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窈不答，将神剑利索拔出，立于原地，久久无言。
“杳杳。”
江问霁上前一步捧起她的脸。
少女唇角朱色全无，银眸中光泽渐散。下一秒，她又陡然回过神来。
元窈踮起脚尖搂住了江问霁的脖子。
“你不要死在我前面。”她忽而轻声道。
江问霁一愣，“可是......”
“没有可是！”
良久，少年刑神一笑，抬指温柔拂过她额间的碎发，答应了下来。
“好。”
-
殊晽一死，许无澈的天力恢复了三分之二。
龟壳之书消散后，神力回归的元窈寿命值空前拔高。
靶术起，玉臂间系着上万根细细悬丝，无数画面浮现在元窈眼前。
画面中的祸主或痛苦，或恐惧，或愤怒，或绝望，却又统一的无助。
“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么？！”
殊晽临死前的嘲讽响起在耳畔。
元窈望着眼前炼狱般的万千画面，深深叹息。
赢不了。
众生皆苦。
又有谁会赢。
她敛眸唤术，寿元随疗术化雨，遍布全界每一个角落。
嗒嗒嗒。
下雨了。
幽蓝泉雨全界降世，携清心神咒一滴滴沾湿祸主们的衣裳与身躯。
神明什么也给不了苍生。
除了时间。
万千祸主皆抬头，于暗无天日中，望见苍穹一轮华光莹莹的远山圆月。
圆月为盘，一抹长裙翩然。
神女身披银发，银眸轻启，穿过云与雨，隔着千里万里，柔和地注视着每一位惶惑者。
她的腕间系有象征着连结的悬丝。
就在此时，薄光亮起。
一枚枚冰蓝灵弓悄然入世，降临在每一位祸主身旁。
“诸位。”神女轻轻开口，清润嗓音清晰传入他们耳边，“此灵弓射出之箭，将为你们指引前进的正确方向。”
“请解下你们手腕间的悬丝。”
元窈说着，亦抬起手臂解下腕间所有悬丝。
两端一松，那若水流动的悬丝立刻绷直成寒光长箭，悬立于祸主身侧。
“不要害怕。”
月神的嗓音随着柔柔晚风拂面而来。
“如果你暂时不相信自己。”
“请相信神明赐予你的弓与箭，循着它的正确方向，勇敢前行。”
-
朔昀曾经有一位天赋异禀的亲传弟子，名叫小符。
小符的爷爷是修仙世家不怒自威的掌权家主。
自记事起，小符便由家主大人亲自教导修行。
这是无上的荣耀。
第无数次脱力后，小符伤痕累累，满身血迹，跌倒在练功房里。
透过窗户，他看到同辈的孩子们正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玩耍。
“爬起来。”
耳边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厉呵。
小符身躯一震，回首时一道身影已然跃近，挥招无情朝他的头颅甩来。
铮！
小符当即忍痛起身，抬剑隔挡，威压震得他吐出大口鲜血。
剑光闪动间，弱小的身躯上伤痕渐密。
终于，小符倒地不起，动弹不得。
家主见状扔下一瓶丹药，推开练功室的大门，大步离去。
小符痛到颤抖。
但小符不怪爷爷。
他知道自己天赋绝佳，是爷爷寄予厚望的下一任家主，当肩负家族生死存亡的重担，不该妄图玩乐。
即使他还这样小。
小符爬向药瓶。
但这是他该承受的。
小符对自己说。
-
练完功，服完药，小符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向自己的住处迈去。
家主很忙，除了修炼，并没有功夫照看他的生活起居。
“母亲。”
小符走进院中，望着正堂座椅上的华贵妇人，恭敬垂首唤道。
她扫了他一眼，抬手挥了挥。
