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夫妻二人简短的讲述中,江夜筝这才得知,最近几年仰铜镇便时有意识混沌之人作乱。一开始这些人只是满街游荡,发展到后来就开始攻击镇上居民。仰铜镇的镇民虽有些与五毒教中沾亲带故,可大部分也不过是安守本分的老百姓,而那些怪人中有许多却是练家子,没多久便让镇上众人苦不堪言。居民们也不是没想过找五毒教帮忙,毕竟教中许多日用品还是要仰铜供给的。他们找了镇上德高望重的人去将此事报知五毒,五毒虽应了下来,却并未采取任何行动,而是继续任由那些怪人在镇上游荡。而过了很久,仰铜镇的人才想明白,这些人根本就是从五毒跑出来的。

    若事情只是如此,镇上许多普通人还是能勉强忍耐的,毕竟他们生于此长于此,就是要他们逃,他们也不知逃到哪里去。只有个别有主意的人果断拖家带口跑掉了。

    而后来,事情越发诡异起来,连仰铜镇上都开始有居民失踪,大伙越发惶惶不可终日。最后,当那些失踪的人重新出现在镇上,而且全都丧失记忆、性情大变、亲戚朋友一概不知时,所有人都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五毒教所为,只是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五毒为什么要这样?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五毒这次却是要把仰铜连带着我们周围这些小村子都给祸害了,真不知道他们教主怎么了。”小夫妻中的女子抹着眼泪道。

    江夜筝问二人:“五毒做出这等无道之事,你们周围没再有人去教中查探查探?好歹知道做这事的是教主还是教众。”

    女子拍了拍手:“我们这些不过是普通小老百姓,每日操心吃穿用度便忙不过来,又没有功夫,又没有靠山,谁还敢去五毒啊?只怕去了就回不来,回来之后也不是我们自己了!”

    江夜筝点头,接着问道:“既然已经闹成这样了,那仰铜还能日常供给五毒吗?”

    年轻男人摇摇头:“镇子上乱成那样,谁还敢送货进山呀。人家五毒后来干脆派了一批人下山驻扎在仰铜,自己负责往上送衣食药品。不过,那也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我们都有大半年不敢去仰铜了,如今镇上怎样也不好说。”

    这样一路听下来,倒像是五毒已经乱套了。

    小夫妻急着逃离此处,匆忙与他们告辞。但走之前,男子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他们道:“我有个兄弟前一阵子去过仰铜,他跟我提起过,现在镇子里进场运送石料去五毒,不知要做什么。”

    那对夫妻走后,这个小村落便彻底安静下来,竟是空无一人。四人沉默了一会,周延之先开口:“太阳快落山了,无论五毒那边如何,咱们得先找个地方过夜。”

    仰铜是断不能轻易去了,如今也只能在这个已经荒无人烟的小村子里凑合一晚,好在干粮还是足够的。

    四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寻了个空荡荡的茅屋,先行安顿下来。

    忙了一天,几人草草吃了些干粮,天色便擦黑了。周延之在外面寻了块长木板,好歹把门从里面拴上。屋内,安隐也给灶膛升了火,江夜筝和金苓好不容易找出两只蜡烛,用火折子点燃。

    周延之转身,看了看房内几人,笑着打破沉闷的氛围:“还好还好,这家人走之前还留了两块空床板给咱们,否则今夜就要睡凉地了。”

    江夜筝低着头没回话,从方才她就一直在纳闷,阿米专门托乌老夫人给她留话,要她一定要找到无虚无幻两块令牌,才能号令当年阿米的心腹。如今一路走来,竟一点头绪也没有,江夜筝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漏过了什么重要线索。

    一只手掌在面前挥了挥,把江夜筝从思绪里拽出来,抬头一看,果然是周延之。他见江夜筝从自己的世界里醒过来,便笑了笑,回身坐在她对面:“这些日子事多,忘了问你,你是不是已经能够解开所谓的‘失魂症’了?”

    江夜筝不置可否:“子留似乎一直在改进他的邪术,我也不确定我的法子对现在的失魂症是否管用。”

    周延之拨了拨面前的火堆:“你以前见过五毒教主?”

    周延之听了代徕的诉说,自然知道阿米四五年前便失踪了。而周延之不可能想不到,四五年前,她江夜筝依然还在扶稷山庄,所以才会有此问。

    江夜筝不想深谈,只简单地道:“那是许久之前了。”

    周延之这次可笑不出来了,从小时候开始,他在与“乔君”的相处之中已经习惯了做主导者、保护着,做那个下决定的人。而现在这个既不需要他保护更不需要他引导的江夜筝,周身似乎有一层完美无缺的铜墙铁壁,让他不知如何该走入她的心里。

    金苓察言观色了一会儿,站起来伸了个拦腰打破沉默:“今夜只怕不安全,我看咱们轮流守夜吧,这样其他人睡下也放心。”

