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2-平行时空29
番外32-平行时空29
对我来说，爱这种东西，不会骤然产生。
“总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你知道我不会相信。”
我冷漠麻木，古板清高，早就知道自己没有爱人的能力。
“所以为什么选中我呢？我猜…”
而垂死的对手，像刀俎之下诱人的鱼肉。
“你想吞并华昇，对吗？”
可只是吞下它太无聊了，像工作里数不尽的收购案一样无聊。
“然而，你发现了一个有新意的玩法，比亲自下场角逐更有趣。”
华家最后的孤军孑然一身坐上赌桌，而我居高临下地看着，推出筹码，为了让她不要太早败落，以供我取乐。
“你选择我，就像是在角斗场上选出最欣赏的那个。”
钱是赚不完的，比起财富，这点微弱的兴起更加珍稀，我已经很久没有对什么事产生如此兴趣。
“很特别的项目不是吗？这一次，你投资了只丧家犬，想观赏她蜉蝣撼树，螳臂挡车，成功了的话，利益和乐趣，一举两得。”
我把我的婚姻当做给予她的投资。
“毕竟，你不会爱任何人，婚姻对你来说和一笔投资款没什么两样，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付出。”
“对吗？宴臣。”
“这样才是你。”
华衿把孟宴臣摁倒在床上，跨坐在腰腹两侧，她垂眸，压制着他，俯视着他。
“别说了…”
不为人知的阴暗心思被爱人毫不留情揭开的滋味可怕极了，像一种凌迟，孟宴臣仰头，语速极快地乞求华衿不要再折磨他。
“别说了好吗衿衿。”
“我爱你。”
可她躲开他的吻，像接收了太多无法消化的信息，完全陷入了对另一个世界的想象。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像是比我多了一段记忆。”
这个温馨到古怪的家，对她的喜好和身体过分的熟稔，看不懂的眼神，莫名的爱，一切说不通的细节都得到了解释。
如果不是资料片里那些完全没有可能被他见过的设计图纸，华衿永远也想不到这个科学无法解释的，荒唐的答案。
“就是从那天，”她牵起孟宴臣的手，“你来到这里，对吗？”
他瞬间回握住她，手指穿插进她的指缝。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有的是办法让我相信不是吗。”
“我不想让你再痛苦一次，我爱你。”
“我只会爱你。”
我只学会了爱你。
华衿回过神，孟宴臣僵硬地躺在她身下，他似乎被她下意识的躲避伤到了，镜片下的眼睛泛起赤色。
她摘掉孟宴臣的金丝眼镜，他却因视线里微弱的模糊而彻底失去安全感，强硬地搂住了华衿的腰往下压，想要看清楚她。
华衿伸手在他的眼角点了点，手指下的眼睛一眨未眨，湿润的触感真实而灼人。
“你以为我会说什么？”
孟宴臣死死盯着她，不敢错过一丁点细微的表情变化，而华衿微微眯眼，弯眉倒竖，逆着光的表情晦暗不明。
“孟宴臣你接近我原来是这样的目的，我要跟你分手，再也不见你。”她压低声音，俯身对上他的眼。
孟宴臣无措地看着华衿冷冰冰的瞳孔，张了张口，说不出任何狡辩的话。
“不行，衿衿，我们不分手衿衿…”
不可以撒谎，不可以再撒谎了。
除了求她，还能说什么？
华衿仰起头，壁灯的柔光铺满她的面庞，孟宴臣才看清她眼中的粼粼笑意。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
她笑得弯下腰，指背蹭过眼尾，抹了一下，又一下，最后把双眼都埋进掌心，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
“确实很痛。”
华衿闭上眼，贴在孟宴臣的心口，听着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声一点点平复，紧绷的腹肌也放松下来，手臂却更用力了，紧紧箍在她的后腰。
“但…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孟宴臣，在那里我很爱你吧？”
“我一定会爱你了，对我来说，你像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人。”
她的声音轻缓而笃定。
“即使你只是可怜我，觉得我有趣。”
