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忻州城。

    此时的忻州城防已经残破不堪,四面城墙到处都是漆黑的痕迹,那是流贼军中火炮造成的伤痕。城头上的箭朵、角楼、女墙更是被摧毁了无数,城外的拒马、陷坑等设施,也几乎被摧毁殆尽。

    城中的明军各部更是伤亡惨重,出征前,洪承畴率领密云镇兵马三万人,前屯卫兵马一万两千人,宁远镇兵马三万六千人,援剿总兵官左光先部一万三千人,辽东镇兵马两万人。总计调动大军十一万余人。”

    可是到了现在,这十一万多九边精锐还只剩下七万多人,而且军心涣散、粮草断绝日久,城中将士几乎是靠着吃老鼠、杀战马、啃树皮坚持到了现在。

    洪承畴担心各镇总兵官暗中降敌,几乎每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长时间下来,洪承畴已经疲惫不堪,如今面容憔悴、瘦弱不堪,与出征前满面红光的样子,已经是判若两人。

    “督臣,流贼又送来劝降书了。”

    吴三桂拿着一封书信来到知府衙门内,此时的吴三桂也没了往日的英姿飒爽,脸上满是胡子茬,许久没能好好休息,整个人都变得非常的颓废。

    “唉!”

    洪承畴叹息道:“刘衍的新军为何还不来援!”

    吴三桂默然。

    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如果当初那封求援信送到了,刘衍一定会有所动作。现在看来,应该是求援信没能送出去,一切都结束了。

    “督臣,咱

    们是不是也要想一想退路了?”

    洪承畴顿时瞪向吴三国,厉声道:“你我身受国恩,岂能做那些无君无父之事!”

    吴三桂诺诺徒一边,但是眼神中却依然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洪承畴随即打开了劝降书,只看了一会儿,便吃惊得站了起来,拿着书信的右手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督臣?”

    吴三桂差异的道:“督臣这是怎么了,李自成在信中了什么?”

    洪承畴脸色煞白,眼神似乎都已经有些涣散,道:“李自成在信中,皇太极已经率数十万大军夺取了锦州,祖大寿投降了清军,现在数十万清军已经破关南下,正与刘衍激战于京畿,刘衍即将战败,大明,完了!”

    “什么!”

    吴三桂也被震住了,刘衍麾下兵马有多么强悍,吴三桂与洪承畴都是非常清楚的,可是数十万清军有多强,二人也是知道的,刘衍麾下新军毕竟兵力少,难道真的抵挡不住清军的兵锋?

    “李自成让咱们投降,然后一起进军北直隶,与清军、刘衍逐鹿北京城下!”

    吴三桂纠结了片刻,便直接大声道:“督臣不可犹豫,流贼不是满清,降之也无妨!”

    洪承畴猛地瞪向吴三桂,却迎上了吴三桂一双坚定而又充满野心的眼睛。

    片刻之后,洪承畴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痛苦的道:“本督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有今日!”

    吴三桂看着痛苦的洪承畴,想

    要宽慰几句,却又什么都不出来。而吴三桂自己,则更多的在担心舅舅祖大寿,不知道投降清军之后,祖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突然,一名督标营的游击将军惊慌的冲了进来,大声道:“启禀督臣,流贼大军攻城了,城北辽东镇总兵官刘肇基派人求援,请督臣将督标营派上去!”

    洪承畴看向吴三桂,只见吴三桂咬着牙,道:“将督标营全部撤回到这里,保护督臣!”

    “什么?”

    看着诧异的游击将军,吴三桂冷声道:“没听清楚吗?”

    “是,属下遵命!”

    随后吴三桂也派冉外面,将自己麾下宁远镇的两万大军也撤了下来,全部布防在知府衙门周边,造成忻州东面和南面城防兵力空虚。

    得知消息的前屯卫总兵官王廷臣破口大骂,想要派人质问吴三桂在干什么,却又收到督标营也撤入城中的消息,顿时凄惨的大笑起来:“哈哈!想不到堂堂洪阁老也要干这些见不得饶勾当!”

    随即无数流贼冲上了城头,王廷臣与前屯卫剩余的数千将士被分割包围在东城墙,以及城门附近的街巷内。

    “杀贼!”

    王廷臣一边怒吼着,一边率部死战不退,在击杀十几个流贼士兵之后,便被大队的流贼甲兵围困在城墙走马道上,被乱刀砍死。

    南面,援剿总兵官左光先这边只剩下四千多人,城墙也被流贼彻底突破,漫的箭雨不断落下,将聚

    集着明军将士的防守断全部覆盖,大批明军将士惨叫着倒下,却组织不起像样的反击。() ()

    此时左光先的左腿已经被流贼兵马砍断,两名家丁推着惨叫不止的左光先向后退却,鲜血从断腿处流出,染红了沿途的城墙,周围还不断传来明军将士死前的惨叫声,让城池内外宛如人间地狱。

    忽然,左光先一把抱住旁边的木桩,然后大声吼道:“给老子一刀,你们撤到城内去!”

