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老太爷讲得太啰嗦了,等待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见沈稚闻还没睁开眼,估摸着没那么容易,各自回到自己悟道的位置坐下.

    天微微泛起鱼肚白,再过一会,太阳也该升起来了,脸上沾着眼屎的孩子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兴致勃勃地商量着看日出.现在老太爷盯得松些,他们也懒得悟道,天天悟也腻了.

    "小声点,别影响四哥."川辽担心声音太大,忍不住多嘴.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边泛起大片金光,横扫了山峦上的阴霾,铺将到了眼底,柔和地亲切的包裹着世间万物,紧接着沈稚闻这边也有了变化.

    "镗啷啷"的一声金属脆响引起了大家的关注,纷纷回过头来.

    突破了?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靛蓝色的长枪不再悬浮,无力地滚落在一旁,沈稚闻身上的奇力消失了踪影,他的双目依旧紧闭,早先额头上密麻的汗珠已干,唯有阵阵白烟从他胳膊和腿部不断升起.乍一看,和不远处的湖面升起的白雾一模一样,丝丝缕缕,缠绵不绝.

    如此静了将近六七息的功夫,沈稚闻头顶突然亮起了靛蓝色的奇光,三股螺旋般的奇力光点在堆积,形成一个个独特的图案.

    起初众人不解,慢慢地,待四哥头上的图案完全成型后,一个个哄堂大笑,凑到他跟前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四弟,你是不是要变长颈鹿,快变!快变!"

    "不对,看这犄角,像'四不像'多些."

    "驾驾!吁~"

    "又不是马,四哥,变个麻将出来看看."

    "变这些作甚,要变就变点金贝花花."

    "起来嘛,别装睡."

    头上顶着树杈般长犄角的沈稚闻"唰"地睁开了双眼,嘴里噙满了笑意,笑骂道:"一个个睁眼瞎,我乃西海龙王,还不速速跪下."

    "做戏办的龙王额头上还冒出两个小叉角,你都没变!"川辽反驳道.

    沈稚闻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感受新境界带来的好处,膝盖猛地一折,差点跪了下去——大概是太得意忘形了.

    众人倒被他逗乐了,沈淑淑幸灾乐祸地凑上去,双手猛戳着"大树杈".

    老太爷简单地查看了他体内的情况,完了之后,把奇潭境的一些小知识分享给大家.

    其实他不说大伙也知道,不就是能自己的奇力变奇雕嘛,真啰嗦!他们现在把老太爷撇到了一旁,一个个脑子里盘算着怎么恶搞沈稚闻,七嘴八舌地抢着发言,净围着他出馊主意.

    什么人参呀、糖人呀、大戟呀、亭子、灵果、葫芦······

    沈稚闻也不是吃素的,他眼睛骨碌一转,一一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把手放在背后说是“准备准备”,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抬手就往最爱闹腾的妹妹身上扔出一块块灰蒙蒙的东西(他变了许多坨“牛粪”)······

    在一片喧闹中,老太爷只能无奈地宣布结束悟道······

    早市在白蒙蒙的蒸气中旺了起来,街上店铺门前开始排起长龙。叫卖声不绝,吸引的不单是人,还有爱好人类美食的奇兽,为沉闷的队伍增添了一抹异色。

    川辽前面就站着一头奇兽,不知叫啥名字,长得奇离古怪的.

    它身高七尺,人立而行,穿着一套竹片做的简易铠甲,缝的也不多仔细,从间隙间能观察到里面红彤彤的肤色,比猴子的屁股还要鲜艳.另外,此兽脖颈处有一根根凸出的黑刺,类似于老牛头上的犄角,生硬又粗糙.

    这些都可以作为谈资,川辽和凌司低着头暗自比划,或许是奇兽第六感比较强的缘故,有一次差点逮到了他俩。

    往往这个时候,川辽就会忍不住说上一嘴,比如“早啊”、“你要买什么”之类的,满口胡扯,凌司手搭在他肩上,俯下身子,埋在他背后的脸都笑歪了。

    它能看出什么,川辽哼了一声,毫不在乎.

    无论等待时间长短,都会让人觉得烦闷.川辽百般无赖地打量着川流不息的人流,企图或者渴望捕捉到新鲜的事物,前面的奇兽不知是不是放了个屁,一股浓重的体味扑面而来,他赶紧捏住了鼻子,暗自吐舌头.

    或许今天是不寻常的一天,他漫无目的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抹亮光,接着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他看到了熟人.

    "谢蓬!谢蓬,我在这!"他挥舞着胳膊,开心得跳了起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人群中一个尖头尖脑的小男孩正弯腰捡起不小心弄掉的煎饼,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不由地愣了一下,左望右看,似乎在确认是不是幻觉.

    下一刻,川辽蹦蹦跳跳地窜到了他跟前,一巴掌拍在他后背,"是我,谢蓬!你不记得我啦?"

    谢蓬呆滞的表情突然变得精彩,眉眼弯成一道缝,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牙齿,上边的大门牙不见了,显出了个小窟窿.

    "你拔牙了?"川辽说罢,也咧开了嘴,指着自己的牙齿说道:"我也是,都一个月了还没长出来呢!"

