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乐见谢倞祤只盯着自己的手,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他的神情,让她猜不准摸不透,莫名就胆战心惊起来,提着一颗心支支吾吾的回道:“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我猜你一定最恨被人背叛。”

    谢倞祤轻笑一声,嗓音凉薄,漫不经心的将视线移到萧安乐的脸上,黑漆漆的瞳孔定格在正中,似是在看着她,又像是透过萧安乐看向别处。

    萧安乐被看的发怵,像个等待审讯结果的犯人,手脚被铐上,只能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定在原地等着审判!

    她看见谢倞祤张了张嘴,冷峻的脸像黑寂的夜寡淡无情,薄唇微启低声道:

    “分人,若是你……。”

    萧安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像被扼住了喉咙,吞咽都变得困难,却还是强忍着问出口:“若是我……会怎么样?”

    “若是你……“谢倞祤顿了下,尾音像悬在了空中,漂浮不定:“若我还活着就原谅你,死了就放过你。”

    谢倞祤的声音不大,落在萧安乐耳里却像是一声炸雷轰隆作响,心口也被压上了一块巨石,沉重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谢倞祤这话什么意思?为何听着如此奇怪?

    不应该是绝不原谅、绝不放过吗?

    “活着原谅,死了放过,活着原谅,死了放过……”萧安乐控制不住的像念咒一般在心中一遍遍的重复。

    倏地,萧安乐想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机灵不由瞪大了双眸。

    活着原谅,死了放过,反过来说,就是死了不原谅,活着不放过!

    是了,定是这样,死了不原谅,活着不放过,这才是谢倞祤真正想说的,也是她应该有的结局。

    萧安乐一下坦然了,言语也变得轻松:“好,我记下了。”

    这样就好,他千万不要手软,她也不会心软。

    谢倞祤半阖上眸,掩住其中波动,她长出一口气,应是明白他不会对她怎样,放下心了吧。

    是他将她搅入局,他是最没有立场说原谅和放过的那个人,纵使她背叛了他,不管他身死与否,他都不会怪她。

    他和萧子煊之间的博弈无论谁输谁赢,他都已经为萧安乐铺好了路,她会平安无虞。这是他要萧子煊亲笔写下的承诺,也是他甘愿服下寒珠的要求之一。

    “新年将至,府上要添置的东西也会不少,我会让福伯协助你料理府上的事。”

    谢倞祤的声音不算有温度,萧安乐却听得心中一暖。

    他已经替她想到了,府上大大小小一堆事,依福伯的脾性若知道她接管了中馈,定会一股脑的兜头给她,届时她手忙脚乱,只会被下人们看了笑话,中馈之权也会不稳。

    有谢倞祤的吩咐,福伯纵使心中再不愿却也是不敢的。

    “好。”萧安乐低声应了福身退下。

    房门关上。藏在暗处的影卫走了出来,谢倞祤从旁拿起一册文书,粗粗扫了几眼,问:“妥了?“

    影卫恭敬回道:“属下已安排妥当,各个布庄都已交代清楚。”

    “嗯。”

    ……

    萧安乐心中有疑,思虑了一番还是打算亲自去各个布庄再问一问,换好衣服正要出门,没想福伯便拿着账簿来了。

    他的速度倒是快!

    萧安乐暗叹一声,将画好的画交给碧珠,又交代了几句,这才领着这福伯去了东手边的小书房。

    这间小书房原是没有的,是萧安乐命人专门腾出来的,书房不大,布置的也很简单,却处处透着舒适和雅致,推窗就能将整个院子一览无遗,院子里新移栽来一棵桃树,桃花盛开时定是美不胜收。

    只是不知她还能不能看得到。

    萧安乐收回飘远的思绪,接过账簿粗粗翻看了眼,福伯做事谨慎,这帐薄一看便是他所记,条条目目非常详细,每一笔银子的出处写的清清楚楚。

    只是谢倞祤也太穷了。

    萧安乐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谢倞祤月俸万石,怎么只剩下这么一点?

    “这么多抚恤金是做什么的?光这些抚恤金就占去相府开支的一半还有余了。”

    福伯面上闪过不耐,却还是回道:“是给殉职下属的家人的,相爷对下属一向体恤,凡是在他手下因公殉职的,这笔抚恤金每月都不曾断过。”

    “也无别的房契吗?”这是萧安乐最关心的,她一直怀疑那些重要的往来信件被谢倞祤藏在了别处,所以她才没有在书房中找到。

    “没的。“ 福伯像是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下去了,语气中透着不悦。

    “相爷凭白担了佞臣的名,却从未干过佞臣的事儿,被相爷处置的那些个官要么贪官污吏,要么欺压百姓,都是该杀之人。不过是因功高震主,被圣上不喜,硬是给相爷泼了这么多的脏水。郡主您与相爷相处了这么久,可曾见过他滥杀无辜过?您再看看相府的摆件,可有一样是稀罕物?看一个人,有的时候不能光用眼睛,得靠心。人的心是不会骗自己的。相爷其实是个心软的人。”

    若不是心软又怎会与萧安乐成亲,谢倞祤总想兵不血刃的夺权,不愿波及无辜百姓,可从古至今,哪个朝代的皇位不是用垒垒血骨堆起来的。

    谢倞祤还是太心软了!

