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话说众人乘船过“欲仙都”大石,未行多时,便见云升碧海,烟波浩渺间隐约有一座仙山海岛,载着琼楼玉宇,宝殿辉宫,罩着雾气浮冉,江涛吞吐;映着琳华晕日,璇光泛彩,大有阆苑蓬莱,巫山洛浦之属。真是:
莫非天人旧馆?当临帝子长洲。
船未及岛上,先见齐天高白玉牌楼之上匾有“大圆宝镜”四字,自牌楼过,御舫停泊于一极长极宽的汉白玉十七拱桥之前,彼时早有宗室大臣及各亲王驸马于桥头台基跪接銮仪,此刻众女眷再番更衣完毕,只由奴婢服侍,恭随太后依序行下船来。
且说那台基之上众宗室亲王,王公驸马及各司掌事太监本皆夹臂肃立,排作方阵站列,见太后由陛下及中宫服侍登临,皆一齐叩首跪拜。太后见之只道一声:“免罢。”众人方才速列起身,弯腰垂首,躬身退避出一条大道请仪驾通行。
一时只见陛下同皇后于左右随侍太后,再前又有打道宫人躬执宝伞响节、香炉拂尘等物;众嫔妃则又跟随于太后之后,众皇子又与公主紧随嫔妃之后,各宗臣再于后,至于各司执事太监宫女等奴婢便又更数不胜数,直将队伍排得如长龙一般,浩浩荡荡,锦绣辉煌,不必赘记。
行至桥头,只见有四座石狮相待,经石狮过,方登陆岛上,只见得山翠万重,宫阙壮丽。步入正园,低眉只见地铺雕花白石砖,有甘泉涓道流衍潆洄,呈一“壽”字形,直通入一金碧辉煌大水法,那水法名曰:“龙喷池”,通体饰以白金翡翠,镂雕层叠,更有雄狮,瑞鹿,寿龟,仙鹤,宝塔等铜像排布,聚作海棠式格局,各自兽口或塔眼内皆可喷出水来,其余众造型泉眼也大小不一,或如珍珠泼洒,或如骊龙飞天,日头下晶光闪耀,如云奔雷震一般。
那喷泉所在为正轴,而左右又有护栏垒砌,栏内造以琼田华圃,尽植瑶花瑰草,异芳仙卉,或浓淡疏密,错杂莳之;或错出檐甃,淋漓簇沓,观去玉枝纵横,齐荣敷芬,好不奇丽!花间又缀着怪石奇石,皆玲珑嵌空,窍穴千百,大可蛇行,小容蚁聚,与奇花宝林同生妙色,共献绮光。
再向前去,只见园内古树苍碧成林,更蓄着孔雀丹鹤,瑞鹿雉鸡等珍禽奇兽,两壁各有雕塑拱门,各匾曰“妙造”“天成”二园,各有联曰:“云霞垂彩日月明,玄鹤绕树青鹿生”,“伏仰天地沐恩德,宝华瑞林降人间”。众人观之或有惊的,或有叹的,然碍于大礼,不敢一丝言语呼声。
闲言少叙,且将种种繁琐奢华物事尽数略去,只说众人行至最前,只见仙山环抱的圆形台基三层,层层造有殿阁宏宇,皆饰青金朱碧,由雕栏玉砌相环围绕;台基正中又建飞檐宝楼三层,拥着回廊配殿,亭台牌坊之属,如星拱瑶枢,呈“曼荼罗”格局,真是:
璇题纳宝月,绮窗吐霞烟。
众人拾阶登上那正中飞檐宝楼,只见那宝楼初层悬桃嵌蝠边大匾,题有“天和人乐”四字;二层又有金镶楠木大匾,题“登祥荐祉”四字;三层则是蟠龙青金大匾题“爱日敷天”四字,有联曰:“时和岁丰中外康富,福延新日庆寿无疆”。东西配殿又各匾有“紫霄”及“排云”二字。
只说众人于三层入殿,更见帘垂锦幔,绕刻飞仙;地涌金莲,毯铺陀罗;抬头只见水晶七宝流苏吊灯两侧各又挂着一盏璎珞琉璃楠木嵌宝宫灯,而吊灯又正对紫檀镂雕九龙宝座之上“永固鸿基”黄金墨字大匾。
然宝座之前设金花清底漆八仙供案,自案前拾锦梯而下,大殿正中设一神龟仙鹤金鼎香炉,缥缈仙云自四面龟口喷薄而出。至于鹤灯、御屏、掌扇、盆景等物,又皆是精工细琢,珍材稀料,难以胜记,大可令昆山美玉比之如顽石,涛海明珠置之若瓦砾,金银璆琳临之似淖土,翠馉貂旄处之宛尘埃也!
