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的灯光昏暗柔和,冉明茱和纪逐渊很默契地找了一处没那么显眼的角落,相对而坐。

    临近演出,纪逐渊基本不吃什么东西,点餐时只要了一份沙拉。

    冉明茱倒是很爽快地点好牛排,将菜单还给服务生道:“全熟,谢谢。”

    服务生记下菜单后礼貌离开,冉明茱收回目光,恰好对上纪逐渊目不转睛的眼。

    她下意识低头绕着自己看了一圈,没觉得哪里不对,难免好奇:“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没事。”

    纪逐渊连带着说话声音都轻快许多,将倒好的柠檬水递到冉明茱身前:“只是高兴,你会答应祝珣的要求。”

    角落光线暗沉,恰好完美遮住了冉明茱藏在发间不自觉泛起红晕的耳尖。

    她并未抗拒纪逐渊的试探,也没再刻意找理由搪塞。

    自重逢后难得直面他的感情,弯弯唇角,粲然道:“不客气。”

    原本纪逐渊还在遗憾,明天因为有巡演场次而没办法赶去屿城给冉明茱过生日。

    幸好她到了上海,趁着暑假结束前,还能多呆几天。

    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本科毕业,冉明茱和纪逐渊一直都在一起过生日。

    八月正好是暑假。冉卫东和李珮通常会在十一号冉明茱生日这天带着他两去逛街买礼物,等到二十六号纪逐渊生日那天,就放他们出去和朋友们一起玩。

    后来冉明茱远赴海外求学,有时暑假并不会回家。

    等到工作后,又连着几年为了社科项目,趁假期带队驻扎在临夏,连屿城都待得少。

    至于故乡,记忆里关于三水市夏日的模样,更是早已不像从前那般清晰。

    那时候他们会选择到郑云科母亲开在城郊的火锅店聚会,吃吃喝喝还自带KTV设备,光是唱K闲聊麻将玩桌游,就能轻易度过灼热而漫长的数月。

    夜晚和朋友们告别返回家中后,冉卫东和李珮都已经休息,冉明茱又被纪逐渊怂恿着,和他一起溜进书房,随手拆开一包零食,正巧能赶上那时花生卫视的午夜档电视剧播出。

    午夜档通常会播出一些过去首播后成绩很好的剧集,当时正是清宫和穿越剧盛行的年代,两人往往看着看着就偏离了剧情,开始讨论如果有机会穿越回从前,会做些什么。

    冉明茱第一反应是抗拒,摇头表示:“想办法回来。”

    实在不行:“那只能希望去到一个对女性比较友好的朝代,不被关在深宅大院里足不出户。然后利用我的聪明才智,当一位教书匠。”

    看似沉迷于电视里正在播放剧情的纪逐渊并未立刻开口,撑着下巴思考半刻,给出了出乎冉明茱意料的回应:“别当教书匠了。”

    他说着,侧首看向她,很坚定地邀请道:“咱们一起去浪迹江湖,当侠客。”

    本以为他会有类似于什么“将西方音乐剧与中华古典民间剧种融会贯通,成为千古第一唱将”的大志向,眼下看来,倒是她自以为是想多了。

    冉明茱眨眨眼,从他的幻想中回过神,语重心长地抬手搭上纪逐渊的肩膀,轻轻拍了拍:“那你肯定是沉迷享乐的魔教统领,而我必然是正派弟子。不可能‘一起’浪迹江湖。”

    纪逐渊闻声,不以为耻,更加得意:“正好互补。”

    他猛地抬手,仿佛已经站在武林至尊之位挥斥方遒:“想象一下,我们狼狈为奸,正邪勾结。最终,整个江湖都变成冉大侠和纪统领的天下。”

    将他放在身边的薯片拎走,冉明茱默默地从沙发中间坐到了离纪逐渊更远的右侧躺椅上,用行动表示跟他划清界限:“我不和你同流合污。”

    纪逐渊丝毫不为所动,依然要说服冉明茱和他勇闯侠客副本:“冉大侠,我是你‘弟弟’。在古代,兄弟之谊都要歃血为盟、桃园结义、誓死相随。”

    冉明茱一边摇头,一边想拿薯片吃,却发现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被纪逐渊吃的只剩残羹碎渣,立刻皱眉怒道:“割袍断义!”

    纪逐渊连忙非常狗腿地递上一包全新薯片:“续上。结义。”

    思及过往,冉明茱倏地低笑出声。切着牛排的双手停下动作,与纪逐渊相视:“你还记得以前暑假,咱两总是熬夜看电视吗?”

