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气候无常多变。

    纪律在心底埋冤着天气预报。报道说今日只有晨间有雨,可现在都已经傍晚了,雨水再一次光顾这座城市。

    司机师傅不在,自然是由季瑞清开车。纪律在纠结该坐前排还是后排时,季瑞清已经替她打开了车门。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玻璃上,溅起一朵朵透明的水花。

    车厢隔绝了周遭一切,包括雨声,很是安静。两人相处的空间在骤然间被缩小,纪律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没过多久,一阵嗡嗡声自纪律身侧传来。纪律当然知道是有人给季瑞清打来电话,但她选择装聋,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

    “纪律,帮我接一下,问问是谁。如果是诈骗营销之类的就直接挂了。”

    “啊?”

    “我没连这辆车的蓝牙。开车接电话可是要扣分罚款的,你难道想让我受处罚?”

    “好,好,我马上接。”

    纪律没来得及看屏幕上的备注,迅速接了电话。

    “喂,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有些迟疑,过了好几秒她才问:“请问这是季瑞清的手机吧。”

    “是的,我帮忙接听。请问你是?”

    “我是贺丽妍,他现在方便接听吗?”

    纪律自然是记得这位端庄大方的美人,即使只见过寥寥数次,但纪律也能看出当时她对季瑞清的爱慕。她暗自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现在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

    将来电者姓名告知季瑞清后,季瑞清直接让她开了免提。

    纪律对他们的谈话并无太大兴趣,不过开着免提,又在密闭环境中,她是想不听清都难。

    期间,贺丽妍旁敲侧击地打听纪律的身份,都被季瑞清轻描淡写地带过。随后,交谈被切回正题,大约是关于专辑发行之类的。

    纪律没太在意通话时间,只是默默在那数着,数着季瑞清一共笑了几次。

    三次,他居然打个电话都能笑这么多次。可是笑容都是给别人的,他面对自己时表现只有这副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模样。

    -

    纪律盯着季瑞清的侧脸,带着难以察觉的专注与渴望。

    欲望就像是一块的蛋糕,当你没见到它时自然不会馋,可是在享用过之后,又如何能清醒地保持自律呢。

    季瑞清现在就是那块香甜可口的蛋糕,纪律已经按耐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她再一次因为季瑞清的一举一动而牵肠挂肚、患得患失。

    “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见过这位贺老师,很漂亮。”纪律当场被抓包,自然是心虚不已,只能调转话题。

    “哦?什么时候?”季瑞清故意这么问。

    “就是有一次她来找你谈合作,想请你录ost之类的,你不是还拒绝了嘛。”说起往事,纪律是滔滔不绝,没了最初的拘谨,也没有注意到男人脸上的笑意,“其实在这之前我也见过她。那时候有剧组来吉他工作室拍摄,你们俩站在一块儿,真是郎才女貌,她还帮你拍了衣服上的灰尘呢。”

    “嗯,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我没打扰你们,本想偷偷离开,后来还被人误以为是偷拍的,好尴尬。后来你追上来安慰我,但我其实不是因为被误解而不开心,是因为看到你和别人有些亲近才不高兴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记忆如同盘旋在天边的丝线,轻轻一扯,握入掌心,便能回忆起当时全部的酸甜苦辣。

    许是意识到今晚自己说的太多,怕是有些越界,她没再回答,打着哈哈回避了这个问题。

    “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了?”

    此刻,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正深深地注视着她,他依旧平静,可平静之下像是暗涌翻滚的海面,只需要一阵风,便能掀起滔天巨浪。

    “我······我刚才没吃饱,能不能麻烦在前一个路口放我下来,我再去吃点麻辣烫或者烧烤什么的。”

    差一点点,纪律就要将那些贮藏已久的心事全盘托出。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的手紧了紧,青色经络甚至因此在手腕处凸起。纪律好像明白他想听什么,却又害怕结果并不如意,不敢轻易开口。

    好在绿灯亮起,纪律提醒他专心开车,他才将视线收回。

    -

    季瑞清没将她提前放下,还是送到了小区门口。

    纪律虽然有些不开心,但也没表现出来,只以为是季瑞清不小心忘了。她礼貌地道谢:“今天就麻烦啦,下次一定让我请客。”

    毕竟人情还是该还的。

    “一会到家了发个消息。”

    “我先去外面吃点东西,可能不会很及时。”

    “还惦记着呢。这么晚了别去了。”

    季瑞清其实是故意将纪律直接送回家的,一方面是因为天色已晚他怕纪律一个人不安全,另一方面担心她会像上次那样吃坏了肠胃。

    “我就不!”纪律这才反应过来是他刻意为之,气呼呼地哼一声,侧身就要拉门下车。

    咔哒一声,季瑞清将车门重新锁上。

    “听话。”他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

    “你是我的谁呀,我做什么要听你的?”