“不是的！”
孟宴臣支身坐起来，华衿从他腰上滑落，还黏黏糊糊地往他怀抱里蹭，如果不是躲避着他的目光，她像在撒娇。
“是我先心动，”孟宴臣把人从怀里拉出来，看着她水汽弥漫的眼眸正色道，“是我先爱你的。”
华衿歪歪头，忽而又笑了。
“这样啊，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那大概是，我更善于隐藏。
爱不会凭空产生。
最初，即便是答应了他的联姻邀请，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前进哪怕一小步。
两个生性不甚热情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灵光一闪的婚约而熟稔起来呢？
没有立刻订婚，没有广而告之，他们依然犹如一对陌生人。
孟宴臣没有太在意身份的转变，比起那些，他更关注华衿做了什么，如同他关注每一起投资项目的走势，他对她要如何支撑起大厦将倾的华昇，如何对抗鸠占鹊巢的李家，兴致盎然。
在华衿身上，孟宴臣投入了比以往投资项目上更多的目光。
而她也确实做得很好。
每一项计划，每一个决策，每一次变革，都相当正确明智，孟宴臣每一次把自己放在华衿的位置上思考，都会做出与她相同的选择。
他甚至能逐渐感觉到她的变化，有了自己免去后顾之忧，华衿变得更大胆果决，明处暗处，不知有多少人倍受压力，又有多少人恨得咬牙切齿夜不能寐。
虽然并没有倚仗孟宴臣的助力，但背后有人兜底的现状让她更加无畏。
对手的恐惧和憎恨，是己方的勋章。
她说，不会让您失望。
她是角斗场上最具潜力的那一个，不断证实着他眼光独到。
孟宴臣想，他此生经手投资无数，没有哪一次比这一次更有趣，也不会再有哪一次比这一次更硕果丰厚。
她杀回华昇，在总公司站稳脚跟，她暗度陈仓，一点点争夺属于华家人的东西。
直到她犯了一个错。
孟宴臣没有在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拔苗助长走到现在，已经是天赋异禀的佼佼者，一个小错又如何呢？
他有无限兜底的能力。
孟宴臣没有多做干预，直到华衿找到他，求他救救楚氏，作为回报，她把自己现有的一切抵押给他。
孟宴臣没有回答，气氛静得可怕，他在沉默中审视她。
“我知道不够。”
华衿知道自己不具备谈判的资格，冷冰冰的空气像在撕咬她的自尊，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对赌期结束后，我可以解决国坤在华昇的持股。”
这意味着，华昇的大门将对孟家彻底敞开，接受对方的蚕食，弃车保帅，断臂求生。
她平静地陈述，眼睫下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像是在谈判，也没有商场上计谋高明的姿态。
她对他没有任何算计和野心，坦然剖开自己的失败，把自己可怜的所有，和未来的人生交给他。
只是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楚氏。
孟宴臣觉得，自己现在的感受无法描述，硬要说的话，跟小时候发现许沁被她的小男朋友带着抽烟喝酒逃课时有点相像。
桌面上流光溢彩的标本蝴蝶，一动未动，没招没惹，但孟宴臣现在有点想砸了它。
即使他自认为冷静无比。
孟宴臣不是不容许华衿犯错，就像他早就打算好的那样，他将为她的一切决策兜底。
那么他现在到底是在不满什么？！
怒从何处起呢？
孟宴臣想，他怒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发觉华衿铤而走险的目的，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风险畸高，但为了保楚氏，她还是那么做了。
然后沦落到被李家人抓住机会围剿，沦落到走投无路，就像现在这样。
不，她并不是走投无路。
“当然，我会帮你的，这还是你第一次请我帮忙。”
孟宴臣温和地笑了笑，仿佛刚才的冷凝气氛并不存在，他冲华衿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近一些。
“我说过，孟家可以是你的靠山。”
“我也可以是你的台阶。”
“永远都算数。”
