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桢,实在抱歉,我实在是太累了。”申时行满脸歉意道。

    人家首辅都这样道歉了,许国自然不敢怪罪什么,更何况许国也知道,申时行是在装作没听见。

    “汝默,时候不早了,你累成这样也该回去休息了。”许国先是安慰,紧接着试探性问道:“那这两封奏本,明日便一同送上去给皇上看了?”

    申时行笑了笑:“维桢,这大明是皇上的,按照祖宗规矩,所有的奏疏都必须给皇上过目。你在朝为官数十年,怎么还问我这种问题啊?看来你也累了,快些回去歇息吧,明早还要上朝呢。”

    有了申时行的这个回答,许国心里也有数了,他笑道:“好,既然如此,那便都让皇上看看吧。”

    感慨申时行‘够无情’的同时,许国回想起了李植和江东之他们说那些话。

    果然啊,申时行果然选择了自断潘季驯这条臂膀。

    而‘他们’只用一个小小的刑部主事董基,就换掉了身为刑部尚书的潘季驯。

    这波不仅不亏,申时行今后在朝堂上的路,也将更加寸步难行!

    许国不可谓不兴奋,只要申时行被逼走了,那他许国便将成为这大明内阁的下一任首辅!

    ……

    许国简单收拾完后先回家了,申时行却是还坐在位子上发呆。

    他知道,明日早朝将会掀起一场大风波,他更知道,那个愿意替他出头的潘季驯,就要倒了。

    申时行舍不得潘季驯走,毕竟潘季驯是为数不多,且愿意站在他这边支持他、维护他的人。

    他明明可以将潘季驯的奏本拦下,再私下去劝潘季驯,让其免遭风波的。

    可申时行没有。

    “惟良,我也是不得已啊……”

    申时行心中黯然,他知道这样对不起潘季驯,更知道这样是在断自己的臂膀,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也只能这样选择。

    ……

    亲手拟好了‘继续查抄张家的旨意’后,申时行才起身回府。

    天已经很晚了,在走出文华殿的那一刻,申时行猛然想起了袖口中还藏着皇帝亲手写给他的那四个字。

    许是夜风萧萧吹起了往事,申时行不由得回想起了上一次,皇帝亲笔写来赐给他的那四个大字。

    那是十二年前了,那时的皇帝朱翊钧还是個十岁的孩子,虽然小皇帝的年纪还小,却已经能够挥笔写出工整有力的径尺大字了。

    当时申时行收到的四个大字是:责难陈善。

    当时的小万历皇帝希望他的申先生能够及时规劝他的过失,对他提出好的建议。

    ‘责难陈善’四个字的含义是那么的深重,当年申时行在收到这四字时,满腔都是被天恩眷顾的荣幸。

    一转眼,十二年过去了,他收到的不再是‘责难陈善’,而是‘殷鉴不远’……

    抬起头,望着紫禁城上四四方方的天,申时行的目光有些茫然起来,夜风吹乱了他鬓角的几缕白发,也吹晃了他那颗坚不可摇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做梦都想要实现的“万历之治”,究竟能否成功了;他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向那个人证明,自己才是对的了。

    望着漆黑一片,无月也无星的夜空,申时行紧紧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经不再茫然,而是恢复了以往的坚定。

    “叔大,我会向你证明,我才是对的!”

    ……

    慈宁宫。

    李太后如往常一样,雷打不动地跪坐在观音像前低声诵读着经文,手上的佛珠有规律地来回捻动着,就像她日复一日的生活。

    她是大明朝最为尊贵的女人,哪怕岁月匆匆都格外怜惜她的容颜,使她未曾人老珠黄,风姿貌美依旧。() ()

    十二年了,自先帝驾崩后,像这样枯燥且乏味的日子,她已经过了整整十二个年头。

    其实也没有那么久,对她而言,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两年。

    “太后娘娘,有消息了!”

    一个小宫女慌里慌张地跑进了大殿内,匆匆行礼后,有些兴奋道:

    “潞王殿下从乾清宫出来后便回府了,他看起来很高兴,回去时手上还抱了个大盒子。奴婢打听了一下,听说是皇上把几样心爱的宝贝赏赐给了潞王殿下。”

    听到消息的李太后停下了诵读,手中的佛珠却仍在捻动着,她虽没有说什么,脸上却是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主子不说话,小宫女便主动笑着恭维起来:“皇上待潞王与太后您待潞王是同样的好,由此可见,您与皇上母子连心,心意相通呀。”

    本是恭维的话,可李太后听完却是骤然消失了笑容。

    小宫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让主子不高兴了,即便不是错那也成了错,她急忙求饶:“太后恕罪……”

    “下次别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这里是皇宫,不是菜市场,规矩不能丢。”李太后语气温和,并无多少责怪之意。

    因为令她笑容消失的,并不是这件事。

    “奴婢知错了,多谢太后宽恕。”小宫女不敢多想其它,急忙便是谢恩。

    “近来皇上闲暇时都在干什么?”李太后随口问了起来。

    “回太后的话,听皇上身边伺候的张公公说,皇上近来除了读书,操练之外,最多的就是练书法了。”小宫女回道。

    听到‘练书法’三个字,李太后苦笑了起来,她不由得心叹道:“果然啊,他还是不能释怀……”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李太后却知道,朱翊钧之所以沉迷练书法,其实是报复性的行为。

    她的这个儿子很聪明,十岁时就可以写下许多成年人都难以写出的径尺大字了。

    小孩儿喜欢嘚瑟,朱翊钧哪怕是皇帝也不例外。

    知道自己字好看的小皇帝,时不时便要当着众人的面炫耀一番,尤其是喜欢叫他的张先生来看他写字。

    可张先生不像申先生那么温柔,他直接对小皇帝说:“陛下,您的字已经很好看了,可身为帝王,最重要的是道德品行。练字可以,可沉迷练字便是玩物丧志。”

    小皇帝很伤心,自己那么引以为傲的书法,居然被老师说成了玩物丧志之举。

    更令小万历感到难过的是,张居正后来甚至还直接做主,裁掉了他的书法课程,只让他学习经史。

    这些往事,在曾经的李太后看来,她并不觉得张居正的做法有何不妥,她也并不知道张居正那样做会激起儿子多大的叛逆心理。

    如今她知道了,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朱翊钧是她的儿子,母子虽连心,可却并没有心意相通。

    尤其是自张居正死后,以往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一夜之间好似换了个人一样。先是将她安插的那些眼线一一拔除,拔到最后更是直接除掉了她的心腹冯保。

    李太后知道自己已经管不住日渐长大的皇帝儿子了,她也不想管了,她只想在这深宫中吃斋念佛,了此残生。

    本以为冯保被抄家后,那些过往可以就此翻篇过去。

    可令李太后没想到的是,哪怕张居正都已经死了,她的皇帝儿子,也还是不肯放过张家啊……

    抬头望着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李太后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曾让她无比崇拜的伟岸身影。

    “张先生,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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