    “大帅!”

    “给老子一刀,送我上路!”

    两个家丁大哭不止,含泪送左光先上路,然后却并没有撤徒城内,而是怒吼着冲向了前方大批流贼兵马,随即便被十几杆长枪戳死在城头上。

    在西城墙上,唐通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流贼大军,只觉得自己的腿肚子已经抽了筋,城头上不断有流贼士兵登城,虽然密云镇兵马此时还在奋战,将那些冒头、登城的流贼士兵砍死、戳死,但是唐通却非常清楚,忻州城守不住了。

    “投降!”

    突然,唐通大吼道:“立即投降!”

    此时周围的密云镇将士纷纷错愕的看向自己的主将,只见唐通如同疯子一般,拔刀在手,跳上了一处木箱子上,大声道:“随我投降闯王!”

    话音刚落,城外漫的箭雨袭来,唐通看到周围的部下都惊呼一声,然后慌乱的找掩护,便错愕的回头看去,顿时哀嚎一声。

    箭雨落下,城头上死伤一片,唐通直挺

    挺的躺在城墙上,身上插满了箭矢,左眼和脖子上也各插了一支箭矢,此时已经倒地气绝。

    “总镇死了!”

    一声嚎叫之后,密云镇一万多兵马全线崩溃,城头上到处都是蜂拥逃向城内的溃兵,大批的流贼兵马从云梯上登城,然后朝着城内冲去,西城陷落!

    在北面,苦苦等待援兵的辽东镇总兵官刘肇基也在破口大骂着,此时得知洪承畴竟然调兵回防,刘肇基也像王廷臣一样,猜到了洪承畴准备投降李自成了。

    于是刘肇基集结了辽东镇仅剩的两千骑兵,然后下令打开北城门,准备率部冲出去突围。

    “老子就算是死,也是大明的辽东镇总兵官,绝不投降流贼!”

    随着城门缓缓打开,刘肇基率部冲了出去,两千骑兵策马狂奔,开始还是势如破竹,可是随后便被城外无边无际的流贼人海给挡了下来。

    刘肇基向四周望去,只见无数杆长枪从四面八方刺来,将一个个部下捅死,甚至还有不少流贼的饥民、死兵蜂拥而上,任凭战马踩踏在自己身上,也要将马背上的明军将士拽下来,然后拳打脚踢,甚至是活活咬死。

    周围到处都是惨叫声,大队骑兵根本充不起来,战马已经被如同“丧尸”一般疯狂的流贼士兵围堵住,甚至不少战马都被惊了,尥蹶子将背上的明军将士掀翻在地,然后被流贼士兵杀死。

    刘肇基见状惨笑起来,大吼道:“倘若

    刘衍在此,岂会兵败垂成!”

    随后远处陈永福率领大队骁骑杀来,随手射来一箭,将刘肇基射杀。

    一众流贼骁骑纷纷为陈永福叫好,可是陈永福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只是听到了刚才刘肇基的怒吼声,心中五味杂陈,只是有一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半个时辰之后,李自成收到禀报,洪承畴、吴三桂率领数万明军投降,忻州陷落。

    李自成大喜过望,持续许久的忻州攻防战终于结束了,洪承畴率领的十一万九边精锐,也是大明王朝最后的一支能够调遣的机动兵力,终于被自己歼灭了!

    随即李自成率领刘宗敏、李过、李来亨、李定国、陈永福等各营将领,以及李岩、牛金星、宋献策、顾君恩四个军师策马入城,在两千中营骁骑的护卫下,穿过尸山血海的战场,来到了知府衙门,见到寥候在这里的洪承畴与吴三桂。

    李自成久闻洪承畴与吴三桂大名,此时见到二人,不免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大笑着道:“哈哈,孤得二位相助,犹如刘备得孔明啊!”

    洪承畴和吴三桂的嘴角都抽了抽,二人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到李自成,这个祸害了大明多年的巨寇,如今却要向其投降,二人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是此时洪承畴和吴三桂却没有犹豫,纷纷行礼叩拜,却被李自成扶起。

    “洪承畴愿率部归降,请闯大顺王不弃收留

    。”

    “哈哈,孤都了,今后二位便是孤的座上宾,城中将士依然由二位统领,咱们一同逐鹿北京城,如何?”

    洪承畴与吴三桂对视一眼,二人纷纷抱拳道:“某所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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