她终于抬眸看他，拉扯起唇角，即使眉目间是抹不去的忧愁，仍提起力气对他笑了笑。
帮华衿解决了难题后，孟宴臣没有接收她的资产抵押，也没有再找她。
可他本就话少，不常跟她联络，华衿吃了两次闭门羹，才意识到孟宴臣也许是不想见她。
她工作得更卖力了，日夜颠倒，废寝忘食，绞尽所有的时间心力，不给自己留一秒钟用来自耗难过。
她喜欢上了那个人。
她可能会和那个人结婚，也可能不会，会或不会，这份喜欢都没可能得到回应。
所以要隐藏起来。
意识到感情的瞬间，不见什么幸福的影子，反是苦涩自卑汹涌而来。
忙碌到麻木的生活中，也许只有见到旧友才能感到短暂的轻松，楚皙林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华衿抬眼看楚皙玉手忙脚乱地端着蛋糕和热可可往桌上搁，弯眸笑了。
楚家是为了帮她才落入圈套命悬一线，她当然也可以为了他们拿出自己的一切。
玻璃落地窗外，孟宴臣面无表情地摇上车窗离开。
那个一头五颜六色长发的女孩，他在美术馆的蝴蝶展上见过，她那时抱着华衿咋呼个没完，华衿管她叫，小林。
背对着落地窗的青年，他没看见脸，也没兴趣窥探他们的关系。
只有华衿温柔又放松的笑脸，从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过的真心真意，最刺眼。
那家美术馆的老板叫什么来着？
好像姓楚。
不重要。
他没兴趣得到她同样的真心。
当秘书把文件夹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孟总，这是您要的，楚氏的资料。”
“拿走。”
“啊？”
“拿出去碎了。”
“啊？但…”
“我不想看了，有问题？”
孟宴臣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烦躁和不知从何升起的恼意再明显不过，他隐隐发觉那是为什么。
不行，不能被影响。
只要不见她就可以。
跟她有关的一切都不再关注，就能平息那股躁动，包括这个无足轻重的楚氏，更不配占用他的时间哪怕一秒钟。
于是，躁动的心是否归于平静？
孟宴臣认为是的，自己仍然像以前一样，拥有不沾染感情的理智。
他在一个夜晚，结束了无聊的应酬后，再次遇见了华衿。
有些日子未见，她更不像话了。
他看着她跌跌撞撞，抓着扶手慢慢摸索着蹲下，后来干脆坐到了台阶上。
她翻出手机，倒着看了半天，才用颤颤巍巍的手指找到联系人。
随后，他的手机响了。
这让孟宴臣产生了古怪的快意。
还没喝成傻子，知道找他。
他接起来，正抬步要往华衿那里走，恰好电话里不甚清醒的声音颤颤巍巍响起。
“小林…小林，你来接我一下，好吗，接我一下…”
他黑着一张脸，凉飕飕地站在不远处看她。
她不安地抓紧了扶手，在夜风里身形蜷缩了些许，头埋在臂弯中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孟宴臣迈步走过去，握住华衿触感冰凉的上臂，想拉起她，却感到她抵抗了一下。
“我不想喝了。”
他眉头拧起。
“起来。”
“……”
“…让我歇一会吧。”她轻声改口。
孟宴臣笑了一声。
放在以前，她不想喝，满燕城谁敢灌她酒。
他最聪慧的学生，几天不见，就变得这样笨，笨得像他的秘书，笨得让人生气。
“华衿，起来。”
他强硬地把人拉起来，挣扎中，一个巴掌清脆地打在孟宴臣下颌上。
听着响亮罢了，倒是不疼，只是从没有人敢打过他，在如今这个情景下，她的反抗倒让孟宴臣心情好转些许。
这一巴掌好像把华衿打醒了，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慌张抬头，层层叠叠的重影和炫光中，她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孟…？”
“对不起，对不起孟总。”
“还能走么？”孟宴臣垂眸看她。
“…能。”
三级台阶崴了两脚，还得扶着栏杆，真是好样的。
“这就是能？”
“……”
华衿抿了抿唇，踢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地上，她弯腰想提起鞋，却一头往下栽去。
孟宴臣拦腰把人捞了回来，叹了口气，直接打横抱起，还不忘拎上她的高跟鞋。
怀里的人僵得跟块木头似的，抱着也轻得像块浮木，孟宴臣掂了掂，没想到有这么轻。
“天天不吃饭？”
“…吃了。”