一时众奴婢着蟒衣锦裙敬拥太后升座,皇帝乃于阶下率皇后及众嫔妃、皇子、公主拜贺,殿外又有众王妃郡主、宗室命妇同拜;再外围及楼下又有众藩属亲王,王公大臣跪拜,一时间乐奏华章,笙鼓齐鸣;山呼万岁,声震河川。
一时大礼拜毕,陛下又执椒觞贺太后千秋之庆,太后笑命免礼。又听大乐鸣奏如鸾凤翔集,各色珍馐流水叠上,自有“万寿无疆”,“芝帏呈祥”,“椿华光绚”,“宝历万年”、“洪福齐天”、“四海丰登”等菜色,都是一味的穷工极巧,令名妙目,不必细述。只说有彩衣太监两人抬上一半人高千层蒸糕什锦花篮儿来,名曰“一览芳辉”,众人见之称奇。又有宫娥身着飘带袿衣,佩戴葫芦方胜,束着宝髻花冠,脚踩祥云仙雾而来,笑呈上一枚夜明珠一般,大如鸡子的灵丹来,礼官太监乃笑道:“此乃千斤龙趸之髓,东海鲛人之泪,所制成‘沧海遗珠’一枚,大娘娘服之可延年益寿,颂庆万年。”一时钟信连忙下阶接过宫娥手中莲花托盘,又往太后身旁跪地举盘道:“‘沧海遗珠’在此,祈请大娘娘龙目。”太后略低眉看了一眼,一旁宫人便又层层接过,将此珠切作莲瓣请太后用。太后使金筷夹过半片尝了,觉无甚滋味,只道:“似弹蹦蹦的胶冻一般,拿去与瑈儿、琼儿他们吃罢。”一时二人闻言连忙跪地谢恩。
众人本以为再不能再有所出奇时,却又见四个太监共抬上一长横冒着仙雾缥缈的明黄珐琅器皿来,里头正摆着一对金凤展翅,数朵牡丹呈祥,又有松柏、仙鹤、寿龟、蟠桃、佛手等花样物事,皆雕的瓣丝纹缕,翎羽分明,鲜艳亮泽,栩栩如生,正中又有使燕窝摆作的“凤藻腾文”四字。
于贵人见之精奇,只悄问身侧春嫔道:“这可究竟是如何做的呢?”春嫔只一笑道:“不好细说,只单那凤凰,当是剃了的红菜头儿,大黄根儿拼凑的——这模子华而不实的东西宫里可是净会的。”太后见了只笑打趣道:“这些菜精而不养,细而不益,还不及一道松黄饼有味儿的。”陛下闻之只笑不语。
一时宴公因躬身笑道:“启禀大娘娘,此作乃是陛下令御茶司并御膳房共为大娘娘所设,然其精华所蕴并不在目及之处,而在两凤所戏丹阳之中所盛龟台露一盏,饮之可令人鹤龄永昌,福寿双全!”太后只笑道:“今日所享逾福已甚,只怕不敢承受了。”阿瑾闻之忙笑道:“仲子曰:‘无穷尽者,唯天地也’,大娘娘洪福齐天,隆德载地,何来逾越之说!”太后闻言只笑道:“一介老身,怎敢僭越天地乎?”
一时成瑈见势,只款款起身,亲自从那仙雾缭绕的雕刻丹阳内捧出一盅儿羊脂雪玉般的膏露来,一壁捧着走上前去,一壁笑吟道:“驭槎海上觅仙雾,驾鹤蓬莱访瀛洲。人谓仙药不得见,只在掌中此一盏!”一时众人闻言都笑起来,但听成瑈又笑道:“大娘娘圣明,此露可正是使那菩萨座下的金蓬心,西母掌边的雪莲蕊,并千岁武陵之胶,万年蜂仙之乳,还有紫毛玄鸟之盏,赤珠地精之根,并叫梅香浸过的冰雪,兰气净后的露汁儿与那长白天池最中央儿最深处的一舀仙水凝成这一杯!可谓集日月之精,天地之华,只等太后饮了方才功德圆满呢!”说着,只含笑跪呈于太后身前,太后因指着成瑈朝左右笑道:“你们快瞧瞧儿!可见他是‘蚕儿虫的嘴儿——出口成诗’,‘老虎的皮儿——处处是道儿’,就是一屋子的人加起来,也不敌他会说了!”
