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好了,我侄儿可是大房独苗,这婚后生的第一个男丁,必须得跟我老张家姓!”

    眼看天地都已经拜了,喜酒也都已经喝上了,就差新郎新娘洞房了。

    可这时候,身为男方长辈的张简修,却是突然跟赵士桢谈起了条件来。

    然而,更加出乎众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向来都‘不好说话’的赵士桢居然一改往日之态,像是转了性子一般,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好!亲家叔!没问题!”赵士桢一口应下之后,又说道:

    “别说第一个孩子跟你们张家姓了,只要他们小俩口能生,我老赵家只要一个男丁延续香火就行,剩下的全归你们张家!”

    赵士桢的这番大方慷慨之言,不仅震惊了‘故意找茬’的张简修,就连同桌一起吃喜酒的‘近亲’们也都震惊了!

    谁不知道赵士桢的为人有多‘顾己’?如今居然这般大方起来了?

    不对!这里头绝对有诈!

    然而这大喜的日子,就算是明知有诈,也不好扯破了讲。

    毕竟众人都已经将张重辉给‘默认’成是老赵家的上门赘婿了,能够捞到一个儿子跟老张家姓,就已经算是赚回本了。

    赵士桢‘忽悠’完亲家叔张简修后,笑容满面的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至于孩子跟谁姓的事……

    赵士桢倒是不介意‘匀一个’孙子跟老张家姓,毕竟张重辉是张家长房的独苗,这他也能理解。

    但是,赵士桢不太允许他女儿跟女婿的第一个长子跟张家姓!

    毕竟鬼知道这小俩口今后能生几个娃儿,万一才生了一个,他这女婿就因为嫌弃妻子呆傻,跑了可怎么办?

    而且,伴随着最近一两年以来,与女婿张重辉之间的朝夕相处过后,原本还想着能用‘亲事’捆着女婿的赵士桢,越发觉得他可能‘捆不住’这个女婿了。

    一开始,赵士桢还以为张重辉只是个谦逊守礼,斯文乖觉,无甚大想法的年轻人罢了。

    可这一两年来,他这女婿又是帮他升了官,又是主动跑去倭国当什么使者,最近又鼓捣起了一些莫名其妙,却总让人觉得不对劲的东西。

    赵士桢很清楚,这女婿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这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而且……野心还不小!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赵士桢总觉得张重辉这个女婿,是绝对不可能甘心于当一辈子上门女婿的!

    更不可能甘心于,当一辈子的罪臣之后!

    “罢了,能留一天是一天吧。”

    赵士桢心中叹息一声,正值感慨间,他瞧见了不远处角落里,正在与人私下交谈中的新郎官女婿。

    再看那与女婿交谈的人,那不是……刚辞官不久的宋应昌吗?

    赵士桢有时候甚至都有些叹息,他这个真正的官,结交的朝中官员,居然比他的白丁女婿还要少……

    还少得多很多……

    ……

    “宋侍郎怎么得空来参加我的婚礼了?”张重辉笑容满面着,明知故问道:“此次援朝大获全胜,皇上一定给你升了官吧?所以,你入阁了没有呀?”

    看着眼前一袭红衣,笑如春风的俊俏新郎官,宋应昌还是头一回觉得,俊脸居然也能如此面目可憎!

    “入阁?”宋应昌扯起嘴角冷问道:“托你跟沈肩吾的福,我怎么可能入阁呢?”

    “诶,话可不能这样说啊。”张重辉怪笑着说道:

    “想当初,我可是想助你入阁的,奈何我都把我岳丈的《神器谱》拿去给你建功立业了,可你却是出尔反尔,辜负了我的一片良苦用心。

    说你如此不讲信用,我也没办法,便只好跟沈尚书合作了。不过宋侍郎,不是我说你啊,沈尚书可比你识时务多了!

    他甚至都答应了我,一旦他进入内阁,就会立即帮我祖父平反呢!”

    张重辉这番话落在宋应昌的耳朵里,宋应昌只觉得好笑,他甚至都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宋应昌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还故意放大声音取笑道:

    “你说什么?你居然指望沈肩吾会为你祖父平反?你居然相信沈肩吾的话?你居然还想给张居正平反?哈哈哈!你真是疯了!”

