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渊境,化为一片血海。

    数不尽的持明卵从血海中上浮,最终化为新生的持明。

    血海中掺杂着银白龙鳞。

    白龙紧紧锁住孽龙,一同缠绕建木。

    建木的枝条生长又枯萎,龙鳞长出又蜕去。

    白龙已然成为血龙。

    孽龙逐渐化为血肉被建木吸收。

    建木之下凝结持明卵,沐浴白龙之血。

    而白龙依旧缠绕建木,海水越发鲜红。

    整整十日十夜,压抑痛苦的龙吟声传遍罗浮。

    第十日,衍生司命与帝弓司命降临,又与白龙一同消失。

    罗浮民众只知是“倏忽之乱”的余波,少帝平息了这场余波,并在[不朽]越走越远。

    ——那新生的、超出数量的持明族人是最好的证明。

    在他们眼中,这是一场接近零伤亡的灾害。

    生活中认识的云骑军都还活着,刊登的报告上一说了一人明确死亡。

    工造司百冶应星。

    还有一人,罗浮剑首镜流身发魔阴,押送至蓬莱。

    难怪了。

    他们理解少帝为何陷入龙狂。

    应百冶与镜流剑首皆是对方好友,算上战场牺牲的飞行士白珩和前任将军滕骁,以及已经准备完婚、如今据说重伤昏迷随时可能轮回脱生的饮月君丹枫。

    一系列打击来得太快太猛烈了,一定很难承受。

    但最终整个仙舟都意识到了,那不是龙狂,那是「龙之苦厄」。

    长达三百星历年,每至那十日,轮转在不同仙舟,持明祖地化为血海,龙吟遥传寰宇。

    新生的持明沐浴龙祖之血,与过去龙裔越发相似。

    龙尊在梦中窥见少君或龙祖旧忆。

    少帝承认持明族长之名,号为龙君,统帅整个持明龙裔一族。

    宇宙已经没有[不朽]的位置了,她于那十日正式走在这条路上,其中的痛苦,于血海龙鳞中窥见一斑。

    然而最后,无需调查,罗浮高层便发现大部分人对孽龙的记忆越发模糊,直至消失。

    那场大乱,并非无人死亡,只是所有人都重生了。

    凡是存在过的持明、此次灾乱牺牲的云骑、受牵连的其他人,都得以重生……除了应星,他失踪了。

    原因呢?

    “是[奇迹]。”被帝弓司命送回罗浮的少君给出答案。

    他们只能接受。

    衍生司命衍化生机,衍化奇迹,化腐朽为神奇。

    所以人只能接受。

    *

    她只是,到达虚陵后决定提前蜕壳……从未想过,倏忽会突然发难。

    亦未想过,瑞会拦截替命玉碟传递的信息。

    帝灵不会质问瑞,瑞也不会解释原因。

    他们同根同源,是一体的,联通灵魂便能完全理解对方。

    于是她从血海中爬起,回到蓬莱,与瑞如往常一般坐在长恒宫饮茶。

    源和岚亦在此处。

    因为源的身躯出现镜子破碎一样的裂纹,岚有些担心。

    源告诉祂没关系,她和分身都会没事的。

    岚于是相信了。

    在两位星神走后,帝灵开始叹气。

    “我做这么多是为什么?”她茫然道,“有意义吗?”

    本体的一点纠结,延生到分摊人性的化身上,变为理念分歧。

    源、瑞、天堂鸟认为要顺应早已设计好的「命运」,不进行过多干涉;灵、基拉、阿扎尼娅想要尊重他们的意志以此调整「命运」;莉莉丝、黎巫、奥莉嘉以自我为中心,凭借喜好改写「命运」;初、西埃拉、阿纳斯塔西娅持无所谓的态度,某种意义上比前面三位更自我。

    有关这场罗浮大乱的记忆,被初进行挑选,删减模糊。

    最终,真相无处可寻。

    “你心中自有答案。”瑞总是这样淡漠。

    他是被分配人性最少的化身,若非本体明确指令,他不会干涉仙舟的任何事务。

    他希望能离开仙舟回归本体。

    “好吧。”帝灵继续叹气。

    她起身,走向特殊的传动锚点。

    “我依旧会选择与丹枫结契。”

    这是通知。

    “嗯。”

