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阳家门没关,徐鸣朋站在门口时,只见男人靠着沙发坐在地上,样子有些疲惫,身边散在分布着几个纸箱。除此之外,视线以内,再无活物。

    徐鸣朋看着脚下一边小心走进去,一边探头查看苏楠的身影:“怎么就你一个人?苏苏呢,还有......”说到这,他突然停顿,加快步伐走到姜阳身边蹲下,手指控制不住抖动起来,一脸震惊样,“苏苏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吗?”

    那只学校领养的猫,叫苏苏。

    且姜阳与苏楠是旧相识。

    姜阳抬起头,对上徐鸣朋的眼睛,他深沉的目光看上去那么遥远,然而漆黑宛如潭水的眼眸却又那样温柔,不用说一个字,一切都已分明。

    徐鸣朋霎那间像个获得一手内幕的娱记,贴近了姜阳问:“那她?你们......”门外传来脚步声,姜阳轻摇了摇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是苏楠去楼上拿了手机回来。

    姜阳双手撑地,立马满血复活站起来,他跑去二楼,下来后拎着一个猫包。

    苏苏躺在里面睡着了。

    “知道你想崽崽了,给你看一眼就干活去吧。”他挡着苏楠的视线,将猫包抱在徐鸣朋的面前,着重强调了“崽崽”二字,并用眼神示意他别乱说话。

    徐鸣朋似乎早一眼看穿了眼前这个人,他再次像多年前那样用带着怜悯的眼神看姜阳。

    因为搬行李的缘故,房门总是敞开,姜阳害怕苏苏跑到外面,特意将它关进包里。

    他总是为它想的周全。

    小家伙警惕心不重,这样也不醒。

    徐鸣朋看了一人一猫一眼,立马恢复成往日模样,他殷勤地跑到门口,当着姜阳的面给了苏楠一个拥抱。

    “欢迎回家。”

    苏楠反应了一会,垂着的手才抬起,她轻轻环住徐鸣朋的后背,温和道:“谢谢。”

    姜阳将猫包放下,看着二人拥抱的样子,凉飕飕道:“抱完就干活吧,特意等着你呢。”

    徐鸣朋这时才真正明白“干活”为何意,既不说欢迎了,也笑不出来了。

    他抿着嘴,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看向姜阳的眼神都变得幽幽起来。但他没说一句抱怨,把一切无奈都揽下了。

    “说吧,要我做什么?”徐鸣朋叉腰打量着四下,看似轻松道。

    “谢谢,搬去十二楼就行了,我现在住在那。”苏楠感激地看着他,蹲下身抱起一个纸箱。

    三个人做好规划,将小的轻的箱子垒到大的箱子上,没几趟便搬清了。

    苏楠把被子和今晚需要的用品整理出来,三人选择步行到几百米处的烧烤店解决晚饭。

    因为不用开车的缘故,徐鸣朋喝起酒来比上次为苏楠接风还凶,简直是毫无顾虑,一杯杯下肚,又连忙续上新的,自己喝还不行,硬要逼着姜阳与他一同尽兴。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锻炼的,姜阳那边已经脸上见酒色了,他还是毫无变化。

    光喝酒没什么意思,徐鸣朋随意问道:“苏苏,你和姜阳什么时候认识的?”

    “高一。”烧烤摊架起的一串串灯泡,在逐渐见深的夜色下,温暖且烟火气十足,苏楠的话在风的裹挟下,进入另外两人的耳中。

    “不对!是初三的暑假。”姜阳大着舌头,一字一顿强调道。

    怎么可能忘记呢,他在心中回忆过不止一次那天的场景,那天的心情。

    因为难忘,所以痛苦。

    因为怀念,所以难忘。

    不等徐鸣朋拿起酒瓶,姜阳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下去,他只觉得痛快。

    为重逢,为开心。

    “你少喝点,等会怕是要扶着你回去了。”苏楠忍不住劝他。

    姜阳反倒高兴起来,立马回应道:“那正好,等会一起回去,哈哈。”

    “我们从前总是一起回去,我们总是互相等着彼此。”姜阳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酒瓶,不可控的在心中磨着这句。

    他越喝越来劲,再也不需徐鸣朋的劝酒,直到趴下。

    烧烤店规模还算可观,店里乌泱泱,闹哄哄的,店外支起的几张桌子也是不逞多让,许是暴露在自由空间中,大家吐露心事便更加随心所欲了。

    徐鸣朋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说出了与姜阳的初识,与姜阳的来往。

    大学新生报道时,几乎所有学校都会安排高年级生去帮忙搬运行李,徐鸣朋就是那天认识了姜阳。

    姜阳行李其实不多,只要愿意,交了钱被褥什么的学校都会安排好,因此他只带了一个行李箱,箱上挂了一个包。

    可是他看上去比常人更高大,连表情都更镇定,与其他初次体验大学生活,那种脸上挂满了好奇样子的人截然不同,因而走在新旧混合的学生中时,便被误认成了志愿者。

    向他求助的男生像是发育不良一样,个子不算矮,却尤其的瘦,看上去怪叫人可怜的,他不忍拒绝,于是手里多出了一个比自己行李重一倍的行李箱。

    瘦瘦的男生也确实需要帮助,就这样,他自己还一手提着刚在超市抢购的一大袋生活用品,一手推着一个二十六寸的行李箱。

    两人并排走着,被蹲在宿舍楼下歇脚的徐鸣朋看见了。

    “同学,几号楼的,我帮你们拿吧?”徐鸣朋热情上去,拉过了瘦学弟的行李箱,不经意间提了一把,呵!还真不轻。

    至于他没帮姜阳拿,完全是因为他错误的主观臆断——这扑克脸也是学校发配过来的,连怨气都没消呢。

    直到先到了姜阳宿舍楼下,瘦学弟把自己行李箱接过来后,徐鸣朋才发现——噢,原来扑克脸也是学弟!

