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川厚天手里拿着玉盒在门外徘徊不定,心中焦虑不安。

    屋内,玄灯高照,红烛摇曳,撕心裂肺的呻吟声夹带着痛苦和慌乱,沈雪阳满头大汗,疲惫不堪,稳婆不停地安慰:“没事没事,大家都在,再用力一点,马上就好了。”

    两个女仆忙进忙出,端换温水和锦帕,盆子里的水颜色越来越深。

    川厚天深深吸上一口气,抬头遥望天空,雨声密集,风声不止。不知为何,心中如压巨石,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老天爷怜佑啊,希望雪阳和孩儿平平安安,万一有什么闪失,无论如何也要先保住雪阳,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怀,但他绝不能失去雪阳。他摇了摇头,把脑子里不好的念想压了下去。

    “哐当”一声,屋门打开,身穿绿衣的女子快步走出,川厚天迅速转身,这女人正是稳婆李婆婆的女儿,唤作罗姗,是个平民,并非修道中人。

    “怎么了?”川厚天急声问道。

    罗姗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你且宽心,我母亲当稳婆以来,从未失手,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何事?”川厚天皱眉。

    “凡是婴儿降生,必会引来妖魔鬼怪窥伺,盗窃魂魄,用以吸食,古来这种事情不少发生。今夜也不例外,你听。”罗姗示意。

    院子里阴风阵阵,风雨声中细听下,墙头外可不时传来一些莫名的磨牙声、吮指声,不时模糊黑影晃动,川厚天环顾四周,暗暗心惊。

    “所以我要你现在马上把这院子里八个方位的阵图以奇力灌注激活,可驱邪挡鬼,这是第一件事。”说罢,罗姗打开油伞,领着川厚天快步走到院落墙角。

    那里摆放着一个盆栽,泥土里种植着一种不知名的树,枝细叶小,有一尺高,说来也怪,外面大风大雨,这颗小树却一点没有晃动。雨水打在叶子上面反而不是顺着叶脉流向两边,而是直接渗入叶间。花盘上铭刻着复杂纹络,显得玄奥无比。

    罗珊指着盆栽道:“先从西北方位开始,阵图刻在花盆上面。”

    川厚天功法运转,奇力凝聚,掌中一缕橙黄色光芒升起,反手屈指一弹,将光芒打进花盆。

    霎时间花盘纹络似活了过来,散发璀璨光芒,五彩流光在繁华图案中缠绕交融,光芒大盛,朝着盆中小树整个枝干上蔓延上去,而小树也开始发生了变化,树干拔高而起,枝叶迅速生长蔓延。

    短短几息时间,整颗树已经枝繁叶茂,高约百丈有余,其上光华流动,点点荧光顺着叶脉飘洒滴落。

    随后,川厚天跟着罗姗依次将院子里其余七个方位的盆栽阵图激活,整个大阵运转,棵棵大树遮天蔽日,犹如一个巨大的保护伞,把狂风暴雨都挡在了外面,阵中荧华氤氲,宛如笼罩在重重光雾中,伸手抚过,却又轻盈如薄纱,端是奇妙无比。

    这阵图了不得,川厚天心想。

    整个大阵激活之后,周边一带天地灵气,日月精华都朝着大树叶子上涌了过去。这点点荧光正是经过树叶提纯过的精华,更容易被婴儿自动吸纳,而刚才所听到的声响似乎消声匿迹。

    “喔啊~”恰好此时屋里一声洪亮的婴儿声传出,川厚天心头猛的一跳,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浮上心来。

    罗姗从袖子里拿出块古玉交到川厚天手上道:“这是第二步,把定魂玉放在你孩子身上,这事要你亲自去做。”川厚天赶紧向屋中跑去。

    大阵之外,异象横生,带着官帽的黑脸人和白脸人低头窃窃私语,发出嘿嘿笑声。在他们身后,一群牛头马面人身的黑袍道士钳口不言,作揖静待,个个身高一丈有余,奇怪的是他们身后根本没有影子。

