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人生如戏（一）
760
学校接到了教育局的指示，说是要开展什么文化月，因此而搞了个校园剧比赛。我身为语文科代表，组织和编剧一职自然落到了我头上，弄得我在期末考试不到一个月就要来临之际还要加班加点。
“我说败类，我是逃不掉才干这个的，你凑什么热闹啊？”我停下了忙碌的笔，抬头问同样攥着草稿纸刷刷刷的李息兮。
李息兮写下“《错遇池藻湖畔的那个你》剧本最终版”后仰起脸，坚毅地说：“为了大同！”
761
既然是校园剧，我想还是要反映校园生活的，于是我以自己的生活为蓝本写了一个初稿。
“原来你第三次月考除了数学考得好之外，其余都很差啊，难怪不想告诉我……”安翔看着我的稿子，发现新大陆般惊叹。
我慌忙抢过稿子说：“只是蓝本，不是完全真实的好吗？你懂不懂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啊！”
安翔若有所思地说：“也就是说实际分数更低呀。”
我被迫在篇首加了句“如有雷同，真的不是本人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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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概要大致是讲有一个女高中生与一帮逗比同学的日常，加上和她青梅竹马的爱恨情仇，最终美梦都实现，未来都如愿以偿。写完初稿后我请了轻巧夺冠小组的各位成员做点评。
“小兰啊，你这样的稿子放出去都没有卖点啊，首先最起码的，主角必须是俊男靓女嘛！”花千秋敲着稿纸摇头说。
“我当然可以改成俊男靓女了，可是谁来演呀？”我嘟囔道。
“这个时候，只有我牺牲一下了。”叶凌傲拍着胸脯站了出来。
还没等我出手，花千秋就上前一拳让叶凌傲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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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啊，你这样的稿子放出去都没有卖点啊，且不说主角的长相，剧情这么普通，跟我们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区别吗？”花千秋敲着稿纸摇头说。
“可是文字不是应该贴近生活才能跟观众产生共鸣吗？”我疑惑地问。
只见花千秋邪魅一笑：“是应该贴近观众想过的生活，不是他们本身的生活，你不信？白富美肯定比土肥圆更让人有代入感。”
我恍有所悟，简直想在本文开头把鄙人外表描绘得貌若天仙，可是实在懒得一一修改，遂作罢。
我又恍有所悟，原来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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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啊，你这样的稿子放出去都没有卖点啊，且不说剧情太生活化，就是生活剧也要有起承转合的嘛，你这样随随便便就大团圆结局了，怎么抓住观众的心啊？”花千秋敲着稿纸摇头说。
“可是你也知道这是以真实生活为蓝本的嘛，事实上我们的生活就是没什么起伏呢……”我为难地说。
花千秋摆了摆手说：“那是你现在过得太顺了，人生那么多苦难，行舟不易，翻船还难吗？我看应该这样……”
我看她大笔一挥，在剧本上圈圈点点，最终剧情变成了这样：女主角小红与好友小青同时喜欢上男主角小明，小明却只喜欢小红。后来小青患上癌症，央求小明陪伴她度过最后的时光。小明不同意，却因为小红同情好友而被迫答应了。这个过程中小红与小明矛盾四起，就在小青去世后两人感情再度稳定下来之际，两人的恋情却被被班主任杨某发现棒打鸳鸯。加上小红因父亲工作需要而转学，两人自此天各一方，多年后重逢，时过境迁徒留叹息。
我一脸黑线地看着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剧本问花千秋：“花哥，你还能更狗血一点吗？”
花千秋却嗤之以鼻：“这算什么？剧本要是狗血，生活就是哮天犬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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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还是吸收了花千秋的部分建议，给剧本增加了一些矛盾冲突，诸如一干在竞争高压下被压榨得每个月只有一天假期的学生向学校抗议的情节、男女主角的感情被班主任发现后据理力争的情节、女主角金榜题名而男主角却落榜两人面临是否在一起的抉择的情节等，又删减了一些冗余对话，让整部剧在二十分钟内完整演绎了小说的四要素。