    四人排了个简单的时辰表,头一个时辰是安隐,江、金二人便自去里侧床铺上休息,周延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害怕了就喊师兄。”

    安隐不惯玩笑,只是挠了挠头:“师兄放心睡,我不怕的。”

    周延之笑笑,知道安隐是个实诚孩子,也不逗弄他,自去另一边床上和衣卧下。

    安隐默默守了一个时辰,还没等他去提醒,周延之已经醒来,过来使了个眼色,示意安隐去睡。

    安隐躺下后脑袋刚挨着床板便沉沉睡去,周延之看了会眼前跳跃的火苗,又抬头看看窗外的夜空,已经是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山林中传来不知何种鸟儿的鸣叫。

    按说周延之闯荡江湖的日子也不算九,可不知为何,在静谧中守了一会儿,他心中非但没安静下来,反而有些七上八下。他不仅抬头又打量了屋内一圈,别说安隐了,金苓和江夜筝似也安稳睡着。周延之伸长脖子看了看,只可惜金苓睡在床外侧,恰好挡住了周延之想看到得人。

    江夜筝以前在睡梦中便常被梦魇折磨,甚至会在梦里流出泪来,有时周延之夜半醒来,借着月光看到她颊上挂的泪,心里便忍不住想,不知她梦到了何等心酸苦楚之事。

    只是经过一番世事浮沉后,周延之才悟到,只怕连他自己都是妻子噩梦的一部分。

    只愿她如今能多得些安眠,无梦便是好梦。

    如此想着,周延之唇边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得笑意。他带着些许柔情转过头来继续看火堆,眼角却瞥到窗外赫然映着一个青面獠牙得鬼脸。

    用尽自己毕生的定力才没有喊出来,周延之蹭地跳起来,牢牢握紧佩剑,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那鬼面一闪,消失在窗外,可周延之本能地意识到,事情绝对没有过去。

    他镇定心神,低声唤睡着的三人。江夜筝和金苓本就因心里有事浅眠,周延之没两声就把她们叫了起来,反倒是安隐,大约是因为守夜倦了,还在睡着。

    江夜筝和金苓匆忙起身,带着武器来到周延之身侧,问他怎么了。

    周延之摇头,轻声道:“房子外面有人。”

    江夜筝立刻警觉起来,她一面让金苓去喊醒安隐,一面打算去床边查探,被周延之拦住。

    “别出去,不知道他们有几个人,先别动。”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咕咚一声,似是有东西掉落在地。周江二人对视一眼,心下皆怀疑是诱他们出去的陷阱。

    另一边,金苓摇醒了安隐,把剑塞到他怀中,不由分说将他拖了过来。

    安隐年纪还是小些,揉着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师兄师姐,怎么——”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金苓尖声道:“大小姐小心!”

    与此同时,窗外再次出现鬼面,手持一芦管往室内一吹,好在周延之反应及时,一剑便将对方吹出来的暗器挡了回去。

    鬼面人见一击不成,再度闪身消失,不过这一次并未安静太久。屋内四人都是练家子,很便边察觉到有多人的脚步声正在靠近这间破茅屋。

    对方人多势众,若被他们堵在屋内,再用上火攻,他们就个就都要交代在这儿了。四人对视一眼,安隐做了个手势,然后便突然暴起,头一个破门而出,其他三人紧随其后。

    四人甫一出门,便觉有东西从天而降,安隐叫道:“快躲开,是蝎子!”

    不知多少只蝎子如雨般浇下来,周延之师兄弟即刻挽出剑花,尽可能地想把蝎子都甩出去。金苓也拔剑,一面护着江夜筝一面用剑挥走这些蝎子。

    此刻其他三人忙于对付蝎子,却没发现周围已经围上来二十多个人,皆做苗人装扮,以黑布蒙脸。江夜筝虽未佩剑,却不断从随身暗器袋子里掏出飞蝗石,接连不断地打退想要上来偷袭的敌人。

    蝎子皆被打落,却并未到处乱爬,像是收到了什么指引,全往一个方向去了。悉悉索索一群,看得人头皮发麻。

    周延之与金苓还好,江夜筝亦无事,只是安隐猛地用手按住脖子,有些站不稳,江夜筝一步跨过去扶助她。

    敌人根本不等他们喘息,鬼面自人群后走出来,拍了拍手,周围二十多人便一拥而上。

    周延之与金苓立刻持剑迎战,江夜筝护着安隐:“你中毒了?”