钟信见此连忙下去接过那“龟台露”,含笑跪地请太后用道:“可见这水儿是打佛祖神仙处求来的!全天下谁人尊贵比的过太后去?想来便也是太后堪配了!”一时太后笑道:“罢了,我今日也是享福的人了!”遂接来那“龟台露”掩袖用过,成瑈见太后肯用,就一句话也不言语了,只眯着眼儿抿着嘴儿笑着磕头,太后只笑道:“不必你的大礼了!只快起来罢了!”黄忠闻之乃亲自上前搀成瑈起身。
只说待更换过三回席面,因又闻礼乐奏鸣,众人又一齐起身,举霞觞恭祝太后道:“恭祝太后海屋添筹,千秋万岁;松鹤增春,德流永世!恭贺陛下声暨四远,德合天地,海内太平,万物安宁!”太后举杯受礼。礼毕,李荣福因跪地禀道:“另有贺寿舞乐备于启瑞楼台上,但请太后移驾露台赐阅。”
一时陛下与皇后又将来侍奉太后移驾,太后只笑道:“不必劳动你们,只教瑈儿与琼儿来便是了。”成琼并成瑈闻言连忙上去服侍。阿瑾则上前去小心挽着皇后移动,真是礼敬恭慎,孝顺尊重至极。皇后因笑赞道:“瑾儿是知礼的,人前一向不错的。”
闲言少叙,只说众人移至露台,只见楼下摆了满眼“移春槛”,槛内又满是仙芳宝卉,琪花玮草,一派缤纷绚烂,绮攒馥簇,犹如锦绣一般。一时成璟那些奇花异朵,蜂围蝶舞,只笑道:“这些花与方才园圃中的无异,想是自西域诸地来的,竟不大识的。”原来成瑈生母本系外邦供婢,自是认得的些许,只指着笑道:“这是西番莲,那是粉芙蓉波斯菊,玫红的石生花儿,通明的是冰晶花儿,旁的竟不能多知了。”太后听了只点头儿道:“这些花草树木从前侍奉先帝爷时逢大宴倒多见,是齐集了四海八方的,不论咱们大徵,便是波斯、安南、西姜、北凉等国也不少的。”康妃闻之却笑道:“大娘娘见多识广,咱们如今看来的已有这么些,须知路途遥远,道上又不知枯死了多少,来了这儿水土不服养不活的也大有,只怕夭折之数不下十中□□,眼下这些可更宝贝了!”太后只不言语了。
且说众人皆簇拥着太后立在露台之上看花,阿瑾因笑道:“这花儿虽好,只是看久了也无趣儿,不知究竟有何玄机呢?”话音才落,便听的丝竹奏乐,欢歌乍起,那花海竟犹如活了般移动起来,一时摆作摆成梅花,一时又摆作“卐”形;一时摆成个双喜,一时又摆成个祥蝠,终了直随着丝竹乐声凑成一个大“寿”字,众人见之称奇道妙。康妃因笑道:“阿弥陀佛,这可又是怎样的机关嘞?!”太后只笑道:“愿并非难事,那些花盛于槛内,槛下都是造有毂辘的,定是有人藏与花下行动的。”
太后话音才落,便听丝乐骤息,果然自那锦海繁花摆作的寿字里跳出好些金童玉女来,皆头顶花冠,手持花束,穿着舞衫朱衣,满脸欢喜,闹哄哄自槛内悉数倾出,但见其中亦有扮作抱桃猕猴的,有扮作仙鹤小仙儿的,也有扮成彩羽童子的,犹如千花竞笑,乱云出峽,一齐拜贺道:“恭祝太后大娘娘千岁安康,福祚永绵!”太后见之只笑道:“好喜人的娃娃!”一时钟信因笑道:“已备好了铜钱儿,不知大娘娘赏不赏呢?”太后只笑道一声:“赏!”只见十几个宫人端上满堆铜钱儿闻声而来,如瀑布一般哗啦啦倾往台下,那些个俊童妙女皆忙不迭俯身抢拾,一时只听得铜钱清脆之声同欢笑声相和,繁花乱挤,好如蝶争蜂抢一般,好不热闹!
只听宴公笑道:“禀大娘娘,这里头的花仙儿有宝贝要敬献与大娘娘哩!”太后含笑道:“不知是何宝贝的?不妨请来一观的!”此时只见一身着五彩宫衣,项戴花圈儿,头戴花冠的水灵灵儿小女孩儿自台下层层呈上一尊莲花来。颌姑因含笑接过那莲花奉与太后看,只见那莲瓣陡然盛开,显出一尊玲珑金佛来!
太后因笑道:“好个花开见佛!这样的械工竟是不多见的!”又着人问那女娃道:“叫什么名儿?几岁了?可有爹娘不曾?”女娃跪答,太监传话道:“禀大娘娘,这孩子虚岁七岁,名唤‘采儿’。”语落,只将后话省去了。太后只点点头道:“赏大珍珠一斛,其余人等各赏宫绸一匹,金锭两枚。”一众孩童闻此皆磕头谢恩,不消多记。
一时又演过几番歌舞,成瑾却笑道:“今日佳节圣辰,普天同庆,臣也有一礼欲敬献与大娘娘的。”太后闻之笑道:“今日荣福已甚,弗敢再受,且待来日罢!”成瑈闻之忙笑道:“大娘娘德隆福盛,依我见那里是二姐姐要献礼与大娘娘?分明是二姐姐欲借献礼之名,也沾一沾大娘娘的福气罢了!”太后闻言只指着成瑈笑道:“你啊你啊!可真就是个‘倒吊的腊鸭——嘴油滑舌’!”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小七只是笑道:“大娘娘快不要恼我!安知我是个‘肚子里有半斤,嘴上倒五两——有一句说一句的’?如今我一句话戳破了二姐姐的心机,若大娘娘不快受了此礼,只怕来日二姐姐更要怨我的了!”众人闻之又忍不住笑起来,太后只笑着连道三声——“罢!”复对左右奴婢笑道:“我是说不过他的!只得从了他罢了!”一时成瑈只抿着嘴儿笑,阿瑾也含笑福身道:“臣谢大娘娘恩典了!”太后只笑道:“免礼罢!”
