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经略,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面对宋应昌的这番灵魂质问,张重辉却是给出了一个十分狂傲且略带鄙夷的答案,道:

    “区区鸟语而已,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此狂言一出,不仅宋应昌皱起了眉,就连赶着要离开的李如松都忍不住放缓了脚步,多看了张重辉一眼。

    “呵呵……”宋应昌阴阳怪气道:“不愧是张神童的孙子,没想到竟也是个神童呢。”

    张重辉没去理会宋应昌的讥讽之言,而是径直追上了匆匆离开的李如松,一边追,一边语速‘极慢’地说道:

    “李提督,上次祖总兵所言怪力乱神之语,其实并非刻意动摇军心,我想你应该误会他了,而且我觉得你十分有必要给将士们普……”

    “闭嘴!”李如松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并大声斥责张重辉道:“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个黄毛小子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了?”

    其实李如松本来并不想打断张重辉的,不然早在对方刚说出口几个字时,他就已经打断对方了。

    可奈何,张重辉说话的速度实在是太过拖拉缓慢,而且讲半天都讲不到‘重点’上。

    如此一来,急性子的李提督大人怎么能够忍得下去呢?

    “小子,别以为会两句鸟语就了不起了!你要再敢在我面前狂傲多言,老子立马下令军棍打死你!”

    李如松撂完狠话便转身走了,一点‘机会’也没给张重辉留。

    而张重辉倒也没有再说什么,直到李如松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眼前,他突然笑了起来。

    “都不听我的是吧?”

    张重辉笑着转过身去,对在身后看了许久戏的宋应昌缓缓笑说道:

    “李提督他会后悔的,而你宋经略,也会后悔的。”

    ……

    张重辉的这句狂傲之言,很快便被传到了李如松的耳朵里。

    “后悔?哈哈哈!”

    李如松笑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狂’了!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比他更狂的人?

    “后悔?老子李如松生下来就不知道‘后悔’这两个字怎么写!”

    ……

    万历二十一年,正月初三日。

    在度过了一个短暂又潦草的新年后,李如松带领大军出发,前往平壤城!

    临行前,这位外人眼中胸无点墨的‘丘八’将领却是莫名卖弄起了文采,专门写了一首诗,送给朝鲜大臣柳成龙。

    这首诗的名字很简单粗暴,直接便是《大明东征提督李如松赠朝鲜都休察使柳成龙》。

    诗的内容也是通俗易懂:

    “提兵星夜到江干,为说三韩国未安。

    明主日悬旌节报,微臣夜释酒杯欢。

    春来杀气心犹壮,此去妖氛骨已寒。

    谈笑敢言非胜算,梦中常忆跨征鞍。”

    这样的一首诗,放在宋应昌这种饱读诗书的文人士大夫眼中,或许连入眼都算不上。

    这样的一首诗,放在李如松的‘丘八’部下们眼里,那简直就是――提督这也太哇塞了!

    人各有见解不同,诗的好坏自然也因人而异,无需定夺。

    这首诗,是李如松送给柳成龙的,也是他送给一整个朝鲜的。

    ‘谈笑敢言非胜算’中暗涵着的吹牛意味,不可谓没有。

    ‘梦中常忆跨征鞍’中饱含着的大将情怀,也着实存在。

    …….

    牛吹完啦,李如松也带领着大部队出发了。

    经略使宋应昌主要负责后勤事宜,至于打仗什么的他也不会,故而他留在了义州。

    仗都要开打了,大明朝与倭寇们的这场‘所谓和平’即将落幕。迎接替代它的,将是彻底撕破脸面的惨烈战争!

    既然如此,那大明朝便不再需要这所谓的‘外交使者’了,故而沈惟敬和张重辉――都失业了。

    然而,即便是‘都’失业了,可这二人却都没有一点想要回大明朝的意思。

    沈惟敬倒好说,人家好歹还有个‘游击将军’的官职在身,再怎么着也是食天家俸禄的人。

    可张重辉白丁一个,留下来多少有些多余了些。

    对此,沈惟敬私下里向宋应昌表示,希望宋经略能够赶紧将张重辉‘遣送’回大明。

    宋应昌却只是淡淡道:“随便他,不用管。”

    宋应昌确实是懒得管张重辉,可除了懒得管以外,近来他总是会下意识的回想起,张重辉那天对他说过的狂傲话语――

    ――“李提督他会后悔的,而宋经略,也会后悔的。”

    每每想起这句话,宋应昌的眉头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皱起,片刻后,又‘再一次’舒展开了。

    “后悔?老夫倒要看看,能怎么后悔!”

