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盛德千龄会,坤成四海观。
南琛走交趾,北賮引呼韩。
紫极经躔近,文昌步武宽。
横天起嵩华,照地集琅玕。
美酒来天禄。珍肴赐大官。
展眼百花将颓,万芳临落,春浓深末之节,可喜将逢太后五十大寿,一时间内外操备,举朝皆动;谨慎恭持,不敢有乱。
临坤成节数日之前,便可见满京城内道路滞塞,篝灯明照;各街巷中铃铎动地,鞭声震野;周近进贡大车多以万计,其中贡品珍奇易碎者,则又有轿驾,驼负,人担等日夜兼程,不远万里,跋涉而来;一时间各方至宝,列国稀世,悉数屯聚拥堆而至。
坤成节当日,上道以“太后功德兼隆,安贞应地,柔顺承天,当显崇徽号,永膺福寿。”乃为太后加徽曰“ 端敬孝康哲懿翊天赞圣纯皇后”;并降旨特设恩科,展限刑拘;又赐绢、棉、米、肉于举国老叟老妇,并赐朝中年老之臣,宫中体迈之奴银牌宝锭,金镜珠囊、缣彩束帛等物;再令举国寺庙僧院为太后祈福祝祷,并于北海修万福、元泰、崇安、佑康、庆寿诸观。
当日寿宁宫内油饰一新,东西二间皆设山水画大插屏,左右殿阁前亦添建戏台寿山,设丹陛大乐,皇后乃率嫔妃,皇子,公主称庆于寿宁宫内,宗戚宗眷,王公诰命咸侍于廊下;陛下则率文武百官,侍卫大臣于外宫叩礼。待太后于寿宁宫受过朝贺,又行过许多琐礼,方由皇帝、皇后左右陪侍,携众移驾往“欲仙都”颐游览胜,庆寿称觞。
只说众人乘车随太后自圣德门出宫,经一路宝山戏台,花楼亭阁;龙棚结撰,彩坊张设;但见文武百官,大臣命妇,皆蟒服翠冠,簪缨霞披,跪伏满途。
众车轿又过柏徊园、赦谧宫、仁竹寺临至天刹河旁,并于此按序下车,紧齐排列。只见浩浩荡荡,绵延万里,立的遍处花攒锦簇,堆金积玉,直排布的如珠海翠河一般。
此时只见清波碧水之上不尽画舸宝舫驶来,直铺的满河如龙聚凤合,珠围彩列一般,光大船名目便有“彩鹢驾云”“天然图画”“一湖春色”“百花之洲”“雪蓬烟艇”“花月双清”“菊屿荷塘”诸等;中船又有“镜中游”“不系园”“水一方”“渠花牒”诸等;更有小船“移园”“梳烟”“乘龙”“鹤舫”等。当真是数不胜数,计不胜计;停尽滩涂,泊满岸头,皆刻布龙凤云母,翠帏羽盖。真是:
锦缆玉索彩鹢群,春暖长河气如薰。
银海倒窥千枝焰,金波迸散五色云。
繁华可以隋炀愧,骊龙千对尽笙歌。
云烟往事尘埃过,今又宸游旧山河
话休饶舌,但说众人又依序登船,一时间画舫泛波,只见夹岸山水清秀,葩吐丹砂,山间缀有金银宫殿,锦绣楼阁。又搭建如佛手、寿桃、灵芝等形类戏台。只见绿涨春深,落花香泛;燕盈莺软,戏唱风流,真可谓“小楼侧倚东风住,人间春色尽此时”!