    宋应昌突然间的大声,很显然不正常,显然他是故意说给‘某些人’听的。

    值得一提的是,刚走到张重辉身后不远处的赵士桢‘也’听见了,还听得一清二楚。

    这下子,这位老丈人更加确信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心中难免酸涩起来。

    一阵短暂的犹豫过后,赵士桢选择了回头,假装没听见这令他感到伤心的话。

    张重辉似乎并未发现身后的老丈人,就算发现了也无关紧要,他只看着宋应昌,直白拆穿道:

    “宋侍郎,你笑那么大声,是想让皇上知道沈尚书与我勾连一事吗?

    你呀,又失算了,我与沈尚书勾连之事,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皇上早就已经知道了。”

    这一次,宋应昌沉默了,脸色也已经沉了下来,显然是被对方说中了。

    然而不过片刻而已,宋应昌便发现了不对之处,笑意逐渐神秘的同时,他凑近到张重辉耳边,低声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沈肩吾也在这个‘套’里!”

    “啊?”张重辉脑袋一歪,装傻道:“宋侍郎,你在说什么啊?”

    宋应昌自然知道张重辉在装傻,他懒得拆穿了,只问道: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只是很好奇一件事,你究竟是怎么做到,在没有勘合文书的情况下,还能让丰臣秀吉他们相信你的?你到底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

    张重辉又是明知故问:“沈惟敬没告诉你?”

    “他是沈肩吾的人,能告诉我什么?”宋应昌也是明知故问。

    “唉……”张重辉这次直接摇起了头,道:

    “我只是一个半道就被遣送回国的无名副使罢了,功劳没我的份,这些事情我又怎么能清楚呢?

    话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去洞房了,宋侍郎你就请回吧,告辞了啊。”

    说罢,张重辉甩甩红袖子就走了,留宋应昌在原地张着嘴无言以对……

    宋应昌本来是想去拦张重辉的,可奈何对方居然不要脸到把‘洞房’之事扯出来当理由……

    也不嫌害臊!

    “罢了,你们就搅吧!搅得大明朝乱了天!搅得朝鲜又要打仗!”

    宋应昌骂骂咧咧完后,一甩袖子也要离开。

    可走了几步后,宋应昌又回来了。

    他可是交了份子钱的!高低得吃回本来才行!

    ……

    与此同时,沈府。

    刚从朝鲜回来大明不久的沈惟敬,此刻正在向他背后的大腿沈一贯进行着‘求助’!

    “沈尚书,眼下该怎么办啊!”沈惟敬慌张问道:

    “丰臣秀吉他狮子大开口!他想要朝鲜的地也就罢了!他居然还胆大包天的想要我大明朝的公主嫁去倭国,给他们的天皇做皇后!

    我当时也是不得已之下才答应了丰臣秀吉!毕竟我要是不答应他的话!恐怕都不能活着回来了!

    可现在又该怎么办?此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圣人还不得下令宰了我全家老小啊!”

    看着沈惟敬这慌里慌张的模样,沈一贯不耐的翻了个白眼,斥道:

    “有什么好慌的?公主又没有真的嫁过去!再说了,这件事现在不是还没捅出来嘛!而且倭奴也已经撤兵了,天还没塌呢!”

    话虽这样说,可沈一贯却是也头疼起来,毕竟宋应昌‘好端端’的就这么走了,没了‘背锅’的人,实在是烦啊!

    “话是这么说……可……”沈惟敬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转而告状一般骂起道:

    “都是张重辉那小子!我就说他当初怎么能那么轻而易举就说动倭奴!原来是夸下了如此海口!

    对了,我还听丰臣秀吉说,张重辉居然给了他一份盖有皇印的文书!

    为此我还替咱们的皇上解释了好一番,丰臣秀吉‘才肯’相信那封文书是伪造的呢!

    不过也是怪事……也不知道张重辉是从哪里伪造来的假皇印,听说那文书上连内阁的大印也有!

    可惜啊……那文书被丰臣秀吉给撕了,不然我高低都得拿回来,让朝廷治张重辉一个‘伪造国玺,意图造反’之罪!”