    纪律的坏脾气像是夏季的阵雨说来就来,一双明净的眼瞳故作凶狠地瞪着他,原本秀气的眉毛也拧在了一起。

    “你说呢。”

    季瑞清的眼神晦暗难辨,嗓音也有几分低哑。

    纪律顿了几秒,似乎是要和他较劲,恶劣地吐出几个字,“当然什么也不是!我最讨厌······”

    话还没说完,脸颊就被一双大手狠狠捏住。

    他向来温和,更是一句重话也未对她说过,像是不会生气一样。即使他最近表现得更加冷淡疏离,纪律也只会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算不得什么。可是像现在这,整个人像是包裹火焰的融冰般,即使竭力克制自己,也能让人明显感受到他的怒意,纪律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手上用的力道并不小,粗粝的指腹抵着她嫩生生的肌肤,带来微微刺痛。

    纪律惊觉,男人的手掌竟这样有力,她一时间挣脱不开。

    “放开。”她说话含糊不清,企图用没什么威慑力的眼神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只过了几秒,季瑞清便松开了她。

    他轻呵一声,低声道:“小没良心的。”

    少女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胸口上下起伏,整个人看起来软弱又无助,没了刚才天不怕地不怕的嚣张气焰,眼里倒是含了一汪水。

    季瑞清最吃这一套。

    他将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半晌,开口:“抱歉,刚刚是我失态了。”

    他又说:“纪律,这次你就不能先服个软吗?”

    纪律张了张嘴,却还是沉默着没有回应。

    在安静无声的车厢里,两人像是被晨昏线所分割,在朦胧不清的光夜边界互相试探。

    她静静地望着季瑞清,觉得自己又要再一次不争气地迷失在他的眼睛里。

    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呐喊,想要触摸他,拥吻他,想要变成他的唯一,更想要把当年的真相告知于他。

    即使他已经无所谓,她还是想这么做。

    纪律纠结的神色在季瑞清看来是一种变相的拒绝。

    他迅速冷静下来,只淡淡一笑,“抱歉。早点回家吧。”

    说完,他也没再看她,顺手按了下左侧的车门开关,这意思是送客了。

    -

    “我很想你。”

    纪律急了,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仿佛晚一步,那被她视若珍宝的物品就会永远消失。

    她终于踏过了那条分界线。

    少女嗓音细软,这一声像是羽毛飘落,莫名让人心软。

    这着实是超乎季瑞清的意料,他偏过头去看纪律,却见她低垂着脑袋,浓长的睫毛正不安地颤抖着。

    “一一。”季瑞清这样叫她。

    纪律一怔,她清楚记得自己从未或者是还未来得及将小名告知于季瑞清,可如今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她愣愣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疑惑不解。

    “我也很想你。”

    这一刻,纪律觉得浑身血液沸腾,自四肢百骸涌向心脏,身体某处也跟着重重地跳了一下,像是雨滴从天空雷霆万钧地砸下来。

    她近乎不可思议地望着季瑞清,随之而来的犹豫不安却犹如滔天巨浪般将他淹没。

    “你开玩笑的吧。”

    纪律紧盯着他,像是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出破绽,看看这是否只是他一时兴起下的玩笑话。

    “那你呢?也是玩笑?”

    纪律呆了几秒,末了摇摇头,“不是,我是真心的。而且不管怎么样,我都欠你一声抱歉。对不起,当年我有许多考虑不周的地方,我放不下我的骄傲、我的自尊心,说了一些违心话,但我的本意并不是想伤害你。”

    纪律终于将迟到的歉意转达给他,只是其中缘由她不知如何叙说。

    从前那些自以为是、故作聪明的做法在如今看来简直是糟糕透顶,还有那可怜的自尊心被粉饰成冠冕堂皇的理由,叫纪律根本无法像这样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揭过。

    “我······”

    “没关系。如果现在不想说就不说,我会等你。”季瑞清与她对视时眼里含着浅淡的笑意,神情温柔缱绻。

    “还饿吗?如果饿的话要不要来吃碗面?”

    纪律迟疑,却又听他说:“出差前买了好多食材,我一个人也吃不光,再说时间久了会不新鲜。要不你来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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