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昭发誓,她放狠话时绝对没有真的想让唐寒去死。

    唐寒出车祸,她也很意外,曼姨抽泣着给她报信,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旁边的夏莹,对方避开她的眼神,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她问清唐寒的伤势,语气温软地安慰曼姨,所幸不是严重的车祸,调养一段时间就能出院,既然医生确认不会唐寒不会留下后遗症,那就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孙昭在片场,以工作为由结束电话,挂电话之际,曼姨问她:“你有空能出来看看阿寒吗?”

    孙昭只要想去就可以去,但是她无法答复她。她想着她们上一次吵架时的情形,心不在焉地开口:

    “我不知道,曼姨。”

    “你又生什么气。”

    夏日炎炎,唐寒本就不想在大热天出门,但是孙昭的校服被划破了一道口子,他要陪孙昭量尺寸。其实这些事把人叫到家里就好,孙昭想要约会,两人才顶着这灼热的阳光来逛商场。

    他们坐在甜品店休息,途中唐寒接了个电话,孙昭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独自气呼呼地行走在路边的孙昭,估计生气的一半原因是异常高升的温度,唐寒惦记商场的冷气,上前拦住背影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孙昭。

    他握着孙昭的肩膀,孙昭就势扬起脸蛋,眼角发红,一看就是气狠了。

    她听到唐寒问她生气的原因,恨恨地笑了。

    唐寒见过孙昭生气的样子,大笑的样子,唯独不曾见过她心如死灰的凄惨模样。

    她一把撇开唐寒的手,凶狠决绝,“我孙昭还不至于强迫不喜欢我的人接受我!”

    唐寒愧疚地任由她走过身边,后背火辣辣地疼,他心里喊着,不是这样的,脚上却犹如深陷泥沼。

    他挣扎着迈出步子,追上孙昭的时候,孙昭绝色的脸上毫无表情,她冰冷地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把唐寒用力推开。

    “你出门被车撞死算了!”

    混合着夏日夺目光线的雪白色天花板在唐寒的视角铺开,他的眼角干涩,疼痛随着视觉的恢复逐渐复苏。

    原来是梦啊,唐寒心想,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退婚那天的事情了。

    看到为他做检查的医生,唐寒歪过头放空。他在外本是寡言少语的形象,纵是看他长大的私人医生,两人的交流也不多。医生为他做例行检查,确定没有什么大问题让他好好休息便走了。

    所有人都以为唐寒车祸是意外。

    确实也是意外,如果唐寒没有这么鲁莽的调高车速,或许能提前注意迎面的车突然转向。

    撞车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孙昭那句话,即便是受伤晕厥,白光一闪的瞬间,他脑袋里也全是孙昭。

    他抱怨曾经鲁莽的自己,愤恨之余震惊孙昭竟然真的想要自己去死。孙昭以前对他说过这么多气话,都没有当下来的浓烈真实。他想像以前对孙昭那样无话不谈肆意打闹,原来都是他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孙昭是真的讨厌自己。

    唐寒住院到出院不过半月,心里便空落落了一片,安慰父母,处理工作,日子和往常并无不同,正如守着消息过日子的前半月,孙昭依旧对他不闻不问。

    他早该猜得到,孙昭锱铢必较的性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把旧事揭过。遑论唐寒要对她解释,实则事情早就过去,解释好像也不定什么用,其次他想见孙昭,却也怕见她,他怕孙昭痛苦的眼睛,也怕自己变得可怜又可憎。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直到管理清园的鲁伯说有新出的山货,唐寒闲来无事,便打算去一趟清园。

    自从孙昭离开唐家,除了每年来拿山货,唐寒极少踏足清园。

    孙昭喜欢这里,远离市区,优雅静谧,这也是唐寒觉得孙昭很像唐家人的一点,她自小跟他们假期进山里打坐,也不吵闹,唐衡对她疼爱更甚,总是夸孙昭年纪小沉得下心。其实她不过是对着唐寒有样学样,她把精力都放在唐寒身上更不会去闹别人。

    唐寒并非不喜欢清园,说要送给孙昭只是想不出任何能讨她欢心的物件,偏偏就这么说出口,送就送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倒是鲁伯不习惯园子换了主人,跟唐寒念叨好久,确认再三,还是叹了口气接受现实。

    他和唐家交往已久,唐寒十分尊敬他,把清园送出去的同时最担心的就是有朝一日孙昭让他受气。见到鲁伯,唐寒便想问他是否见过孙昭,有没有给你添堵。

    鲁伯虽是上了年纪,精神头却很好,领着唐寒进园子时会心一笑。

    “昭昭也在园子里,我带人搬东西过来,你要不要先去找找她。”

