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拔出侍卫的剑,啊呀呀便要刺去。

    这还得了。

    我赶忙上前阻拦:“圣上莫要冲动,傀虫寄居人身上已久,已有意识,万一受刺激冲撞了哪位皇子,又得扒一层皮。”

    太章帝鼻翼扇动,气得快冒烟了,但还是强压住怒火,泄愤一般将宝剑撂在地上。

    他问我:“圣女打算如何处置这秽物?”

    我道:“傀虫惧阳火喜湿沉,待臣女将坛口封印,集薪火小火慢炖,熬成灰白,再填入草木霜,连着坛子一起埋在地底,便可保它再无翻身。”

    太章帝点了点头:“辛苦圣女,即刻按此法来办。”

    皇帝发话,便有人从厨房抱来柴火,堆成小山摸样,我再下三道霸下镇灵符,将那坛子封印得严严实实,捧到火堆上,亲自守在一旁。

    任谁也动不了傀虫半分。

    黄封站得离火堆挺近,双眼阴恻恻盯着那黄符,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怕他捣乱,我站到身旁低声问他:“怎的?黄道长是想要踢碎这坛子?皇帝正看着呢。”

    黄封抬眼冷笑了一下:“圣女怎如此揣测?老夫今日大开眼界,深深折服于生剖傀虫之术,想要观摩学习一番,圣女不吝赐教?”

    我揶揄道:“小小伎俩不足挂齿,只是我见道友这一身打扮如清风明月,乍看有些眼熟,莫不是有心模仿国师?”

    黄封似被戳中心事,老脸一红:“休得胡言。”

    “黄道长不必害羞,国师他老人家一派仙人之姿,又道法高深,崇拜他的人多了去了,一点也不丢人。”

    道士不理我,胡子却气得抖了起来。

    正得意,却听轰隆一声,头顶传来一声震响,抬头一看,正有黑云集结而来,霎那间狂风乱走天昏地暗。

    这云彩我眼熟,天罡霹雳。

    玄策这一世未登玄门,是不会引来雷劫,那便只能是面前这小火慢炖着的,十万怨煞的咒怨集结而出的傀虫!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炖上了你再来,这不纯纯捣乱么!

    我气急败坏,恨不得立刻驾云彩冲到雷公洞府前,堵在门口将他臭骂一顿。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记白光落地,正劈在我那封好的坛子上,黄符瞬间湮灭,坛身应声裂开,被火苗煎熬的傀虫化作一团黑烟逸出。

    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心头蒙上不详的预感,这下可糟了。

    傀虫身带恶咒,沾到任何人身上,都将厄运难缠,这院子里里外外那么多人,我能护得住几个?

    借力跳到迎门墙之上,擎着国师法杖,手中灵光闪现,十二道封印符上下翻飞,将那将散未散的傀虫困在中央。

    傀虫膨胀不得,像个酒鬼张牙舞爪落了地,几步间便分出手脚,合成人形,恰有太子那么高——便是它寄生在太子身上的形状。

    人形傀虫发出哀嚎,也是学着太子的声音,它迈开腿脚,拖泥带水向西去。

    西墙下站着一列皇亲国戚,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黑云闪电震慑,忘了逃跑,待反应过来,已被傀虫堵在墙角。

    眼见黑黢黢的秽物摇过来,众人发出惊慌的叫声,礼王脸色煞白,缩在墙根,玄策站在最前头,未带兵器,也没了斩蛇时的游刃有余。

    他越过傀虫向我看来。

    我飞下迎门墙,另发九道黄符拦在众人身前,那傀虫终于止步,却又匍匐在地,长跪、膝行、叩拜……

    那姿势,隐约与今早献祭的萨满相似。

    玄策大惊失色,向后退了几步,却听那傀虫混沌的脸对着他发出凄厉喊声:“吾主,救我……”

    那语气,也正如萨满向他呼喊。

    雷声排山倒海而来,惩戒之刃便在此时劈下,傀虫缩在地上伸长手臂,企图触碰玄策的脚,闪电已杀到跟前,便似烈火卷起干草,瞬间劈了个干干净净。

    顷刻间云开雾散天朗气清,一切重归光明。

    阳光撒下,斑驳光阴照在玄策脸上,他微微失神,脸色白得透明,墨瞳透出一丝迷茫,似回忆着方才那傀虫诡异的举动。

    有一瞬,他看向我,像个不安的孩童。

    所有人静默着,都被方才那一幕震惊。

    “这是……傀虫认主了?”

    黄封发出一声怪叫,急急忙忙跑到太章帝面前:“圣上,傀虫认主了。”

    皇帝贴着门站在廊下,眼望着天空双腿发软,他本就是惊弓之鸟,极其在意天兆,又见风云突变,列缺劈了阴煞,顿时惶恐与敬畏油然而生。

    黄封在他跟前喊了半天,他愣是没有听见。

    “皇上!”黄封高举手臂,指着方才傀虫消失的地方重复喊道:“皇上您可看到,傀虫认主了。”

    皇帝犹似从噩梦中惊醒,心中惶惶不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我,便向我招手:“方才天兆何意,圣女可知?”