众船行列游过两壁盛景,众随行外眷只问道:“如此便是‘欲仙都’么?当真气派不凡!”然内侍太监却笑道:“各主子不知,今尚未入欲仙都大门矣!”众人闻此颔首不言。
说着,只见河水尽头一座巑岏巨山屏立,山周汀草丰美,渚花乱作,欲衬的那巨山壁障岖崯,千叠万复。那山中正有一洞,高有三丈,洞前有奇石突兀,怪松盘曲;秀崖崚嶒,淙嵌汱岨,刻着“别有洞天”四个巨字。
阿瑾见之因称奇道:“凡欲入秘境仙都者必经此诡秘险要之途,一如青莲居士梦游天姥神山,渔翁误入那世外桃源,唯以此之诡谲陡峭,方可显仙都之妙然脱尘!”扶苏亦于心内暗叹道:“半山居士曾云‘夫夷以近,则满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今此‘别有洞天’倒可谓妙极。”
一时只见众船舫依次排列而入洞内,但见那洞中漆幽冷寂,森然若无人之境,唯水滴石响之声,幸有壁灯烛光相照,隐映壁上金彩神仙壁画,白衣观音大像,奇妙诡秘,幻美瑰丽若琼霄隐绰,无可名状。
江蕴见之道:“独此处之诡可衬众金彩神佛之绚。”越入洞深,多有女眷感寒气透骨,瑟瑟生畏,然阿瑾非但不惧,反乐在其中,只道:“我等深宫闺阁之辈,今日竟可似古人游历探险,寻秘猎奇,一尝摸金卸岭之趣!”
话说众船渐驶出洞口之时,只见隐隐有天光透现,喧声传入,众人皆松一气。一时大船驶出山洞,众人只见眼前碧水连天,青山相合,无比开阔,恍然如重见天日一般。阿瑾只道:“此处如此简明极好,若有一丝山石雕琢之物,断无此阔朗。”一旁江蕴也道很是。
话说众船随波而去,却听不远处叫卖嬉闹之声,待船驶去,果然见一侧青瓦灰砖,粉墙流水;街肆鼎沸,游人络绎。且说那桥头岸边有艺人唱着江南小唱;书场评话里亦有评书话水浒三国,其间各茶担点心,酒楼食肆,花市书坊,门楼牌坊,斋堂轩廊一应俱全,就连果铺街,缎子街,翠花街也应有尽有。真是:
朱栏绿杨斜跨岸,酒帘翠幕掩白堤,曲槛雕楹勾玉索,乐管丝弦勒金船。
船上之人遥遥见此情景,无一不啧啧称奇,钟信因于太后身旁笑道:“娘娘不必惊,这原不是真铺子,那些个买卖百姓原是奴婢们扮的,正是万岁爷为娘娘造的‘苏州街’一景儿呢!”颌姑只笑指与太后道:“娘娘您瞧那边儿樱桃红,高粱红,青花儿底的缎子上绣的可不正是从前柳州时兴的拱壁兰,大洋莲纹样儿么?您再瞧那妇人的渔头勒子,凤尾裙儿,还有那毛毛儿匠,可不跟从前家里时街上一样么?”
太后只笑点头儿道:“我听见他们唱的可是《扭银丝》么?”成瑈笑道:“娘娘好耳力,只除了《扭银丝》,还有使琵琶、月琴、檀板、弦子合的《吉祥草》、《倒花篮》、《四大景》呢! ”太后看在眼里,只颔首叹道:“可真如回去了一般。”
一时众人在那“苏州景”观毕一回,便游船再往前去,只听人声渐远,但见陂岸起伏,嘉木繁荫,琅玕蓊郁,林下尽处有桥宛然,过桥亭,题“虹桥”二字,如美人卧波,玉蛇伏水,其线其条,姿态尽显。其上又镌御诗一首,正是——垂虹饮涧卧波下,丽人靓妆照镜中,青鸾驾雾梁上画,丹蛟藏水吐云东。
众船过桥而去,只见于水上见一处山石蜿蜒,碧桃流艳,丹阁翠楼倏隐倏现,花中构“蒸霞烧云”一景;东山又设小红亭,名曰“绛珠亭”,亭边琢石临流,小路萦曲,溪水周环,又有弯眉桥相连螺黛亭,两侧分别是结镜楼,梳碧庵,皆遍植红白桃花,各有“飞霞照水”,“艳雪烘石”两匾。