这次连花千秋也觉得满意了，拍着我的肩膀夸赞道：“不愧是我家小兰，写起东西来一套一套的。”
“你好像不是在夸我啊花哥……”我摸了摸脑袋说。
花千秋却大大咧咧地笑说：“剧作家就是敏感呀，就是在夸你别不好意思，这么好的剧本肯定能拿奖。”
我却有些发愁：“虽然我自己也觉得不错了，可是这种有早恋、有师生对抗的剧本，真的能过审核吗？”
王望也来安慰我，拍拍我的肩膀不以为然地说：“你放心啦，北中这么开放包容的学校，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这么大胆的题材反而能博得评委们青睐也未可知呢。”
766
然而王望错了，交上去不到两天的剧本就被退了回来，其批改之快不亚于大家放学收拾书包的速度。
面对着这份被学校教务处老师退回来的剧本，轻巧夺冠小组成员脸上都挂着阴云，毕竟这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成果。
王望比我还受打击的样子，失望地说：“我还以为北中是很兼容并包的呢，只是这种程度的冲突都没办法接受，更别提一些涉及政治的话题了。”
花千秋却释然得很快：“如果开放也是依赖学校给予我们才能拥有的，那么所谓开放，自始不过是施舍的开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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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比赛还是要参加的，只能对剧本进行和谐阉割了。我去找了苏老师征求意见，本以为他只是尺度比学校稍宽松一些，能让我多保留一些情节而已，却没想他看完后比我还义愤填膺：“学校太过分了！为什么要按他们的意思修改剧情？我觉得整个剧本节奏紧凑，言之有物，完全不用改。”
“可是老师，教务处的老师说……”我还有些踟蹰。
苏老师却斩钉截铁地说：“不用管他们，教务处要是连这么正常的题材都要管，那他们和政治处有什么区别？”
“苏老师！”我闪烁着星星眼崇拜地看着苏老师。
苏老师咧开嘴笑了，露出整齐的大白牙：“我们做文学的，要有文学人的骨气！”
768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事实证明苏老师天真了。
我把剧本原封不动地交了上去，换来的除了同样的圈圈点点外，还有取消参赛资格的警告。
没拿名次是小，被取消参赛资格是大，这不仅关系着我个人，还牵动着班级荣誉。这次我也不敢再跟学校叫板了，老老实实地按学校的要求修改了剧本：让躁动的学生顺从学校安排，让“越界”的男女主角回归正轨，让可一不可再的青春都以喜剧收尾，所有的付出都能等价回报，所有的泪水都不会白流，人生像是一台永不出错的机器，你输入什么它就按规则输出什么，这里是完美秩序的新世界。
但是——
太完美的世界失真，框架里的人生空洞，而它的执行者没有血肉。
769
尽管我低头了，苏老师却不愿意，这让我大为吃惊。
苏老师泰然地说：“澄梓，虽然你们可能觉得高中语文老师只是一个教书匠，只是应试教育里的一颗齿轮。但是诚如古人云‘位卑未敢忘忧国’，老师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选择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初衷，不求弘扬文学，但求不辱没心志。”
“老师你……你别这么说……我们怎么……我们怎么会这样觉得呢？”面对着突然真情流露的苏老师，我支支吾吾地，不知言何以对。
苏老师没有为难我，反而是拍拍我的肩膀，鼓励道：“澄梓，我早就觉得你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了。你的文章好不单单是行文结构、遣词造句上的优秀，更重要的是你有自己的想法，敢写和别人不一样观点的文章。这次的剧本写得很好！老师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知道吗？从教这些年，你是我寄寓了最多期待的学生。”
“老师……我……”盛赞之下，我更加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苏老师也不强求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回到正题：“这件事关乎班集体荣誉，就让大家来决定孰是孰非吧！”
最后，苏老师选择了一节班会课让同学们阅读了剧本，全班公投改或不改。
770
现场气氛分外凝重，投票采取匿名计票的方式进行，为保证整个程序不是走过场，没有诸如组长收选票、班干计票之类可能影响结果公平的事情发生。本只是一个应付教育局指示的比赛，走到这一步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我所料。
