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

    耿倜傥要走的事还没有公开,只有我们这个小圈子知道。除了当事人之外,我们这些外人都觉得挺唏嘘的。安翔有意组织一次旅游,算是纪念这一年来大家朝夕共处的情谊。

    然而,岳风流不愿意。

    然而,耿倜傥不愿意。

    “那还有什么好去的?”我抱怨道。

    “我们两个去也不错嘛!”安翔说。

    于是,我就被他拐到了并焦省游乃市的吠柴山。

    340

    “我是为了什么而跟你来到这里的?”我问安翔。

    “有句诗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据说这里就是诗人隐居的山,因此得名吠柴山噢!”安翔对我说。

    “所以说我是为了什么而跟你到这里的?”我问安翔。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迎着午后阳光,安翔的笑容格外灿烂。

    341

    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我实在走不动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安翔说:“安详的奶奶……我……我不行了……”

    安翔站在高一点的地方无奈地看着我说:“这么快你就不行了,体力这么差。”

    我瞪着他说:“那你来背我啊,你行你上啊。”

    安翔蓦然抬头望向远方苍茫处,沉吟道:“此生已是背负了太多太多……”

    342

    爬到山体四分之三处的时候,安翔实在走不动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我说:“橙子大爷……我……我不行了……”

    我趴在他背上无奈地看着他说:“这么快你就不行了,体力这么差。”

    他想回过头瞪我,可是脖子上挂着我的包太沉了,实在扭不动,遂作罢,一路哀嚎:“苍天啊!大地啊!马克思列宁诸位前辈啊!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孽摊上这么一只超重橙啊!”

    要不是我还在他背上,一定把他踹下山坡。

    343

    待到山顶时,已是日暮,霞光万丈处山色一片烂漫。

    安翔累瘫了,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我抱膝坐在他旁边。山顶视野开阔,落日熔金,绵绵余晖流淌在我们身上,一如飞也时光。

    “你的时光才飞也呢,大爷我背你上来简直度日如年。”安翔龇牙咧嘴,在一边拆台。

    而我拆了他好不容易组装好的帐篷。

    344

    站在山顶目极四野,天高平原阔,水低月近人。云雾弥天,椮林蔽目,自然意味浓甚。望天边有云水依依,看近旁伴佳人亭亭,良宵何极!山里空气清净,又多幽花芳草,实在是旅行散心的好去处。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我们也不用在这里露宿吧?”篝火下,我的表情显得格外幽怨。

    安翔拍拍我的肩说:“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脸一红,就忘了还嘴,好在火光袅袅,他也看不清我的脸色。

    345

    但我转念一想,这孤男寡女共处荒郊野外,又是月黑风高四下无人,难免会发生些意外,心下不禁想入非非、翻翻滚滚:这厮莫不是想趁着这两人独处之际,与本攻互诉衷肠共叙心意定下那海誓山盟比翼天齐?

    于是我试探性地问安翔:“我们睡一个帐篷?”

    安翔笑了,火光映着他洁白的牙齿格外通红:“你放心啦,我千辛万苦背了两个帐篷上来呢!”说着,从背包里又掏出了一堆帐篷零件。

    付老师看数学题的时候都没我刚才那会儿想的多。

    346

    “喂,安详的奶奶,你说,我们以后会怎么样啊?”我和安翔躺在草地上,一起望着群星熠熠的万丈夜空。

    “嗯……大概会好好读书,然后上大学?”安翔想了想说。

    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废话,这还要你说吗?”

    安翔委屈地捂着头说:“那你说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我被他问住了,不说话。半晌,我越想越不对劲,这种话怎么能由我先说出来,怒上心头,我气鼓鼓地要发问:“你这个……”

    话还没说完,安翔就往我嘴里塞了个东西。我一含,原来是彩虹糖,还是劲酸口味的,酸涩的触觉瞬间充斥了整个味蕾。

    安翔摸摸我的头说:“好啦,这个时候就应该安安静静的。”

    我瞪着他不说话,两颊鼓鼓的。我们就这样安静地仰望夜空,天边的星星却排排坐唱起了歌。

    347

    翌日,我还与被褥缠绵,就听到安翔敲打着锅碗瓢盆在边上吼了。

    我顶着一头鸟窝从睡袋里立起身来,哀怨地看着安翔:“安详的奶奶,我还没睡够呢。”

    安翔看着我说:“啧啧,像什么样子啊,呆毛林立的。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快点起床。”

    我拖拖拉拉地从被窝里挪出来,刚脱离温暖的被子就打了个喷嚏——就算是夏天,山顶上的清晨总还是凉意满满的。我不禁抱怨:“这天气本攻还要用冷水刷牙,真是让人齿冷!”

