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
隔天一早，陶斯容是被路清扉拍醒的。
她昨晚挂了电话后，仍坐在下铺，手臂放在路清扉床中小桌上，一手撑着脸颊，苦思冥想应该怎么跟莫声谷解释——毕竟张松溪脑筋好使，容易理解，莫声谷这个呆脑袋就说不定了。想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好在武当那边知她休息，便自个儿紧急开会去了，也就再没电话过来。
路清扉拎了早餐放在小桌上，拍拍陶斯容的背：“起来起来，吃饭啦。还好今天周六……”
陶斯容虽说在睡觉，但给她一拍，忽地便醒了，弹坐起来，见是路清扉，便苦了脸道：“路路，我办砸事啦。”
路清扉奇道：“我才不在一个晚上，能出啥事。先洗脸刷牙去。”
陶斯容噢了一声，蔫儿了脑袋拿了牙杯去走廊尾公共洗手台。临出门时，鼻子一痒，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
路清扉也不等她，将小桌从床尾移到床中间，在一边盘腿坐了，慢悠悠开始喝豆浆。
过了一会儿，陶斯容回了屋。路清扉这才问道：“出啥事了？”
陶斯容往床上一坐，将昨晚通话一五一十地说了。路清扉听到最后，咋舌不已：“大姐，你可真行！人家也就是问一句，你居然全给招了。”
“那张四侠都怀疑到那份上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圆过去……”
“人再怀疑，毕竟是一古代人，想象力怎么着也丰富不到能觉得那手机是穿越过去的吧。不过你说都说了。呃，陶啊，我稍微有个疑议。”
“什么？”
“你吧，是不是把武当七侠想的太弱了？”
陶斯容一愣：“有吗？但是我看书上说，张无忌和赵敏私奔的时候，那些汝阳王府的番僧一出手——你想张无忌多厉害呢，九阳神功加乾坤大挪移啊，照样受了重伤啊。”
“那那个汝阳王府也不会知道武当这边突然知道黑玉断续膏的事呀。指不定能搞个出其不意呢。人都是老江湖了，再怎么着也比你会估计形势的。何况你说都说了，那几个侠也坐不住。”
陶斯容愁眉苦脸的道：“是啊。我总不能跟他们说，等张无忌出来了，俞三侠的伤就好了吧。这事再一扒出来，他们就得分两拨，一拨去大都，一拨去西域了。这要找到了，张无忌那个明教教主还当不当了。唉，这坏就坏在我那手机怎么不穿那儿早几年。要真早几年，说什么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作难。”
路清扉忽地想到了什么，砸吧了下吸管：“陶啊，我觉得有一件事，你会更作难的噢。”
陶斯容见她一挑眉，登时暗叫不好，颤声问道：“什、什么事？”
“那就是——你要不要提醒殷六侠，让他下光明顶的时候千万不要落单呢？你要是提醒了，他就未必会有杨不悔了，这是在坏人姻缘；你要是不提醒——哼哼，明明知道他要受四肢折断之苦却不提醒，用心十分险恶呀！”
陶斯容一听，不由得掩面大呼：“我！擦！这可怎么办！”一急之下，居然爆了粗口。
路清扉正想安慰她几句，忽见桌上手机响了，正是陶斯容的号码。“六点就打过来了？肯定是掐好时间的。”她见陶斯容满脸犹豫之色，便催道：“总归还是得说话的。快接。”
陶斯容点点头，先挂了，又拨出去。
接通。
那边倒兴奋的很。“陶姑娘，你那边可是早上了？可休息好了？”正是莫声谷的声音。
“啊，是早上。醒了有一会儿了。”
“可方便说话？”
“方便，方便。今天正好双休……啊，就是每七天的最后两天不用工作。现在还在家呢。”
“原来如此。姑娘且等一下。”片刻，又有了声音：“谷虚，去将你大师伯、二师伯、四师叔还有六师叔全请过来。”
“是，七师叔。”
这后半段对话不是对着手机所说，故而微弱无比。但陶斯容也是听见了，登时吓得脸色一白，颤声道：“怎、怎么突然这么大阵仗？”她没见过这几个同时出现，又因为昨晚的通话有些心虚，故而发起怵来。幸亏这时没开视频。