一时阿瑾因笑道:“臣闻《七祟书》中云,凡所吉时嘉日,良辰美景,必有休气临界,灵气感召,如舍利所献五彩之辉,佛宝所耀金光之华,绝境之祥烟,桃源之效瑞,倘遇至尊龙气在场,焚得通上宝香,便可将此无形之灵显作有形之祥瑞——臣今日正是欲将云庆之景,昌荣之象敬献与大娘娘!”众人闻之只捉摸不透,不知何意。
正诧异间,却见台下十几个太监抬上一尊鎏金大鼎来,几个身着蟙?紫袍,头戴藕华宝冠的法官道长登台拜礼,便围鼎挥甩拂尘,敲锣念咒起来。众人闻之骇怪,皇后乃笑道:“瑾儿年幼,自不知神明尊重,若冒犯了规矩,还望大娘娘不要动怒才是!”太后只笑而不言,一时皇后又转首满面含笑与阿瑾道:“好孩子,我知你的孝心,只快不必乱了礼才是!”阿瑾只低眉笑而不言。此时众嫔妃立于人后,贵妃亦不敢言语分毫,独萧美人上前半步道:“中宫娘娘不必忧怀,想来殿下自有分寸的。”寒漪闻此忙含笑暗暗将萧氏牵回。
正值此际,却忽闻得一声鹤唳,扑起一阵仙风向众人迎面拂来,只听一女眷道:“有鹤来也!”一语未落,满目珠盈玉晃,翠影霞掠间,一众朱颜华服纷纷仰而视之,只见青天之上果有群鹤飞鸣而至,或比翼回首,翩舞于空中;或振翅引颈,翱翔如应奏节,乃随浮云往金顶辗转回旋。
一时众皆惊叹,不知何人高呼道:“果有祥瑞至也!”又有执事太监上楼跪禀报道:“有仙雀效祥于殿楼金顶矣!”陛下闻之即就移驾下楼以观全貌,众人则跟随宸驾下楼遥遥视之,一时间翠流金烁,珠摇玉晃,众人抬头仰望,果见正脊之上果有云高鹤舞,仙禽告瑞,嘹唳丹阙,徘徊金顶;又有两鹤停落鸱吻,左者昂扬,映照碧霞青天,犹如飞雪素练,绛点朱红,经时不散。
众人何尝见此盛景?一时皆称奇道妙,赞叹不绝,阿瑾忙趁机跪地拜道:“今朝祥云瑞彩,当为国祚安泰之兆;百鸟朝凤,必示河清社鸣之兴!慈圣寿康,是为运旺时盛之景;神雀临凡,必主万岁大吉之象!俯仰圣主仁德,造此光昌流丽之世也!”一时只听珠玉摇坠之音,锦履飒沓之声,但见众人皆一同跪拜道:“拜贺陛下咸德动天,瑞兽呈祥!恭贺大徵阜丰民泰,社稷殷荣!”陛下闻之龙颜大悦,只挥袖免礼。
众人缓缓起身,陛下因笑道:“好个运盛之景,祥瑞之兆!今日得此吉观,瑾儿功不可没,当厚赏!”阿瑾只笑道:“此瑞昭便不显作可观之形,依旧存于五采龙气之内,臣微末之功,不敢受陛下洪恩!”宴公闻之却笑道:“陛下既要赏殿下,殿下遵旨便是了!”阿瑾闻言只跪地叩首道:“臣身轻薄,今日所享洪福已属折煞,不敢再生他愿,若再论欲求不满之事,唯望忝居于宫门之内,可常洒扫侍奉于大娘娘、爹爹、娘娘左右,以尽贱末孝心!”
皇后听此言只满脸堆笑道:“瑾儿仁孝,恳请陛下准了罢!”陛下颔首道:“难为你的孝心,便赏玉棠馆蟒缎、龙纱、片金各百匹,妆缎十匹;另将前日江南所供精巧器皿开库,容瑾儿亲择十件点饰起居,好供瑾儿日后于大内长居罢。”阿瑾闻言连忙叩首谢恩,陛下因令黄忠搀起。后又赏赐过众法官道长,不记。
只说待赏过歌舞,众人又依序回楼上殿,未再行多少琐礼,太后业已身疲心乏,直待西山晖红,夜透金明之时,众人方命跪拜圣驾回銮,依序退场,提灯驾夜返宫回府。至此盛筵散场,所遗之患亦随繁花锦簇草草拂掩而去,不必记述。
只说当日陛下龙心盛悦,因命众臣僚借当时之佳境赋诗以助兴,所题者不下数百,其中或有精妙之珠玉,亦存腐朽之套俗,然仍以华辞美藻,歌功颂德为多者,无功无过;又因此番所作笔墨甚繁,良莠不齐,今只拣其中一二记之如下:
陛下
造化钟神秀,天地毓灵功。
九州集奇成,蓬莱瑶台胜。
成瑾:
四海升平河晏清,八方开泰江山宁。
天上人间同庆筵,仙源宝境始筑成。
盛世风流言难尽,悌哺实乃至真情。
吾辈万民何此幸?自今不羡瀛湫景。
成琼:
绣闼雕甍起,蛟腾凤凰鸣。
鹤汀诸芳绕,兔捣桂兰宫。