    天上乌云从四面八方聚涌,游动翻卷中红色雷霆酝酿其中,雷声隆隆让人不安。“轰”的一声,空中降下三道天雷,响声震耳欲聋,令人发怵。

    同一时间,在不同的地域,有六处府邸婴儿同时出世,异象频出。

    远处七只金黄喜鹊结伴划过天际,展翅翱翔,穿插在暴风雨中。

    相传婴儿刚刚降临世间,魂魄好动,容易脱离肉身而出,用定魂玉刚好可定住魂魄,令婴儿可以安于躯体,掌握四肢活动。而有些大户人家更会趁婴儿刚出世的时候用麒麟血凤涎等涂抹婴儿全身,滋养魂魄躯体,提高修行资质,更有甚者会封印神兽幼崽进婴儿体内,当做养料,供他蚕食壮大,直至身体完全吸收消化,到那个时候也就意味着神兽幼崽被杀死了。

    川厚天走进里屋,掀开锦帘,看见沈雪阳手中抱着手掌般大的孩儿,粉雕玉琢,哭声嘹亮。她脸色虽然苍白但欣喜之情溢于眼中,李婆婆在一旁笑着贺喜道:“恭喜大人,母子平安!”

    川厚天连忙作揖道谢。

    “请速速将定魂玉放于孩子身上,定住魂魄,以免误了时辰。”李婆婆又道。

    沈雪阳扭头看他,川厚天快步上前屈膝,跪在枕边,轻轻握住她手,柔声细问道:“你感觉怎样?身子是否感觉到不适?”

    沈雪阳微笑地摇摇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怀中的孩儿递给他。

    孩儿蜷缩在襁褓中,略显透明的魂魄闪烁亮光,隐约可见,仿佛要脱体而出。川厚天不敢耽误,用奇力催动手中定魂玉。

    整块玉缓缓转动,散发淡淡浅蓝光芒,滴溜溜缓慢地向孩子身上飞去,化作一条玉带环绕着襁褓,孩子那闪烁不定的魂魄隐进肉身中,一双小脚丫开始乱蹬。

    川厚天向李婆婆微笑点头,道:“李婆婆,还请劳烦您老人家移驾几步,我们夫妻间要为刚出世的孩儿取个名字。”

    “好,还望大人待会出屋一叙,老身还有第三件事要劳烦大人。”李婆婆躬身退去。

    “好的,有劳婆婆了。”

    随后,川厚天打开手中玉盒,里面宝物“嗖”地窜了出来,被他一把抓在手中。那宝物金红光芒流转,形如凤凰,腾腾热气冒出,屋里温度瞬间升高了不少。

    这件宝物其实封存在一颗黑不溜秋的鸟禽蛋中,川厚天在雁梦屋紫伏堂拍卖所得。之前追击他们的那帮人为的就是这一颗蛋,只不过他们根据自己推断误以为是稀世药材皇脂参。

    因此川厚天任何时候都必须小心谨慎,以免招来祸端。

    蛋壳表面曾被黑不溜秋的血痂覆盖,川厚天去紫伏堂本就为了未出生的孩儿挑选滋养魂魄的宝物。当他参加完拍卖会回到客栈里,小心翼翼地揭开厚厚一层黑血,整颗蛋腾起火焰,直接烫掉了他手一层皮,想必就是客房里透出的亮光引起了附近有心人的窥视。

    之后川厚天仔细探究过这颗蛋,大胆猜测这就是神兽凤的弃卵,里面生命迹象光从外表看去几乎微不可寻。敲开蛋壳,一只金红色的鸟类魂魄安静地浮在一堆黑色的液体上,腥臭无比,想必是魂魄滋生肉身失败,故而成为死胎。虽为死胎,但魂魄却依然还有生命气息,短时间内不会魂飞魄散,趁那个时候,他将凤魂抓获放在了新的玉盒里。