“四哥都和我们说啦。原来姑娘通晓过去未来，又指点了救治我三哥的方法。只是暂时实在见不上面，我兄弟几个只能先口头上道谢一番啦。”
陶斯容给他一番话说得极不好意思，心下又奇：“难道张四侠替我解释过了？又不大像。”便道：“哪里。我这手机劳你看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能好好谢你呢。倒是俞三侠的伤，其实我早知道的，只是……”
那边莫声谷闻言，正正经经的道：“姑娘虽通晓卜卦推算之学，能看尽千年之事。莫某也知这天机不可泄露。何况姑娘已出言指点，我等又怎会已小人之心妄加揣测？”
陶斯容一听，不禁扶额，心道：“想必张四侠提了些，这货却完全意会错了，以为我是一算卦的。他几个一心只在俞三侠的伤上，又怎么有空细想这个。”
路清扉捂着嘴偷乐。她要听这俩对话能说出啥来，也没打算插嘴，当下也不出声。
只听莫声谷又道：“其实等师兄们过来，一来是道谢，二来也是向姑娘辞行。明日一早就下山，到时也来不及给你打电话了。”
“啊？这么快？”
“是啊。我们几个商量了，都觉得事不宜迟。大哥得留山上主持大局，二哥四哥去汝阳王府，六哥和我去西域找那个金刚门。啊，对了，刚才那个声音是我三哥的弟子谷虚。稍后我会将这手机交给他照看的。毕竟此去……那啥，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确实不方便带着。”
陶斯容头一回听到这一向直爽的莫七侠咽话儿，顺口便道：“你是想说‘此去凶险’对吧？”
此刻虽未开视频，陶斯容也料得到莫声谷挠了挠后脑勺，道：“只要能将三哥治好，凶险些又有什么打紧。”
陶斯容听得，心下忽然一阵没来由的着恼，冲口便道：“莫七侠，你可是说过，会亲手将这手机还给我的，你……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可得作数。”
她这话一出口，登时便懊悔了，心道：“我突然这么不讲理的口气是要作甚。”
莫声谷显然给她说的一愣，停了一停，这才道：“劳姑娘挂心，莫某省得。”
不一会儿，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便陆续到了。莫声谷便开了视频，引陶斯容见了还未见过的宋、俞二人。到此地步，陶斯容只得又补充了两件事。一是十香软筋散不能不防，二是黑玉断续膏固然重要，也得寻个好的骨科大夫同时医治才行。
眼见视频接通之时，武当已是傍晚。要紧话说完后，天色便越发的暗了。两下里便道了别。莫声谷自去拉了谷虚给他讲手机要怎么用。
这一通电话打完，陶斯容似也觉得自己先前把形势想的太一边倒了，不觉松了口气，欣欣然起来，不似电话前那般懊恼了。
早餐完毕，路清扉骑了她的小自行车，后座上带了陶斯容，往养老院方向绝尘而去。
路上，陶斯容向路清扉讲起，上次她独自去的时候，院里新来了一个管老太，大概五十出头，面貌祥和，颇有气质，一看就知道是文化人。就是腿脚不大方便。
“那敢情好啊，一会儿我也见见。”路清扉说着，一个拐弯，远远便见一个人影慢悠悠往养老院门口走去。
那人影也看到二人了，便停了脚步，拎了东西不便挥手，便抬起拎着个篓状物的右手扬了扬。“你俩够早的啊这次。”确是院里护工小王。
“大姐你不也是。”路清扉话音刚落，已将自行车刹住在了院门前。两人这才看清，小王左手将个折叠后的钓竿扛在肩上，右手则拎着个小鱼篓——无名指与小指还勾着个马扎儿。
“这么早怎么去钓鱼啦？”陶斯容问。
“咳，这不睡不着么。我就跑城南河边坐了会儿。俩小时，俩鱼，也不错啦。就是个儿不太大。一会儿给这十几口人加个鱼汤喝。”
三人边说便进了院。此时虽已立秋，暑气仍盛。早晨八点已开始有了暖意。老人们向来少眠，早便聚坐在了大树下，见三人拐了进来，叽叽喳喳的招呼她们坐下，这个说他老花镜腿儿又折了，那个抱怨假牙用的不得劲儿。有两个见到小王拎的鱼，登时两眼放光，将她钓竿牢牢抱在怀里。“这个我们看着，你只管去做饭。饿得紧。”小王应了一声，忙跑厨房刮鱼鳞去了。