小符乖巧离开，刚走两步，身后传来几道喜悦的孩童声。
“母亲！”
他回首。
只见两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娃娃笑着闹着扑进妇人的怀抱。
她笑得慈祥，搂搂这个，又摸摸那个。
小符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安静离开。
小符只是养子。
一个人的爱有限，没办法分给很多人。
小符不怪她。
-
作为家主大人最看重的孙辈，小符虽然只是长房的养子，却住着院内最大的屋子。
小少年穿着染血的衣裳甫一推开门，就见父亲正坐在屋内茶几旁，面无表情地等待他。
“今天家主都教了你什么？”父亲见他归来，淡淡地问。
小符闻言取出留影珠交给他。
同一家族没有什么藏不藏私的问题，只是其他孩子虽能看到影像，到底没能得到家主的亲自教导。
父亲不喜欢他。
因为小符天赋异禀占了位置，把长房他自己的亲生子女都比了下去。
“你一个私生子生下的孩子，能寄养在我的名下已是百世修来的福份，要记得感恩。”
父亲接过珠子，留下一言半语敲打他，推门而去。
小符沉默地听着。
小符不怪他。
小符只是忽然很想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
“奇了，你活得这样风光，还会记得自己的亲生爹娘么？”
小符一路往西走，终于来到府中偏院，一进门，劈头盖脸被刺了一身。
他听着亲生父亲的讥讽，愣在原地，良久，轻声道：“五叔。”
五叔是家主在外面的私生子，一辈子努力修炼，就是为了得到家主的认可，回到府中认祖归宗。
努力着努力着，小符出生了。
小符生得出奇漂亮，白白嫩嫩。最主要的是灵力醇厚，天资绰约，刚出生便引来不少修士驻足拜访。
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位掌权的世家家主。
世家外表看着光鲜，其实已多年未出好苗子。
这一辈的子弟更是一个赛一个平庸，眼看就要败落。
如今这娃娃一出，说是天降救星也不为过。
就这样，本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原则，家主大手一挥，连带着孩子的爹妈揣回了府。
五叔努力了几十年、挨了几十年白眼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小符一出生就替他做到了。
五叔很高兴，又有些不高兴。
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但他的儿子一出生就得到家主的亲自教导。
他常常指着远处拼命修炼的小符，对府内讥讽自己的众人说道：“是我造就了一个天才。”
屋内，五叔听着“五叔”的称谓，大笑一声，抬起手边酒缸朝着小符砸去。
啪！
酒缸落地杂碎。
小符沉默着退出门槛。
刚回两步，迎面撞见了正快步走来的亲生母亲。
她提着酒，见着他先是一愣，随后喜悦又拘谨地靠近，想要亲近，又显得疏离。
小符眼眶一红，轻声呢喃，“娘。”
可娘一听却吓得脸色煞白，当即环顾四周，急急回首劝告他：“傻孩子瞎叫什么！长房那位才是你的母亲，我是...五婶啊！”
五婶说着压低声音凑近，“你可别犯糊涂，叫长房听去，激怒了他们可怎么好？你要知道，回到府中可是你父亲一辈子的期盼啊！你这孩子，如何这样叫...你这样唤我，我和你五叔在这个家还怎么混得下去......”
