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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便是第三个星期了,星期一的下午再度降临,又到了安基酉的轻音乐栏目时间。我老老实实地坐在教室里等着,广播里安基酉温柔的语音如期而至:“大家好,欢迎收听星期一下午的轻音乐欣赏栏目,我是主持人安鸡酉。”

    他的声音伴随着第一首曲子响起:“这是格里格·培尔金特组曲之一。”

    他的声音伴随着第二首曲子响起:“这是格里格·培尔金特组曲之二。”

    他的声音伴随着第三首曲子响起:“这是格里格·培尔金特组曲之三。”

    他的声音伴随着广播结束的音乐响起:“节目到这里就结束了,欢迎大家收听下一期的轻音乐欣赏栏目,我是主持人安鸡酉,感谢大家的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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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播结束后五分钟,安基酉本人也如约而至,有些忐忑地问:“橙子,我这次有没有什么进步?”

    我拍着他的肩膀称赞:“简直是质的飞跃!整整比上次多了三句话!发言量提升了100%!”

    “真的吗?”安基酉还是有些忐忑,说:“可是我刚问了安翔同学,他很不耐烦地敷衍了我两句,态度完全不及上次。”

    我想了想,推测:“他大概是羡慕嫉妒恨了,说起来开学已经三个星期了,他还没有录过一期节目呢。”

    安基酉恍有所悟:“那我去邀请他一起来做一期?”命运女神啊,就这样再次垂青了安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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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翔同学,你……你有人约吗?”

    安翔放下手中的数学习题册《绿色通道》,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安基酉,又低下头说:“没人约也不跟你出去。”

    “哦,这样……橙子,他说‘没人约也不跟你出去’。”安基酉伤心地回头对我说。

    安翔看到安基酉身后的我,立马抖擞了精神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安基酉太虎背熊腰了,我刚没看到你,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哦,你不用紧张,我无所谓啊。”我淡然地回答。

    “不是……我刚是……”他越来越紧张,反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无所谓啊,你真的不用紧张,你不应他的邀,和我有什么关系?反倒是他,这样放着没关系吗?”我耸了耸肩,指向教室的角落。

    安翔顺着我的手指看去,安基酉正蜷缩在教室的角落里。安翔黑着脸走过去,问他:“你在干嘛?”

    安基酉依旧把脸埋在肥硕的臂膀里,抽泣着说:“我早说了我是一只鼠妇,呆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噢……我是一只伤心的小鼠妇,不要再来伤害我,我会迷失了自我……”

    安翔毫不犹豫地照着安鸡酉的屁股踹了一脚,让他从头到脚站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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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说正经的,我们来找你是出于对你没有播音节目的同情,让鸡酉来跟你搭档的。”

    安翔哀嚎:“这算哪门子正经事?!”

    我撇了撇嘴:“也是,你们两个在一起能干什么正经事。”

    安翔想了想说:“话虽然没错,但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意思混进去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相信我,你们是和谐的二安组合。勇敢地向着夕阳奔跑吧,少年!”

    安翔想了想说:“我们都姓安虽然没错,但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意思混进去了……”不过他也没有过多推辞,似乎是终于接受了与安鸡酉进一步接触的宿命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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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下午,欧美电影赏析选修课提前了十分钟下课,我和李息兮在校园里闲逛了起来。路过篮球场时,看见了安翔和安鸡酉。

    “安翔同学,人家不行啦!”

    “这样就不行了吗?我接下来还有更猛烈的攻势呢!”

    “讨厌死了,人家真的不行了嘛,平常都没有过那么久。”

    “呵,才来了十分钟就不行了,这么娇弱,真是让人更想虐死你了呢!”

    “啊啊啊!太快了,我跟不上了啊,安翔同学,慢点好吗?人家好累。”

    “我都还没认真起来你就喊快了,你平常真是太缺乏锻炼了,看来以后我好好开发你的能力才行。”

    我和李息兮默默地站在篮球场边,看着安翔快速地运球、晃过安鸡酉,漂亮地上篮,听着这一段段含义不明的对话,嘴角微微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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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我一定要拦截你一回!”安鸡酉鼓起腮帮,展开他硕大的身躯,俨然一堵墙壁般据守在篮球架下。

    安翔舔了舔嘴角,眼睛咕噜转溜了一圈,微微一笑,指着安鸡酉大喊:“啊,死鸡你露点了。”

    安鸡酉慌忙护胸夹腿,左顾右盼道:“哪里哪里?”

    趁此机会,安翔又轻松地晃过了安鸡酉,转身一记投篮命中,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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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鸡酉看见了球场的我,扑上前来哭喊:“橙子!安翔同学他欺负我,你要替我做主啊!”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堵肉墙逼近,黑影渐渐把阳光全部遮住了,配合他洒下的晶莹汗水,简直是暴雨欲来的节奏。

    安翔上前一脚踹开了安鸡酉,说:“别听他瞎说,我这是为组建咱班的篮球队起早贪黑废寝忘食不辞辛苦呢。”

    “你让他去打篮球?我本来还觉得你们只是过家家而已,现在看来真是你欺负他了。”看着抱膝坐在篮球架下委屈地嘟着嘴的安鸡酉,我摇了摇头说。

    安翔怜爱地抚摸着安鸡酉的头,说:“这么大堵肉墙上哪找啊?咱班长得最高的就是他了,别的不做,光是往篮下一站就是一道天然屏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要是练好了,没准就是移动式万里长城啊。”

    “徒弟,你觉得这像移动式长城和百夫长吗?”我问李息兮。

    李息兮摇头说:“不像,倒是像《公然!腹黒の女王攻□□調/教傲娇賎受》。”

    她一说完,我们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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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我们走远了,安翔踹了踹安鸡酉的屁股说:“起来了死鸡,还不走等我调/教你啊?”