昆阆依山晴,御宇傍水明。
登极收不尽,徒摘天柱星。
成璟:
奇山神宫舞游龙,秀川琼舫翔青凤。
卷雪千堆迷人眼,鼓乐万重恐辨声。
欢音恣语耳边过,夕升朝落本有时。
覆压百里何方尽?展目送望清江明。
寒漪:
烟光日影晖气清,祥云仙雾拢化境。
乘舟阆苑兰葩过,隐窥琼田迢月城。
仍是吴道复再生,徒劳笔墨费丹青。
忽来遥忘身何处,鹤唳一声恍如梦。
成瑈
晏俗淳风笙镛雅,万邦称颂紫宸孝。
稻玉粟脂肥欲流,桑翠榆碧蚕丝绕。
天德同沐开丹阙,圣恩感恪造璇圜。
何消南阳寻秘境?目之所及皆桃源。
莫非天人旧馆?当临帝子长洲。
船未及岛上,先见齐天高白玉牌楼之上匾有“大圆宝镜”四字,自牌楼过,御舫停泊于一极长极宽的汉白玉十七拱桥之前,彼时早有宗室大臣及各亲王驸马于桥头台基跪接銮仪,此刻众女眷再番更衣完毕,只由奴婢服侍,恭随太后依序行下船来。
且说那台基之上众宗室亲王,王公驸马及各司掌事太监本皆夹臂肃立,排作方阵站列,见太后由陛下及中宫服侍登临,皆一齐叩首跪拜。太后见之只道一声:“免罢。”众人方才速列起身,弯腰垂首,躬身退避出一条大道请仪驾通行。
一时只见陛下同皇后于左右随侍太后,再前又有打道宫人躬执宝伞响节、香炉拂尘等物;众嫔妃则又跟随于太后之后,众皇子又与公主紧随嫔妃之后,各宗臣再于后,至于各司执事太监宫女等奴婢便又更数不胜数,直将队伍排得如长龙一般,浩浩荡荡,锦绣辉煌,不必赘记。
行至桥头,只见有四座石狮相待,经石狮过,方登陆岛上,只见得山翠万重,宫阙壮丽。步入正园,低眉只见地铺雕花白石砖,有甘泉涓道流衍潆洄,呈一“壽”字形,直通入一金碧辉煌大水法,那水法名曰:“龙喷池”,通体饰以白金翡翠,镂雕层叠,更有雄狮,瑞鹿,寿龟,仙鹤,宝塔等铜像排布,聚作海棠式格局,各自兽口或塔眼内皆可喷出水来,其余众造型泉眼也大小不一,或如珍珠泼洒,或如骊龙飞天,日头下晶光闪耀,如云奔雷震一般。
那喷泉所在为正轴,而左右又有护栏垒砌,栏内造以琼田华圃,尽植瑶花瑰草,异芳仙卉,或浓淡疏密,错杂莳之;或错出檐甃,淋漓簇沓,观去玉枝纵横,齐荣敷芬,好不奇丽!花间又缀着怪石奇石,皆玲珑嵌空,窍穴千百,大可蛇行,小容蚁聚,与奇花宝林同生妙色,共献绮光。
再向前去,只见园内古树苍碧成林,更蓄着孔雀丹鹤,瑞鹿雉鸡等珍禽奇兽,两壁各有雕塑拱门,各匾曰“妙造”“天成”二园,各有联曰:“云霞垂彩日月明,玄鹤绕树青鹿生”,“伏仰天地沐恩德,宝华瑞林降人间”。众人观之或有惊的,或有叹的,然碍于大礼,不敢一丝言语呼声。
闲言少叙,且将种种繁琐奢华物事尽数略去,只说众人行至最前,只见仙山环抱的圆形台基三层,层层造有殿阁宏宇,皆饰青金朱碧,由雕栏玉砌相环围绕;台基正中又建飞檐宝楼三层,拥着回廊配殿,亭台牌坊之属,如星拱瑶枢,呈“曼荼罗”格局,真是:
璇题纳宝月,绮窗吐霞烟。
众人拾阶登上那正中飞檐宝楼,只见那宝楼初层悬桃嵌蝠边大匾,题有“天和人乐”四字;二层又有金镶楠木大匾,题“登祥荐祉”四字;三层则是蟠龙青金大匾题“爱日敷天”四字,有联曰:“时和岁丰中外康富,福延新日庆寿无疆”。东西配殿又各匾有“紫霄”及“排云”二字。
只说众人于三层入殿,更见帘垂锦幔,绕刻飞仙;地涌金莲,毯铺陀罗;抬头只见水晶七宝流苏吊灯两侧各又挂着一盏璎珞琉璃楠木嵌宝宫灯,而吊灯又正对紫檀镂雕九龙宝座之上“永固鸿基”黄金墨字大匾。
然宝座之前设金花清底漆八仙供案,自案前拾锦梯而下,大殿正中设一神龟仙鹤金鼎香炉,缥缈仙云自四面龟口喷薄而出。至于鹤灯、御屏、掌扇、盆景等物,又皆是精工细琢,珍材稀料,难以胜记,大可令昆山美玉比之如顽石,涛海明珠置之若瓦砾,金银璆琳临之似淖土,翠馉貂旄处之宛尘埃也!