不一会儿，其他几个护工也陆续到了。饭罢，已近十点，天便热了起来。一堆人嘛事儿没有，只管挪去大堂吹风扇。
这时，一个老太向陶斯容招了招手。“小陶姑娘，你过来一下。”正是管老太。
陶斯容应了一声，只道是叫她帮推轮椅，便走过去，双手刚放在轮椅推手上，便听管老太又道：“先等一下，我有事托你。”
“啥事啊阿姨？”陶斯容听她这么说，便又绕到她面前。
“小陶姑娘，你来这里很多次了，肯定留意过了。咱这院儿马路斜对面就是市立精神病院。”
陶斯容点头道：“是啊。”
“这个——”管老太拿起膝上一个信封，“我在那里有个朋友，住B栋四楼，姓凌。麻烦你跑一趟，把这个交给她。呃，只是这个人，嗓子、耳朵都有些不方便。”
“那没事啊。我带着纸笔，必要时可以写字嘛。”陶斯容接过信封，一股浓浓的复古风便扑面而来。只见是一个洁白的信封，正面左上角印着几笔青花瓷图案，中央写着一个娟秀的“雅”字，背面圆圆地封着一块宝蓝色的火漆。
她暗暗赞叹了一番，先将管老太推回了大堂。刚出门，便见路清扉拎了个扳手沿着走廊慢悠悠走过来，忙招手道：“路路，你干啥去了？”
“给楼上张老爷子修他电灯去了。”路清扉说着，看到陶斯容手里的信封，呼一下凑过来，“哇，现在搞这个的不常见啊，谁这么文艺？”
“是那管老太太，托我把这个给她在对面精神病院的一个朋友。”
路清扉一听“精神病院”四字，顿时两眼放光：“我以前一直想去参观诶，就是没去成过。走走走一块咯。”
当下两人一同过了马路，到了市立精神病院门口。路清扉往前一看，忽地一惊：“不是吧？”
陶斯容循着她眼光看去，只见院门口停着一些车，路清扉正盯着其中黑黢黢的一辆，便奇道：“咋了？”
路清扉一边进门一边不停地回头看，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凑到陶斯容耳边低声道：“三战之后就停产了的兰博基尼啊！明明都停了一百多年了，谁这么有本事开得出这么新的？”
小声的赞叹声中，二女找到了B栋楼。因管老太并未说明凌老太具体在哪间病房，她俩到了四楼之后便去问这层前台的护士。
“请问这层有没有住着一个姓凌的……”
那护士想也没想，便指了指：“那边，401。.”
她见二女转身便要去，忽道：“等等，等会儿再去。”
“正在看病吗？”陶斯容问。
那护士摇了摇手，压低了声音：“正在探视中。”顿了一顿，又道：“在她出来之前，你们最好等着。”
“谁啊？”路清扉顺口一问。那护士立马凑近了，一脸八卦：“大门口那辆绝版车你们看见了吧。”
路清扉登时来了兴趣：“就是那车主啊？姐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不？”
那护士点点头：“她早晨来的时候，我们整个护士站都扒过了。是市刑警队一小警察，但据说很有背景。连市长都要怕她三分。”
“哇，那真人怎样？”
“嗯，她便服来的。怎么说呢，跟你一样大，但很特别，相当特别。那俩眼很厉害，一看你啊，啧啧……”
陶斯容心下不以为然：“眼神再厉害恐怕也比不过俞二侠。早上虽才说了两句话，他人也温温和和的，但一眼看过来，还是惊得我冒了一背虚汗——好吧也有我太心虚的关系。”
那护士又道：“她顺道来缴费。报卡号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老太太转院到这里的十二年费用都是她出的。不过奇怪的是，她来咱市工作有三四年，今天是第一次来看老太太。我领她到病房里的时候，看她俩的反应，好像也不认识。长得也不像。”
“这可奇怪。”路清扉感叹了一句，问道：“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
“知道啊。白泽。”
“这不一上古神兽的名字么，而且明显是男生的名字。”陶斯容心下吐槽了两句，往静悄悄的走廊间看了两眼，问道：“都说了好长时间了吧。这不需要有人看着么，万一老太太情绪不好了怎么办？”
那护士一脸茫然：“不用啊。老太太又没病。”
