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出院子,就看到了低着头跪的笔直的火焱。

    姬玄羲顿感有些头疼,此次是她错了。

    她走到火焱面前。

    火焱听到声响,早已恭敬跪伏在地。

    “起来吧,此番月银翻十倍,如再有犯错,免责一次。”姬玄羲略有些不自在的道。

    火焱闻言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看着她。

    王...王上说...说什么?

    姬玄羲看到她那副傻样,无奈从心起,拂袖而去。

    直到姬玄羲离去,火焱还跪在地上。

    过了许久,她召出暗卫,问道:“方才王上说了什么,你在重复一次。”

    从暗卫的额上掉下三根黑线。

    但毕竟官高一级压死人,不得不从,她僵硬着脸重复了一遍。

    火焱望向天际,今天这太阳是从西边升起的么?

    王上怎会如此仁慈?她疑惑地抓了抓头。

    姬玄羲站在衡泌院门口,虽是初春,可院子里却只见萧条。

    院子里倒是有几簇玫瑰,却只见绿叶,不见花朵。

    她踏进院子里,自己打开外屋的门,发现沈星辰早已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书在那里看着,似是在候着她的到来。

    沈星辰看到她,毫不意外,起身微微屈了身,算是行了礼。

    礼罢,他站直了身子轻声道:“王上是为炎城之事来的吧。”

    姬玄羲看着他,消瘦不堪,眼窝深陷,有如枯骨一般的身子,怒从心起。

    去一个私通的野种,能把他搞成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上前一步,沈星辰眼眸含着淡笑,直视她,也不退缩。

    姬玄羲微微皱了皱眉头,她总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拦河筑坝之法你是从何得来?”姬玄羲蹙眉问道。

    沈星辰浅浅而笑,启口道:“王上,这法子是星辰所想,只是这能不能成,还是要靠王上。”

    “你一介男子又是如何准确知道炎城地势的?”姬玄羲问道。

    沈星辰扬了扬手中的厚重的书,微笑道:“王上,这是地形注。上面标的每一个府、每一个城池,星辰都烂熟于心。炎城地势知道的格外清楚,因星辰幼时曾在炎城待过几年,王上若不信,可向家母核实。”

    怎么可能?姬玄羲仔细看着他。

    她手下也无几人能够吃透地形注。

    更何况是这草包之名传遍京城的沈星辰。

    “迟暮城东南方向的山脉叫什么?”姬玄羲挑眉随口问道。

    “青兹山脉,延伸四百里有余,占据青州四分之一的大小左右。与——”沈星辰缓缓说道。

    姬玄羲打断他,她轻声道:“够了。”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肆意的一面,原他总是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更从不曾说过这么长的话。

    如今他苍白的脸上浮出的自信洋溢,是她不曾见过的。

    “星辰逾矩了,王上莫怒。”沈星辰道。

    姬玄羲抬眼看着他道:“不曾逾矩,甚好。沈家不曾教过你男诫,却教了地形注,也是不错。”

    也难怪能做出私通的丑事。

    “星辰知错,可这却与母家无关。”沈星辰道,他以为姬玄羲指的是他参与此事,的确,这本不该是男子该管的。

    姬玄羲不再浪费时间,道:“拦河筑坝是极好的法子,只是若是用不当,弊大于利。你既熟悉地势,可还有其它提议?”

    “王上,要快。拦河筑坝要时间,而且动作要隐蔽,若是还未筑成前就先被发现那就没机会了。”沈星辰道。

    “本王会让千里过去,确保万无一失。”姬玄羲道,她的千里通人性,煞是聪明。

    “千里?”沈星辰一愣,以为是人,又道:“王上,炎城与京城之距,没有一月快马加鞭怎么也到不了。”

    人人皆知她常年伴着一鹰,可只有少数人知它名为千里。

    姬玄羲回道:“本王的鹰名千里。”

    沈星辰轻笑道:“是星辰孤陋寡闻。”

    又道:“请王上让人在炎城西百里处蓄水,白洛河水流量多,想来也是快的。”