一时众奴婢着蟒衣锦裙敬拥太后升座,皇帝乃于阶下率皇后及众嫔妃、皇子、公主拜贺,殿外又有众王妃郡主、宗室命妇同拜;再外围及楼下又有众藩属亲王,王公大臣跪拜,一时间乐奏华章,笙鼓齐鸣;山呼万岁,声震河川。
一时大礼拜毕,陛下又执椒觞贺太后千秋之庆,太后笑命免礼。又听大乐鸣奏如鸾凤翔集,各色珍馐流水叠上,自有“万寿无疆”,“芝帏呈祥”,“椿华光绚”,“宝历万年”、“洪福齐天”、“四海丰登”等菜色,都是一味的穷工极巧,令名妙目,不必细述。只说有彩衣太监两人抬上一半人高千层蒸糕什锦花篮儿来,名曰“一览芳辉”,众人见之称奇。又有宫娥身着飘带袿衣,佩戴葫芦方胜,束着宝髻花冠,脚踩祥云仙雾而来,笑呈上一枚夜明珠一般,大如鸡子的灵丹来,礼官太监乃笑道:“此乃千斤龙趸之髓,东海鲛人之泪,所制成‘沧海遗珠’一枚,大娘娘服之可延年益寿,颂庆万年。”一时钟信连忙下阶接过宫娥手中莲花托盘,又往太后身旁跪地举盘道:“‘沧海遗珠’在此,祈请大娘娘龙目。”太后略低眉看了一眼,一旁宫人便又层层接过,将此珠切作莲瓣请太后用。太后使金筷夹过半片尝了,觉无甚滋味,只道:“似弹蹦蹦的胶冻一般,拿去与瑈儿、琼儿他们吃罢。”一时二人闻言连忙跪地谢恩。
众人本以为再不能再有所出奇时,却又见四个太监共抬上一长横冒着仙雾缥缈的明黄珐琅器皿来,里头正摆着一对金凤展翅,数朵牡丹呈祥,又有松柏、仙鹤、寿龟、蟠桃、佛手等花样物事,皆雕的瓣丝纹缕,翎羽分明,鲜艳亮泽,栩栩如生,正中又有使燕窝摆作的“凤藻腾文”四字。
于贵人见之精奇,只悄问身侧春嫔道:“这可究竟是如何做的呢?”春嫔只一笑道:“不好细说,只单那凤凰,当是剃了的红菜头儿,大黄根儿拼凑的——这模子华而不实的东西宫里可是净会的。”太后见了只笑打趣道:“这些菜精而不养,细而不益,还不及一道松黄饼有味儿的。”陛下闻之只笑不语。
一时宴公因躬身笑道:“启禀大娘娘,此作乃是陛下令御茶司并御膳房共为大娘娘所设,然其精华所蕴并不在目及之处,而在两凤所戏丹阳之中所盛龟台露一盏,饮之可令人鹤龄永昌,福寿双全!”太后只笑道:“今日所享逾福已甚,只怕不敢承受了。”阿瑾闻之忙笑道:“仲子曰:‘无穷尽者,唯天地也’,大娘娘洪福齐天,隆德载地,何来逾越之说!”太后闻言只笑道:“一介老身,怎敢僭越天地乎?”
一时成瑈见势,只款款起身,亲自从那仙雾缭绕的雕刻丹阳内捧出一盅儿羊脂雪玉般的膏露来,一壁捧着走上前去,一壁笑吟道:“驭槎海上觅仙雾,驾鹤蓬莱访瀛洲。人谓仙药不得见,只在掌中此一盏!”一时众人闻言都笑起来,但听成瑈又笑道:“大娘娘圣明,此露可正是使那菩萨座下的金蓬心,西母掌边的雪莲蕊,并千岁武陵之胶,万年蜂仙之乳,还有紫毛玄鸟之盏,赤珠地精之根,并叫梅香浸过的冰雪,兰气净后的露汁儿与那长白天池最中央儿最深处的一舀仙水凝成这一杯!可谓集日月之精,天地之华,只等太后饮了方才功德圆满呢!”说着,只含笑跪呈于太后身前,太后因指着成瑈朝左右笑道:“你们快瞧瞧儿!可见他是‘蚕儿虫的嘴儿——出口成诗’,‘老虎的皮儿——处处是道儿’,就是一屋子的人加起来,也不敌他会说了!”
钟信见此连忙下去接过那“龟台露”,含笑跪地请太后用道:“可见这水儿是打佛祖神仙处求来的!全天下谁人尊贵比的过太后去?想来便也是太后堪配了!”一时太后笑道:“罢了,我今日也是享福的人了!”遂接来那“龟台露”掩袖用过,成瑈见太后肯用,就一句话也不言语了,只眯着眼儿抿着嘴儿笑着磕头,太后只笑道:“不必你的大礼了!只快起来罢了!”黄忠闻之乃亲自上前搀成瑈起身。
只说待更换过三回席面,因又闻礼乐奏鸣,众人又一齐起身,举霞觞恭祝太后道:“恭祝太后海屋添筹,千秋万岁;松鹤增春,德流永世!恭贺陛下声暨四远,德合天地,海内太平,万物安宁!”太后举杯受礼。礼毕,李荣福因跪地禀道:“另有贺寿舞乐备于启瑞楼台上,但请太后移驾露台赐阅。”