竟然是全班一致通过了：不修改。事先没有任何商量，苏老师也没有任何引导，投票过程中全班都保持着安静，结果却如此统一以至于若非亲眼所见，真怀疑是人为操作下的成果。此刻，无论出身背景，无论性格品质，无论成绩才能，无论坐在这里的六十四个人有千差万别，最终都作出了一致的选择。
我本只想对得起自己，却无意中感动了别人，复而被别人感动。
771
苏老师十分动容，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老师今天真的，真的很欣慰。我们所讨论的并非仅仅是一个剧本如何，而是面对这样的事态我们选择如何自处，是违心接受还是坚持本心？或许我们仍旧无力改变，但至少曾经抗争过的，无愧于心。”说这一席话间，苏老师的眼角依稀有泪光闪烁。
稍整仪容，苏老师又说：“我们还是请剧本的作者兰澄梓同学来说两句吧。”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发言要求，我前所未有地感到词穷。迎接着座下六十三双眼睛的巡礼，我启唇复闭，不知所云，只是在无意中碰触到苏老师的目光时，才感到有一股力量汹涌在喉头，迫使着我吐露这些词句：“今天，苏老师教会了我们许多课本里学不到的，甚至有人不希望我们学会的道理——让文学的归文学，政治的归政治！”
台下骤然响起雨点般的掌声，甚至有同学轰然喝彩。
而苏老师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接过话题平静地说：“其实老师并无意教授大家什么人生哲学，只是想告诉大家你们还有另一种选择，至于踏上哪条道路，并没有标准答案。老师不能一面谴责着‘政治正确’，而又引导大家走向自以为正确的路径。正如兰澄梓同学认为文学与政治井水不犯河水，而老师却以为文学不惮于指涉政治一样，无所谓对错。”
台下静寂了片刻，渐渐地响起沙沙的掌声，没有喝彩也没有狂热，只是平和地汇成一支洪流。
学校接到了教育局的指示，说是要开展什么文化月，因此而搞了个校园剧比赛。我身为语文科代表，组织和编剧一职自然落到了我头上，弄得我在期末考试不到一个月就要来临之际还要加班加点。
“我说败类，我是逃不掉才干这个的，你凑什么热闹啊？”我停下了忙碌的笔，抬头问同样攥着草稿纸刷刷刷的李息兮。
李息兮写下“《错遇池藻湖畔的那个你》剧本最终版”后仰起脸，坚毅地说：“为了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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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校园剧，我想还是要反映校园生活的，于是我以自己的生活为蓝本写了一个初稿。
“原来你第三次月考除了数学考得好之外，其余都很差啊，难怪不想告诉我……”安翔看着我的稿子，发现新大陆般惊叹。
我慌忙抢过稿子说：“只是蓝本，不是完全真实的好吗？你懂不懂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啊！”
安翔若有所思地说：“也就是说实际分数更低呀。”
我被迫在篇首加了句“如有雷同，真的不是本人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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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概要大致是讲有一个女高中生与一帮逗比同学的日常，加上和她青梅竹马的爱恨情仇，最终美梦都实现，未来都如愿以偿。写完初稿后我请了轻巧夺冠小组的各位成员做点评。
“小兰啊，你这样的稿子放出去都没有卖点啊，首先最起码的，主角必须是俊男靓女嘛！”花千秋敲着稿纸摇头说。
“我当然可以改成俊男靓女了，可是谁来演呀？”我嘟囔道。
“这个时候，只有我牺牲一下了。”叶凌傲拍着胸脯站了出来。
还没等我出手，花千秋就上前一拳让叶凌傲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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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啊，你这样的稿子放出去都没有卖点啊，且不说主角的长相，剧情这么普通，跟我们的日常生活有什么区别吗？”花千秋敲着稿纸摇头说。
“可是文字不是应该贴近生活才能跟观众产生共鸣吗？”我疑惑地问。
只见花千秋邪魅一笑：“是应该贴近观众想过的生活，不是他们本身的生活，你不信？白富美肯定比土肥圆更让人有代入感。”
我恍有所悟，简直想在本文开头把鄙人外表描绘得貌若天仙，可是实在懒得一一修改，遂作罢。