    而现在,川厚天将用这个凤魂滋养自己孩儿的魂魄和躯体。

    “我们的孩儿的资质不会比任何人的差。”川厚天目光火热地说道。

    “孩儿会不会承受不住?”沈雪阳略有些担心。

    “无妨,刚出世的孩子魂魄强大,若有变故,我有把握保我们孩儿平安。”川厚天严肃起来。() ()

    事关孩儿安危,他必须全神贯注,留意孩儿体内每一处变化,一丁点也马虎不得。

    屋内金红色光芒充斥,热气蒸腾,一团团火焰出现在凤魂周边。川厚天将凤魂抓在手中,掌中奇力涌现,将凤魂放进定魂玉中。

    刹那间“轰”的一声响,孩儿浑身冒出了火焰,“唰”地睁开双眼,竟然一骨碌坐了起来,不哭也不闹,眨动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看父母,然后低头盯着不断冒火的右手,咧着小嘴用左手拍打,又低下了头,捧起自己的脚丫往嘴里塞,舔的津津有味,那可爱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川厚天和沈雪阳相视一愣,自家孩儿的镇定自若倒是出乎意料,所幸相安无事。

    屋外李婆婆察觉到屋内异样,她当稳婆已有一百年,今年一百八十五岁,看得出屋内有不得了的宝物。

    “这孩子了不得。”罗姗看了屋内一眼,说道。

    “你看看四周,厉鬼围墙,天地眷顾之资,也未必是好事,反而是祸端。”李婆婆叹了口气。她接生这么多,见惯了这类事情。

    古往今来,资质好的婴儿虽然罕见但也非全部都能纵横天下,所向披靡。恰恰相反,绝大多数人如果踏上修行这条大道上往往会面临天地间最严峻的考验,比寻常普通的孩子更容易夭折。尤其是现在,如何驱赶厉鬼就是一大难题。

    川厚天推门而出,面带笑容,袖袍一翻,手中出现一个小匣子,轻递于李婆婆:“这是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大人客气。”李婆婆双手接过,打开匣子,里面银光闪闪,整齐摆放着十枚银贝。

    “太贵重了。”李婆婆欲推回。

    要知道,寻常人家一年花销也无须一枚银贝,老百姓买卖交易多用方珠。

    川厚天摆手拒绝,转移话题:“婆婆要我办的第三件事是何事?”

    李婆婆一听,严肃道:“如今阵外厉鬼众多,连黑白无常都已经赶到,大阵恐怕阻止不了他们,到时候还望大人庇护老身和罗姗一二。”她膝下无儿,丈夫早逝,一直和女儿相依为命,平凡度日。

    川厚天听罢,神情凝重,拱手道:“感谢婆婆提醒,这事闹得这么大,皆因我儿而起,我不会···”话还停在嘴边,院落东边“轰隆”一声巨响,川厚天和李婆婆还有罗姗扭头望去。

    那里百丈大树倾斜,土壤露出半边树根。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的白脸人和黑脸人联手破阵,凄冷的夜色中,显得白无常他那张脸愈发的惨白,尤其是他盯着屋内阴阴发笑的表情出现在他不完整的五官上,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黑白无常天生脸部只有四官,五官缺口,他们在鬼族地位不低,统领万千厉鬼,实力不容小觑。

    山谷深处,一个生灵忽地睁开双眼,它状若巨鳐,平摊舒展在森林上方。全身上下由绿色流沙构成,长宽各千丈,双目如弯月状,神光溢出。扁平宽大的脑袋凹处养着一汪湖泊,尾巴上长有五棵金色神树。他朝院落方向望去,咬牙切齿:“烦人的小鬼,扰我清梦!”