吃的什么饭，几天不理她，就把自己养成这个模样。
孟宴臣轻嗤一声。
他把人放在副驾驶上，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她，自己上了驾驶座，打开暖风，一路开回了自己家。
“不下车，准备在车上睡？”他打开门挑眉道。
“孟总，我可以回家休…”
“你的房子不是也抵押了？我给你送到别人家去休息？”
这就是故意在噎她了，华衿沉默地下了车跟他回家，孟宴臣却没有要做什么事越线的意思。
“去客卧休息吧，你明天也开不了车，我送你去上班。”
“……”
“还不去，很有精神？”
孟宴臣摘了领带回头，华衿还抱着他的外套木头一样杵在门口。
“哦，稍等。”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开放式的厨房接了杯温水，放了蜂蜜和柠檬片进去，端出来塞到华衿手中。
拎起自己的外套整齐地挂进衣帽间，孟宴臣翻出一套没拆封的男士睡衣出来。
“喝了就去休息，家里没有女士睡衣，明天我叫人送，今天先凑合穿我的吧，新的。”
“李家人差点搞黄了一个项目，我是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所以喝了酒。”华衿冷不丁开口。
“笨主意。”
放着他不用，笨得要命的馊主意。
孟宴臣决定不再抗拒胸腔里熄灭不了的火焰，放任自己随心所欲。
反正他们是要结婚的，他早就那么打算。
“家里大门的密码发你手机了，想来住就自己过来。”
华衿应下声，大概以为他在客套，还是规规矩矩从不踏足他家，也不会主动找他。
孟宴臣开始想要打破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她不好好吃饭，没关系，他会去找她，抽不开身，就让司机去接，一顿一顿看着她吃。
他会托举着她真正立足，夺回应该属于她的所有。
孟宴臣知道，妥协退让和懦弱顺从本不是那人的天性，待她走出困境，早晚有一天会变回曾经的华衿。
她会爬到平视他的位置，扔掉那些刺耳的敬语，无惧地看着他，她会理直气壮地拒绝他的邀约，会在他没有接听时不停打电话，会在他催促订婚时顾左右而言他。
也会冷冰冰地不见他，决绝地对他说，我们各自冷静后，再重新考虑婚约吧。
她在华昇斗得风生水起，她不可怜了，和孟家联姻是锦上添花，不结也不是不能过。
甚至后来，他差点丢了她。
可孟宴臣不后悔。
对我来说，爱这种东西，不会骤然产生。
“总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你知道我不会相信。”
我冷漠麻木，古板清高，早就知道自己没有爱人的能力。
“所以为什么选中我呢？我猜…”
而垂死的对手，像刀俎之下诱人的鱼肉。
“你想吞并华昇，对吗？”
可只是吞下它太无聊了，像工作里数不尽的收购案一样无聊。
“然而，你发现了一个有新意的玩法，比亲自下场角逐更有趣。”
华家最后的孤军孑然一身坐上赌桌，而我居高临下地看着，推出筹码，为了让她不要太早败落，以供我取乐。
“你选择我，就像是在角斗场上选出最欣赏的那个。”
钱是赚不完的，比起财富，这点微弱的兴起更加珍稀，我已经很久没有对什么事产生如此兴趣。
“很特别的项目不是吗？这一次，你投资了只丧家犬，想观赏她蜉蝣撼树，螳臂挡车，成功了的话，利益和乐趣，一举两得。”
我把我的婚姻当做给予她的投资。
“毕竟，你不会爱任何人，婚姻对你来说和一笔投资款没什么两样，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付出。”
“对吗？宴臣。”
“这样才是你。”
华衿把孟宴臣摁倒在床上，跨坐在腰腹两侧，她垂眸，压制着他，俯视着他。
“别说了…”
不为人知的阴暗心思被爱人毫不留情揭开的滋味可怕极了，像一种凌迟，孟宴臣仰头，语速极快地乞求华衿不要再折磨他。
“别说了好吗衿衿。”
“我爱你。”
可她躲开他的吻，像接收了太多无法消化的信息，完全陷入了对另一个世界的想象。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像是比我多了一段记忆。”
这个温馨到古怪的家，对她的喜好和身体过分的熟稔，看不懂的眼神，莫名的爱，一切说不通的细节都得到了解释。
如果不是资料片里那些完全没有可能被他见过的设计图纸，华衿永远也想不到这个科学无法解释的，荒唐的答案。