    安翔立马在我刷完牙后又塞了一颗彩虹糖,他已经发现让我闭嘴的秘诀了。

    348

    洗漱完毕,我们就开始下山了。过程中我一路打哈欠,抱怨天蒙蒙亮就要下山了,抱怨山上冷衣服没带够,抱怨安翔这个闷骚受都不会说话云云。

    安翔听烦了,把剩下的彩虹糖全塞到了我嘴里,世界都清静了。

    349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脚下不留神,没踩着下山的石头,一脚踏空了。

    “啊啊啊啊啊——安翔!安翔!”我像坐过山车一样鬼哭狼嚎。

    最终,不知道是到了哪里,终于停了下来。

    我左右不见安翔,遂大哭:“安详的奶奶你在哪?我快要死了……”

    “我的橙子大爷哟,我才快要死了呢……”安翔的声音从我身下传了出来。

    350

    原来我摔下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拉住了身边的安翔,他因为背了一身行李比较重,所以挣扎不动,反而被压在我身下了,摔了一身灰。

    “嘿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打着哈哈企图糊弄过去。

    安翔用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擦了擦脸上的泥,黑着脸看我说:“你好歹先从我身上挪开吧,我都起不来了。”

    我不好意思地迅速挪开了,发现安翔的身上全是血。原来他一直想要抓住岩石好停下来,即便不能,也起码能缓冲一下,于是划得双手都是血。他一擦脸,就弄得满脸都是,一擦身子,就弄得满身都是了。

    351

    我一看到血两眼就发直,嚎啕大哭起来:“安详的奶奶,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诶诶诶你别哭啊!我没事啊!”安翔七手八脚地去擦我的眼泪,弄得我也一脸血。

    我摸了摸脸,手指间粘稠的触感分明是血,于是我哭得更凶了:“安详的奶奶,你流了那么多血,我们又不知道摔到哪里了,可怎么办啊!”

    安翔不敢再贸然碰我的脸了,想找彩虹糖,才想起来刚才都用光了。眼看着我越哭越凶,他像要抓狂了一样,嘴里念叨着:“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再哭我就……我就……”

    “安详的奶奶,你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说没事……呜呜哇!”我抱着他的脖子,一副他快死了的样子可劲儿地哭。

    “谁说我说话不利索的?我……我……老子喜欢你又有点害羞不行啊?!”安翔怒了,猛地站起身来冲我吼道。

    352

    我当时就受到了惊吓,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安翔。许久,我缓缓地伸出手去够他的额头,他不耐烦地拨开了,说:“老子没病。”

    我又缓缓地伸手去够他的鼻端,他不耐烦地拨开了,说:“老子还活着。”

    最后我缓缓地伸手去够他的左胸,他没有阻拦我,我触到了他安放心脏的那个地方,指尖都是鲜活的心跳。

    353

    安翔盯着我,眼眸一瞬不瞬,声音低而轻慢:“我喜欢你。”

    我也盯着他的眼睛,稍许,迅速回身从包里翻出留有数学演算痕迹的草稿纸和笔,递到他面前说:“你等等,我先问你道题,答案你写在这上面。”

    他一副被呛到了的表情,无奈地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

    我打断了他:“是道证明题,证明安翔永远只喜欢兰澄梓一个。”

    缓缓地,他露出了我熟悉的笑容。

    354

    “然后呢,然后呢?”安鸡酉一脸兴奋地问。

    我一脸嫌弃地说:“我跟我徒弟说话呢,你凑过来干嘛?”

    “人家也想知道嘛,毕竟安翔同学是人家高中生涯里交往的第一个男生……”安鸡酉对我撒娇地说。

    “然后我们就……”

    355

    良久,我们从凹陷的土坑里爬了出来,四下一望,这地方离我们摔下去的地方只有几米。

    “那我怎么感觉那么漫长呢?”我问安翔。

    “因为和我在一起嘛!”安翔骄傲地说,扬起一脸血。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戳了戳他受伤的手,他瞬间如妖怪现形般委顿了下去。

    356

    我们用纸巾处理了身上的血迹,又用纱布给安翔包扎了伤口。我边包边对他说:“安详的奶奶不错嘛,还预备了纱布,考虑这么周到。”

    “那当然,和你这只暴力橙在一起难免会受伤嘛!”安翔骄傲地说,扬起一脸血迹。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手一收紧,他瞬间如妖怪现形般委顿了下去。

    357

    不过安翔似乎也说得没错,他和我在一起,在这个时点在一起,总是难免会受伤的。只是当时的我们,并不很清楚。

    358

    我们下了山,找了间旅馆洗澡,旅馆主人看我们这样还以为在山上遭人抢劫了。

    痛快地洗了个澡,又在床上翻了七七四十九个滚后,我终于舍得起来了。出门去看安翔,烈日已抛到午后去了。

    安翔就站在门外,两个手掌被我用纱布裹了里三层外三层,活像熊掌似的。他瞪着那双清澈的眼眸看我,表情分外无辜。

    夏日的午后有淙淙流水,有朵朵闲云,有说不出的惬意。好像不需要什么言语,鸣蝉敲击着它的鼓点,为盛夏的果实歌唱;好像不需要什么碰触,泠风舞动着它的指尖,温柔地拂过万物;好像和喜欢的人站着,只是这样相视地站着,愉快的感觉就会从心底涌上来,一股脑儿喷薄而出,洒满整片薄荷色的天空。

    良久,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笑着对他说:“活着真好。”

    所谓天空色纪年,便是如此吧。

    359

    那天晚上,我们乘着南下的火车回北煤了。倒霉的我们没有订到卧铺,只能坐十几个小时的硬座回去。

    夜晚的车厢里静悄悄。月亮以夜幕为铺盖,隐匿了踪迹,连星星都睡去了,鼾声细不可闻,只有火车断断续续地发出“况且况且”的轰鸣声。我枕在安翔的肩头半寐半醒,而他的薄唇就在我的额旁,轻触若有若无。

    在这样的夜晚里,我感到内心分外宁静,只有脑海里回转着那熟悉的旋律:

    “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爱你你轻声说,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章节目录

普通高中卖蠢技术指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末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末杪并收藏普通高中卖蠢技术指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