    “不妨事。”安隐虽气息有些乱,脸色还说得过去,神情也并不慌张。

    江夜筝在身上乱摸索了一通,竟摸到了当日滕颂送给她的药膏,便赶紧取出安隐涂上。

    安隐和她一面躲避刀光剑影,一面从身上摸出一枚细针,扎在脖颈某处穴道。

    “师姐,我已经封住了血脉,再加上你的药,没事了,你别管我。”

    生死攸关的时刻,也不能再婆婆妈妈了,好在安隐脸色不像是中了剧毒,江夜筝让他推到后面顾好自己的安危,然后便冲上前加入到打斗中。

    周延之和金苓都算得上年轻一辈的高手,再加上江夜筝以平沙掌相助,也能勉强应付这二十几个人。

    鬼面人见己方竟不能即刻拿下这四人,便一个闪身加入,直取江夜筝而来。

    怕对方施毒,江夜筝不敢轻易以掌迎战,而是取飞蝗石攻那人各处穴道来拖延时间。

    鬼面人也颇有些功夫在身,躲开江夜筝的攻击后,自身后抽出一铁钩直攻她面门。

    周延之被一群人围住脱不开身,眼见鬼面人攻向江夜筝,他一剑刺倒眼前一人,长剑一勾,将倒地之人手中武器勾起来,长臂一甩,甩向江夜筝,口中喊道:“接着!”

    江夜筝心领神会,侧身躲过鬼面人的一击,将周延之丢过来的长刀握在手中。她虽不擅用刀,但危急时刻有把武器傍身总好过赤手空拳。

    接着,江夜筝便与鬼面人斗在一处。此人出手狠辣,江夜筝打起精神也只能勉强应付。

    那边,金苓好容易抓了个空隙,回头一看,发现江夜筝身后有一人意图偷袭,便大叫:“大小姐,小心!”

    江夜筝一刀将鬼面人顶退,回身一掌拍在偷袭者胸口,那人登时口吐鲜血,仰面倒地。

    此时,江夜筝的背心已暴露在鬼面人前,金苓急得要死,只恨有敌人挡在前面,不能上去替她抵挡一二。

    可古怪的是,面对这样好的时机,鬼面人没有任何行动,反而放下了手中的铁钩,倒像是在发愣。

    不过一瞬的功夫,江夜筝已经转过身来,见鬼面人露了破绽,便一掌排向其面门。

    直到她掌风来到面前,鬼面人才猛然惊醒过来,慌忙躲避,但还是被江夜筝的手掌碰到了面具,直接将其打开一条裂缝。

    挨了江夜筝一掌,鬼面人踉跄几步,一手按住面具,一手持铁钩防御江夜筝的进一步攻击。奈何平沙掌威力非凡,就算只是被江夜筝手掌擦了个边,面具还是碎成两半。

    鬼面人按住脸上尚存的半边面具,吹了声口哨,抽身便走。尚还在搏斗的其他人听到这声也立刻头也不回的跟随鬼面人,显然是要撤走,江夜筝岂能放过他们,立刻追上。

    跑在最前面的鬼面人略显狼狈,喊了一声:“放毒!”

    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江夜筝愣了楞,便见殿后的几人一甩袖子,竟又飞出许多毒蝎。被如此一闹,江夜筝等人竟一时间被挡住了去路。

    这时,角落里的安隐回复过来,一个翻身上了屋顶:“我从后面追他们。”

    “别去!”周延之和江夜筝向他喊道。

    “这些人太可恶。”安隐说着,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江夜筝即刻转头对周延之道:“不能放这傻孩子一人出去。”

    “自然。你们在此,等我去把他弄回来。”周延之点头欲走。

    “我俩留在这里,咱们四个人分三处,更不妥当。现下不要分开行动了,我们一起。”江夜筝唤住他。

    周延之明白她说的也对,于是三人一同追了出去。

    好在今夜有大月亮,三人循着杂乱的脚印往前追,很快便听到刀兵碰撞声,便赶忙循声而去。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似已断气,而安隐正与另一人相斗。

    周延之上前相助,江夜筝则在旁喊道:“留活口!”

    安隐点点头,急攻敌人,那人见自己寡不敌众,竟直接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丢入口中吞下,接着便暴毙而亡。

    安隐俯下身检查两具尸体,江夜筝和金苓上前问道:“看到其他人了吗?”

    安隐摇头:“他们跑得太快,还留了这两个断后,我没来得及追上其他人。”

    说话间,周延之已经细细检查过两具尸首,出了些随身携带的毒物,竟无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江夜筝道:“看来是早有准备的死士。”

    周延之拍拍手站起来,叹了口气:“看样子五毒已经直到咱们的动向了。”

    “嗯。”江夜筝接着道,“看来子留对五毒还是有很强的控制力的。”

    周延之道:“面上随是如此,可谁有知道他是靠什么控制中这些教众的?总归不可能是以德服人。”

    江夜筝点头:“这村子住不得了,咱们先在周围看看有什么线索,然后找个隐蔽之处待到天明再做盘算吧。”

    于是四人在四周草丛土堆里搜寻,这厢江夜筝正低头,听到安隐的声音:“快来看,这有块牌子。”

    其他三人连忙聚拢过来,安隐将一块令牌递给他们,江夜筝伸手接过,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无幻”二字。

章节目录

君不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任淞白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任淞白并收藏君不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