。

    带路的御林军列队站在帐外,跟着的小太监守在帐门处。

    赵清涯这才抬头,他的脸色不是很好,连苏秦走到他面前都没有发现。

    他只看向白明意,眼神几度挣扎,终于从良久的沉默中挤出一句:“抱歉明意,我暂时无法回答你。”

    白明意咬住唇内软肉,眼眶干涩。

    她想要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掩饰自己的狼狈,又有些吃力,便撇开脸不叫赵清涯看见她的表情。

    “没事。”

    “李兄,该进帐内了。”苏秦忍不住提醒道。

    不是苏秦想要打断殿下与白直笔,而是此时此刻丞相府的李清涯没有任性留在帐外的资格。

    赵清涯点点头,转过身朝帐篷走了几步又有些担心地踌躇在原地。

    白明意盯着御林军手中闪烁的火把,像是在研究火苗的跳跃,盯着久了眼睛便忍不住眨了眨,然后偷偷抬起袖子擦在眼角处。

    “没事,先生不要再在帐外待太久了。”白明意见到赵清涯背对着她站在那里,绷住声线道。

    她不敢让赵清涯回头,因为她不想要让赵清涯看见她有些狼狈的样子。

    两侧的御林军已经瞧来,苏秦有些着急的看向赵清涯。

    赵清涯长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点头大步走进帐内。

    他不是不想回应白明意,只是时机错了,便连半句都说不得了。

    他追求的不是短时间的欢愉,而是能许诺未来的无忧无虑,不需要她被质疑,不需要她去面对更多的危险。

    赵清涯走进帐内的时候,只觉得帐内空气闷热凝滞,令他烦闷。

    -

    大盛皇帝了解了顾望中软骨散的来龙去脉,怒火中烧。

    不仅是为了顾望在祈福过程中受伤,更是为了贼人竟敢将算盘打到了赵清涯身上而震怒。

    他冷着脸道:“李贤,下令御林军今晚定要不遗余力地抓住此人,不论死活。”

    站在座位后头的大太监李贤立刻应声,出帐将圣谕传达。

    然而不等御林军行动起来,帐外就已经传来了喧闹之声。

    接着李贤一改出帐的淡然,小跑进来跪在地上,语速极快道:“回禀圣上,贼人已被太子的平安卫找到,就是......”

    “就是如何?莫要吞吞吐吐!”

    李贤就差趴在地上了,他俯首道:“贼人齐丰霖劫持了昭宁公主,平安卫不敢轻易行动,生怕伤害到公主殿下!”

    大盛皇帝满腔怒血直冲大脑,一掌用力拍在桌上,

    “谁敢让他伤了昭宁!”

    -

    天黑之后福山的树林变成看不见尽头的黑林,唯有越靠近万福寺,灯火越明亮。

    然而就在万福寺外的某处角落,御林军举着火把团团围住某处,

    众人握住刀剑将拔未拔,气氛紧张。

    齐丰霖脸上是凌乱的泥巴痕迹,浑身再无京中贵公子的形象。

    昭宁公主被他一手抓住,一手用御林军的佩刀架住脖子,随时都有被抹脖子的生命危险。

    齐丰霖还记得自己去找安王领功时的情景,他本以为投了软骨散必中的肯定是隐瞒太子身份的李清涯。

    谁承想竟是睦王顾望中了软骨散。

    齐丰霖想到此处不由咬牙拽紧了昭宁,让沉默的昭宁忍不住痛呼一声。

    “别动!”

    “齐丰霖!莫要伤害公主殿下!”

    周围御林军对着齐丰霖喊道。

    安王赵苍在齐丰霖七绕八拐地赶来时就已经收到平安卫在福山大肆搜人的消息,他斜靠在榻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本王现在正为着世子的事情发愁,结果你竟然在这个时候想着贪功冒进?”

    赵苍虽面容出现风霜,双眼却像是鹰隼般锐利,一下子看透齐丰霖与平安卫搜人的联系。

    齐丰霖跪在地上,迷茫地被赵苍用果核砸了下脑袋。

    “王爷,我......”