“就是从那天，”她牵起孟宴臣的手，“你来到这里，对吗？”
他瞬间回握住她，手指穿插进她的指缝。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有的是办法让我相信不是吗。”
“我不想让你再痛苦一次，我爱你。”
“我只会爱你。”
我只学会了爱你。
华衿回过神，孟宴臣僵硬地躺在她身下，他似乎被她下意识的躲避伤到了，镜片下的眼睛泛起赤色。
她摘掉孟宴臣的金丝眼镜，他却因视线里微弱的模糊而彻底失去安全感，强硬地搂住了华衿的腰往下压，想要看清楚她。
华衿伸手在他的眼角点了点，手指下的眼睛一眨未眨，湿润的触感真实而灼人。
“你以为我会说什么？”
孟宴臣死死盯着她，不敢错过一丁点细微的表情变化，而华衿微微眯眼，弯眉倒竖，逆着光的表情晦暗不明。
“孟宴臣你接近我原来是这样的目的，我要跟你分手，再也不见你。”她压低声音，俯身对上他的眼。
孟宴臣无措地看着华衿冷冰冰的瞳孔，张了张口，说不出任何狡辩的话。
“不行，衿衿，我们不分手衿衿…”
不可以撒谎，不可以再撒谎了。
除了求她，还能说什么？
华衿仰起头，壁灯的柔光铺满她的面庞，孟宴臣才看清她眼中的粼粼笑意。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
她笑得弯下腰，指背蹭过眼尾，抹了一下，又一下，最后把双眼都埋进掌心，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
“确实很痛。”
华衿闭上眼，贴在孟宴臣的心口，听着他急促有力的心跳声一点点平复，紧绷的腹肌也放松下来，手臂却更用力了，紧紧箍在她的后腰。
“但…好像也没有那么痛了。”
“孟宴臣，在那里我很爱你吧？”
“我一定会爱你了，对我来说，你像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人。”
她的声音轻缓而笃定。
“即使你只是可怜我，觉得我有趣。”
“不是的！”
孟宴臣支身坐起来，华衿从他腰上滑落，还黏黏糊糊地往他怀抱里蹭，如果不是躲避着他的目光，她像在撒娇。
“是我先心动，”孟宴臣把人从怀里拉出来，看着她水汽弥漫的眼眸正色道，“是我先爱你的。”
华衿歪歪头，忽而又笑了。
“这样啊，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那大概是，我更善于隐藏。
爱不会凭空产生。
最初，即便是答应了他的联姻邀请，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前进哪怕一小步。
两个生性不甚热情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灵光一闪的婚约而熟稔起来呢？
没有立刻订婚，没有广而告之，他们依然犹如一对陌生人。
孟宴臣没有太在意身份的转变，比起那些，他更关注华衿做了什么，如同他关注每一起投资项目的走势，他对她要如何支撑起大厦将倾的华昇，如何对抗鸠占鹊巢的李家，兴致盎然。
在华衿身上，孟宴臣投入了比以往投资项目上更多的目光。
而她也确实做得很好。
每一项计划，每一个决策，每一次变革，都相当正确明智，孟宴臣每一次把自己放在华衿的位置上思考，都会做出与她相同的选择。
他甚至能逐渐感觉到她的变化，有了自己免去后顾之忧，华衿变得更大胆果决，明处暗处，不知有多少人倍受压力，又有多少人恨得咬牙切齿夜不能寐。
虽然并没有倚仗孟宴臣的助力，但背后有人兜底的现状让她更加无畏。
对手的恐惧和憎恨，是己方的勋章。
她说，不会让您失望。
她是角斗场上最具潜力的那一个，不断证实着他眼光独到。
孟宴臣想，他此生经手投资无数，没有哪一次比这一次更有趣，也不会再有哪一次比这一次更硕果丰厚。
她杀回华昇，在总公司站稳脚跟，她暗度陈仓，一点点争夺属于华家人的东西。
直到她犯了一个错。
孟宴臣没有在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拔苗助长走到现在，已经是天赋异禀的佼佼者，一个小错又如何呢？
他有无限兜底的能力。
孟宴臣没有多做干预，直到华衿找到他，求他救救楚氏，作为回报，她把自己现有的一切抵押给他。
孟宴臣没有回答，气氛静得可怕，他在沉默中审视她。
