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觉得似乎又是好久没有见到何逸尘了,纵使两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却各自拥有各自的人生。

    当他再次看到何逸尘时,何逸尘的齐腰长发变成了齐肩直发,比起最初的清冷飘逸,现在的她宛若一个邻家女孩般清新柔和。

    “剪头发了?”莫寒的声音依旧低沉,如墨的眸子染上一抹浓浓的失落,随即便快速淡去。

    何逸尘却把他的失落看得真切,但她只是微微一笑:“嗯,夏天快到了,热。”

    莫寒再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按响了身后的门铃。

    何逸尘抬头看看略显暗沉的天空,黄昏的最后一抹色彩也即将散去,莫寒高大挺拔的身躯在那扇暗红色的门前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何逸尘突然好奇:“他是多久未曾回来过了?”

    门开了,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小寒回来了?”

    “嗯。”莫寒冷冷地答了一声,便绕过妇女走进屋去。

    何逸尘猜想这应该是莫寒的母亲,她正思忖要着说些什么时,莫母却已经开口:“逸尘是吧?快进屋。”

    “嗯。”面对莫母的热情,何逸尘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得淡淡地答了一下,顺便抬眸,却在看到对方的面庞后惊艳到了。

    莫母拥有一双极美的眸子,眸光盈盈,柔波似水,宛若夏日里的一湾碧水,澄澈地让人心醉。莫寒的眼睛虽然和她的有点像,但全然不似这般温柔。

    “我爸呢?”当何逸尘尾随着中年妇女刚走进客厅,便听到莫寒冷冷的发问。

    “在书房里。”莫母仿佛对莫寒的冷淡视而不见,依旧笑容满面。

    但莫母的笑容却让何逸尘觉得奇怪,这不是母亲对儿子的宠溺,而是一番讨好与惧怕。天生的敏感让她很容易感受到气氛的异常,但她终究是个外人,有再多的好奇也只能选择沉默。

    “和我去书房吧。”莫寒扔下一句话便上楼去了。何逸尘只得紧跟其后。

    莫寒和何逸尘进入书房的时候,莫父正凝视着墙壁上的一幅白描作品出神。

    “爸,我们来了。”莫寒的声音略带喑哑。

    莫父听到莫寒的声音,身子微微一怔,许久才转过身来,凌厉的双眸扫了何逸尘一眼:“带她出去。”

    “爸。”莫寒伸手拉住了何逸尘的手。

    莫父有些愠怒:“我说,带她出去,听到没有?”

    何逸尘诧异,貌似这是她第一次见莫父,为何却让他这般生气?她转头看了一眼莫寒,莫寒面容冰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莫寒静静地看了会儿父亲,然后拉着何逸尘走出了书房门。

    何逸尘正陷入诧异沉思着,走着走着突然撞上了一堵肉墙:“嗯?”

    莫寒低头便看到近在咫尺女子睁着一双轻灵的大眼,正疑惑地看着他,想到父亲刚刚的怒气,他不由地对何逸尘有些歉意:“刚刚,很抱歉。”

    “嗯?”如果说莫父的怒火让她诧异,那莫寒此时的道歉完全让她惊诧到了,和莫寒相处了这么久,知道他不是个轻易言谢、轻易道歉的人。

    莫寒看着一脸傻愣的何逸尘,不由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拉入怀中:“以后,会跟你讲清楚的。”

    何逸尘彻底愣住了,今天的莫寒是怎么了?上次抱她,是因为她很悲伤,那这次呢?难道是因为他自己很悲伤吗?

    这算是安慰?

    就在何逸尘陷入各种疑惑中不可自拔时,周身的温暖气息已经抽离,待她回过神之际,已经不见了莫寒的身影。

    直到晚饭时,莫父依旧没有走下楼来,莫母端着饭菜上上下下走了几趟,最终只好苦闷着坐回了餐桌,望着一桌子菜发怔。

    莫寒只动了眼前的一盘青菜,细嚼慢咽地吃着。面对莫母反复的求助眼神,他视若无睹。

    何逸尘拿着筷子,看着莫母亲自准备的丰盛佳肴,再想到莫父因她而起的怒火,她也是食不知味。

    莫寒仿佛看出了何逸尘的心思,顺手夹起一只鸡腿放在何逸尘的碗中,何逸尘看着鸡腿蹙了蹙眉,然后抬头,便见莫寒的眸子中带有一丝警告的意味,她微微叹了口气,拿起碗中的鸡腿啃了起来。

    莫寒吃得极少,也吃得极慢,还不时地给何逸尘夹菜,直到何逸尘实在吃不下了,他才放下碗筷,对何逸尘说道:“待会去二楼最东边的卧室休息吧。”

    何逸尘走上二楼的时候,特意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然后下楼,端起莫母刚刚为莫父准备的饭菜,在莫母的一片惊诧目光中走到了书房门口。