    瑞不会阻拦,而是示意自己知道了。

    *

    帝灵来到蓬莱,知晓虚陵有些动乱,但已经被华处理了。

    于是她和瑞商议,决定本体追寻[不朽]的念想,前往虚陵和华交接后提前蜕壳。

    只是没想到,这次要耗费数年的时间。

    期间,她脱壳的消息传回罗浮,那之后,是倏忽突袭仙舟。

    他的动作太快了,而黎巫这几年又被药师圈住,陷入沉睡,进一步容纳[丰饶]。

    脱壳中的帝灵对此全然不知。

    本来,丹枫的精神状态可比原作好太多了,不会陷入龙狂才对,白珩身上也是一整套高防神装和替死道具,不应该牺牲。

    但倏忽,这棵千面金树,在这一世界线,由黎巫亲手种下、亲自栽培,再送往药师处。

    他被给予的力量亦增强了。

    黎巫沉睡前警告过倏忽,别再打建木的主意,当然也仅仅只是警告。

    倏忽以为是那位[不朽]的要求,所以他明面上答应了。

    而在黎巫沉睡后,倏忽取走了祂关于持明族的研究。

    ——帝灵曾将自己与几代饮月君的龙鳞交与黎巫和阿纳斯塔西娅,并与他们一同研究希望不借助本体的力量解决持明族的繁衍问题,只是后来阿纳斯塔西娅使用[繁育]被发现了,这项目才暂时搁置。

    于是,丹枫陷入龙狂,白珩在战场死亡两次与倏忽同归于尽。

    所有龙裔都为解决持明族繁衍问题而困苦,灵作为不朽令使的诞生让他们看见曙光。

    可这么多年过去,虽说现在持明卵坚硬度可比天外陨铁,但繁衍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持明族人不敢询问龙灵君,于是转而询问龙尊们,尤其是饮月君。

    持明内部,大部分族人都认可让龙尊们努力努力同龙灵君生子这个方案,其中最有希望的就是丹枫了。

    只是此前,龙灵君显然对包括丹枫的几位龙尊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因而龙灵君忽然宣布要与丹枫缔结婚契时,他们只觉得天降馅饼,然后就是狂喜。

    甚至龙灵君离开罗浮时,双方在户口上已经登记为夫妻了。

    只是不曾想,龙灵君为成年而提前脱壳,丰饶令使倏忽呈此机会突袭各仙舟。

    历代龙尊皆在研究解决繁衍问题的办法,丹枫亦不例外,他甚至已经研究出一定成果了,只是少君说不必如此,他才暂停研究。

    以及后来少君主动要求和他缔结婚契,他几乎忘却此事。

    第三次倏忽之乱,他一时不查被大敌迷惑,挚友牺牲,仙舟损失惨重。

    应星作为战斗力较强的后勤,由于人员不足,赶到最前线,见证惨剧。

    又在战后诸多因素影响下,丹枫与应星走上歧路。

    这次,白珩遗留半具残躯,然而,其中多为倏忽血肉。

    甚至两人身上本就粘了倏忽的血而未被发现。

    意外因此发生。

    *

    “这位……我就带走了。”黎巫指了指已经沦为长生种的应星。

    ta笑容依旧温和。

    白龙的视线被血模糊了,她只是疲惫地点头。

    “帮忙照看一段时间就可以了。”参杂在龙吟中的话语听不真切。

    “可以,毕竟也算我的失误。”黎巫单手抱起地上的黑发男人,“哦,你的发簪还要吗?”ta晃了晃手上的两支发簪。

    “都给他用吧。”白龙再次化为血龙,她艰难地闭上眼睛,“有人来了。”

    “那就再见了,倏忽随你处置。”黎巫拿出一团火,他们如灰烬般随风而去,消失在原地。

    “我可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幽幽的话语留下,又即刻散去。

    …

    来人是镜流,看起来即将堕入魔阴身的镜流。

    “为什么……”她似乎在拼命压制魔阴身,手上的两把支离剑满是裂纹。

    白龙短暂的化作人形,扯下从自己心口长出的黑叶红花,摁住镜流,迫使她吞下这朵血腥味的花。

    “此乃……清心。”白龙疲惫极了,立刻化为龙形,继续缠绕建木。

    镜流感受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清醒。

    在完全清醒的那一刻,龙尾将她打晕。

    “我会出来好一切的。”白龙对她道。

    不,不仅是对她,还有她身后的丹枫。

    丹枫很少有如此狼狈的模样,他看上去像是失了魂魄。

    白龙叹息,龙血浇到丹枫身上,唤醒血脉的臣服。

    “你……也先睡吧。”