小符静静听着。
她语无伦次地说，语气无比惊慌。
但很快，不远处的屋内再次传出酒缸碎裂之声。
五叔喝了酒，正在里面吆喝。
五婶闻言一惊，嘱咐了小符两句听话要乖什么的，急急进屋去看丈夫的情况。
小符立于院中，望着她的背影。
相比爱小符，五婶更爱五叔。
毕竟他俩朝夕相伴，互为依靠，而小符一出生就被带离了他们身边。
小符不怪他们。
小符只是有些奇怪，天明明这样亮。
她为什么没发现他满衣裳刺眼的鲜血。
这满府里，没一个人看见。
-
小符十七岁时，家主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他被家主送入太极宗，择师首日便被朔昀看中，成为掌门大人唯一的亲传弟子。
师尊对小符很好。
小符十分感激，深恐辜负师尊的期望，于是日夜修炼，超负荷也修炼，吐血也修炼，倒在地上也修炼。
这日，他又吐着血倒地修炼，吓飞了一群路过的太极弟子。
惊恐过后，大家急急凑上来关切，以为他突发了什么恶疾急需帮助。
就在此时，同期入宗的另一位挺拔少年偶然现身。
江问祭一把挑飞小符手里的剑，皱眉望着他，问：
“你是来修炼的，还是来玩命的？”
小符把自己练得鲜血淋淋。
江问祭拎起他，御剑送去朔昀的悬舟殿，又御剑离开。
朔昀望了望天边的少年，又瞅了瞅自己从天而降的重伤弟子，愣怔一秒后惊呼出声：“小问打你了？！”
“没有。”小符摇摇头。
“那你......”朔昀拔出药瓶跳起来围住小符端详，又是扶着坐下又是端水塞药，叽里呱啦关心个没完，了解原委后又是一顿气，“你这孩子，修炼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身体呀！搞谁也别搞自己啊！罚你一个月不许修炼！”
？
小符歪歪头。
原来不修炼，也可以得到关心么？
而且太极宗的大家，都能看到他衣服上有血耶。
好神奇。
就这样，小符在太极宗度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时光。
他性子温和，真诚且强大，同门和长老都很喜欢他。
直到某一日，他收到了五婶寄来的一封书信后急急下了山。
书中简言曰，五婶病重，对他十分思念，速回。
小符匆匆推开院门，踏过门槛，却见病重的五婶好端端地坐在屋里，流泪不止地望着他。
少年皱眉上前，正欲询问，五婶忽而哭诉着朝他扑来、
原来小符成为掌门亲传之后，厉害远胜府中诸人。五叔五婶作为其亲生父母，众人不敢轻易得罪，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五叔骤然得了意，看容色衰败的发妻愈渐不顺眼，便在外娶了好几房外室。
可他自己本就是外室所生，认祖归宗已属不易，如今外室生的儿子要再把自己的外室接入府中，实在是有辱门楣。
府内所有能说得上话的人一致反对，五叔便干脆离了府，与外室同住，已有好几月不归家了。
“儿子，你救救娘。”五婶扑在小符身上泣不成声，“你爹他被外面的勾走了魂，那些外面的人能有什么好心思？是狐妖也说不定！你爹和她们在一起多危险啊！你去...你去找他回来！不要让他离开娘！”
小符缩了缩身子。
他实在是...没有和谁这么近地接触过。
“好。”
小符忍住不适扶起五婶，答应下来。
半日后，他在一处闹市的府邸中寻到了要找的人。
“五叔，请随我归家。”
太极掌门的亲传弟子亲自来请，五叔知是妻子告状，望着小符嗤笑一声，“果是长了本事，管起亲爹来了。”
五叔嘲讽着回身，扶住自己怀胎八月的外室迈入屋内，并不理睬小符。
凉风瑟瑟，小符立于屋外，少顷，轻声开口问道：“五叔，你讨厌我么？”
屋内人闻言一愣，随意回答道：“是啊。”
“为什么？”
“因为我小时候，我的父亲也很讨厌我。”
五叔起身，来到小符身前，忽而换了一副面孔，好心般笑着回答，“可你呢？你过得如此一帆风顺，心智得不到成长可怎么办？爹也是为了你好啊！”
“何况你拥有的一切，皆是拜我所赐。”
“我想怎么对你，就可以怎么对你。”
说着，他侧过身让出视野，指着屋内外室的肚子对小符道：“看，那里面是你的弟弟妹妹。”
“老子能造出一个天才，就能造出第二个。”
五叔被小符抓回了府。
一个多月后，小符再次收到五婶来信。
信中说，五叔最近很少往外跑了，想是收了心。他们夫妻俩再次恩爱起来。
小符拿着信，久久无言。
日子再度回归平静。
小符拜入太极之时，家主曾交给他一枚与家族命脉相感应的碧绿玉佩。
几年后的一天，这枚碧玉的玉佩却惊鸣一声自内部裂开，渗出了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迹。
“杳杳。”
江问霁上前一步捧起她的脸。
少女唇角朱色全无，银眸中光泽渐散。下一秒，她又陡然回过神来。
元窈踮起脚尖搂住了江问霁的脖子。
“你不要死在我前面。”她忽而轻声道。
江问霁一愣，“可是......”