陶斯容一愣：“没病？最近看好了么？”
“不是啊。听老人们说她刚转院过来的时候，院里医生们都已经确认过了，压根就没精神问题。唯一的毛病就是她有一个小本儿，每天会往上面写上十几个没来由的小事。不过人一聋哑人，又不会听又不会说的，写个把字又有啥。”
陶斯容奇道：“那她怎么还住这儿。还一住就是十二年。”
路清扉点点头，也道：“不该出院么。”
那护士摇了摇手：“岂止十二年。据说这老太太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家里人送到她们那边地级市的精神病院了。算起来待了至少也有三十年。”
她顿了一顿，低声道：“其实也就是嫌她拖油瓶啦。之前这里也有几例老人病好以后家里人不来接的。后来都只能老死在这儿了。不过这凌老太太虽然听不见说不出的，但心里明白的很，又硬气的很，从来没央人给家里带过话儿。说起来，她来这里十二年，也就今天，那白警察，还有你俩来看她了。”
陶路二女对视一眼，心中对这凌老太颇为同情。
那护士忽道：“咦，这么说你俩不认识这老太太了，那是干嘛来的？”
陶斯容便将管老太托她送信的事说了。那护士听罢，叹道：“难得，难得。”
三人等了一会儿，忽地两声高跟鞋声响。那护士当先抖擞了一下，往401方向看去。陶路二女便知是那白泽出来了，一齐转身看去。
只见沿走廊走出一个女生来，黑衬衫黑裙黑鞋，连包都是纯黑的，头发尽数扎起在头上盘了。这样一副老气横秋的打扮，相貌又一般，却从内里散发出清澈明透之意。二十几岁年纪，却似已阅尽天下事一般，无意到了极处，自然隐隐透出一股狠绝。腰背直直的，走路一板一眼，估计当过兵。
她走到前台，淡淡的说了一句：“空调温度有些不稳，麻烦找人修一下。”
那护士忙不迭的点头：“好的好的。”
白泽微微颔首，目光已落在陶斯容身上。
她眼神并无任何攻击力，只是一双瞳孔黑的深邃，好似里面是整个宇宙一般。陶斯容给她这一瞧，心中忽地升起自怜自卑之意，也不敢说话，只好将头低了低。
白泽忽道：“印堂发黑，已入魔障。我劝你还是收手吧。”
她昨晚挂了电话后，仍坐在下铺，手臂放在路清扉床中小桌上，一手撑着脸颊，苦思冥想应该怎么跟莫声谷解释——毕竟张松溪脑筋好使，容易理解，莫声谷这个呆脑袋就说不定了。想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好在武当那边知她休息，便自个儿紧急开会去了，也就再没电话过来。
路清扉拎了早餐放在小桌上，拍拍陶斯容的背：“起来起来，吃饭啦。还好今天周六……”
陶斯容虽说在睡觉，但给她一拍，忽地便醒了，弹坐起来，见是路清扉，便苦了脸道：“路路，我办砸事啦。”
路清扉奇道：“我才不在一个晚上，能出啥事。先洗脸刷牙去。”
陶斯容噢了一声，蔫儿了脑袋拿了牙杯去走廊尾公共洗手台。临出门时，鼻子一痒，结结实实打了个大喷嚏。
路清扉也不等她，将小桌从床尾移到床中间，在一边盘腿坐了，慢悠悠开始喝豆浆。
过了一会儿，陶斯容回了屋。路清扉这才问道：“出啥事了？”
陶斯容往床上一坐，将昨晚通话一五一十地说了。路清扉听到最后，咋舌不已：“大姐，你可真行！人家也就是问一句，你居然全给招了。”
“那张四侠都怀疑到那份上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圆过去……”
“人再怀疑，毕竟是一古代人，想象力怎么着也丰富不到能觉得那手机是穿越过去的吧。不过你说都说了。呃，陶啊，我稍微有个疑议。”
“什么？”
“你吧，是不是把武当七侠想的太弱了？”
陶斯容一愣：“有吗？但是我看书上说，张无忌和赵敏私奔的时候，那些汝阳王府的番僧一出手——你想张无忌多厉害呢，九阳神功加乾坤大挪移啊，照样受了重伤啊。”
“那那个汝阳王府也不会知道武当这边突然知道黑玉断续膏的事呀。指不定能搞个出其不意呢。人都是老江湖了，再怎么着也比你会估计形势的。何况你说都说了，那几个侠也坐不住。”