    “你既说蓄水,可曾想到炎城虽说是边境之地,年年加固,城池固若金汤,但若是控制不好蓄水,结果便是城倒人亡。”姬玄羲看着他道。

    这是真正的将他视为相商之人,就好似门下谋士一般。

    姬玄羲不是不震惊,可她没时间再细想她的王君怎会前后转变甚大,如此聪慧过人。

    沈星辰坐在椅子上,只手托腮,把目光放在他的王上身上,笑了笑,道:“王上,最坏的结果不过如此。若是蛮夷攻进来,那才是单方面的大屠杀。蓄水,最坏的结果不过同归于尽;反之,只有炎城的百姓被屠杀。”

    顿了顿,又道:“王上可命让拦河筑坝的工程尽快开始,可用此法或不用,尽可等等双方交战结果。谁也说不定,万一炎城主得奇法拖了一个月等到了援军呢?所谓万事皆有可能,若能不用此法,星辰自然由衷高兴。”

    姬玄羲注意到他说此番话从头到尾眼中笑意不减,若只看他神情怕是谁都想不到他谈论的是炎城十万百姓的生死。

    “好,不愧是将门之子,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姬玄羲点头道,“只是本王想不明白你能背下地形注,整个京城传的却是你胸无点墨的名声。”如此聪慧,她如今虽未见过所谓的京城四大公子,可她可以肯定他们比不上沈星辰的十分之一。

    沈星辰依旧再笑,可姬玄羲却仿佛从中看到了苦涩,他轻声道:“星辰从幼时就知道日后的妻主会是王上,她是天下最卓绝的女人,能文能武,英勇善战。她身份尊贵,甚至会成为未来的大乾之主。”

    他停了一下,又道:“天下男子争来争去也要个名扬天下的才名美名,为的自然是找一个好妻主。星辰都不用争,就能得到人人艳羡的王君之位,陪于王上。那星辰又何必还与他们争呢?”

    一滴眼泪从左眼滑下,他伸手抹去,只是呢,他怎么没想到王上会这般厌恶他呢。

    更没想到王上会不给他孕育生命的机会呢。

    他想现在就问一个原因,一个解释。

    可是他知道如今不是最好的时机,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不开口。

    姬玄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是你依旧耐不住寂寞,做了丑事。

    “时间不多了,请王上离开吧,星辰祝愿炎城一切安好。”

    她转身离开,到了门口时,说了一句:“炎城最后的结果,无论好坏本王会让人通知你的。”

    曹芃得到消息气的砸掉一对精致玉瓶,“贱货。”

    侍儿往前一步,眼一闭,直接跪在碎片上。

    他劝道:“那人哪还翻得出风浪,如今他那相貌只怕王上一看就生呕吧,主子何必忧心。”

    曹芃的怒气微微的平息下来,骂道:“就是如此,本君才更怒,如今他要死不死的竟还去勾引王上。”

    想来想又道:“派几个有力的侍儿在他院子外守着,不许他出来一步。若是王爷问起来就说他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无,本君甚是不放心。毕竟...”私通过,又笑了起来,道:“想必王上能明白的。”

    侍儿赶紧道:“诺。”

    如今主子已经有些疯狂了,不但自称本君,还让人明目张胆的克扣王君。

    这些事情可以做的隐蔽,但若如此明目张胆,怕是主子离亡不远了。

    更何况除了初次,王上一次都不曾临幸过,这已经...

    这几日,暗卫统领雪大人有意无意的向他送些东西,若是日后能成为她的人就好了,哪怕是小侍,他都会有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想到这里,他笑的荡漾,届时这阴晴不定的主子谁爱伺侯谁伺候去吧。

    玉兰院里。

    公公打开门,对着里面跪着的人警告道:“大人来了,你好好伺候着。”

    又转身对雪意恭敬道:“大人请。”

    等雪意进去后,他恭敬关上门,而后离开。

    雪意进去后直接在床上坐下来,盯着手中的画像道:“过来。”

    止言光着身子跪爬到她的脚下。

    雪意抬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他如此这般煞是不顺眼。

    她知道这个少年哪怕表面上装的在温顺,可他并不曾忘记他是谁,他从来不曾让思想从未被奴性左右。

    “站起来。”她命道。

    止言愣了一下,他缓缓站起来,他太久不曾站起来过了。

    自从来了玉兰院,他要不就在地上跪着爬着、要不就在床上躺着任雪意玩着。

    如今站起来,他有些不自在,用手微微遮着前面,他以为是雪意想玩些新的花样。

    雪意见了邪肆的轻笑一声,看吧,玉兰院数月的调jiao连让最基本的羞耻都不曾忘记。

    她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坐下。”

    止言犹豫了会儿,依言做到她身边。

    雪意抓了被子盖在他身前给他遮掩,对着画像道:“这人本大人已经让人秘密关押起来,他所说与你所说的一致。此时,本大人要等的结果就是,王上对此到底知不知情,若知情,那便是王上的考量。若不知情,本大人的职责便是让王上知晓。”

    止言却因为她替他盖上被子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雪意疑惑地问道。

    “大人恕罪,奴只是还不明白王上怎么会有可能不知情。”止言反应过来,忙问道。

    怎么会连自己是否宠幸了人都不知道呢?

