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斜挂于天际,将天空染得殷红一片。

    城墙上下,血流成河,与赤红的天空相映成辉。

    城头上,卢植倔强的挺直身子。

    他看着那缓缓退去的贼兵,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城头,他亲自冒着锋矢和投石坚守了一天,此刻脸上和双手都沾染满血迹。

    但他却没有像其他北军将士那样抓紧休息。

    这位忠勇的老将军依然坚守在前线,指挥着民夫们整修城防。

    “老师,这里交给我等,您且请休息一下吧。”刘备恭敬地抱拳道。

    卢植回头看了一眼,见这位学生也是浑身浴血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老实说,对于眼前的刘备,卢植却是相当陌生。

    若非这次并肩作战的经历,他怕是根本记不起曾经有这么一个学生。

    不过此番,这位学生为人谦和又敢打敢冲,多次立功的表现还是让他稍感满意。

    然而,面对刘备的劝说,卢植则又摇了摇头,他的面中带着忧色。

    为了保卫家园,同时也是被贼兵们无差别的烧城之举激怒,民夫们的工作热情极高,明明也都是累了一日,但他们手上的动作却比前几日被围城时还要利索。

    但是,这些人的努力却收效甚微。

    在平原城墙上,尽管民夫们竭尽全力,日夜不停地修补着战火的创伤,但城防的破损依旧严重。

    平原县城太小了,身处中原内陆腹地的平原城并非一座军事要塞,虽然之前他们已经努力加固

    但,如今面对贼兵的猛烈攻势,尤其是那上百架投石车,向着几段城墙密集的抛射巨石后,城墙上还是有多处段落出现了裂缝和小规模坍塌。

    而城内的大火眼下虽已扑灭,但城内建筑的损毁却相当严重,他们很难方便的就地再拆屋取材进行加固。

    这一切,使得城防整修的进展异常艰难。

    站在城墙上,远眺着敌军大营的方向,卢植的眼中充满了忧虑。

    他知道,贼兵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随时可能发动更为猛烈的攻击。

    而平原城目前的情况,尤其是这城墙的情况,究竟还能再抵挡多久,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个反贼张纯到底不愧是在幽冀造成那么大混乱,攻破了无数县城的反贼头目。

    远非卢植之前面对的黄巾贼兵那般好对付。

    就光看他手下兵士的装备,还有这准备充分,层出不穷的攻城手段,就可见一斑。

    如今看来,想要固守待援,等到各地诸侯联军到来一起逼退这些贼兵,恐怕没有他之前预计的那般简单。

    “玄德,若是继续这般强度攻防,怕是要不了几天,这北墙就会有部分被轰塌砸陷。”

    “届时,怕是将有一番更为血腥的苦战。”

    刘备低头听着老师的话,同样是面露难色。

    他明白,卢植所言不差,甚至还乐观了点。

    城墙被击破,往往会给守城军民的士气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尤其是敌方占有如此巨大人数优势的时候,断不可让此事发生。

    “必须要想办法解决掉贼兵的发石车不可。”刘备喃喃道。

    刘备坦率的话说的周围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当然是最有效的解决方法。

    但何其难也,他们缺乏有效的反制手段。

    虽然卢植现在已经命人在城墙上连夜修建发石机进行反制。

    但是,不管是规模还是威力,这种紧急建造的工事都不是城下那些反贼们发石车的对手。

    在今日的攻防战中,那些之前修建的发石机也是最先被摧毁的目标。

    现在继续修建,不过是奋力挣扎拼死一搏,同时也以这些发石机分散下对方发石车的目标,给被集中轰击的城墙减少下压力。

    若想真正的解决那些发石车

    刘备深吸口气,抬头道:

    “苏君侯决定今晚夜袭!”

    “什么?”

    “你说夜袭?!”

    疲惫不堪的众将士发出了一声惊呼。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愚不可及的送死啊。

    他们是清楚苏曜及其手下的力量。

    你们是很能打没错,但是今天白天,出力最大的,跑的最勤的,不也是你们么?