陶斯容愁眉苦脸的道：“是啊。我总不能跟他们说，等张无忌出来了，俞三侠的伤就好了吧。这事再一扒出来，他们就得分两拨，一拨去大都，一拨去西域了。这要找到了，张无忌那个明教教主还当不当了。唉，这坏就坏在我那手机怎么不穿那儿早几年。要真早几年，说什么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作难。”
路清扉忽地想到了什么，砸吧了下吸管：“陶啊，我觉得有一件事，你会更作难的噢。”
陶斯容见她一挑眉，登时暗叫不好，颤声问道：“什、什么事？”
“那就是——你要不要提醒殷六侠，让他下光明顶的时候千万不要落单呢？你要是提醒了，他就未必会有杨不悔了，这是在坏人姻缘；你要是不提醒——哼哼，明明知道他要受四肢折断之苦却不提醒，用心十分险恶呀！”
陶斯容一听，不由得掩面大呼：“我！擦！这可怎么办！”一急之下，居然爆了粗口。
路清扉正想安慰她几句，忽见桌上手机响了，正是陶斯容的号码。“六点就打过来了？肯定是掐好时间的。”她见陶斯容满脸犹豫之色，便催道：“总归还是得说话的。快接。”
陶斯容点点头，先挂了，又拨出去。
接通。
那边倒兴奋的很。“陶姑娘，你那边可是早上了？可休息好了？”正是莫声谷的声音。
“啊，是早上。醒了有一会儿了。”
“可方便说话？”
“方便，方便。今天正好双休……啊，就是每七天的最后两天不用工作。现在还在家呢。”
“原来如此。姑娘且等一下。”片刻，又有了声音：“谷虚，去将你大师伯、二师伯、四师叔还有六师叔全请过来。”
“是，七师叔。”
这后半段对话不是对着手机所说，故而微弱无比。但陶斯容也是听见了，登时吓得脸色一白，颤声道：“怎、怎么突然这么大阵仗？”她没见过这几个同时出现，又因为昨晚的通话有些心虚，故而发起怵来。幸亏这时没开视频。
“四哥都和我们说啦。原来姑娘通晓过去未来，又指点了救治我三哥的方法。只是暂时实在见不上面，我兄弟几个只能先口头上道谢一番啦。”
陶斯容给他一番话说得极不好意思，心下又奇：“难道张四侠替我解释过了？又不大像。”便道：“哪里。我这手机劳你看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能好好谢你呢。倒是俞三侠的伤，其实我早知道的，只是……”
那边莫声谷闻言，正正经经的道：“姑娘虽通晓卜卦推算之学，能看尽千年之事。莫某也知这天机不可泄露。何况姑娘已出言指点，我等又怎会已小人之心妄加揣测？”
陶斯容一听，不禁扶额，心道：“想必张四侠提了些，这货却完全意会错了，以为我是一算卦的。他几个一心只在俞三侠的伤上，又怎么有空细想这个。”
路清扉捂着嘴偷乐。她要听这俩对话能说出啥来，也没打算插嘴，当下也不出声。
只听莫声谷又道：“其实等师兄们过来，一来是道谢，二来也是向姑娘辞行。明日一早就下山，到时也来不及给你打电话了。”
“啊？这么快？”
“是啊。我们几个商量了，都觉得事不宜迟。大哥得留山上主持大局，二哥四哥去汝阳王府，六哥和我去西域找那个金刚门。啊，对了，刚才那个声音是我三哥的弟子谷虚。稍后我会将这手机交给他照看的。毕竟此去……那啥，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确实不方便带着。”
陶斯容头一回听到这一向直爽的莫七侠咽话儿，顺口便道：“你是想说‘此去凶险’对吧？”
此刻虽未开视频，陶斯容也料得到莫声谷挠了挠后脑勺，道：“只要能将三哥治好，凶险些又有什么打紧。”
陶斯容听得，心下忽然一阵没来由的着恼，冲口便道：“莫七侠，你可是说过，会亲手将这手机还给我的，你……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可得作数。”
她这话一出口，登时便懊悔了，心道：“我突然这么不讲理的口气是要作甚。”
莫声谷显然给她说的一愣，停了一停，这才道：“劳姑娘挂心，莫某省得。”