    两个好朋友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你一句我一句,聊着道舍里的其他人,最近在干些什么,分享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最后,不可避免地说起了出雄庄的现状.

    "那些妖怪很可怕的,我有个亲戚出门摘点野果就被叼走了!"

    "道舍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了,好多人都跟着父母去了远方,听我朋友说,他们一家人要进行迁移.你知道大雁吗?就是像鸟一样飞走,一大群一大群的."

    "我也是跟着长辈来这边的,家里不安全."

    谢蓬口中的"家"自然是指出雄庄,川辽从他口中了解到,出雄庄现在妖物横行,出现了许多"住下来"的妖怪,筑巢拱穴,危害庄民的生命安全.

    他不由得担心父母的安危,却又无可奈何.

    好在,谢蓬说朝廷的"宰相"派人来布置了许多法阵,晚上妖怪来袭也讨不到好处,只是人睡到大半夜的时候,屋外经常会响起忽远忽近的嚎叫,怪吓人的!

    "那你家在哪?改天找你玩."川辽难得遇到个熟人,迫切想知道出雄庄的一切,现在时间有限,日后再问也不迟.

    前面说到,他俩之前有些矛盾,甚至大打出手,不过这种小事情一点也影响不了他们之间的友谊,川辽早就不记得了.打架什么的,常有的事,睡一觉啥恩怨都忘了,正如说书人口中常说的绿林好汉,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

    他们相互间留了地址,接着挥手告别.

    来到道堂,前脚刚踏进门槛,耳边便炸响了钟声,两兄弟沉甸甸的心终于缓了下来,差点迟到了!

    迟到可不是小事,无论你当天表现有多好,只要你迟到过,就没有任何获得星棋的可能,涉及到稀有的星棋,那都不是小事!

    川辽现在所在的班级是二大班,人数较多.在入学之初,他们这一批有三个班,后来,由于个别道童违反纪律、缺课或转学等原因,走了小部分人,就缩小成了两个班。再后来陆续转学过来的道童,就按先来后到的顺序依次进了一或二大班。

    原先和他同一班的几个人,除了于景松,都顺利升上了大班。是的,就是那位敢于挑战高年级道童权威的“鼻涕虫”,因多次在道堂违反纪律,被开除了。

    于景松离开道堂那天,川辽和凌司心中都有股郁气,觉得连夫子处罚得太过分,暗自替他抱打不平。临走时,他们认真地送上了自己的礼物和祝福。() ()

    “我还会找你们的,咱们道院见!”于景松潇洒地对他们一笑。

    是的,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们很快就要离开生活了三年的道堂,说起来让人心慌和不舍,往日时光重现,小伙伴的身影和洒落的笑声在空气中慢慢地发酵,一切是那么温馨和美好。有时候,真不愿意长大,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永远不分开,为啥要去道院呢?留在道堂也能悟道,道院也不一定比道堂好,那里谁也不认识······

    道院,是要考的,在班上,川辽偶尔会听到一些“八卦”,谁谁昨天去了道院参观,某某某说他的娘亲提着厚礼拜访了某道院的院长,院长还亲手给他剥了个橘子;甚至,已经有人提前参加了道院考试,顺利过关,来道堂纯粹是打法时间,一个人呆在家里没意思。这些都不算什么,最令川辽吃惊的是,有人竟然要放弃考道院,放出豪言要登寻名山,拜入老祖门下······

    总而言之,这就是大班道童的现状,犹如立春过后的日子,春雨般的消息敲打着幼小的心灵,心中的燥热唯有静待灿烂的夏日到来才能彻底释放。

    管它呢!川辽才不在乎这些,有玩的先玩了再说.

    回到道班,川辽自觉在前面坐了下来——好位置都被先来的占了,谁也不想离夫子那么近.

    道班里的墙壁依旧泛黄,灰色的穹顶仍是那么单调无趣,唯有墙角处才显现出一丝活力——上面的脚印更黑了,细心观察还能发现上边指甲留下的刮痕(那是孩子们宣泄烦恼的小窗口).

    佘金辉本来在后头,见他来了,笑呵呵地摸了过来,拉了张藤团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这位"留级生"大大咧咧的,扭着肥大的屁股调整着位置,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女孩子,惹得人家连翻白眼,他倒无所谓,用手肘碰碰川辽道:"小胖,去哪玩了?不带上我."

    要是别人取这外号,川辽说不定会给他一锤,但对佘金辉不会,因为一拳头过去痛的是自己,这大胖子肉贼结实.

    "没干嘛,碰到以前的朋友."

    "他叫啥······"佘金辉开了一半口就不敢说下去了,顺着川辽的目光,他看见一只飘忽的白影闪了进门。

    其他人也看见了,班上仅有的声音散得悄无声息。

    身穿月白色道袍的夫子嘴角上带着惯有的微笑,走了进来。回应她的是一片整齐的问候。

    “夫子好!”