    作为最后的防线,担任预备役的救火队员。

    苏曜及其部下,整整一日都活跃在四面城墙的战场之上。

    吕布,徐晃,刘备,关羽张飞等将士,每人各带一队,负责一块区域,哪里危险了往哪里跑,不但要驰援城墙,他们还会在城墙上安全的时候参与一些城中救火疏散工作。

    也正是在这一刻,苏曜才深刻的感到了,还好他之前收了刘关张,还有重整了虎贲军的部队。

    不然,面对这突如其来,四面围攻的警情,靠着他自己一个人,还有并州军那点家底,撒在这么广大的战场上,根本救不及。

    但,即便如此,这一天下来,也早就人人累趴了。

    根本不具备出击条件。

    这也是那些北军将校们看的很清楚的一点。

    哪怕退一万步说,真的可以坚持出击,但是,贼人对于那些宝贵的发石车怎会没有防备?

    那可是近二十万大军的围城营地,哪里是这么容易夜袭得手的。

    甚至你都不一定能摸到人家放置发石车的营地。

    最多最多,夜袭得手了也就是在边缘骚扰一下,冲杀一番,难以发挥什么大用。

    这出击的收益和风险比实在差太大了。

    不可,万万不可啊!

    与此同时,在贼兵营地中.

    “今夜那小贼必来夜袭!”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万万不可出一点差错!”

    张纯,在收兵后的大营中,紧急的布置着夜晚的守备工作。

    听了他的命令,众将士纷纷叫苦不迭。

    同样是辛苦一天,没想到会被安排守夜,他们也纷纷拉出各种理由来说明,那汉兵疲惫,不可能来夜袭,无需大动干戈,普通的加强警备就好了。

    但是,张纯却道:

    “混账!”

    “今日形势刚有好转,你们就都飘了不成?!”

    “都自己好好想想,以那個姓苏的小贼之前那嚣张跋扈的作风,他们此番被咱们堵在城里,吃了个暗亏,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尔等就如此能够笃定,他不会有样学样的给咱们也来上一番夜袭?”

    “要知道,这些发石车可是我等近半月来的血汗结晶,能否攻下城池,全靠此物,万不容有失!”

    发石车绝对不能有失!

    张纯这般话语让众将士们通通都沉默了下来,他们其实也很清楚,自家大帅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

    苏曜的表现实在是太惹眼了,没有任何人能忽略此人的影响,他们不敢轻易低估这位年轻将领的勇气,更不能无视他及其手下精骑们那可怕的冲击力。

    于是,众将士在一阵沉默后,纷纷领命而去严防死守,时刻警戒着来自夜晚的危机。

    张纯在这里还特意安排了昨日,那勇敢果决,以强弩逼退苏曜的大将——褚坚,由此人亲自率精锐坐镇发石车阵地。

    甚至于,这褚坚为了确保一切万无一失,还夜色降临,紧急转移了发石车,在原阵地布下了可怕的埋伏。

    除少量麻布盖着的真货发石车以外,其他的麻布下面,全部都是些木石垒起的假货。

    为了让汉军能够进入这里,一路上他们还特意减弱了正面的防御。

    但相对的,在这个伏击阵地四周,壕沟、拒马以及防守用的大型床弩等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在部分地面撒上了些火油,只要一点火星上去,便可拉出一道火墙阻其道路。

    同时,其他受命将领也是在营内暗起伏兵,瞪着大眼时刻准备着。

    只要那些汉军冲进了这里,等发现不对后,他们便伏兵尽出,四面夹击!

    同时,那埋伏在远处真正阵地的发石机们就将大展神威,天降雷霆霹雳。

    褚坚的计划可谓是获得了张纯等人的一致认可。

    纷纷赞其智勇双全,机智可靠。

    他们就不信了,在此布置下,那些汉军还能有个甚的活路?

    那姓苏的红袍猛将,纵使是霸王在世,面对那天罚之击,那不是被砸个稀巴烂,便也会葬身那滚滚火焰与浓烟。

    很快,夜幕下,紧张的布置便宣告完成。

    可谓是一切就绪,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汉军来攻,便将你吃干抹净!

    届时,这支一直困扰他们的,汉军最精锐的野战机动力量便会被他们彻底消灭。

    那平原城,失去了此等依靠后,便会像那柔弱的处子般,沦为他们掌中的玩物,任其予取予求,哀婉逢迎。

    甚至,为了激励将士们奋勇拼杀,张纯特意下令,待得城破,三日不封刀!

    除了必须要活捉那昏君外,其他人、财、物,他张纯一个都不要!