再往东又有桃花坞,绾春轩两处,分题“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光辉灼灼一树霞,绯红点点漫天星”两联。此时欲仙都掌事太监笑与太后道:“若大娘娘过此青山环抱,自山洞口入,又有‘桃源深处’一景,与这处共成‘武陵春色’之景!” 太后闻言只道:“此处艳俗太甚,清透不足,实没甚意趣。”
那魏才人见那满处桃花绮炫,仿如云烧霞海一般,因奇道:“这个时节的桃花儿怎还开的这般好呢?莫非就这里的桃花不会落不成?”王昭仪只道:“只怕这些不是真花儿,是通草粘的,便是将才咱们见得杏儿花梨花儿的,不是绫绢的,便是通草的——若非听玉棠馆里的黎姑娘说起,我原也是看不出的。”魏才人闻言暗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众人行过那桃花覆水,又往一烟水辽阔处去,遥遥只见沙洲之上兰汀芷郁,鸥鸟翔集,有寺庙殿阁古朴恢弘,坐落于上,寺旁又有千尺白塔直耸如云,雁阵鹜飞尚于其下。
太后见之因道:“那头可是寺庙院宇一类?”钟信因笑答道:“回娘娘,其正是圣上为娘娘祈福拜寿所建‘普照寺’了。”太后闻言因点头道:“从前在南边儿时有个‘逢寺便拜’的俗理儿,如今也合该进去摆一摆佛祖菩萨的。”
陛下闻言,忙令众船靠岸,几百余人闻令依序走下的船来,陛下皇后众皇子公主则随侍太后入寺参拜,众嫔妃,命妇,宗室,王公等则依序在后跟随,众僧尼闻旨则皆出寺门伏仰跪拜,叩头迎驾。
只说寺中主持方丈前来恭迎陛下太后大驾,众人依序排列,森然不发一语,静入寺内,只见寺门前楹联道:“龙归法座听禅偈,鹤傍松烟养道心”,匾额有御笔“普照寺”。
待众人步入山门殿,只先见左右金刚力士怒目圆睁,哼哈二将扼腕鼓鼻,好一派威严凶猛,真可令魑魅丧胆,妖魔退避。众人拜过再往里去,可见钟鼓二楼左右相望,正中天王殿内弥勒佛金身宝光,笑口常开;殿内又供韦陀菩萨,四大天王,皆金涂错杂,光彩陆离。
众人又遂太后拜过殿后二郎神,自后门出去,见鼎焚梵香,福带飘盈,鼎上刻有“普照寺”三字。
众人则簇拥这太后拾玉阶而上,入大雄宝殿,但见两边各有一对涂金雕龙朱漆巨柱,两个鎏金玲珑宝塔,藻井下宝幡五彩,中间供释迦牟尼佛,左供药师琉璃光如来,右供无量寿佛众,众人一一拜过,于此不必赘记。
只谈大雄宝殿其后又有金佛殿,御牌亭以安置御赐金佛碑石,殿前鹤鸟自若,松花绀碧,又有“松梢香露滋瑶草,庭畔熏风和玉琴”“明月长照妙慧书,清风翻颂智圆经”等联,有御笔“禅悦凝远”“晴川远适”诸匾。
太后由陛下皇后及众皇子公主陪侍于殿内用茶歇息片刻,众嫔妃命妇则于殿外廊下立侍,众王公宗室则又于二门外候命。
只待半柱香时刻,众人又随太后往白塔去拜过白衣大士,只见那塔簇鎏金顶,直耸入云,层有璎珞联结。然塔身中空,里供白衣大士像,与塔同高,衣袖拂然,通身玉洁,金白相辉。
话说太后拜过菩萨,又命赐主持方丈迦南手串并紫衣袈裟等物,乃嘱托道:“虽说宫内原也供着许多高僧大德,只此处不比宫中分划森严,列次分明,这寺又很在园里,方才见寺中出家人甚众,只怕日后此处或为行宫游园避暑之用,难保无嫔妃,宗眷,公主,宫女儿留宿于近,一时不经意或凑巧儿见了,反不合规矩。”皇后只笑道:“娘娘不必忧心,寺中除主持方丈一干人等以外,其余沙弥也好,和尚也罢,原多是太监扮的,一来也叫他们于此供奉侍候菩萨佛祖,二来也好就此叫他们于此寺内打扫,三来也是为应个景儿,也算是他们的功德了。”太后方点头不语。