    他无法反抗。

    “此般罪孽……我甘愿受刑……”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白龙又抬头,看向远方。

    仙舟的将军,带兵前来。

    “将他们带走,镜流送往蓬莱,丹枫……押送幽囚狱。”白龙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

    龙吟中的痛苦无法掩饰。

    “到底发生了什么?”年轻的将军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他感觉自己正在经历一场噩梦。

    “景元……你的玉兆上……我发送的龙师名单……押入幽囚狱……等我来处理……”

    景元知道,白龙已经没有精力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做。

    明明沐浴着血水,他仍觉得嘴唇干涩。

    “你一定,会没事。”

    他只说得出,这样苍白无力的话语

    并不轻松的笑声传来,“嗯。”

    待所有生灵离开,鳞渊境封闭,只能看见血海上,白龙缠绕参天建木。

    十日之后,星神亲临,一切恢复正常。

    *

    “我清洗过持明内部。”帝灵看着被她抓捕的、诱导丹枫使用化龙妙法的龙师,“可我并不明白,你们怎么躲过清洗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哈哈哈哈!”其中一名龙师眼神中充斥着将死的疯狂,“你们身为龙尊、身为龙祖亲子,却从为对解决持明存亡提供任何帮助!”

    “你明明没有轮回绝嗣之苦!却对我族繁衍无动于衷!你枉为不朽!”他拼命挣扎,锁链却将他越缠越紧。

    “你辜负了龙祖期望!”

    帝灵冷眼旁观他的癫狂,对其他龙师道: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是吗?”

    “呵呵,仙舟少帝高高在上久了,怕不是以为自己是巡猎之裔。”最角落的年老龙师阴阳怪气,“你享有无尽寿元,哪里记得我等饱受轮回之苦的同族?”

    帝灵闭眼,“我是问,你们怎么和丰饶余孽、绝灭大君扯上关系的?”

    “有何干系?慈怀药师丰饶之力本就与龙祖之不朽同源!”那最初疯狂的龙师仍在抵抗,“我们不过回归正统!以助龙祖复生!”

    “那我还说繁育是你们龙祖呢!”帝灵忍无可忍,一剑将其斩首,控制锁链缠住所有龙师面容。

    她转身,召来十王司判官。

    “勾结外敌,造成仙舟大乱;妄图长生,窝藏丰饶余孽;谋害同袍、诋毁英烈……”帝灵将罪责一一列出,判官飞快记录。

    “……判处死刑。”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至于其他的刑法,你们看着办。”

    “是!”

    帝灵离开十王司幽囚狱,前往罗浮神策府。

    进入神策府,景元面色难看地递给他一份文件。

    “师傅……在送往蓬莱的路上逃逸了。”

    帝灵对此并不意外,她一目十行看完文件,拿笔写了个“否”,塞给景元。

    “这……”景元有些迟疑。

    帝灵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不用通缉令,如此便可。”

    “十王司不会同意的。”景元对此持反对意见。

    “我说可以,那便是可以。”帝灵态度强硬。

    景元察觉出她心情不太好,没再多说,也没问,继续埋头处理公务。

    *

    [阿纳斯塔西娅]灵开始沟通分散的灵魂。

    [嗯?]躺在金色血泊中的人睁开双目,是与血泊一样的鎏金色。

    [黎巫就算了,你呢?为什么要插手]灵与阿西娅共感灵魂。

    [啊,因为我想]她回答得理直气壮,[或者说,你想]

    [灵魂连接之后,我们能理解对方的一切]

    [……]灵沉默了。

    阿西娅继续:[把幻胧送回来吧,之后的剧情还需要她]

    [……游戏里面绝灭大君和饮月之乱有关吗?]灵努力回忆。

    [当初是看到过有这么一个分析贴,我不过是让它变成真的罢了]阿西娅无所谓道,[幻胧能诱惑龙师,说明他们本就心思不纯]

    [唉……你说的对]

    [但我是真没想到]灵语气一转,有些咬牙切齿,[居然让倏忽偷家了]

    对此,本体也没想到。

    黎巫和灵同时同化[丰饶]和[不朽],本体因此陷入半沉睡状态。

    祂本就为了保持人性而无法与宇宙万物同频,于是错失信息。

    [夙夜]树的枝丫摇曳,[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只是个系统,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容纳一整个宇宙,更别说同时监控一整个宇宙了〕系统无语,〔备注里也没有要我关注这件事〕

    〔反而是你,这个宇宙以你为根基,你的意志影响树海的世界〕

    [……那不是我]沉默过后是反驳。

    〔好,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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