不一会儿，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便陆续到了。莫声谷便开了视频，引陶斯容见了还未见过的宋、俞二人。到此地步，陶斯容只得又补充了两件事。一是十香软筋散不能不防，二是黑玉断续膏固然重要，也得寻个好的骨科大夫同时医治才行。
眼见视频接通之时，武当已是傍晚。要紧话说完后，天色便越发的暗了。两下里便道了别。莫声谷自去拉了谷虚给他讲手机要怎么用。
这一通电话打完，陶斯容似也觉得自己先前把形势想的太一边倒了，不觉松了口气，欣欣然起来，不似电话前那般懊恼了。
早餐完毕，路清扉骑了她的小自行车，后座上带了陶斯容，往养老院方向绝尘而去。
路上，陶斯容向路清扉讲起，上次她独自去的时候，院里新来了一个管老太，大概五十出头，面貌祥和，颇有气质，一看就知道是文化人。就是腿脚不大方便。
“那敢情好啊，一会儿我也见见。”路清扉说着，一个拐弯，远远便见一个人影慢悠悠往养老院门口走去。
那人影也看到二人了，便停了脚步，拎了东西不便挥手，便抬起拎着个篓状物的右手扬了扬。“你俩够早的啊这次。”确是院里护工小王。
“大姐你不也是。”路清扉话音刚落，已将自行车刹住在了院门前。两人这才看清，小王左手将个折叠后的钓竿扛在肩上，右手则拎着个小鱼篓——无名指与小指还勾着个马扎儿。
“这么早怎么去钓鱼啦？”陶斯容问。
“咳，这不睡不着么。我就跑城南河边坐了会儿。俩小时，俩鱼，也不错啦。就是个儿不太大。一会儿给这十几口人加个鱼汤喝。”
三人边说便进了院。此时虽已立秋，暑气仍盛。早晨八点已开始有了暖意。老人们向来少眠，早便聚坐在了大树下，见三人拐了进来，叽叽喳喳的招呼她们坐下，这个说他老花镜腿儿又折了，那个抱怨假牙用的不得劲儿。有两个见到小王拎的鱼，登时两眼放光，将她钓竿牢牢抱在怀里。“这个我们看着，你只管去做饭。饿得紧。”小王应了一声，忙跑厨房刮鱼鳞去了。
不一会儿，其他几个护工也陆续到了。饭罢，已近十点，天便热了起来。一堆人嘛事儿没有，只管挪去大堂吹风扇。
这时，一个老太向陶斯容招了招手。“小陶姑娘，你过来一下。”正是管老太。
陶斯容应了一声，只道是叫她帮推轮椅，便走过去，双手刚放在轮椅推手上，便听管老太又道：“先等一下，我有事托你。”
“啥事啊阿姨？”陶斯容听她这么说，便又绕到她面前。
“小陶姑娘，你来这里很多次了，肯定留意过了。咱这院儿马路斜对面就是市立精神病院。”
陶斯容点头道：“是啊。”
“这个——”管老太拿起膝上一个信封，“我在那里有个朋友，住B栋四楼，姓凌。麻烦你跑一趟，把这个交给她。呃，只是这个人，嗓子、耳朵都有些不方便。”
“那没事啊。我带着纸笔，必要时可以写字嘛。”陶斯容接过信封，一股浓浓的复古风便扑面而来。只见是一个洁白的信封，正面左上角印着几笔青花瓷图案，中央写着一个娟秀的“雅”字，背面圆圆地封着一块宝蓝色的火漆。
她暗暗赞叹了一番，先将管老太推回了大堂。刚出门，便见路清扉拎了个扳手沿着走廊慢悠悠走过来，忙招手道：“路路，你干啥去了？”
“给楼上张老爷子修他电灯去了。”路清扉说着，看到陶斯容手里的信封，呼一下凑过来，“哇，现在搞这个的不常见啊，谁这么文艺？”
“是那管老太太，托我把这个给她在对面精神病院的一个朋友。”
路清扉一听“精神病院”四字，顿时两眼放光：“我以前一直想去参观诶，就是没去成过。走走走一块咯。”
当下两人一同过了马路，到了市立精神病院门口。路清扉往前一看，忽地一惊：“不是吧？”
陶斯容循着她眼光看去，只见院门口停着一些车，路清扉正盯着其中黑黢黢的一辆，便奇道：“咋了？”
路清扉一边进门一边不停地回头看，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凑到陶斯容耳边低声道：“三战之后就停产了的兰博基尼啊！明明都停了一百多年了，谁这么有本事开得出这么新的？”
小声的赞叹声中，二女找到了B栋楼。因管老太并未说明凌老太具体在哪间病房，她俩到了四楼之后便去问这层前台的护士。
“请问这层有没有住着一个姓凌的……”
那护士想也没想，便指了指：“那边，401。.”