我又恍有所悟，原来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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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啊，你这样的稿子放出去都没有卖点啊，且不说剧情太生活化，就是生活剧也要有起承转合的嘛，你这样随随便便就大团圆结局了，怎么抓住观众的心啊？”花千秋敲着稿纸摇头说。
“可是你也知道这是以真实生活为蓝本的嘛，事实上我们的生活就是没什么起伏呢……”我为难地说。
花千秋摆了摆手说：“那是你现在过得太顺了，人生那么多苦难，行舟不易，翻船还难吗？我看应该这样……”
我看她大笔一挥，在剧本上圈圈点点，最终剧情变成了这样：女主角小红与好友小青同时喜欢上男主角小明，小明却只喜欢小红。后来小青患上癌症，央求小明陪伴她度过最后的时光。小明不同意，却因为小红同情好友而被迫答应了。这个过程中小红与小明矛盾四起，就在小青去世后两人感情再度稳定下来之际，两人的恋情却被被班主任杨某发现棒打鸳鸯。加上小红因父亲工作需要而转学，两人自此天各一方，多年后重逢，时过境迁徒留叹息。
我一脸黑线地看着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剧本问花千秋：“花哥，你还能更狗血一点吗？”
花千秋却嗤之以鼻：“这算什么？剧本要是狗血，生活就是哮天犬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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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还是吸收了花千秋的部分建议，给剧本增加了一些矛盾冲突，诸如一干在竞争高压下被压榨得每个月只有一天假期的学生向学校抗议的情节、男女主角的感情被班主任发现后据理力争的情节、女主角金榜题名而男主角却落榜两人面临是否在一起的抉择的情节等，又删减了一些冗余对话，让整部剧在二十分钟内完整演绎了小说的四要素。
这次连花千秋也觉得满意了，拍着我的肩膀夸赞道：“不愧是我家小兰，写起东西来一套一套的。”
“你好像不是在夸我啊花哥……”我摸了摸脑袋说。
花千秋却大大咧咧地笑说：“剧作家就是敏感呀，就是在夸你别不好意思，这么好的剧本肯定能拿奖。”
我却有些发愁：“虽然我自己也觉得不错了，可是这种有早恋、有师生对抗的剧本，真的能过审核吗？”
王望也来安慰我，拍拍我的肩膀不以为然地说：“你放心啦，北中这么开放包容的学校，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这么大胆的题材反而能博得评委们青睐也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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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王望错了，交上去不到两天的剧本就被退了回来，其批改之快不亚于大家放学收拾书包的速度。
面对着这份被学校教务处老师退回来的剧本，轻巧夺冠小组成员脸上都挂着阴云，毕竟这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成果。
王望比我还受打击的样子，失望地说：“我还以为北中是很兼容并包的呢，只是这种程度的冲突都没办法接受，更别提一些涉及政治的话题了。”
花千秋却释然得很快：“如果开放也是依赖学校给予我们才能拥有的，那么所谓开放，自始不过是施舍的开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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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比赛还是要参加的，只能对剧本进行和谐阉割了。我去找了苏老师征求意见，本以为他只是尺度比学校稍宽松一些，能让我多保留一些情节而已，却没想他看完后比我还义愤填膺：“学校太过分了！为什么要按他们的意思修改剧情？我觉得整个剧本节奏紧凑，言之有物，完全不用改。”
“可是老师，教务处的老师说……”我还有些踟蹰。
苏老师却斩钉截铁地说：“不用管他们，教务处要是连这么正常的题材都要管，那他们和政治处有什么区别？”
“苏老师！”我闪烁着星星眼崇拜地看着苏老师。
苏老师咧开嘴笑了，露出整齐的大白牙：“我们做文学的，要有文学人的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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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事实证明苏老师天真了。