    这一下,所有人都被激的嗷嗷叫了。

    “嘿嘿,听说,那皇帝随行众人中可还有不少达官贵妇,甚至还有个公主?”

    “呸,瞧你那出息,女人有甚好玩的,关了灯还不都一样。”

    “嘿,把你能的,那可是伱这辈子别说摸,往常瞧一眼都没机会的妞,你还看不上了,不要女人那你要甚?”

    “钱!俺就要那财宝,待俺进去了,那必须先去装它满满一布袋,谁挡谁死,你小子也一样!”

    埋伏待命在壕沟中的将士们,心潮澎湃的憧憬着得胜后的未来,纷纷摩拳擦掌,急不可耐。

    他们甚至每隔一会,就要眺望两眼那平原城的大门,抱怨两句这汉兵怂货,怎地还不敢来的孬话。

    这时,褚坚等主将们便会一边欣喜军心可用,一边稍作安抚,让兵士们耐心等待。

    然而,这一等,就等了好久好久,却迟迟没有等到苏曜的大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热情一点一滴的被消耗。

    从黄昏后的夜幕初降,到子时夜半中,再到丑时鸡鸣前

    眼瞅着,这天都快亮了,也没见到那城中有半点动静。

    守了一夜的将士们不少人,都抱着武器,打起了盹。

    壕沟中,那些埋伏的士兵们躺的歪七八扭。

    甚至连那主帅张纯都已经趴着进入了梦中。

    嘴里还不时的梦呓两句,姓苏的去死什么的。

    这一幕,看的今夜全权负责守营的大将褚坚不由咋舌:

    “这那姓苏的狂徒,今儿个,这是怂了?”

    老实说,以普遍理性而论,大战之后疲惫不堪,确实应该休息

    但,考虑那人作风,实在没想到他会如此老实。

    这下要是真不来了,让他们在这白熬一夜,真是恶心至极,影响明天、不,已经是今天的攻城了。

    再一想,这些汉兵不来,自己一意坚持,说服张纯将军组织警戒,折腾的这数万大军睡不了好觉,也着实是得罪同僚啊。

    又困又累的褚坚大脑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就这时

    突然间,在褚坚等人的眼前,一道火焰冲天而起,紧接着便烧成了一堵火墙。

    “什么?!”

    “这,陷阱怎么触发了?”

    “谁踏马乱点火啊!”

    反贼们见此大惊失色,没想到没等来汉军的进攻不说,自己的陷阱却不知为何触发,那用来封路的火油被一口气点燃,起的他们破口大骂:

    “麻蛋,快灭火!”

    “哪个营的臭小子这么愚蠢,找出来一定要斩首示众!”

    褚坚气的是咬牙切齿。

    这冲天的火光把他们的计划暴露无遗,被惊动的汉军就是有那打算,怕也不会轻易出击了。

    于是,在他的命令下,埋伏的兵士们纷纷爬出壕沟,赶紧先灭火再说。

    然而,就在这时,在他们乱作一团,忙于救火之时

    在他们东北方,那真正隐藏发石车的阵地里,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团团火光。

    而且,与方才的“失误”还不同。

    这一次,伴随那冲天的火光的,还有贼兵们凄厉的惨叫。

    “谁?谁在那?!”

    “咿呀——”

    “敌袭,敌袭啊——”

    随着火光的亮起和部下们的惨叫声传来,褚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意外触发的陷阱,而是汉军精心策划的袭击!

    “快,快去支援啊!”

    “发石车,绝对不能有失啊!”

    已经惊醒过来的张纯看到这一幕,急的跳脚,声嘶力竭的大喊。

    然而,这一切似乎有些晚了。

    那些原本用来对付汉军的壕沟和陷阱,此刻却成了阻拦他们自己的噩梦。

    那熊熊的火墙阻隔了道路,反贼的救援行动举步维艰。

    而于此同时,平原城门也突然大开,汉军骑士们在夜色下疾驰而来!

    “不,不能啊!”

    “他们这不是才出来吗?!”

    “谁在营地里点的火?”

    “谁在我营地里杀的人?!”

    “到底是谁干的?”

    “找,快给我把人揪出来啊!”

    “阻止他们,速速阻止他们!”

    火焰与惨呼中,张纯的呐喊凄厉又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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