众人拜过佛祖后,方又依序登船,其间于贵人因悄问道:“咱们游了这样久,怎不见刻有‘欲仙都’的山石牌坊诸类呢?”魏美人只笑道:“想咱们并非自正门而入,所以一时难见。”于氏颔首不言。
言归正传,且记众人乘船览景,又过仿望江楼,岳阳楼,滕王阁等名胜,皆气象宏伟,复刻如一。成璟见之却道:“众楼囤积于此,反倒失色与亭台俗阁无异。”成瑈只笑道:“凡所名胜,皆需当处之山水,当时之天景辅然成色,此处虽已尽力仿造,然人为之迹可效相搬至,天成之色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说着,众船顺流而去,但闻远处琴声与泉声相和,众船自两壁悬崖险峰夹道而行,只见有峰耸葱蒨,璚树瑶林,洁美清绝,因雪下时此处树林如玉,名曰“钓雪矶”。时天如青云,众船过“钓雪矶”,但见一山崖处髯松奇柏,怪石突兀,有瀑布飞流直下,比银河倒坠,似疋练悬空,削如剑利,喷若雷风。悬崖松下有一白衣高士披发吹箫,招有千鸟飞旋其上,潇洒飘逸若神仙中者。
扶苏见之因叹道:“此处‘钓雪矶’与“凤萧台”二景,其意境旷朗,飘逸洒脱已出园林之外也!当以‘天成’而非‘人工’谓之!”阿瑾亦道:“秦穆公时有名萧史者,萧声可引白鹤于庭,此言不虚矣!” 成璟只道:“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俨然魏晋风骨!”
话休绕舌,只说众船游过那等悬崖峭壁,遂又往深处驶去。
盛德千龄会,坤成四海观。
南琛走交趾,北賮引呼韩。
紫极经躔近,文昌步武宽。
横天起嵩华,照地集琅玕。
美酒来天禄。珍肴赐大官。
展眼百花将颓,万芳临落,春浓深末之节,可喜将逢太后五十大寿,一时间内外操备,举朝皆动;谨慎恭持,不敢有乱。
临坤成节数日之前,便可见满京城内道路滞塞,篝灯明照;各街巷中铃铎动地,鞭声震野;周近进贡大车多以万计,其中贡品珍奇易碎者,则又有轿驾,驼负,人担等日夜兼程,不远万里,跋涉而来;一时间各方至宝,列国稀世,悉数屯聚拥堆而至。
坤成节当日,上道以“太后功德兼隆,安贞应地,柔顺承天,当显崇徽号,永膺福寿。”乃为太后加徽曰“ 端敬孝康哲懿翊天赞圣纯皇后”;并降旨特设恩科,展限刑拘;又赐绢、棉、米、肉于举国老叟老妇,并赐朝中年老之臣,宫中体迈之奴银牌宝锭,金镜珠囊、缣彩束帛等物;再令举国寺庙僧院为太后祈福祝祷,并于北海修万福、元泰、崇安、佑康、庆寿诸观。
当日寿宁宫内油饰一新,东西二间皆设山水画大插屏,左右殿阁前亦添建戏台寿山,设丹陛大乐,皇后乃率嫔妃,皇子,公主称庆于寿宁宫内,宗戚宗眷,王公诰命咸侍于廊下;陛下则率文武百官,侍卫大臣于外宫叩礼。待太后于寿宁宫受过朝贺,又行过许多琐礼,方由皇帝、皇后左右陪侍,携众移驾往“欲仙都”颐游览胜,庆寿称觞。
只说众人乘车随太后自圣德门出宫,经一路宝山戏台,花楼亭阁;龙棚结撰,彩坊张设;但见文武百官,大臣命妇,皆蟒服翠冠,簪缨霞披,跪伏满途。
众车轿又过柏徊园、赦谧宫、仁竹寺临至天刹河旁,并于此按序下车,紧齐排列。只见浩浩荡荡,绵延万里,立的遍处花攒锦簇,堆金积玉,直排布的如珠海翠河一般。