“没有可是！”
良久，少年刑神一笑，抬指温柔拂过她额间的碎发，答应了下来。
“好。”
-
殊晽一死，许无澈的天力恢复了三分之二。
龟壳之书消散后，神力回归的元窈寿命值空前拔高。
靶术起，玉臂间系着上万根细细悬丝，无数画面浮现在元窈眼前。
画面中的祸主或痛苦，或恐惧，或愤怒，或绝望，却又统一的无助。
“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么？！”
殊晽临死前的嘲讽响起在耳畔。
元窈望着眼前炼狱般的万千画面，深深叹息。
赢不了。
众生皆苦。
又有谁会赢。
她敛眸唤术，寿元随疗术化雨，遍布全界每一个角落。
嗒嗒嗒。
下雨了。
幽蓝泉雨全界降世，携清心神咒一滴滴沾湿祸主们的衣裳与身躯。
神明什么也给不了苍生。
除了时间。
万千祸主皆抬头，于暗无天日中，望见苍穹一轮华光莹莹的远山圆月。
圆月为盘，一抹长裙翩然。
神女身披银发，银眸轻启，穿过云与雨，隔着千里万里，柔和地注视着每一位惶惑者。
她的腕间系有象征着连结的悬丝。
就在此时，薄光亮起。
一枚枚冰蓝灵弓悄然入世，降临在每一位祸主身旁。
“诸位。”神女轻轻开口，清润嗓音清晰传入他们耳边，“此灵弓射出之箭，将为你们指引前进的正确方向。”
“请解下你们手腕间的悬丝。”
元窈说着，亦抬起手臂解下腕间所有悬丝。
两端一松，那若水流动的悬丝立刻绷直成寒光长箭，悬立于祸主身侧。
“不要害怕。”
月神的嗓音随着柔柔晚风拂面而来。
“如果你暂时不相信自己。”
“请相信神明赐予你的弓与箭，循着它的正确方向，勇敢前行。”
-
朔昀曾经有一位天赋异禀的亲传弟子，名叫小符。
小符的爷爷是修仙世家不怒自威的掌权家主。
自记事起，小符便由家主大人亲自教导修行。
这是无上的荣耀。
第无数次脱力后，小符伤痕累累，满身血迹，跌倒在练功房里。
透过窗户，他看到同辈的孩子们正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玩耍。
“爬起来。”
耳边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厉呵。
小符身躯一震，回首时一道身影已然跃近，挥招无情朝他的头颅甩来。
铮！
小符当即忍痛起身，抬剑隔挡，威压震得他吐出大口鲜血。
剑光闪动间，弱小的身躯上伤痕渐密。
终于，小符倒地不起，动弹不得。
家主见状扔下一瓶丹药，推开练功室的大门，大步离去。
小符痛到颤抖。
但小符不怪爷爷。
他知道自己天赋绝佳，是爷爷寄予厚望的下一任家主，当肩负家族生死存亡的重担，不该妄图玩乐。
即使他还这样小。
小符爬向药瓶。
但这是他该承受的。
小符对自己说。
-
练完功，服完药，小符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向自己的住处迈去。
家主很忙，除了修炼，并没有功夫照看他的生活起居。
“母亲。”
小符走进院中，望着正堂座椅上的华贵妇人，恭敬垂首唤道。
她扫了他一眼，抬手挥了挥。
小符乖巧离开，刚走两步，身后传来几道喜悦的孩童声。
“母亲！”
他回首。