我把剧本原封不动地交了上去，换来的除了同样的圈圈点点外，还有取消参赛资格的警告。
没拿名次是小，被取消参赛资格是大，这不仅关系着我个人，还牵动着班级荣誉。这次我也不敢再跟学校叫板了，老老实实地按学校的要求修改了剧本：让躁动的学生顺从学校安排，让“越界”的男女主角回归正轨，让可一不可再的青春都以喜剧收尾，所有的付出都能等价回报，所有的泪水都不会白流，人生像是一台永不出错的机器，你输入什么它就按规则输出什么，这里是完美秩序的新世界。
但是——
太完美的世界失真，框架里的人生空洞，而它的执行者没有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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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低头了，苏老师却不愿意，这让我大为吃惊。
苏老师泰然地说：“澄梓，虽然你们可能觉得高中语文老师只是一个教书匠，只是应试教育里的一颗齿轮。但是诚如古人云‘位卑未敢忘忧国’，老师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选择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初衷，不求弘扬文学，但求不辱没心志。”
“老师你……你别这么说……我们怎么……我们怎么会这样觉得呢？”面对着突然真情流露的苏老师，我支支吾吾地，不知言何以对。
苏老师没有为难我，反而是拍拍我的肩膀，鼓励道：“澄梓，我早就觉得你和其他同学不一样了。你的文章好不单单是行文结构、遣词造句上的优秀，更重要的是你有自己的想法，敢写和别人不一样观点的文章。这次的剧本写得很好！老师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知道吗？从教这些年，你是我寄寓了最多期待的学生。”
“老师……我……”盛赞之下，我更加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苏老师也不强求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回到正题：“这件事关乎班集体荣誉，就让大家来决定孰是孰非吧！”
最后，苏老师选择了一节班会课让同学们阅读了剧本，全班公投改或不改。
770
现场气氛分外凝重，投票采取匿名计票的方式进行，为保证整个程序不是走过场，没有诸如组长收选票、班干计票之类可能影响结果公平的事情发生。本只是一个应付教育局指示的比赛，走到这一步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我所料。
竟然是全班一致通过了：不修改。事先没有任何商量，苏老师也没有任何引导，投票过程中全班都保持着安静，结果却如此统一以至于若非亲眼所见，真怀疑是人为操作下的成果。此刻，无论出身背景，无论性格品质，无论成绩才能，无论坐在这里的六十四个人有千差万别，最终都作出了一致的选择。
我本只想对得起自己，却无意中感动了别人，复而被别人感动。
771
苏老师十分动容，显得有些语无伦次：“老师今天真的，真的很欣慰。我们所讨论的并非仅仅是一个剧本如何，而是面对这样的事态我们选择如何自处，是违心接受还是坚持本心？或许我们仍旧无力改变，但至少曾经抗争过的，无愧于心。”说这一席话间，苏老师的眼角依稀有泪光闪烁。
稍整仪容，苏老师又说：“我们还是请剧本的作者兰澄梓同学来说两句吧。”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发言要求，我前所未有地感到词穷。迎接着座下六十三双眼睛的巡礼，我启唇复闭，不知所云，只是在无意中碰触到苏老师的目光时，才感到有一股力量汹涌在喉头，迫使着我吐露这些词句：“今天，苏老师教会了我们许多课本里学不到的，甚至有人不希望我们学会的道理——让文学的归文学，政治的归政治！”
台下骤然响起雨点般的掌声，甚至有同学轰然喝彩。
而苏老师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接过话题平静地说：“其实老师并无意教授大家什么人生哲学，只是想告诉大家你们还有另一种选择，至于踏上哪条道路，并没有标准答案。老师不能一面谴责着‘政治正确’，而又引导大家走向自以为正确的路径。正如兰澄梓同学认为文学与政治井水不犯河水，而老师却以为文学不惮于指涉政治一样，无所谓对错。”
台下静寂了片刻，渐渐地响起沙沙的掌声，没有喝彩也没有狂热，只是平和地汇成一支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