    没错,站在众人面前的是端庄秀雅的兰夫子,以前曾带过王秀强所在的中班。

    那只飘忽的白影似乎被响亮的声浪吓了一大跳,贴在房顶上瑟瑟发抖。

    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青朵”,是二大班的所有人帮这只美丽的蝴蝶取的。博得大家喜爱的原因很简单,无聊时大家可以观察它打发时间,青朵的翅膀在扇动时会散发出一片一片淡青色的光辉,或淡或浓,煞是好看.

    兰夫子打开低沉的嗓音说了一圈班务,她自己也意识到孩子们还在上下眼皮子打架,逐步提高了音量.

    她淡淡地说了句:"这周坚持在野外悟道的举手."

    大家刚开始反应不过来,以为是回到问题.全班二十一个人,就四五个人稀稀疏疏地举起了手.

    兰夫子只好再次强调了一遍,这时大家才如梦初醒,齐刷刷地举起了胳膊,生怕落在最后.

    对结果她是满意的,为了活跃气氛,她提议玩个小游戏——抛光球.

    说来也简单,由夫子亲手捏造一个荔枝般大小的奇力光球,依次从座位上传下去.谁接到了要在五秒钟内往光球内注入自己的奇力,并且控制好光球的大小,防止光球爆炸.如果爆炸,就意味着游戏失败.

    说起游戏,大伙来了精神,一个个积极地吆喝着,热情高涨,甚至有的人还站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越早拿到光球,越容易过关.

    随着一声令下,透明无暇如水晶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了后座最积极的冯子东手中.

    这小子仗着身高,轻松把光球拿到手,看着周围人火辣辣的目光,洋洋得意地托着光球低到旁人头顶,挑拨了一番.

    这时候大伙通常不会乱抢,因为谁出手打掉的话就算谁输,输的人要接受惩罚.

    不过,不明抢不代表对他的这种行为毫无办法.

    还在兴头上的冯子东突然感觉腰间一酸,吓得赶紧缩回胳膊,护住光球,同时扭过身来,目光刚好和后面的道童对上.

    崔小生趁着人多,正打算悄无声息地推冯子东一把,被对方发现后,脸上布满了尴尬,两只手在胸前胡乱地抓着,僵硬地解释了一句:"你继续!"

    冯子东实际上没闲着,五秒时间很短,他干脆大方把注入了自己奇力的光球递到对方鼻子前,"给你!"

    崔小生大喜,伸手去接.

    冯子东眼中透出一丝狡黠,收回了主意,看见远处的川辽正热切地望着自己,直接抛了过去,"川辽你接着!"

    旁边的佘金辉要抢,被凌司一把打断,川辽顺利把光球拿在手中,开始灌注奇力.

    后排的道童随着光球的移动从后边蜂拥过来,佘金辉皱着眉头阻挡,嚷嚷道:"急什么急什么!先来后到,我还没呢!轮到我了."

    他刚说罢,川辽也好了,直接把光球递到他手中.

    佘金辉机灵着呢,先吹了层泡泡覆盖住光球,免得着了川辽的道——没看见别人都不敢抢这小子的么,就是怕被电!

    黑乎乎的光球外层趴着几条银发丝般的电弧,围着滑溜溜的光球打转.佘金辉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掌心的泡泡直接贴住光球,顺利过关.现在,他只需要找个倒霉蛋就行了.

    和众人推搡了几轮,他选中了目标——狄航.

    狄航,是前段时间转学过来的道童,小少爷一枚,干什么事情都很张扬,此刻正和用金钱"笼络"的好朋友一起叽叽呱呱的,在人群里左冲右突,惹得大家连翻白眼.

    为了捉弄他,佘金辉抛光球到他手中时,悄悄地撤掉了上面的泡泡——别人发现也没什么,权当是吸进光球里面了.

    接到光球的狄航兴奋地嚎叫了一声,接着手像触电一般颤了一下,又被身旁的好朋友推了下胳膊,光球从手里滑落.情急之下的他想到了用脚,结果毛也没捞到,反而被另外一名道童伺机捞到手.

    "给回我,我先拿到的!"恼羞成怒的狄航顾不上生佘金辉的气,扯开喉咙朝那人吼了一句,直接展开手掌,给了对方脸上一巴.

    挨打的道童是金澜科,挨了火辣辣的一掌,涨红的小脸瞬间从喜悦过渡成怒气,直接撒手丢开了光球,双手挥舞着朝狄航的脸上抓去.

    眼见着矛盾进一步升级,凌司横在他们中间,一边阻挡着一边压着声音提醒:"夫子看着呢,别这样!"

    旁边也有好心的人劝说了几句,用身体隔开了他们,万一被夫子知道,这游戏可就没法玩了.

    狄航凶巴巴地咒骂了一句,指着金澜科比了个手势,意思是散堂后有你好看!

    金澜科无所谓,这事没干上一次解不了!平时碍于对方的恶名不愿招惹,但他是本地人,也不怕事.

    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被兰夫子发现,游戏继续,光球在一片喧哗和哄抢中,从荔枝般小变得比苹果还要大,里面奇力混杂,难辨本色.由于奇力灌注的太多而产生爆炸或者失手掉落在地的情况时有发生,光是掉地上的次数就有四次,还自爆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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