“我知道不够。”
华衿知道自己不具备谈判的资格，冷冰冰的空气像在撕咬她的自尊，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对赌期结束后，我可以解决国坤在华昇的持股。”
这意味着，华昇的大门将对孟家彻底敞开，接受对方的蚕食，弃车保帅，断臂求生。
她平静地陈述，眼睫下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像是在谈判，也没有商场上计谋高明的姿态。
她对他没有任何算计和野心，坦然剖开自己的失败，把自己可怜的所有，和未来的人生交给他。
只是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楚氏。
孟宴臣觉得，自己现在的感受无法描述，硬要说的话，跟小时候发现许沁被她的小男朋友带着抽烟喝酒逃课时有点相像。
桌面上流光溢彩的标本蝴蝶，一动未动，没招没惹，但孟宴臣现在有点想砸了它。
即使他自认为冷静无比。
孟宴臣不是不容许华衿犯错，就像他早就打算好的那样，他将为她的一切决策兜底。
那么他现在到底是在不满什么？！
怒从何处起呢？
孟宴臣想，他怒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发觉华衿铤而走险的目的，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风险畸高，但为了保楚氏，她还是那么做了。
然后沦落到被李家人抓住机会围剿，沦落到走投无路，就像现在这样。
不，她并不是走投无路。
“当然，我会帮你的，这还是你第一次请我帮忙。”
孟宴臣温和地笑了笑，仿佛刚才的冷凝气氛并不存在，他冲华衿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近一些。
“我说过，孟家可以是你的靠山。”
“我也可以是你的台阶。”
“永远都算数。”
她终于抬眸看他，拉扯起唇角，即使眉目间是抹不去的忧愁，仍提起力气对他笑了笑。
帮华衿解决了难题后，孟宴臣没有接收她的资产抵押，也没有再找她。
可他本就话少，不常跟她联络，华衿吃了两次闭门羹，才意识到孟宴臣也许是不想见她。
她工作得更卖力了，日夜颠倒，废寝忘食，绞尽所有的时间心力，不给自己留一秒钟用来自耗难过。
她喜欢上了那个人。
她可能会和那个人结婚，也可能不会，会或不会，这份喜欢都没可能得到回应。
所以要隐藏起来。
意识到感情的瞬间，不见什么幸福的影子，反是苦涩自卑汹涌而来。
忙碌到麻木的生活中，也许只有见到旧友才能感到短暂的轻松，楚皙林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华衿抬眼看楚皙玉手忙脚乱地端着蛋糕和热可可往桌上搁，弯眸笑了。
楚家是为了帮她才落入圈套命悬一线，她当然也可以为了他们拿出自己的一切。
玻璃落地窗外，孟宴臣面无表情地摇上车窗离开。
那个一头五颜六色长发的女孩，他在美术馆的蝴蝶展上见过，她那时抱着华衿咋呼个没完，华衿管她叫，小林。
背对着落地窗的青年，他没看见脸，也没兴趣窥探他们的关系。
只有华衿温柔又放松的笑脸，从没在自己面前露出过的真心真意，最刺眼。
那家美术馆的老板叫什么来着？
好像姓楚。
不重要。
他没兴趣得到她同样的真心。
当秘书把文件夹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孟总，这是您要的，楚氏的资料。”
“拿走。”
“啊？”
“拿出去碎了。”
“啊？但…”
“我不想看了，有问题？”
孟宴臣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烦躁和不知从何升起的恼意再明显不过，他隐隐发觉那是为什么。
不行，不能被影响。
只要不见她就可以。
跟她有关的一切都不再关注，就能平息那股躁动，包括这个无足轻重的楚氏，更不配占用他的时间哪怕一秒钟。
于是，躁动的心是否归于平静？
孟宴臣认为是的，自己仍然像以前一样，拥有不沾染感情的理智。
他在一个夜晚，结束了无聊的应酬后，再次遇见了华衿。
有些日子未见，她更不像话了。
他看着她跌跌撞撞，抓着扶手慢慢摸索着蹲下，后来干脆坐到了台阶上。
她翻出手机，倒着看了半天，才用颤颤巍巍的手指找到联系人。
随后，他的手机响了。