    安鸡酉却一脸期待地看着安翔说:“安翔同学,你说我能练成移动式万里长城是真的吗?快点来开发我调/教我吧!安翔同学,我想打篮球!”

    安翔翻了翻白眼说:“拉倒吧你,这话就哄哄小女生能信,你也信啊?要不是老远看到那只烂橙子过来了,想露一手,谁要拉你打球啊。”

    “这么说你只是利用我来反衬你的球技高超?”安鸡酉可怜兮兮地问。

    安翔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刚才那些亲密的对话与肢体接触只是卖腐求荣?”安鸡酉带着哭腔地问。

    安翔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呜哇哇!橙子说得对,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的嘴!”安鸡酉坐在地上哭闹着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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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烦啊,快点起来了,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安翔去拉他,皱着眉头说。

    “你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安鸡酉瞪着安翔说。

    “什么跟什么啊……”安翔莫名其妙。周围渐渐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不得已,安翔只好拧着眉说:“别闹了,大不了带你去吃手卷寿司好了。”

    “安翔同学你最好了!”听到了“手卷寿司”,安鸡酉立马立了起来,像一条巨型宠物狗般伸着舌头哈气。安翔无奈地带着他往校门口的寿司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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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不能筷子夹着吃吗,笨蛋?”安翔用筷子尾部敲了敲安鸡酉的脑袋说。

    “人家觉得手卷寿司就是要一整条握着吃才有野性嘛。”安鸡酉边舔着寿司上的千岛酱边说。

    “真是拿你没办法,要不是身为你同桌,我才不管你呢……”安翔抱着双臂摇了摇头,又默默把自己碟子里的那卷寿司添到了安鸡酉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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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一会儿,吃完寿司的安鸡酉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安翔:“安翔同学,刚才的话你是发自真心地在说吗?”

    “大概……是吧。”安翔没料到他会这样问,也记不起自己说了什么,只是看着安鸡酉一双期待的星星眼,不太肯定地回复了他。

    “太好了,安翔同学最好了!”安鸡酉却突然抬起头来,像一只大花猫般甜甜地笑开了。

    “咦?”安翔很是莫名,没辙地看着安鸡酉在他旁边傻笑。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坐在长板凳上的两个少年身上都镀了一层细密的茶金色。喧闹的校门口仿佛忽然静了下来,来来往往的人流声息全都消融在少年手中的热茶薄烟里,像是一段轻软的时光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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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北煤中学的惯例,奇数周的星期四要写作文,这无疑是安翔和安基酉永恒的痛,同时也为他们结下深厚的革命友谊奠定了坚实基础。

    往常每逢写作文,安翔都坐立不安,时而作沉思雕塑状,时而作远眺长天状,临到收卷就作高功率打印机状,墨如飞花,字如狂草。今次他却坐得端端正正,隐约有些自信,嘴角还漏着笑。等到收卷时,他难得准时地交了上去。我有些奇怪,但又觉得或许是我的谆谆教诲起了作用,也没有多问。

    等到周五,苏老师抱着作文走了进来,照例表扬了耿倜傥。发完了若干人的作文,甚至连安鸡酉亦然以后,只有安翔一个人没有拿到。

    “没有好到最后表扬的程度吧……”安翔暗自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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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有一篇文章简直令老师我无法下笔打分,打高了嘛对其他同学不公平,照实打又怕挫伤了同学的积极性。是谁的作文,我就不点明了,只选几句出来让大家了解一下,以后不要犯类似的错误。”苏老师一脸凝重地说。

    “登上世界第一高峰的那一瞬,我深吸了一口气,贪婪地呼吸着高原上清新的空气。”、“我很少和人说起,我在米国西部淘金的那段岁月。”、“从十万英尺的高空透过机窗向下望,彩虹都被我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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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爆发出阵阵笑声,安翔囧迫地低头不语。我伸长了腿踹他的脚,低声说:“你这是要逆天啊,安详的奶奶。”

    安翔回过头眨了眨眼,无辜的双眼皮随之摆动,委屈地说:“不是你叫我要学会忽悠的吗?”

    我无奈地摸了摸他修剪得平平整整的头,就像抚摸着一只受伤的小兽,怜悯地说:“大笨蛋,连说谎都不会……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换回原来的风格吧。”

    安翔默默地点点头,伏在桌子上一声不吭,低落得半节课也没抬起过头来。

    而我看着他,低落得一节课也没抬起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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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安翔的作文一如既往地直白,也一如既往地低分。我翻着他那些被批得一无是处却字字真心的作文,有一股忽而的心酸。

    或许我们已经在这一张张薄薄的纸片里,学会了最初的最简单的最无所谓的最莫名其妙的,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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