一时陛下与皇后又将来侍奉太后移驾,太后只笑道:“不必劳动你们,只教瑈儿与琼儿来便是了。”成琼并成瑈闻言连忙上去服侍。阿瑾则上前去小心挽着皇后移动,真是礼敬恭慎,孝顺尊重至极。皇后因笑赞道:“瑾儿是知礼的,人前一向不错的。”
闲言少叙,只说众人移至露台,只见楼下摆了满眼“移春槛”,槛内又满是仙芳宝卉,琪花玮草,一派缤纷绚烂,绮攒馥簇,犹如锦绣一般。一时成璟那些奇花异朵,蜂围蝶舞,只笑道:“这些花与方才园圃中的无异,想是自西域诸地来的,竟不大识的。”原来成瑈生母本系外邦供婢,自是认得的些许,只指着笑道:“这是西番莲,那是粉芙蓉波斯菊,玫红的石生花儿,通明的是冰晶花儿,旁的竟不能多知了。”太后听了只点头儿道:“这些花草树木从前侍奉先帝爷时逢大宴倒多见,是齐集了四海八方的,不论咱们大徵,便是波斯、安南、西姜、北凉等国也不少的。”康妃闻之却笑道:“大娘娘见多识广,咱们如今看来的已有这么些,须知路途遥远,道上又不知枯死了多少,来了这儿水土不服养不活的也大有,只怕夭折之数不下十中□□,眼下这些可更宝贝了!”太后只不言语了。
且说众人皆簇拥着太后立在露台之上看花,阿瑾因笑道:“这花儿虽好,只是看久了也无趣儿,不知究竟有何玄机呢?”话音才落,便听的丝竹奏乐,欢歌乍起,那花海竟犹如活了般移动起来,一时摆作摆成梅花,一时又摆作“卐”形;一时摆成个双喜,一时又摆成个祥蝠,终了直随着丝竹乐声凑成一个大“寿”字,众人见之称奇道妙。康妃因笑道:“阿弥陀佛,这可又是怎样的机关嘞?!”太后只笑道:“愿并非难事,那些花盛于槛内,槛下都是造有毂辘的,定是有人藏与花下行动的。”
太后话音才落,便听丝乐骤息,果然自那锦海繁花摆作的寿字里跳出好些金童玉女来,皆头顶花冠,手持花束,穿着舞衫朱衣,满脸欢喜,闹哄哄自槛内悉数倾出,但见其中亦有扮作抱桃猕猴的,有扮作仙鹤小仙儿的,也有扮成彩羽童子的,犹如千花竞笑,乱云出峽,一齐拜贺道:“恭祝太后大娘娘千岁安康,福祚永绵!”太后见之只笑道:“好喜人的娃娃!”一时钟信因笑道:“已备好了铜钱儿,不知大娘娘赏不赏呢?”太后只笑道一声:“赏!”只见十几个宫人端上满堆铜钱儿闻声而来,如瀑布一般哗啦啦倾往台下,那些个俊童妙女皆忙不迭俯身抢拾,一时只听得铜钱清脆之声同欢笑声相和,繁花乱挤,好如蝶争蜂抢一般,好不热闹!
只听宴公笑道:“禀大娘娘,这里头的花仙儿有宝贝要敬献与大娘娘哩!”太后含笑道:“不知是何宝贝的?不妨请来一观的!”此时只见一身着五彩宫衣,项戴花圈儿,头戴花冠的水灵灵儿小女孩儿自台下层层呈上一尊莲花来。颌姑因含笑接过那莲花奉与太后看,只见那莲瓣陡然盛开,显出一尊玲珑金佛来!
太后因笑道:“好个花开见佛!这样的械工竟是不多见的!”又着人问那女娃道:“叫什么名儿?几岁了?可有爹娘不曾?”女娃跪答,太监传话道:“禀大娘娘,这孩子虚岁七岁,名唤‘采儿’。”语落,只将后话省去了。太后只点点头道:“赏大珍珠一斛,其余人等各赏宫绸一匹,金锭两枚。”一众孩童闻此皆磕头谢恩,不消多记。
一时又演过几番歌舞,成瑾却笑道:“今日佳节圣辰,普天同庆,臣也有一礼欲敬献与大娘娘的。”太后闻之笑道:“今日荣福已甚,弗敢再受,且待来日罢!”成瑈闻之忙笑道:“大娘娘德隆福盛,依我见那里是二姐姐要献礼与大娘娘?分明是二姐姐欲借献礼之名,也沾一沾大娘娘的福气罢了!”太后闻言只指着成瑈笑道:“你啊你啊!可真就是个‘倒吊的腊鸭——嘴油滑舌’!”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小七只是笑道:“大娘娘快不要恼我!安知我是个‘肚子里有半斤,嘴上倒五两——有一句说一句的’?如今我一句话戳破了二姐姐的心机,若大娘娘不快受了此礼,只怕来日二姐姐更要怨我的了!”众人闻之又忍不住笑起来,太后只笑着连道三声——“罢!”复对左右奴婢笑道:“我是说不过他的!只得从了他罢了!”一时成瑈只抿着嘴儿笑,阿瑾也含笑福身道:“臣谢大娘娘恩典了!”太后只笑道:“免礼罢!”