    她把饭菜放在门口,找来纸笔,写了几句话,然后把纸张顺着门边塞了进去,在确定一切都妥当后,才向最东边的卧室走了过去。

    这一切,都被楼梯拐角处的莫寒看在眼里。

    何逸尘并不认床,这一晚睡得很踏实。她醒来时,天际已经微微发白,何逸尘理了理散乱的发丝,转头便看到了窝在沙发上的莫寒。

    那是一张并不大的沙发,莫寒高大的身躯在其中显得狼狈不堪,素来干净整洁的白衬衫上有着些微的褶皱,随着身子的翻动,原本随意地盖在身上的西服外套便滑落至地,但沙发上的人似乎没有察觉,只是皱了皱眉,继续睡了过去。

    何逸尘下床走上前去,拿起地上的外套,小心地帮莫寒盖在身上。看着莫寒眼底的青色暗影,看来是一夜未眠,何逸尘记得她昨晚回房时莫寒并不在。何逸尘看向莫寒疲倦的俊颜,不由地好奇,在他那份冷漠与疏离的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楚?……

    想到这些,何逸尘微微叹了口气。

    莫寒却在这份叹气中醒了过来,看着突然进入视线的清爽丽颜,他眉头微蹙:“怎么在这儿?”

    何逸尘一抬眸便看见了那双如墨般的眸子,眸子中有丝微痛楚,还有看见她时的一份惊讶,她敛了敛心底的疼惜:“去床上睡吧。”

    “不用了。”莫寒看到何逸尘的脸色写满些许担忧,他的心底微微一颤,在怔怔地看了看何逸尘之后,他再度闭眼。

    何逸尘替莫寒拉了拉身上的西服,然后靠着沙发边坐了下来,周身柔和。

    莫寒睁眼,看着何逸尘有些凌乱的发丝,不由地伸手,却在即将触到头发之际顿住了,许久之后,才转身面向沙发。其实他能感受到何逸尘对他的担忧,以及怜惜,可是他不喜欢这种被怜惜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会让他心生不舍。就在他即将再度睡着之际,何逸尘的声音却悠悠传来:“莫寒,莫言寒……请勿莫言寒。”

    本是何逸尘的一句自言自语式的叹息,却悠悠荡荡地传到了某人的耳中,在某人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那位知书达理却又温婉至极的母亲,为他取名为“莫寒”,希望他一生没有苦寒。他也始终坚守着母亲的期冀,纵使世间万寒,也从不说出心中的苦寒。

    可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请勿莫言寒。

    何逸尘正准备起身,不料却被莫寒拽住了手腕,她微微一怔:“怎么了?”

    柔婉清软的声音让莫寒心中一颤,莫寒嗓音略带喑哑:“……讲个故事吧。”

    何逸尘微微坐正身子,笑着说:“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到床上去。”

    莫寒闻言,起身走向床边,掀被躺下,他那只拽着何逸尘的手却始终留在女子的皓腕上。

    何逸尘微微一笑,另一只手抚上抓着她的手臂的手,微凉的触感让莫寒微微蹙眉,他下意识地反手握住那双小手:“怎么这么冰?”

    在很多年以后,何逸尘都忘不了这幅场景,素来冷漠疏离的莫寒,大手中包裹着她的双手,如墨的眸子带有些许迷离,嗓音沉沉:怎么这么冰?清晨的阳光带着清新的味道洒在莫寒的身上,竟有一种亮澄澄的柔和感。

    何逸尘静静地站着,任莫寒的温暖传至她的手心,许久之后,莫寒才放手,俊朗的面庞上竟带着些许尴尬,他看了眼依旧在微笑的何逸尘,默默地躺了下来。

    何逸尘替莫寒掖了掖被角,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还想听故事吗?”

    经由刚刚无意识的举动而略显尴尬的莫寒听到何逸尘这么说,微微一怔:“嗯?”

    何逸尘看着莫寒一脸无措的表情,不由地笑出了声:“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再给你讲故事。”

    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再给你讲故事。

    莫寒已经记不清楚是多久以前,有双温暖的手抚着他的面庞,语音柔柔:“寒寒,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再给你讲故事。”

    于是,莫寒就在这份模糊的柔情中一觉睡到了午饭时间。

    莫寒走下楼,却被告知何逸尘已经去学校了,他想起那句:等你睡醒了再给你讲故事。

    很多年以前,莫寒就是带着这样的期盼睡了过去,可当他醒来之后,答应给他讲故事的人却已离去。

    如今,也是这样。莫寒不由地苦笑。

    整个下午,金秘书都处于一种战战兢兢的状态,因为他家老板的心情不好。他家老板一旦心情不好,就会臭着个脸谁也不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冷地处理着手头的事情……当然,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惹到老板,一旦惹到后,后果不堪设想。

    莫寒终于从工作中抬起头来,窗外已是夜色深深,他随手拿过桌边的手机,却看到了一条语音信息,接收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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