这让孟宴臣产生了古怪的快意。
还没喝成傻子，知道找他。
他接起来，正抬步要往华衿那里走，恰好电话里不甚清醒的声音颤颤巍巍响起。
“小林…小林，你来接我一下，好吗，接我一下…”
他黑着一张脸，凉飕飕地站在不远处看她。
她不安地抓紧了扶手，在夜风里身形蜷缩了些许，头埋在臂弯中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孟宴臣迈步走过去，握住华衿触感冰凉的上臂，想拉起她，却感到她抵抗了一下。
“我不想喝了。”
他眉头拧起。
“起来。”
“……”
“…让我歇一会吧。”她轻声改口。
孟宴臣笑了一声。
放在以前，她不想喝，满燕城谁敢灌她酒。
他最聪慧的学生，几天不见，就变得这样笨，笨得像他的秘书，笨得让人生气。
“华衿，起来。”
他强硬地把人拉起来，挣扎中，一个巴掌清脆地打在孟宴臣下颌上。
听着响亮罢了，倒是不疼，只是从没有人敢打过他，在如今这个情景下，她的反抗倒让孟宴臣心情好转些许。
这一巴掌好像把华衿打醒了，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慌张抬头，层层叠叠的重影和炫光中，她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孟…？”
“对不起，对不起孟总。”
“还能走么？”孟宴臣垂眸看她。
“…能。”
三级台阶崴了两脚，还得扶着栏杆，真是好样的。
“这就是能？”
“……”
华衿抿了抿唇，踢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地上，她弯腰想提起鞋，却一头往下栽去。
孟宴臣拦腰把人捞了回来，叹了口气，直接打横抱起，还不忘拎上她的高跟鞋。
怀里的人僵得跟块木头似的，抱着也轻得像块浮木，孟宴臣掂了掂，没想到有这么轻。
“天天不吃饭？”
“…吃了。”
吃的什么饭，几天不理她，就把自己养成这个模样。
孟宴臣轻嗤一声。
他把人放在副驾驶上，脱下自己的外套丢给她，自己上了驾驶座，打开暖风，一路开回了自己家。
“不下车，准备在车上睡？”他打开门挑眉道。
“孟总，我可以回家休…”
“你的房子不是也抵押了？我给你送到别人家去休息？”
这就是故意在噎她了，华衿沉默地下了车跟他回家，孟宴臣却没有要做什么事越线的意思。
“去客卧休息吧，你明天也开不了车，我送你去上班。”
“……”
“还不去，很有精神？”
孟宴臣摘了领带回头，华衿还抱着他的外套木头一样杵在门口。
“哦，稍等。”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开放式的厨房接了杯温水，放了蜂蜜和柠檬片进去，端出来塞到华衿手中。
拎起自己的外套整齐地挂进衣帽间，孟宴臣翻出一套没拆封的男士睡衣出来。
“喝了就去休息，家里没有女士睡衣，明天我叫人送，今天先凑合穿我的吧，新的。”
“李家人差点搞黄了一个项目，我是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所以喝了酒。”华衿冷不丁开口。
“笨主意。”
放着他不用，笨得要命的馊主意。
孟宴臣决定不再抗拒胸腔里熄灭不了的火焰，放任自己随心所欲。
反正他们是要结婚的，他早就那么打算。
“家里大门的密码发你手机了，想来住就自己过来。”
华衿应下声，大概以为他在客套，还是规规矩矩从不踏足他家，也不会主动找他。
孟宴臣开始想要打破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她不好好吃饭，没关系，他会去找她，抽不开身，就让司机去接，一顿一顿看着她吃。
他会托举着她真正立足，夺回应该属于她的所有。
孟宴臣知道，妥协退让和懦弱顺从本不是那人的天性，待她走出困境，早晚有一天会变回曾经的华衿。
她会爬到平视他的位置，扔掉那些刺耳的敬语，无惧地看着他，她会理直气壮地拒绝他的邀约，会在他没有接听时不停打电话，会在他催促订婚时顾左右而言他。
也会冷冰冰地不见他，决绝地对他说，我们各自冷静后，再重新考虑婚约吧。
她在华昇斗得风生水起，她不可怜了，和孟家联姻是锦上添花，不结也不是不能过。
甚至后来，他差点丢了她。
可孟宴臣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