只见两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娃娃笑着闹着扑进妇人的怀抱。
她笑得慈祥，搂搂这个，又摸摸那个。
小符看了好一会儿，随后安静离开。
小符只是养子。
一个人的爱有限，没办法分给很多人。
小符不怪她。
-
作为家主大人最看重的孙辈，小符虽然只是长房的养子，却住着院内最大的屋子。
小少年穿着染血的衣裳甫一推开门，就见父亲正坐在屋内茶几旁，面无表情地等待他。
“今天家主都教了你什么？”父亲见他归来，淡淡地问。
小符闻言取出留影珠交给他。
同一家族没有什么藏不藏私的问题，只是其他孩子虽能看到影像，到底没能得到家主的亲自教导。
父亲不喜欢他。
因为小符天赋异禀占了位置，把长房他自己的亲生子女都比了下去。
“你一个私生子生下的孩子，能寄养在我的名下已是百世修来的福份，要记得感恩。”
父亲接过珠子，留下一言半语敲打他，推门而去。
小符沉默地听着。
小符不怪他。
小符只是忽然很想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
“奇了，你活得这样风光，还会记得自己的亲生爹娘么？”
小符一路往西走，终于来到府中偏院，一进门，劈头盖脸被刺了一身。
他听着亲生父亲的讥讽，愣在原地，良久，轻声道：“五叔。”
五叔是家主在外面的私生子，一辈子努力修炼，就是为了得到家主的认可，回到府中认祖归宗。
努力着努力着，小符出生了。
小符生得出奇漂亮，白白嫩嫩。最主要的是灵力醇厚，天资绰约，刚出生便引来不少修士驻足拜访。
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位掌权的世家家主。
世家外表看着光鲜，其实已多年未出好苗子。
这一辈的子弟更是一个赛一个平庸，眼看就要败落。
如今这娃娃一出，说是天降救星也不为过。
就这样，本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原则，家主大手一挥，连带着孩子的爹妈揣回了府。
五叔努力了几十年、挨了几十年白眼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小符一出生就替他做到了。
五叔很高兴，又有些不高兴。
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但他的儿子一出生就得到家主的亲自教导。
他常常指着远处拼命修炼的小符，对府内讥讽自己的众人说道：“是我造就了一个天才。”
屋内，五叔听着“五叔”的称谓，大笑一声，抬起手边酒缸朝着小符砸去。
啪！
酒缸落地杂碎。
小符沉默着退出门槛。
刚回两步，迎面撞见了正快步走来的亲生母亲。
她提着酒，见着他先是一愣，随后喜悦又拘谨地靠近，想要亲近，又显得疏离。
小符眼眶一红，轻声呢喃，“娘。”
可娘一听却吓得脸色煞白，当即环顾四周，急急回首劝告他：“傻孩子瞎叫什么！长房那位才是你的母亲，我是...五婶啊！”
五婶说着压低声音凑近，“你可别犯糊涂，叫长房听去，激怒了他们可怎么好？你要知道，回到府中可是你父亲一辈子的期盼啊！你这孩子，如何这样叫...你这样唤我，我和你五叔在这个家还怎么混得下去......”