    ……

    鸭绿江边。

    这是张重辉难得的,没有骆思恭监视的一天。

    骆思恭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什么别的命令,还是去给‘上面’报信了,张重辉已经有大半天没见到他人了。

    闲来无事的自由,却也只能是来这光秃秃的江边吹风。

    “你还不回去吗?”

    一样闲来无事的秦良玉同来吹风,闲着便询问张重辉,道:

    “你叔叔都要回去了,你在这里似乎……这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听闻你家里也还有小媳妇儿等着,你不赶紧回去吗?”

    张重辉没有回答秦良玉的问题,反问道:“你不回去吗?”

    秦良玉也不再追问,只答道:“听闻四川参将刘将军,过不久就要率军到此支援,我想……加入他手下的四川军,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张重辉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大实话:“可你不是军户,除非刘愿意收你为亲兵,可……他虽然领着川军,却并不是四川人。”

    张重辉已经把话说得很委婉了,意思也很直白――没关系的话,成不了的。

    “唉……”秦良玉有些惆怅道:“试试吧,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嗯,试试。”张重辉没再泼冷水,却是突然转问道:“如果不是回四川,而是去辽东,或者……草原,你愿意吗?”

    秦良玉有些不太理解张重辉为什么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却也如实回答:

    “我是四川人,自然更想回老家当兵,守着我的家乡。而辽东实在太冷了,听说再往北些,那里比朝鲜还要冷。

    至于草原……我见都没见过,听说地很平。我习惯了到处都是山的林子,让我去平地打仗,我感觉我不太得行。

    当然,这些我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上只要能有机会的话,辽东也好,草原也好!我都愿意去的!反正我抗冻!”

    秦良玉说的都是真心话,毕竟谁不想让生活和事业都更和心意一些呢?

    “这样嘛。”张重辉没有再说什么,只看着同样天寒地冻,了无生机的江对岸辽东出神。

    一时间,气氛沉默了下来。

    许是觉得安静太过尴尬,秦良玉主动找起了话题,问道:“你呢,如果你参军的话,你想去哪里?”

    “我不参军。”张重辉很诚实地回答道。() ()

    秦良玉尴尬了一瞬,又问:“如果呢?我说如果你要参军的话呢?”

    张重辉直接回答道:“没有如果。”

    “额……”秦良玉有些无语了,虽然她知道张重辉上门女婿的‘软饭’身份,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张重辉不是一个甘心屈居于如此身份的人。

    “实在要有,那就草原吧。”张重辉突然说道。

    “草原?”秦良玉奇怪了,好奇问道:“为什么是草原?”

    张重辉笑道:“想去看看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想去看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啊……啊?”秦良玉不懂,问道:“都打仗了你还有闲心思看风景?”

    “你不是说如果吗?”张重辉笑道:“而且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不参军。”

    秦良玉:“……”

    合着……这像‘老子’的‘小子’是在逗她玩儿?

    ……

    万历二十一年,正月五日。

    李如松带领的大军,终于抵达平壤城下!

    此时的倭军第一军指挥长官‘小西行长’已经换上了五颜六色的吉服,并满心欢喜的在风月楼列好了迎接的阵势。

    小西行长准备以倭国最隆重的礼仪,热烈接待明朝官员,使者们的到来!

    并且,一同签订下,大明朝‘使者’当初‘信誓旦旦’向他保证过的,‘那七条’丰厚条约!

    ……

    平壤城外。

    当浩浩荡荡的明军大部队来到平壤城外时,毫无意外的,几乎全都傻眼了!

    看着路两边五颜六色,花里胡哨,打扮奇特,不人不鬼,不妖不怪,且姿势奇特,拍锣打鼓,且又唱又喝的倭奴们,别说是人了,就是骑兵们胯下的马匹都难免受惊!

    将士们都懵了,这到底什么情况??

    不是来打仗的吗?这群妖怪一样疯疯癫癫的倭奴们到底在干嘛?唱的又是什么鬼东西?

    某些云贵地区的兵将们甚至都在想着,自己出征之前也没吃过菌子啊,怎么还会看见这些玩意儿?