    正对着沙拉努力维持生命体征的纪逐渊闻声抬眸,光是看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记得。”

    接着又道:“冉大侠有何吩咐。”

    “没事,吃你的沙拉。”

    不过瞧着他瘦削到有些单薄的身形,冉明茱还是很好心地切了一块牛排放到他盘边:“有冉大侠吃肉,定少不了你喝汤。不客气。”

    “谢谢冉大侠。”

    看得出来纪逐渊很开心,虽然冉明茱不能直观地看见自己的表情,却也清楚,她同样很开心。

    因为冉明茱提起从前的缘故,纪逐渊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首演那天在后台,我见了李晨媛,还有她丈夫。”

    “嗯,她现在确实定居上海。”

    冉明茱有些心虚地避开纪逐渊探寻的目光,还是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她的态度:“首先,我没有不站在老郑那一边的意思。”

    其次:“不止我,顾衡也参加了她婚礼。”

    “知道。”

    纪逐渊点点头,很是新奇地见到冉明茱竟然也有抓耳挠腮的时候,忍不住补上一刀:“老郑也知道。”

    冉明茱顿时压力倍增,再次强调道:“我知道他知道,他原谅我了。”

    作为李晨媛和郑云科这对怨侣间种种烂俗往事的亲历者之一,同时又是李晨媛的初高中同班同学兼好友,冉明茱在他俩分手那会儿,就像所有界限模糊,无法被明确定义为属于婚前还是婚后的财产般,经历了究竟要被判给李晨媛还是郑云科的漫长纠缠。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他们在高考后正式确立恋爱关系开始说起。

    在此之前,李晨媛还有过一位前暧昧对象,简巍峨。

    好巧不巧,简巍峨也是冉明茱的熟人,在初中时和她坐过两年同桌。

    冉明茱至今都无法忘记,简巍峨在全班同学面前,举着美工刀,带着哭腔威胁李晨媛:“李晨媛!如果你再因为期中考成绩萎靡不振,不愿意认真过好自己的人生——”

    他就要割腕自残。

    伴随着全班同学的劝说和李晨媛默默落泪夺走了简巍峨手中的美工刀,这场闹剧最终以简巍峨小拇指上一个“再不赶紧去医院,就要愈合的小口子”而完美画上句号。

    美工刀事件给冉明茱造成了巨大的精神震撼,或者也可以说是,精神污染。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很难想象,世界上居然会有简巍峨这么多戏的人。

    很明显,李晨媛也觉得这人脑子多半有点大病,升入高中部后,便不再继续跟简巍峨保持曾经的暧昧关系。

    但却拗不过简巍峨满腔执着,高一、高二就罢了,在高三那年李晨媛跟郑云科眼看着越走越近后,他仍旧阴魂不散。

    具体操作包括且不限于:把自己的Q/Q昵称改成和郑云科一样,只因为和李晨媛是暗戳戳的CP名;每天蹲守在李晨媛家楼下,眼含热泪地递给她一袋零食。

    亦或是,欺负好脾气的任课老师,正上着课,莫名其妙倏地站起身,拿起书本狠狠砸向地面,然后怒号一声冲出教室。

    冲到校外奶茶店才终于恢复平静,给李晨媛买好奶茶送到文科火箭班,还要叫坐在窗口的老同桌冉明茱帮忙传递。

    过去冉明茱因为跟李晨媛关系亲密,常常将简巍峨所有令人迷惑的行为都归结于他大脑发育不健全,病得不轻。

    直到李晨媛和郑云科去了不同的大学,听说李晨媛在还没跟郑云科分手时便已经谈了同校男朋友,而且还跟简巍峨单独约会过很多次。冉明茱方才恍然大悟:“以后不能只指责简巍峨智力低下,也要怪李晨媛一直对他有所回应。”

    自那之后,李晨媛便逐渐淡出了高中的小圈子。

    冉明茱和她的关系尽管没有在明面上决裂,却也肉眼可见不如从前亲密。

    当然,冉明茱不是为着站队郑云科被脚踏N只船才跟李晨媛减少交往。在冉明茱看来,人类所谓的德行不过是屈服于个体智力选择与社群法律规训的产物。

    李晨媛有或没有德行,对于郑云科而言,决定着是否会造成痛苦,对于冉明茱其实影响不大。

    而冉明茱站队与否,对于郑云科而言,依旧决定着是否会造成痛苦,对于李晨媛的影响,其实也不大。

    主要还是因为地理距离、进入大学后新的人生篇章以及彼此未来规划的差异等等,再加上郑云科惨遭背叛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她们从老朋友到渐行渐远。

    不过冉明茱两年前正式回国工作跟初中同学聚会时,倒是见过李晨媛,也见过简巍峨。

    过去简巍峨为情所困,举止奇怪了些。但他分到理科后能跟顾衡同在火箭班,从来也不是真的大脑发育不健全。高中毕业考上屿城交大又到屿城科大读研究生,如今也一扫颓唐,看起来正经不少。

    至于李晨媛,她的成绩一直不错,可惜高考没有发挥好去了一所省内不知名一本,和郑云科正常发挥的水准半斤八两。

    她见到冉明茱时很激动,早已把和郑云科曾经的不愉快抛之脑后:“明茱,好久不见!”

    伸手不打笑脸人,冉明茱也非常亲密地跟她拥抱,一道寒暄着并排入座。

    简单聊过几句后才知道,她本科毕业后上岸了隔壁省某个小城市的公务员,没待够半年就辞职重新考研,又考上屿城大学的硕士。

    “刚好你入职,我毕业。否则,这会儿我还要叫你一声‘冉老师’呢。”

    她说着,忍不住捧腹大笑,非常开心地将右手上的订婚戒指展示给冉明茱欣赏:“对,明茱,快祝福我。我订婚了,明年春节办婚礼,你到时一定要来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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