小符静静听着。
她语无伦次地说，语气无比惊慌。
但很快，不远处的屋内再次传出酒缸碎裂之声。
五叔喝了酒，正在里面吆喝。
五婶闻言一惊，嘱咐了小符两句听话要乖什么的，急急进屋去看丈夫的情况。
小符立于院中，望着她的背影。
相比爱小符，五婶更爱五叔。
毕竟他俩朝夕相伴，互为依靠，而小符一出生就被带离了他们身边。
小符不怪他们。
小符只是有些奇怪，天明明这样亮。
她为什么没发现他满衣裳刺眼的鲜血。
这满府里，没一个人看见。
-
小符十七岁时，家主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
他被家主送入太极宗，择师首日便被朔昀看中，成为掌门大人唯一的亲传弟子。
师尊对小符很好。
小符十分感激，深恐辜负师尊的期望，于是日夜修炼，超负荷也修炼，吐血也修炼，倒在地上也修炼。
这日，他又吐着血倒地修炼，吓飞了一群路过的太极弟子。
惊恐过后，大家急急凑上来关切，以为他突发了什么恶疾急需帮助。
就在此时，同期入宗的另一位挺拔少年偶然现身。
江问祭一把挑飞小符手里的剑，皱眉望着他，问：
“你是来修炼的，还是来玩命的？”
小符把自己练得鲜血淋淋。
江问祭拎起他，御剑送去朔昀的悬舟殿，又御剑离开。
朔昀望了望天边的少年，又瞅了瞅自己从天而降的重伤弟子，愣怔一秒后惊呼出声：“小问打你了？！”
“没有。”小符摇摇头。
“那你......”朔昀拔出药瓶跳起来围住小符端详，又是扶着坐下又是端水塞药，叽里呱啦关心个没完，了解原委后又是一顿气，“你这孩子，修炼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身体呀！搞谁也别搞自己啊！罚你一个月不许修炼！”
？
小符歪歪头。
原来不修炼，也可以得到关心么？
而且太极宗的大家，都能看到他衣服上有血耶。
好神奇。
就这样，小符在太极宗度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时光。
他性子温和，真诚且强大，同门和长老都很喜欢他。
直到某一日，他收到了五婶寄来的一封书信后急急下了山。
书中简言曰，五婶病重，对他十分思念，速回。
小符匆匆推开院门，踏过门槛，却见病重的五婶好端端地坐在屋里，流泪不止地望着他。
少年皱眉上前，正欲询问，五婶忽而哭诉着朝他扑来、
原来小符成为掌门亲传之后，厉害远胜府中诸人。五叔五婶作为其亲生父母，众人不敢轻易得罪，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五叔骤然得了意，看容色衰败的发妻愈渐不顺眼，便在外娶了好几房外室。
可他自己本就是外室所生，认祖归宗已属不易，如今外室生的儿子要再把自己的外室接入府中，实在是有辱门楣。
府内所有能说得上话的人一致反对，五叔便干脆离了府，与外室同住，已有好几月不归家了。
“儿子，你救救娘。”五婶扑在小符身上泣不成声，“你爹他被外面的勾走了魂，那些外面的人能有什么好心思？是狐妖也说不定！你爹和她们在一起多危险啊！你去...你去找他回来！不要让他离开娘！”
小符缩了缩身子。
他实在是...没有和谁这么近地接触过。
“好。”
小符忍住不适扶起五婶，答应下来。
半日后，他在一处闹市的府邸中寻到了要找的人。
“五叔，请随我归家。”
太极掌门的亲传弟子亲自来请，五叔知是妻子告状，望着小符嗤笑一声，“果是长了本事，管起亲爹来了。”
五叔嘲讽着回身，扶住自己怀胎八月的外室迈入屋内，并不理睬小符。
凉风瑟瑟，小符立于屋外，少顷，轻声开口问道：“五叔，你讨厌我么？”
屋内人闻言一愣，随意回答道：“是啊。”
“为什么？”
“因为我小时候，我的父亲也很讨厌我。”
五叔起身，来到小符身前，忽而换了一副面孔，好心般笑着回答，“可你呢？你过得如此一帆风顺，心智得不到成长可怎么办？爹也是为了你好啊！”
“何况你拥有的一切，皆是拜我所赐。”
“我想怎么对你，就可以怎么对你。”
说着，他侧过身让出视野，指着屋内外室的肚子对小符道：“看，那里面是你的弟弟妹妹。”
“老子能造出一个天才，就能造出第二个。”
五叔被小符抓回了府。
一个多月后，小符再次收到五婶来信。
信中说，五叔最近很少往外跑了，想是收了心。他们夫妻俩再次恩爱起来。
小符拿着信，久久无言。
日子再度回归平静。
小符拜入太极之时，家主曾交给他一枚与家族命脉相感应的碧绿玉佩。
几年后的一天，这枚碧玉的玉佩却惊鸣一声自内部裂开，渗出了大片大片鲜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