    沈一贯似乎对张重辉持有‘假文书’一事并不惊讶奇怪。

    只不过,当沈一贯听到‘张重辉’这三个字后,还是止不住地扶额叹气道:“怎么又是他……果然还是他……”

    “啊?什么?”沈惟敬没听清,更听不明白。

    “罢了。”沈一贯摆摆手,直接下了逐客令:“此事我自会想办法,你先回去吧。”() ()

    ……

    沈惟敬走后,沈一贯头疼地思索了半晌。

    最终,他还是只能决定,派人去赵士桢的府上――随份子。

    当然,随份子是假,毕竟沈一贯跟赵士桢非亲非故,且他也瞧不起赵士桢这么个白丁。

    沈一贯的真正目的,是邀请赵士桢的上门女婿张重辉,有空来自己家里头做客。

    当然,邀请张重辉来自己家做客也是假,沈一贯的真正目的,还是――谈判。

    毕竟在二人上一次见面时,也就是在张重辉去朝鲜之前的那一个夜晚,张重辉曾对沈一贯说过――

    ――“想入阁吗?想的话,等我从朝鲜回来后,你派人来赵府请我!记住了,要有正式的请帖!”

    ……

    乾清宫。

    万历皇帝朱翊钧与李如松这对君臣之间似乎很是聊得来,吃吃喝喝,谈天说地了两个多时辰,这顿晚膳都还没吃完。

    最终,还是在李如松被他的皇帝陛下给灌酒灌得舌头都大了,他的皇帝陛下才肯放他回去。

    只不过,在放李如松回去前,皇帝陛下看似不太经意的说笑起了一件事:

    “听说你爹最近又纳了好几房姨太太啊?哈哈,你可真有福气,又要添弟妹了!”

    万历皇帝的这句玩笑话,看起来好像真的只是在开玩而已。

    可这话落在李如松的耳朵里,却是把这位装醉大汉那本来就不多的醉意,给彻底吓清醒了!

    然而,李如松没有解释什么,反倒是尴尬地哈哈笑了几声,又醉又不好意思道:

    “陛下……老爷子好色这种事都让您知道了……这……臣实在是替他感到羞愧啊……

    不过您放心!等臣回去一定让他收敛收敛!他也真是的……都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要些脸面……”

    “哈哈哈!无妨!无妨!”朱翊钧十分大度地摆手笑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二八佳人谁能不爱呢?朕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可别真回去斥你老子啊,倒反天罡可不好!”

    皇帝陛下的话不可谓不意味深长,暗里敲打之下,还不忘警醒李如松别‘倒反天罡’。

    李如松很清楚,皇帝陛下说的这个‘天罡’其实并不是他爹李成梁,而是面前的这位天子,君父!

    这位天子君父虽然给了李如松至高的官职,无尽的荣耀,却也随时都能剥夺这一切!

    朱翊钧这番话的意思很明白,他在借李成梁娶姨太太一事告诉李如松――

    ――“你爹干过的那些破烂事,我可以翻篇过去,既往不咎!但是!你李如松必须得听话!且只能听我这个皇帝的话!”

    李如松知道皇帝陛下的意思,他更知道皇帝陛下为了试探他的真心话,刻意灌了他两个时辰的酒,要不是他酒量好,这会儿早就醉得不像样子,骚话连篇了。

    ……

    李如松走了,走的时候,天也黑了。

    跟臣下吹了半天的废话,又灌了对方半天的酒,万历皇帝朱翊钧这下子,可谓是更喜欢李如松了。

    朱翊钧就喜欢像李如松这样的‘聪明人’!

    回想起一把年纪的李成梁近来总娶姨太太一事,朱翊钧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个谁今天成亲是吧?”朱翊钧突然间问道。

    正在给皇帝陛下宽衣的陈矩回道:“回皇爷,好像是的。”

    朱翊钧却是皱起了眉,有些不悦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是?”

    陈矩忙解释道:“回皇爷,赵府这场婚宴已经连着办了好几日。至于拜堂之日的话……想来……应该是在今天吧……”

    “连着好几日?”朱翊钧又是奇怪问道:“搞这样久作甚?”

    “回皇爷,奴婢也不太清楚。”陈矩回道:“奴婢只听说,赵士桢这次把婚宴办得特别隆重,还十分大方的让人在门口发喜糖喜酒什么的。据说,就连路过的乞丐,都能分到不少好玩意儿呢。奴婢还听闻,有不少路人都以为赵家是儿子娶妻,而非纳上门女婿呢……”

    朱翊钧没有再问什么,而且他也猜到了赵士桢这般大张旗鼓,究竟是为何。

    左不过就是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老赵家的女婿可是当年首辅张居正的嫡长孙,想臭显摆显摆面子罢了。

    “老牛吃嫩草,也不嫌害臊!”