    “你可是对东宫的那位做了什么?”赵苍眯起眼问。

    齐丰霖猛地抬头双眼亮起,又低头诚服道:“王爷神算,我今日想替王爷解世子之难,便找了昭宁公主了解了下太子信息。”

    “之后呢?”

    “之后,臣通过昭宁公主的信息推出那丞相府的李清涯身份大有问题......臣以为李清涯才是真正的太子殿下。”

    齐丰霖激动地提高了音量,声音震荡在安王的帐篷之内,幸亏帐内帐外都是安王府的人,才没惹来麻烦。

    安王赵苍感兴趣地坐直身体,身侧却跑来传话的下人。

    “王爷,睦王顾望中了软骨散平安卫在生死不论地搜查齐丰霖。”仆人压低声音,冷漠道,“齐丰霖做事不干净,被平安卫看见了。”

    赵苍方才因为齐丰霖提供的信息,而眼神赞赏地看着他,立刻变得不满与冷淡起来。

    果然棋子不能多抱希望,还是太蠢了。

    赵苍心中立刻做下弃子的决定,语气变柔:“你做的很好,但本王还要你再做一件事,放心这件事虽然风险很大,但本王一定会力保你。”

    让你一人顶下谋害睦王顾望的罪名,顺便揽下暗害安王世子的罪将赵自语从诏狱替出。

    “还请王爷尽管吩咐!”齐丰霖跪在地上,双眼明亮。

    赵苍吩咐下人去取来一块玉佩放在齐丰霖手上,

    “此乃本王作保的信物,你大可放心。”

    -

    大盛皇帝一路疾行赶到了齐丰霖面前,谁都看得出来他脸上已是怒极。

    齐丰霖紧张地握住佩刀,手上已是汗湿黏腻一片。

    但安王许诺他拉上昭宁公主大闹一场,之后自会替他在圣上面前解释是因为他被平安卫误会为软骨散的贼人,再顺势推出替死鬼来。

    齐丰霖紧张的眼球在人群中迫切地寻找,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安王府的人。

    “昭宁,你难道到了现在也要护着此人?”

    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大盛皇帝怒极之下却平静地在对昭宁公主说话。

    昭宁高扬着脖子被齐丰霖拽住,像是凄惨被人抓住的燕雀一动不动。

    她眨了眨眼,长睫落泪划过两颊。

    她今日真的以为齐丰霖就是自己此后今生的良人,怎么出去寻个银镯子的功夫,齐丰霖就彻底变了一个人了。

    昭宁在佩刀下的脖颈因为说话而震动起来,

    “齐丰霖,我曾经很欣赏你。”

    “不要说!”

    昭宁盯着围在两人面前的重重叠叠人影:“我想过怎么为你在父皇面前求得认可。”

    齐丰霖此时此刻还能有什么不明白,他找不见一个安王府的人,却拿着佩刀威胁了昭宁公主的生命。

    他被安王抛弃了!

    自己却举起长刀亲手斩断最后的,唯一的退路!

    “齐丰霖,你不知道吧......”昭宁一脚向后踩中齐丰霖的脚掌,一手用力向后肘击,同时另一只手强力抢过佩刀的使用权。

    齐丰霖一介文人顿时被昭宁挣开,眼神里还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

    “我自小被父皇母后盯着习武,就是怕我日后嫁人受人欺负。”

    昭宁夺过佩刀在手心一转,脸颊上泪水犹在,神色似笑似哭。

    她初遇齐丰霖时就被他吸引,他对应着她对话本里的公子最为完美的想象,他谈吐有度,官职出身虽低却行事从容。

    她替他求皇兄一个祈福队伍的名额,是真的一心为他。

    只是真心错付,长刀相向。

    刀光一闪,鲜血溅上昭宁的脸。

    空气里飘起血腥味并齐丰霖的痛呼。

    长刀穿过齐丰霖的右肩将他钉在了地上。

    “齐丰霖,直到方才本宫都在给你机会。”昭宁冷硬道,“但是从此本宫再也不会看你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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