此时只见清波碧水之上不尽画舸宝舫驶来,直铺的满河如龙聚凤合,珠围彩列一般,光大船名目便有“彩鹢驾云”“天然图画”“一湖春色”“百花之洲”“雪蓬烟艇”“花月双清”“菊屿荷塘”诸等;中船又有“镜中游”“不系园”“水一方”“渠花牒”诸等;更有小船“移园”“梳烟”“乘龙”“鹤舫”等。当真是数不胜数,计不胜计;停尽滩涂,泊满岸头,皆刻布龙凤云母,翠帏羽盖。真是:
锦缆玉索彩鹢群,春暖长河气如薰。
银海倒窥千枝焰,金波迸散五色云。
繁华可以隋炀愧,骊龙千对尽笙歌。
云烟往事尘埃过,今又宸游旧山河
话休饶舌,但说众人又依序登船,一时间画舫泛波,只见夹岸山水清秀,葩吐丹砂,山间缀有金银宫殿,锦绣楼阁。又搭建如佛手、寿桃、灵芝等形类戏台。只见绿涨春深,落花香泛;燕盈莺软,戏唱风流,真可谓“小楼侧倚东风住,人间春色尽此时”!
众船行列游过两壁盛景,众随行外眷只问道:“如此便是‘欲仙都’么?当真气派不凡!”然内侍太监却笑道:“各主子不知,今尚未入欲仙都大门矣!”众人闻此颔首不言。
说着,只见河水尽头一座巑岏巨山屏立,山周汀草丰美,渚花乱作,欲衬的那巨山壁障岖崯,千叠万复。那山中正有一洞,高有三丈,洞前有奇石突兀,怪松盘曲;秀崖崚嶒,淙嵌汱岨,刻着“别有洞天”四个巨字。
阿瑾见之因称奇道:“凡欲入秘境仙都者必经此诡秘险要之途,一如青莲居士梦游天姥神山,渔翁误入那世外桃源,唯以此之诡谲陡峭,方可显仙都之妙然脱尘!”扶苏亦于心内暗叹道:“半山居士曾云‘夫夷以近,则满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今此‘别有洞天’倒可谓妙极。”
一时只见众船舫依次排列而入洞内,但见那洞中漆幽冷寂,森然若无人之境,唯水滴石响之声,幸有壁灯烛光相照,隐映壁上金彩神仙壁画,白衣观音大像,奇妙诡秘,幻美瑰丽若琼霄隐绰,无可名状。
江蕴见之道:“独此处之诡可衬众金彩神佛之绚。”越入洞深,多有女眷感寒气透骨,瑟瑟生畏,然阿瑾非但不惧,反乐在其中,只道:“我等深宫闺阁之辈,今日竟可似古人游历探险,寻秘猎奇,一尝摸金卸岭之趣!”
话说众船渐驶出洞口之时,只见隐隐有天光透现,喧声传入,众人皆松一气。一时大船驶出山洞,众人只见眼前碧水连天,青山相合,无比开阔,恍然如重见天日一般。阿瑾只道:“此处如此简明极好,若有一丝山石雕琢之物,断无此阔朗。”一旁江蕴也道很是。
话说众船随波而去,却听不远处叫卖嬉闹之声,待船驶去,果然见一侧青瓦灰砖,粉墙流水;街肆鼎沸,游人络绎。且说那桥头岸边有艺人唱着江南小唱;书场评话里亦有评书话水浒三国,其间各茶担点心,酒楼食肆,花市书坊,门楼牌坊,斋堂轩廊一应俱全,就连果铺街,缎子街,翠花街也应有尽有。真是:
朱栏绿杨斜跨岸,酒帘翠幕掩白堤,曲槛雕楹勾玉索,乐管丝弦勒金船。
船上之人遥遥见此情景,无一不啧啧称奇,钟信因于太后身旁笑道:“娘娘不必惊,这原不是真铺子,那些个买卖百姓原是奴婢们扮的,正是万岁爷为娘娘造的‘苏州街’一景儿呢!”颌姑只笑指与太后道:“娘娘您瞧那边儿樱桃红,高粱红,青花儿底的缎子上绣的可不正是从前柳州时兴的拱壁兰,大洋莲纹样儿么?您再瞧那妇人的渔头勒子,凤尾裙儿,还有那毛毛儿匠,可不跟从前家里时街上一样么?”