    朱翊钧突然间说了这么一句。

    陈矩愣住了,就在他以为皇帝陛下是在说李成梁娶姨太太一事是老牛吃嫩草时,皇帝陛下却是主动找补道:

    “我说的是那姑娘,听说那姑娘的年纪比他大不少是吧?”

    “啊……”陈矩这才反应过来,忙附和道:“啊!是的皇爷,那姑娘比那小子大……三岁好像……”

    一时间,气氛尴尬住了……

    毕竟张重辉也就才十五六岁,大三岁的姑娘也就才十八九的年纪。

    十八九的姑娘家,实在算不上‘老牛’。

    陈矩似乎察觉到了皇帝陛下的尴尬,他忙是转移起了话题道:“对了皇爷,奴婢这两日又搜罗到了不少样貌标志,且家世也还不错的青年才俊们的画像及其资料,您要不要看一看?”

    陈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近来这段时间,皇帝陛下突然沉迷上了‘挑女婿’,不仅身世要好,对样貌更是挑剔的不行,稍微有一点不合眼缘就要筛掉。

    陈矩记得有一位俊年,生得明明相貌堂堂,仪表端庄,结果皇帝陛下居然嫌弃对方不够高,还嫌弃人家的‘虎牙’太过突出。

    这奇葩又严苛的种种要求,使得陈矩都有些纳闷,这驸马到底是挑给长公主做夫婿的,还是皇帝陛下挑来自己‘看’的啊……

    陈矩都把‘梯子’递过来了,朱翊钧自然得顺着梯子往下爬了,他说道:“拿来吧,我看看。”

    ……

    事实证明,皇帝陛下的‘挑剔’出乎了陈矩的想象,这次由东厂层层筛选出的青年才俊,皇帝仍旧没有一个看得顺眼的,

    家世看得上的,样貌看不上,嫌弃人家这不好看,那不够高。

    样貌看得上的,家世又挑挑拣拣,嫌弃人家出身卑微,是庶民。

    家世样貌都看上了的,又开始嫌弃人家气质不好,不是说纨绔子弟,就是说太过老实木讷。

    陈矩已经无奈了,他只好是点头,说再继续找找。

    ……

    陈矩很无奈,皇帝陛下也很无奈。

    朱翊钧其实也知道自己太挑剔了些,可他总觉得这些人哪里差了些。

    回想起陈矩方才所说的,赵士桢‘臭显摆’了好几天婚宴这件事,朱翊钧总感觉哪里都有些不自在。

    鬼使神差的,朱翊钧突然间就心想道:“我的驸马女婿就算再怎么样,也总不能比赵士桢的上门女婿差吧!”

    不对!

    朱翊钧愣住了,他为什么要跟赵士桢比啊?他的驸马女婿又为什么要跟……

    朱翊钧连忙晃晃脑袋,赶紧将这个‘可怕’的念头甩了出去!

    ……

    夜深了。

    有人洞房花烛,良辰美景。

    有人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皇帝陛下终于还是睡着了,梦里,他终于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寻得了一个满意的夫婿。

    看着正在与女儿拜堂中的驸马,朱翊钧只觉得这个女婿不仅生得高大帅气,气质也是凛然潇洒,就连下跪磕头的动作都是那么的从容不迫。

    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喜欢。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朱翊钧总觉得这个女婿生得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就在朱翊钧感到奇怪时,那驸马女婿突然快步走到他跟前来,一把勾住他的肩膀,问道:

    “话说陛下,今后咱俩怎么论辈啊?”

    “啊……啊?”朱翊钧起初还有些不解,但伴随着对方一句“你还叫我先生?我喊你老丈人?”后,朱翊钧当场就被吓醒了!

    被吓醒了的朱翊钧汗流浃背了……

    方才梦中的那张脸,那个人,不是‘张重辉’还能是谁?

    还在惊魂未定中的朱翊钧不由得目带惶恐,低声喃喃道:

    “你个老东西……做梦都不给我安生……”

    ……

    与此同时,海的另一边。

    倭国派往大明朝的使者‘小西飞’出发了。

    这一次,小西飞的目的便是代表倭国前来,与大明朝签订下已经‘说好的’那‘七条’条约!

    也就是说,小西飞此行前来的最大‘目标’,便是――带‘大明公主’回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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