    鲁伯说完这话便留下他一人怔愣,她连问候的信息都不给他发,大概也不会想见他吧。唐寒叹了口气,想来他总是不甘心,最后还是往园子深处走了。

    这个季节紫藤花期正盛,唐寒循着雅致的花香走来,还能看到渐渐绽开的木绣球。

    他正是在湖边的花藤下发现孙昭。

    前阵子凶着一张脸吼他的人,现在安静地伏在石头上睡觉,她换了一套汉服,连造型也十分讲究,乍一看会以为是哪个朝代的娇俏少女穿越时空来到这座园子,趁着池边凉爽,紫藤繁茂,躲在这里虚度时光。

    “倒也不怕晒。”唐寒轻声呢喃,怕惊醒她,想赶在她醒来时走开,却还是忍不住把落在她额间发梢的花瓣捡起来。

    他坐在石边,动作轻柔小心,直到对上孙昭黝黑的瞳仁,手上的动作骤然停止,心虚地不敢看她。

    孙昭慢悠悠地坐起来,唐寒虽然尴尬,但她并不想让她误会。

    “鲁伯让我来拿山货,我不是故意打扰…”

    “唐寒。”

    孙昭直视着他,唐寒无法避开孙昭的目光,苦笑道: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

    “我上次的话不是故意的!”

    孙昭打断他,她行若无事,唯有往他方向倾过的身子显露出一丝挽回的意味,仅仅这一点,就能让唐寒心中滋生喜悦。

    黯沉了许久的心情忽而像是被丢进夏日的池子,唐寒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孙昭开口。

    孙昭不懂她现在是在干什么,明明唐寒出车祸原因未明,只因为孙昭说的那句气话,就要承担全部的责任似的。

    偏偏她心里不甘心,对上可怜巴巴的唐寒,她也还是败给了自己无用的同情与正直。

    “当时是气在头上才这么说,并不是真的希望你出事。你遇上车祸,我很抱歉。”

    尽管孙昭愧疚地说出这番话时并没有看着他,但他从她的态度上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我知道。”唐寒笑了,笑得温柔且满足,“我没有怪你。”

    即使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孙昭把话说明白,便没有和唐寒继续谈下去的必要,就是不知道唐寒什么时候走。

    “退婚的事是我不对。”

    他看着孙昭惊讶的双眼,唐寒继续开口:“那时候我只是觉得我们还小,未来如何无法预料,婚事这么早定下来对你我都不好。”

    “当时我和高雨薇,原本也只是有事才碰到一起。被爸妈知道后,一是因为我自认被婚约、父母束缚。二也是我年纪小,心里有口气,总想和他们吵个明白。”

    “昭昭,你当时还小,觉得喜欢我,但是你没发现,我们俩其实总是被动地接受一切。”

    “总归是我非要占着一口气在先,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全是我的错。所以无论你怎么怪我我都不会抱怨。”

    孙昭沉默许久,在她离开唐家的前几年,就算对唐寒心有怨念,梦中也总在等他来找自己说清楚。只是时间一过,现在听到迟来的心里话,她反倒是没有太多的反应。

    她悠悠开口:“你知道道歉是有时效性的吗?”

    唐寒心口怅然,表面还是春风和沐的笑容,实则话干在嘴里,咽下全然苦涩。

    孙昭想说的话很多,想问他为什么不早几年跟她说这些,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想问他舍弃了她之后,又拥有自己想要的人生了吗。

    可孙昭都不在乎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维持善良的体面,让两人的关系不怎么尴尬和难看。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不要对我期待太大。”

    唐寒自嘲:“我只会觉得是我做的不够好。”

    远处传来呼喊,孙昭大声地朝声音的方向回答,至此唐寒才发现原来是孙昭带了人来拍摄。

    他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也不应该在这里打扰孙昭和朋友们玩乐,识趣地离场。

    临走之前,他对上孙昭的眼睛,看她欲言又止,也清楚现在的孙昭对他还是尴尬多于同情,便主动问她还可不可以给她发消息。

    即使孙昭也不一定会理他,但是等到孙昭点头,他终于可以欣然离开。

    原路返回的时候,唐寒发现他手里一直攥着从孙昭头上拾来的花瓣。不知所措之外,却对内心的结果毫无意外。

    许多东西从习惯变成本能,日积月累,在他心底生了根,只是他现在才明白,不算太晚,却总让他啼笑皆非。

    原来他是这么喜欢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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