太后只笑点头儿道:“我听见他们唱的可是《扭银丝》么?”成瑈笑道:“娘娘好耳力,只除了《扭银丝》,还有使琵琶、月琴、檀板、弦子合的《吉祥草》、《倒花篮》、《四大景》呢! ”太后看在眼里,只颔首叹道:“可真如回去了一般。”
一时众人在那“苏州景”观毕一回,便游船再往前去,只听人声渐远,但见陂岸起伏,嘉木繁荫,琅玕蓊郁,林下尽处有桥宛然,过桥亭,题“虹桥”二字,如美人卧波,玉蛇伏水,其线其条,姿态尽显。其上又镌御诗一首,正是——垂虹饮涧卧波下,丽人靓妆照镜中,青鸾驾雾梁上画,丹蛟藏水吐云东。
众船过桥而去,只见于水上见一处山石蜿蜒,碧桃流艳,丹阁翠楼倏隐倏现,花中构“蒸霞烧云”一景;东山又设小红亭,名曰“绛珠亭”,亭边琢石临流,小路萦曲,溪水周环,又有弯眉桥相连螺黛亭,两侧分别是结镜楼,梳碧庵,皆遍植红白桃花,各有“飞霞照水”,“艳雪烘石”两匾。
再往东又有桃花坞,绾春轩两处,分题“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光辉灼灼一树霞,绯红点点漫天星”两联。此时欲仙都掌事太监笑与太后道:“若大娘娘过此青山环抱,自山洞口入,又有‘桃源深处’一景,与这处共成‘武陵春色’之景!” 太后闻言只道:“此处艳俗太甚,清透不足,实没甚意趣。”
那魏才人见那满处桃花绮炫,仿如云烧霞海一般,因奇道:“这个时节的桃花儿怎还开的这般好呢?莫非就这里的桃花不会落不成?”王昭仪只道:“只怕这些不是真花儿,是通草粘的,便是将才咱们见得杏儿花梨花儿的,不是绫绢的,便是通草的——若非听玉棠馆里的黎姑娘说起,我原也是看不出的。”魏才人闻言暗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众人行过那桃花覆水,又往一烟水辽阔处去,遥遥只见沙洲之上兰汀芷郁,鸥鸟翔集,有寺庙殿阁古朴恢弘,坐落于上,寺旁又有千尺白塔直耸如云,雁阵鹜飞尚于其下。
太后见之因道:“那头可是寺庙院宇一类?”钟信因笑答道:“回娘娘,其正是圣上为娘娘祈福拜寿所建‘普照寺’了。”太后闻言因点头道:“从前在南边儿时有个‘逢寺便拜’的俗理儿,如今也合该进去摆一摆佛祖菩萨的。”
陛下闻言,忙令众船靠岸,几百余人闻令依序走下的船来,陛下皇后众皇子公主则随侍太后入寺参拜,众嫔妃,命妇,宗室,王公等则依序在后跟随,众僧尼闻旨则皆出寺门伏仰跪拜,叩头迎驾。
只说寺中主持方丈前来恭迎陛下太后大驾,众人依序排列,森然不发一语,静入寺内,只见寺门前楹联道:“龙归法座听禅偈,鹤傍松烟养道心”,匾额有御笔“普照寺”。
待众人步入山门殿,只先见左右金刚力士怒目圆睁,哼哈二将扼腕鼓鼻,好一派威严凶猛,真可令魑魅丧胆,妖魔退避。众人拜过再往里去,可见钟鼓二楼左右相望,正中天王殿内弥勒佛金身宝光,笑口常开;殿内又供韦陀菩萨,四大天王,皆金涂错杂,光彩陆离。
众人又遂太后拜过殿后二郎神,自后门出去,见鼎焚梵香,福带飘盈,鼎上刻有“普照寺”三字。