    说罢,忽地展开绵延身段,俯冲过去。那情景遮天蔽日,飞沙走石,迅猛无比。

    此刻,大阵内三颗大树被拔掉,川厚天运转奇功,祭出法器,誓要护众人安全,却未料,异变陡生。

    陡然间,这片天地如被泰山压顶,犹如流星坠落般,滂沱大雨“唰”地一声,猛地砸在地面,形成无数个深不见底的孔洞。

    空中庞大的身影瞬息而过,黑白无常和众紫袍厉鬼身躯纷纷飞起,被那道身影卷走,惨叫连连。

    川厚天看在眼中,骇然心惊,还好对方没有恶意,他急忙拱手喊道:“谢前辈相救,日后我儿定当报答今日之恩。”

    李婆婆更是直接跪拜下去,不敢动弹。

    千里之外,那道身影扭动脖子,打了个饱嗝。

    不知何时雨开始停了,微风徐徐,凉爽的气息送入鼻腔令人神清气爽,乌云散开,皓月当空,余晖明盛而不刺眼,预料之中的一场恶战最终就这么草率收场,天地间恢复平静,川厚天胸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恭喜大人一家逢凶化吉,老身托你的福,道句谢了。”李婆婆起身道。

    “哪里哪里。”川厚天扶起她,心想着是时候把消息第一时间告诉长辈们了,免得他们担心,一拍脑袋笑着朝屋里走去。

    沈雪阳轻柔地拍哄着孩儿,小家伙很快就累了,捏着小拳头呼呼大睡,一切显得安和恬静。

    川厚天袖袍翻转,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壶出现在条案上,掀开壶盖,倒进温水,手里捏着一粒飘洒光华的信叶,郑重其事地放进壶中,盖上壶盖,握住壶柄托住壶底,轻轻摇晃,嘴上说道:“恭喜四老喜得孙儿,切莫担心,我们一切安好。”

    他每说一字,嘴里便吐出一口青烟,青烟弥漫再缓缓汇于壶口。

    说罢,轻轻放下小壶。

    小壶里面隆隆作响,信叶在壶中慢慢旋转,形成一个小漩涡,整个壶身由原来的淡褐色蜕变为红色。

    这是从古时候一直流传下来的风俗,人们有重大的喜事都会用信壶通知远方亲人,以报平安,如今正是报喜的时候。

    ……

    远处昆分屋域一处府邸,四周身穿甲胃的侍卫来回巡视,戒备森严。

    庭院中,两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庭院中喝酒下棋。

    一个鹤发童颜,手里拿着酒壶不断往嘴里灌酒,另外一位皱眉苦思,举棋不定。

    “老东西,你还要想多久?。”

    这时候,一位身穿锦服的老管事快步走来,笑道:“老爷,书房里信籯有喜讯。”

    “噢?”举棋的那位抬起头来,惊疑道:“莫非孩儿出世了?”

    一想到极有可能,再也坐不住了,嘴巴微翘,袖子往棋盘一抹,把棋子扫乱,站起来朝另一位说道:“走,咱俩瞧瞧去。”

    “你…”鹤发童颜的老人指着他,也顾不上计较跟了上去。

    秃顶老人大步迈进书房,条案上信籯红烟滚滚,热气升腾。

    “我来,我来。”鹤发童颜的老人跟上前来,把他挤到一旁。

    信籯共分三层,里面物件摆置有序。

    只见他从信籯中依次取出信壶、信碗和信叶,轻手捏开茶钮,倒进温水,拇指和食指指甲间捏住一粒信叶,放进壶中,然后轻轻晃动,小心翼翼地倒进信碗。

    信叶在温水中散开,化成一个个大红字符,信碗中浮现字迹。

    秃顶老人眨眼看去,双眼顿时蒙上一层金光。

    “恭喜四老喜得孙儿……”信碗中字符拼凑,每个字体都发出夺目亮光。

    果然是天大的喜事!小孙儿出世了!

    两老相视而笑,欣喜万分,举杯相碰,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信壶内又传来震动,鹤发童颜的老人眼疾手快,再斟两碗温水。

    “声凭风云动,凤华凌炤空。”秃顶老人念道,“厚天问取意‘辽’字如何?”

    鹤发童颜的老人提着壶柄转念一想,由字面联想到某处,哈哈大笑:“鸿雁之志,当舞当歌。”

    “好!”秃顶老人拍手称赞,“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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