    与此同时,身为主将领的李如松,却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李大提督是什么人?虽然倭奴们的‘欢迎仪式’有些诡异,但由于李如松生性胆大,且他以前常跟戚家军窝在一块儿玩,故而对于倭奴们的‘怪异形象’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怪却也不怪了。

    最重要的是,此刻身处于部队最前方的李如松,看见了一个令他十分兴奋的‘目标’!

    那就是――平壤城的北门,居然是大大打开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敌人打开了门给自己打啊!

    如此良好时机!不打简直天理难容啊!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李如松当即便是下发指令!

    ――全军进攻!

    ……

    然而……

    意外发生了,而且还是大大的意外!

    按照以往,也按照常理来说,李如松刚下发完命令后,将士们应该立刻挥舞起枪铳,拼命进发才是!

    然而这次,命令一下,真正向前发起冲锋的却是只有那么一小部分人……

    而这一部分人,还几乎都是打倭寇起家的戚家军!

    至于其他人,尤其是李如松最为看重的主力军‘辽东铁骑’们,却是‘几乎’都连人带马的愣在了原地,呆看着路两边‘热烈欢迎’中的倭奴们!

    辽东铁骑们的反应还是挺快的,起码在看到浙兵冲上去砍人后,也后知后觉的挥舞起了火铳,发起了进攻!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机会’往往只在那一瞬间,错过了一时,也就是彻底错过了。

    小西行长不是傻子,眼看城外突然打起来了,他急忙便是下令快速关闭城门!

    而明军也因为这一时的‘好奇’,而痛失了这次‘直接’就能破城而入’的大好时机!

    平壤城的北门关上了。

    直到此刻,小西行长才彻底醒悟过来,所谓的谈判议和,他娘的就是个骗局!

    明朝人哪里是来跟他们‘谈条件’的?!

    明朝真正的来意!是要来攻城啊!

    “八嘎!什么狗屁的礼仪之邦!一群骗子!小人!啊!八嘎呀路!”

    愤怒不已的小西行长止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此刻他只能双眼发红地看着城外,看着他那些五颜六色的同胞们血染异服,惨叫连连。

    “一群骗子!小人!八嘎!八嘎压路!”

    ……

    这下子,明倭双方的脸皮,是彻底撕破了。

    城门都关上了,明军没能抓住‘大好时机’攻入城去,自然只能在平壤城外安营扎寨。

    错失了这样大好的进攻‘时机’,暴躁的李提督大人怎么可能不生气?

    这一次,李如松是真的气炸了!

    营帐都还没有安扎好,李如松就把手下的将领们,全都叫来狠狠臭叼了一顿!

    “娘的!一个个怂娘的蛋啊!战场上的死人你们都见过多少了!死人都不怕!你们居然还能被倭奴给惊着?!你们他娘的能不能有点出息!”

    将领们表面上都在乖乖挨骂,实则心里早就颇有微词。

    毕竟当时的情况实在诡异,又没有事先提醒过大家会遇到这种情况,又有几个人能够快速反应过来?

    而且军队有好几万人,好几万人传达起消息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哪有那么容易?

    将士们心中颇有微词,李如松也心知肚明。

    然而正是因为心知肚明,李如松才更加生气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如松回想起了几天前,张重辉对他说的那些话!

    后悔?

    不可能后悔!

    不就是错失了一个机会而已嘛!他李如松就不相信还攻不下这平壤城了!

    “李如柏!”李如松十分暴躁地喊住了正要悄悄躲开的臭弟弟,大声吩咐道:

    “你!今夜不准睡觉!亲自带兵巡视!”

    ……

    错过‘城门大开’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义州。

    得知此消息的经略使宋应昌气得血压都飙高了,整个人险些晕倒过去。

    要知道,如此大好的时机!要是把握住了!那可是能省许多的时间、人力、和金钱啊!

    现在好了,痛失良机!

    只能靠围城打持久战,要么就是主动攻城打一场硬战了!

    然而,围城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攻城则要死很多很多的人,这二者都不是绝佳方案。

    宋应昌头疼啊,头疼间他又想起了张重辉那天追着李如松说的那些话,以及对他说的那句狂傲之言!

    几乎是瞬间,宋应昌就反应过来了!

    合着这小子早就知道了会有这一出啊!

    “来人!”宋应昌无比愤怒道:“去把张副使给我‘押’来!”

    “张重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隐瞒军情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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