众人则簇拥这太后拾玉阶而上,入大雄宝殿,但见两边各有一对涂金雕龙朱漆巨柱,两个鎏金玲珑宝塔,藻井下宝幡五彩,中间供释迦牟尼佛,左供药师琉璃光如来,右供无量寿佛众,众人一一拜过,于此不必赘记。
只谈大雄宝殿其后又有金佛殿,御牌亭以安置御赐金佛碑石,殿前鹤鸟自若,松花绀碧,又有“松梢香露滋瑶草,庭畔熏风和玉琴”“明月长照妙慧书,清风翻颂智圆经”等联,有御笔“禅悦凝远”“晴川远适”诸匾。
太后由陛下皇后及众皇子公主陪侍于殿内用茶歇息片刻,众嫔妃命妇则于殿外廊下立侍,众王公宗室则又于二门外候命。
只待半柱香时刻,众人又随太后往白塔去拜过白衣大士,只见那塔簇鎏金顶,直耸入云,层有璎珞联结。然塔身中空,里供白衣大士像,与塔同高,衣袖拂然,通身玉洁,金白相辉。
话说太后拜过菩萨,又命赐主持方丈迦南手串并紫衣袈裟等物,乃嘱托道:“虽说宫内原也供着许多高僧大德,只此处不比宫中分划森严,列次分明,这寺又很在园里,方才见寺中出家人甚众,只怕日后此处或为行宫游园避暑之用,难保无嫔妃,宗眷,公主,宫女儿留宿于近,一时不经意或凑巧儿见了,反不合规矩。”皇后只笑道:“娘娘不必忧心,寺中除主持方丈一干人等以外,其余沙弥也好,和尚也罢,原多是太监扮的,一来也叫他们于此供奉侍候菩萨佛祖,二来也好就此叫他们于此寺内打扫,三来也是为应个景儿,也算是他们的功德了。”太后方点头不语。
众人拜过佛祖后,方又依序登船,其间于贵人因悄问道:“咱们游了这样久,怎不见刻有‘欲仙都’的山石牌坊诸类呢?”魏美人只笑道:“想咱们并非自正门而入,所以一时难见。”于氏颔首不言。
言归正传,且记众人乘船览景,又过仿望江楼,岳阳楼,滕王阁等名胜,皆气象宏伟,复刻如一。成璟见之却道:“众楼囤积于此,反倒失色与亭台俗阁无异。”成瑈只笑道:“凡所名胜,皆需当处之山水,当时之天景辅然成色,此处虽已尽力仿造,然人为之迹可效相搬至,天成之色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说着,众船顺流而去,但闻远处琴声与泉声相和,众船自两壁悬崖险峰夹道而行,只见有峰耸葱蒨,璚树瑶林,洁美清绝,因雪下时此处树林如玉,名曰“钓雪矶”。时天如青云,众船过“钓雪矶”,但见一山崖处髯松奇柏,怪石突兀,有瀑布飞流直下,比银河倒坠,似疋练悬空,削如剑利,喷若雷风。悬崖松下有一白衣高士披发吹箫,招有千鸟飞旋其上,潇洒飘逸若神仙中者。
扶苏见之因叹道:“此处‘钓雪矶’与“凤萧台”二景,其意境旷朗,飘逸洒脱已出园林之外也!当以‘天成’而非‘人工’谓之!”阿瑾亦道:“秦穆公时有名萧史者,萧声可引白鹤于庭,此言不虚矣!” 成璟只道:“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俨然魏晋风骨!”
话休绕舌,只说众船游过那等悬崖峭壁,遂又往深处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