    “当夜王上中了迷情香,极有可能神智不清。守夜的又是原暗卫首领雨堂,她...倾慕曹侧君,不然按理来说,曹侧君是没有机会伺候王上的。本大人不明白的是她是否替曹侧君瞒下了王君侍寝之事。”雪意缓缓道。

    止言倒吸一口凉气,若...若是因这般他的公子被去了胎儿,那——

    止言紧紧握拳,贝齿咬着嘴唇。

    他拿开被子,将身子向雪意贴过去。

    雪意虽说眼睛深邃了些,却并没有向往常一样直接压上去。

    这种有求于她的臣服,她看不怎么上。

    她轻轻摩擦他还略有青紫的脖颈,把他带上床,用被子盖好,拥着他却不再进一步,温和地道:“睡吧。”

    止言的眼中满是震惊,可他不知道女人要一个男人彻底臣服,用的往往不是力量,而是柔情。

    这便是雪意的攻心之术。

    回到主院,姬玄羲立刻让人召集所有人到主院。

    姬玄宁把手中的茶盏放下,道:“可是与王君商议了,他那法子莫不是由沈将军传来的?”

    姬玄羲脸色凝重,摇头,道:“非也,是他自己所想。”

    姬玄宁一愣,看着她,道:“他自己想的?”

    “不错,不但如此他对地形注了如指掌。”姬玄羲道。

    地形注在大乾只有五品以上的大臣可得一本,每每誊写一份新的,皇宫便会有女官注册。

    可在大乾真正能烂熟于心的人怕是没有多少。

    姬玄宁忽而一笑,道:“皇姐,王君有如此才能你今日才发现,这妻主做的未免太不称职了。”

    姬玄羲正要答她,突见门下谋士和诸葛丞相进来,便不再言。

    “诸位辛苦,皇姐突得一计事关炎城,这才将诸位先请来。”姬玄宁道。

    “宁王言重,这本是我等分内之事。”诸谋士皆道。

    她们脸上还皆是疲惫之色,不过才休息了两刻钟,可一听一计事关炎城,眼中却尽是狂热。

    诸葛丞相也盯着姬玄羲看。

    姬玄羲仔细地展开地图,道:“诸位且看,炎城外有一条水流量甚大的白洛河.......若是拦河筑坝,便可水淹城外,蛮夷大多不通水性,自然逃不过一死。”

    谋士等大喜,其中地位最高的百里华却进言道:“王上,此计确是妙计,甚妙。拦河筑坝,此计为文书记载,乃是上古时的一个先辈所用过。只是若控不好水量,唯恐它会反淹了炎城啊。”

    姬玄宁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最坏结果不过如此,自然要试。”

    百里华一震,心想的确如此,最坏结果不过如此,何不试呢?

    百里华一揖,道:“宁王言之有理,是华想左了。”

    “本王安排了最近的栎将军赶过去,有她监工,想必不会让本王失望。”姬玄羲道。

    诸葛丞相对着姬玄羲道:“義王英明,乃是我大乾之幸。臣这就进宫回禀陛下,让陛下不必如此忧心。”

    “玄羲当不得丞相的赞颂,此计乃是本王所得,却并非本王所想。”姬玄羲道。

    看了一眼姬玄宁,又道:“亦非宁王。”

    姬玄宁了然点头,若是说出是沈星辰所想,必会震惊京都不可。

    如此盛名对一介男子来言非益事。

    诸葛燕大为惊奇,连问道:“義王可能相告?”

    姬玄宁笑而不语,若是这诸葛丞相知道,想出此计的是她视为有勇无谋的沈将军之子,不知作何感想。

    姬玄羲亦不语,诸葛燕无奈道:“那老臣就先进宫回禀陛下了。”

    “火焱,护送丞相进宫。”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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