她见二女转身便要去，忽道：“等等，等会儿再去。”
“正在看病吗？”陶斯容问。
那护士摇了摇手，压低了声音：“正在探视中。”顿了一顿，又道：“在她出来之前，你们最好等着。”
“谁啊？”路清扉顺口一问。那护士立马凑近了，一脸八卦：“大门口那辆绝版车你们看见了吧。”
路清扉登时来了兴趣：“就是那车主啊？姐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不？”
那护士点点头：“她早晨来的时候，我们整个护士站都扒过了。是市刑警队一小警察，但据说很有背景。连市长都要怕她三分。”
“哇，那真人怎样？”
“嗯，她便服来的。怎么说呢，跟你一样大，但很特别，相当特别。那俩眼很厉害，一看你啊，啧啧……”
陶斯容心下不以为然：“眼神再厉害恐怕也比不过俞二侠。早上虽才说了两句话，他人也温温和和的，但一眼看过来，还是惊得我冒了一背虚汗——好吧也有我太心虚的关系。”
那护士又道：“她顺道来缴费。报卡号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老太太转院到这里的十二年费用都是她出的。不过奇怪的是，她来咱市工作有三四年，今天是第一次来看老太太。我领她到病房里的时候，看她俩的反应，好像也不认识。长得也不像。”
“这可奇怪。”路清扉感叹了一句，问道：“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
“知道啊。白泽。”
“这不一上古神兽的名字么，而且明显是男生的名字。”陶斯容心下吐槽了两句，往静悄悄的走廊间看了两眼，问道：“都说了好长时间了吧。这不需要有人看着么，万一老太太情绪不好了怎么办？”
那护士一脸茫然：“不用啊。老太太又没病。”
陶斯容一愣：“没病？最近看好了么？”
“不是啊。听老人们说她刚转院过来的时候，院里医生们都已经确认过了，压根就没精神问题。唯一的毛病就是她有一个小本儿，每天会往上面写上十几个没来由的小事。不过人一聋哑人，又不会听又不会说的，写个把字又有啥。”
陶斯容奇道：“那她怎么还住这儿。还一住就是十二年。”
路清扉点点头，也道：“不该出院么。”
那护士摇了摇手：“岂止十二年。据说这老太太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家里人送到她们那边地级市的精神病院了。算起来待了至少也有三十年。”
她顿了一顿，低声道：“其实也就是嫌她拖油瓶啦。之前这里也有几例老人病好以后家里人不来接的。后来都只能老死在这儿了。不过这凌老太太虽然听不见说不出的，但心里明白的很，又硬气的很，从来没央人给家里带过话儿。说起来，她来这里十二年，也就今天，那白警察，还有你俩来看她了。”
陶路二女对视一眼，心中对这凌老太颇为同情。
那护士忽道：“咦，这么说你俩不认识这老太太了，那是干嘛来的？”
陶斯容便将管老太托她送信的事说了。那护士听罢，叹道：“难得，难得。”
三人等了一会儿，忽地两声高跟鞋声响。那护士当先抖擞了一下，往401方向看去。陶路二女便知是那白泽出来了，一齐转身看去。
只见沿走廊走出一个女生来，黑衬衫黑裙黑鞋，连包都是纯黑的，头发尽数扎起在头上盘了。这样一副老气横秋的打扮，相貌又一般，却从内里散发出清澈明透之意。二十几岁年纪，却似已阅尽天下事一般，无意到了极处，自然隐隐透出一股狠绝。腰背直直的，走路一板一眼，估计当过兵。
她走到前台，淡淡的说了一句：“空调温度有些不稳，麻烦找人修一下。”
那护士忙不迭的点头：“好的好的。”
白泽微微颔首，目光已落在陶斯容身上。
她眼神并无任何攻击力，只是一双瞳孔黑的深邃，好似里面是整个宇宙一般。陶斯容给她这一瞧，心中忽地升起自怜自卑之意，也不敢说话，只好将头低了低。
白泽忽道：“印堂发黑，已入魔障。我劝你还是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