一时阿瑾因笑道:“臣闻《七祟书》中云,凡所吉时嘉日,良辰美景,必有休气临界,灵气感召,如舍利所献五彩之辉,佛宝所耀金光之华,绝境之祥烟,桃源之效瑞,倘遇至尊龙气在场,焚得通上宝香,便可将此无形之灵显作有形之祥瑞——臣今日正是欲将云庆之景,昌荣之象敬献与大娘娘!”众人闻之只捉摸不透,不知何意。
正诧异间,却见台下十几个太监抬上一尊鎏金大鼎来,几个身着蟙?紫袍,头戴藕华宝冠的法官道长登台拜礼,便围鼎挥甩拂尘,敲锣念咒起来。众人闻之骇怪,皇后乃笑道:“瑾儿年幼,自不知神明尊重,若冒犯了规矩,还望大娘娘不要动怒才是!”太后只笑而不言,一时皇后又转首满面含笑与阿瑾道:“好孩子,我知你的孝心,只快不必乱了礼才是!”阿瑾只低眉笑而不言。此时众嫔妃立于人后,贵妃亦不敢言语分毫,独萧美人上前半步道:“中宫娘娘不必忧怀,想来殿下自有分寸的。”寒漪闻此忙含笑暗暗将萧氏牵回。
正值此际,却忽闻得一声鹤唳,扑起一阵仙风向众人迎面拂来,只听一女眷道:“有鹤来也!”一语未落,满目珠盈玉晃,翠影霞掠间,一众朱颜华服纷纷仰而视之,只见青天之上果有群鹤飞鸣而至,或比翼回首,翩舞于空中;或振翅引颈,翱翔如应奏节,乃随浮云往金顶辗转回旋。
一时众皆惊叹,不知何人高呼道:“果有祥瑞至也!”又有执事太监上楼跪禀报道:“有仙雀效祥于殿楼金顶矣!”陛下闻之即就移驾下楼以观全貌,众人则跟随宸驾下楼遥遥视之,一时间翠流金烁,珠摇玉晃,众人抬头仰望,果见正脊之上果有云高鹤舞,仙禽告瑞,嘹唳丹阙,徘徊金顶;又有两鹤停落鸱吻,左者昂扬,映照碧霞青天,犹如飞雪素练,绛点朱红,经时不散。
众人何尝见此盛景?一时皆称奇道妙,赞叹不绝,阿瑾忙趁机跪地拜道:“今朝祥云瑞彩,当为国祚安泰之兆;百鸟朝凤,必示河清社鸣之兴!慈圣寿康,是为运旺时盛之景;神雀临凡,必主万岁大吉之象!俯仰圣主仁德,造此光昌流丽之世也!”一时只听珠玉摇坠之音,锦履飒沓之声,但见众人皆一同跪拜道:“拜贺陛下咸德动天,瑞兽呈祥!恭贺大徵阜丰民泰,社稷殷荣!”陛下闻之龙颜大悦,只挥袖免礼。
众人缓缓起身,陛下因笑道:“好个运盛之景,祥瑞之兆!今日得此吉观,瑾儿功不可没,当厚赏!”阿瑾只笑道:“此瑞昭便不显作可观之形,依旧存于五采龙气之内,臣微末之功,不敢受陛下洪恩!”宴公闻之却笑道:“陛下既要赏殿下,殿下遵旨便是了!”阿瑾闻言只跪地叩首道:“臣身轻薄,今日所享洪福已属折煞,不敢再生他愿,若再论欲求不满之事,唯望忝居于宫门之内,可常洒扫侍奉于大娘娘、爹爹、娘娘左右,以尽贱末孝心!”
皇后听此言只满脸堆笑道:“瑾儿仁孝,恳请陛下准了罢!”陛下颔首道:“难为你的孝心,便赏玉棠馆蟒缎、龙纱、片金各百匹,妆缎十匹;另将前日江南所供精巧器皿开库,容瑾儿亲择十件点饰起居,好供瑾儿日后于大内长居罢。”阿瑾闻言连忙叩首谢恩,陛下因令黄忠搀起。后又赏赐过众法官道长,不记。
只说待赏过歌舞,众人又依序回楼上殿,未再行多少琐礼,太后业已身疲心乏,直待西山晖红,夜透金明之时,众人方命跪拜圣驾回銮,依序退场,提灯驾夜返宫回府。至此盛筵散场,所遗之患亦随繁花锦簇草草拂掩而去,不必记述。
只说当日陛下龙心盛悦,因命众臣僚借当时之佳境赋诗以助兴,所题者不下数百,其中或有精妙之珠玉,亦存腐朽之套俗,然仍以华辞美藻,歌功颂德为多者,无功无过;又因此番所作笔墨甚繁,良莠不齐,今只拣其中一二记之如下:
陛下
造化钟神秀,天地毓灵功。
九州集奇成,蓬莱瑶台胜。
成瑾:
四海升平河晏清,八方开泰江山宁。
天上人间同庆筵,仙源宝境始筑成。
盛世风流言难尽,悌哺实乃至真情。
吾辈万民何此幸?自今不羡瀛湫景。
成琼:
绣闼雕甍起,蛟腾凤凰鸣。
鹤汀诸芳绕,兔捣桂兰宫。
昆阆依山晴,御宇傍水明。
登极收不尽,徒摘天柱星。
成璟:
奇山神宫舞游龙,秀川琼舫翔青凤。
卷雪千堆迷人眼,鼓乐万重恐辨声。
欢音恣语耳边过,夕升朝落本有时。
覆压百里何方尽?展目送望清江明。
寒漪:
烟光日影晖气清,祥云仙雾拢化境。
乘舟阆苑兰葩过,隐窥琼田迢月城。
仍是吴道复再生,徒劳笔墨费丹青。
忽来遥忘身何处,鹤唳一声恍如梦。
成瑈
晏俗淳风笙镛雅,万邦称颂紫宸孝。
稻玉粟脂肥欲流,桑翠榆碧蚕丝绕。
天德同沐开丹阙,圣恩感恪造璇圜。
何消南阳寻秘境?目之所及皆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