    他再次假装不经意提了提这个新加的行李箱——不好,他可能会死在今天。

    于是徐鸣朋满脸堆笑看着姜阳说:“这位学弟,你不然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等你行李送到宿舍后,也来帮帮这位学弟呗。”

    开玩笑,这个时候,谁认识谁啊。学校那么大,转头你就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说的话,实在没有必要一定放在心上,然而姜阳答应并做到了。

    他将自己的东西送到宿舍后,立马就下了楼,也顺利将那个有机会成为凶器的行李箱送到了目的地。

    往回走时,徐鸣朋想着随便聊聊,便问他是哪个专业的。

    ——数字媒体艺术。

    虽然路上随便抓十个人,可能就有几个是同系的,这样的概率实在算不上用神奇来评价,但徐鸣朋对这位认识不过十来分钟的人很是欣赏,所以他称这是奇妙的缘分。

    后来姜阳加入了学生会,才发现徐鸣朋居然还是学生会会长,至此两人开始来往频繁。

    说到这里,徐鸣朋续了一杯酒,一口闷后,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苏楠,又摇了摇趴在桌上的姜阳,等到确认趴下的那位是真的醉倒后,才鼓足勇气,继续说下去。

    大四时,徐鸣朋因为要着手准备实习,慢慢的,学生会里的事情开始力不从心,姜阳作为副会长,挑起了这个担子,减轻了他很多负担。他们虽然不是同级,但几年的相处,已然如朋友一般。

    会里欢送他这位老会长时,大家胡吃海喝,闹成一片。姜阳就是那天在他面前喝多了酒,说多了话。

    姜阳侧脸完全趴在桌上,他的声音凄楚:“我好想知道是为什么,原因到底是什么?如果觉得我不够勇敢,和我说啊,我会改变的,什么我都愿意去改变。可是,可是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走了,连机会都不给我。”

    他说的声音不算大,至少在那样喧闹的情况下,只有坐在他旁边的徐鸣朋听见了。起初徐鸣朋只是以为姜阳在耍酒疯,说胡话,凑近看,才发现伴着那些心绪郁结,泪水已不可控从眼角淌下。

    他以为这位学弟就是沉稳,就是处变不惊,没想到厚重的面具下,灵魂是这样的滚烫。

    “所以......苏楠,他说的人是你吗?”徐鸣朋讲完一切,一改他往日的轻佻,郑重问道。

    苏楠垂下眼沉默了很久,她想摇头,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此刻凝结,她动不了分毫。

    “他看见了!他都知道了!”她在心中不安呐喊。

    那年高考开始后,苏楠原本想默默离开,临到走时突然不甘心:“凭什么我来时轻飘飘,走时也不留痕迹。”她跑到路上,却想不出该如何抚平内心的不甘,神情恍惚间,竟走到了心事墙前。

    看着那满墙的肺腑之言,她心底的愤慨也滔滔不绝涌出。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砖,砖头触碰墙面时,那些愤慨却仿佛被突然抽去,再也不知该写下什么。

    不平?感激?那些乱成一团,无处理清的思绪该如何缩短成一句话?

    苏楠站在墙前沉思了许久,最后,她放弃了对别人的情绪输出。

    在那句被姜阳一口否决的“爸爸妈妈要健健康康”的下面,她用力写下三个字——胆小鬼!

    有个胆小鬼,在这里留下了三年的足迹。

    她希望这几个字可以留存的久一点,于是她再次用力描画了两遍。

    她当时说的明明是自己,丝毫没想过这会成为姜阳的心结。

    徐鸣朋得不到答案,全然当作默认。

    不少人开始陆续离开,徐鸣朋干脆举起酒瓶,咕噜咕噜,牛饮一般灌下几口。他将酒瓶重重放下,贴着不锈钢片的桌子“砰”的发出一声响动。

    “年纪轻轻的,有什么说不开的呢。尽搞些矫情玩意。”

    他起身,站到姜阳身边,再次摇了摇他的肩膀:“姜阳,回去了。”

    回应他的依旧是纹丝不动。

    无法,徐鸣朋只好抬起姜阳一只胳膊,将人架了起来。

    苏楠跨过桌子,单手扶住姜阳的腰,仰头间,星光看上去虽然渺小,但却是这茫茫无际黑布下希望的代表。

    “有一天,我会告诉他原因的。”沿着忽明忽暗的道路前行,苏楠缓缓说道。

章节目录

我们不说话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雀燕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雀燕并收藏我们不说话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