    福伯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唯独最后一句不是楚锦绣为他事先准备好的。他心中憋着气,口吻自是不善。

    自他看出谢倞祤对萧安乐与旁人不同后,他就看萧安乐不顺眼了,若因为她误了他们的大业,他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杀了萧安乐,绝不手软。

    萧安乐抬眸,虽有些诧异一向寡言少语的福伯竟对她说了这么多,但不可否认,福伯的话有些是对的。

    自她嫁进相府的第一天就发现了,相府的用度与刘九渊这个侯爷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谢倞祤出手最大方的一次也就是那两罐饴糖。

    谢倞祤对旁人如何,她无法评判,但对她,虽算不上关怀备至,却是不差的。

    但那些因谢倞祤而死的人,据她所知也绝非全是贪官污吏这等该杀的,也有无辜的。

    谢倞祤不是个善类,却也不是十恶不赦,于天下百姓,他有功也有过,功过能否相抵,他究竟是好是坏,后人自会评价。

    只是不知不觉中,她早就认为谢倞祤不是个坏人了。

    “福伯说的是,看了半天的账簿,我也有些乏了,今日就先这样吧。 ”萧安乐揉了揉眉心,也不与福伯争辩,她今日起的早,这会儿有些乏了。

    碧珠要跑遍京城的几个布庄耗费的时间不会少,一时半会儿应该也回不来。萧安乐看了下时辰,天色还尚早,待福伯一走,萧安乐便躺在榻上小憩起来,只是这一睡再醒时天已经大黑了。

    “碧珠。”萧安乐摇了摇床铃,下意识的唤了声。

    门外候着的冬枝听见声响连忙进来掌了灯:“郡主,您醒了?”

    “嗯,碧珠呢?还未回来吗?”萧安乐起身做了起来。

    冬枝摇摇头,给萧安乐披上狐氅:“应是没有,奴婢一直守在门外,并不曾见碧珠姐姐回来过。”

    “现下什么时辰了?”萧安乐接过手炉。

    “卯正。”

    卯正,已经三四个时辰了,也该回来了,难道碧珠遇到了什么意外?

    萧安乐心下慌乱,正要唤人去找,碧珠撩开帘子进来了。

    “郡主。”碧珠的鼻尖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走的很急,气喘吁吁:“奴婢记得您爱吃李记的点心,遂去买了些回来。”

    “都这样晚了,买什么点心!”萧安乐嗔怒:“点心想吃什么时候都可以去买,天黑路远的,你一个姑娘家也不怕,日后切莫再做这种有危险的事儿了。”

    张伯因她而死,竹青因她被囚在宫中,若碧珠再因她遭遇什么不测,她当真无法原谅自己了。

    “郡主放心,奴婢心中有数。”碧珠笑道:“点心还热乎着呢,您要尝尝吗?”

    “好。”萧安乐点点头,心中愈发温热,如今她掌了中馈,要把碧童安置在相府就容易多了,如此一来刘九渊再无法因为要拿捏她而故意针对碧童了,碧珠若知道了定会非常开心。

    上次刘九渊寿宴上萧安乐就动了这个心思,只是当时时机并不成熟,萧安乐打定主意,再过几日,她便寻个由头问刘九渊要来碧童。

    “你额头怎么红了一块?方才未注意,如今在灯下愈发明显了。”离得近了,萧安乐这才看清碧珠额头上的伤。

    血丝已干,应该是有些个时辰了。

    “呃……奴婢路上走的急,不小心撞到了。“碧珠嗓音带了干哑,心虚的摸了摸额。

    “当真是撞到了?你今日可曾遇到什么麻烦吗?”萧安乐面露担忧,好好的,怎么会撞到额头?

    “不不曾啊,奴婢去布庄打听清楚后就去了李记糕点,并未遇到什么麻烦。就是巷子里太黑了,奴婢没看清,撞到了墙上。”

    碧珠目光躲闪也不敢对上萧安乐,只手脚慌乱的将背上的包袱摘下摊开在桌上。

    “不曾遇见麻烦便好。”萧安乐见碧珠这样说终于放下心。

    碧珠见萧安乐没有再追问,暗暗出了一口气,语气带着刻意的娇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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