    我安慰他道:“圣上莫惊,此傀虫是炼化十万亡魂而凝聚的恶咒,乃违逆天道而生,且已开灵智,惹得天怒降下霹雳,将其湮灭,上天惩恶扬善,绝非恶兆。”

    “哈,原来如此。”皇帝松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老道,问道:“那傀虫湮灭前,为何要跪拜策儿。”

    我也实在没弄清楚,捉傀虫之事由我亲自操刀,所有用具都检查过,黄封能动什么手脚让傀虫拜向玄策?那天罡霹雳又哪里是一个老道能引来的?

    难道只是巧合?

    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尽量消除玄策的嫌疑:“傀虫被我十二道镇灵符所驱,不得不跪地臣服,恰巧皇子们站在西墙下,如是,便惹了误会。”

    “圣女糊涂!”黄封在一旁大声道:“那傀虫口口声声喊吾主,又向庆王跪拜,圣女怎能说这是个误会?!傀虫乃诅咒所化,傀虫认主,认的便是下诅之人。”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周围人侧目看向玄策,纷纷远离。

    玄策眼中现出驳杂的灰暗,便似自幼被厌弃的伤痛又一次重现,他毫不掩饰,愤怒地瞪着他们。

    “一派胡言。”我知道黄封想要混淆黑白,据理力争道:“傀虫乃是萨满以凶兽戾气镇压鬼魂而产生的怨气加诸傀儡上而成,若依你所言,下诅之人应萨满,傀虫叩拜的也应该是萨满。再者说,从未听说过傀虫会向下蛊之人认主,黄道长莫要编鬼话愚弄圣上。”

    “那圣女又如何解释傀虫叩拜之举?它那模样明明跟祭台上萨满叩拜庆王时一模一样,莫非萨满也奉庆王殿下为主?”

    我一时语滞,只觉这话中暗藏无数陷阱,细思来却又迷雾重重,便骂道:“你这老道实在放肆,竟敢妖言惑众诬告皇嗣……”

    黄封道:“圣上容禀,今日在天坛老夫便发现,怨煞袭击所有人,唯独远远避开庆王殿下。”他侧过身面向庆王:“庆王殿下可否给出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玄策独自站在墙下,声音中压抑着怒火:“那些都是枯叶城的亡灵,死在本王手下,惧怕本王而已。”

    老道似吃了熊心豹子胆,继续与他针锋相对。

    “姑且不论述庆王殿下如何得知怨煞来自于枯叶城,怨煞既是死在殿下手中,他们该怨恨您针对您,可为何这些仇怨凝练出来的傀虫却匍匐在你脚下?难道不该是磨牙损血要向殿下复仇?”

    庆王冷冷道:“这都是你的猜测,单凭着区区一秽物,也可构陷本王?”

    我灵机一动上前解释:“今日那千年蛇妖被击溃,亦是叩拜于庆王脚下,以示屈服,此事众人皆见。可见妖邪乃恃强凌弱之辈,此举只是臣服于强者而已。”

    “唔,”太章帝闻此点了点头:“却实在理,朕亦是看见白蛇不敌策儿,俯首于脚下。这傀虫若真的源自于枯叶城一役,叩拜策儿也在情理之中。”

    有了上次城楼上的教训,皇帝便知这又是一出无中生有罗织构陷的戏码,他远远瞥了一眼廊角,沉下脸来呵斥黄封:“朗朗乾坤天理昭然,岂容得你一再攀咬皇子,来人呐,将这个妖言惑众之人拉下去。”

    便有一列侍卫赶来,要将黄封拖走,黄封见无路可退,顿时以头抢地,哭喊道:“圣上明鉴,傀虫拜主绝非慕强这么简单,老夫愿施反祝之术,真假一验便知。若是冤枉了庆王,便一头撞死在这里。”

    皇帝见他神情激烈,不禁神色犹疑,看向我道:“圣女何意?”

    我道:“反祝之术,反祝的是下咒之人,萨满已死,不必反祝。”

    黄封兀自站起身道:“圣女若是怕了,老夫愿代为反祝。”

    皇帝道:“不必,由圣女一试即可。”

    这便将我架在那里,明知是陷阱,却又不得不跳。

    反祝,便是以反祝之法追溯诅咒源头,可由受害者溯源至巫蛊傀儡,再由巫蛊傀儡溯源揪出下咒巫师,再拷问出指使者。

    玄策灵根尚未开蒙,不具有巫祝之能,老道信誓旦旦要求反祝,莫非下咒之人不是那个萨满?

    或许是别的巫师所咒,串通好了攀咬玄策。

    且先走一步看一步。

    我不敢让黄封操刀,举步走到八仙桌旁,那纸傀儡正躺在桌面上。

    反祝之法并不难,画个反祝符,将傀儡人放置在中央,默念口诀。

    那傀儡人一跃而起,飞一般向西墙下扑去,玄策面色一沉闪身躲过,傀儡人急转弯再次黏上。

    速度似电,由不得他躲闪,径直贴在他后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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