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窝
面上得很快，热腾腾的面升腾起的雾气携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
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陶昭南晨起尚未用过早膳，原是打算见过骆禅檀在府里用的，谁知会他突然拽着出了侯府。
此时也被面汤的气味勾出胃里的馋虫来，有了饿意。
“吃吧，这家铺子是小侯爷常来的，味道很不错。”
方才拿起筷子的骆禅檀的手微微一顿，冷哼一声，抬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陶昭南。
他一时生出她莫非是故意气自己，想让他食不下咽的想法来。
然而，她面色自若，提及此处亦不过是顺嘴一说。
她拿起筷筒里的筷子，一双架在他面前的碗沿，一双她直接握着动筷。
他忽而将视线投向陶昭南背后的面铺老板，面铺老板正在偷瞄二人，被骆禅檀这么一盯，立刻慌乱地错开眼神，手上手忙脚乱地摆弄着厨具。
面上冷笑更甚，嘴角勾着轻讽的笑意。
从一进铺子，老板瞧他的眼神就不对劲，现在终于明白了原因。
视线前移又挪回到陶昭南脸上，她并未在意自己是否动筷，早已拿着筷子夹起劲道的面条轻轻吹去热气送入口中。
注意力全在面前的面食上，多余一丝一毫的眼神都没有分给自己。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不知她同原忱一起来过多少回，多到百姓认为二人般配，是为一对。
他不是没有看出面铺老板神情中的疑惑、叹惜。
“怎么不动筷，是不合你口味吗。”陶昭南注意到他迟迟不动作，问道。
骆禅檀不同于其他娇生惯养的皇室子弟，不会因为这里并非食楼雅间而挑食不动筷。
她只当他是不习惯西海食物的口味。
面铺不大，面铺老板揭盖时有白雾升腾，耳边传来厨具碰撞的叮当声响和议论人声。
市井烟火，平静的生活，这或许就是陶昭南真正想要的。
“没有。”骆禅檀夹起面条入口。
陶昭南就这么停下吃面，视线注视着他。
“盯着我做什么。”骆禅檀挑眉逗她，“是看我入迷了？”
“只是看你吃不吃得惯。”
“你的脸皮是愈发厚了。”
大抵真是因为出了侯府，少了几分拘束，陶昭南与他说话时少了些顾忌，像是回到了她还在京城的时候。
她继续吃面，骆禅檀也安静地吃些东西。
说实话，一路劳顿，昨夜又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他身上疲累得很，也不是特别有胃口。
吃完面，陶昭南注意到他用得不多，便又问了一回。
“若是吃不惯，我再带你去吃些旁的。”
“不必了，我吃饱了。”
“那我们就回府去休息吧。”
陶昭南起身，骆禅檀自然而然地圈住她的手腕：“不急。”
他拉着她出了铺子，似是有目的地朝一处而去。
“这是要去哪。”
他不是说对西海不熟么。
“去了便知。”
骆禅檀领她到了一家首饰铺子，陶昭南在他身后刹住脚步。
“琳琅阁。”她低声念了遍铺子的招牌，总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
“进来。”他走在她前头，站在门边唤她。
她叹息一声，跟着他入内。
此处的首饰与旁处的似乎也无甚不同，但种类颇多，样式也很时兴。
西海的姑娘们不似京城的姑娘们喜爱金石玉器，对首饰的需求也不如京城。
她随手拿起一只玉镯，这样的镯子在西海可没多少人会戴。
随便骑个马磕了碰了，玉镯轻易就碎了。
“喜欢就拿。”
陶昭南放下手中玉镯，侧目看他：“你带我来这儿，单纯只是为了看首饰？”
金银首饰素来打动不了她的心，在沥王府他给她挑了那么多首饰，她总是只挑最简单的戴。
离开时也没有带走。
“这里是神暗司在西海的暗桩。”
骆禅檀知道她聪明，既带了她来这儿，就瞒不过她。
他本也不打算瞒她，否则也不会带她来此处。
神暗司是陛下的手眼，先帝忌惮敬远侯，当然会暗中安排人时刻监视原家在西海的一举一动。
“你为何要告诉我。”
暗桩重在“暗”，是秘密之所，不能为外人知晓。
“你不担心我告诉原忱吗。”
“你会吗。”
骆禅檀与她对视，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会，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事。”
“你告诉我，我只当不知道。”
她不愿卷入其中，好不容易逃出京城这趟浑水，她可不想再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更何况，如今的原家利益与神暗司是一体的。
景亲王不倒，神暗司与原家则为同盟；景亲王若倒，陛下尚在，神暗司与原家明面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一声轻笑传来，骆禅檀轻轻揭过这个话题。
“告诉你神暗司暗桩之所在，是想让你有急事时方便传讯于我。”
骆禅檀朝一旁候着的人招了招手。
“尊使。”
骆禅檀朝陶昭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云娘立刻心领神会。
“姑娘，奴唤云娘，姑娘有事可来寻我。”
陶昭南看向她，她年龄应比自己大上不少，出声让她不必多礼。
二人从琳琅阁出来，陶昭南这才想起京城也有一家琳琅阁。
她记得沥王府的下人说过，送来的首饰都是出自琳琅阁。
翌日，骆禅檀就离开了西海回京。
京中迟迟没有得到原忱入京的消息，最后得到的，是暗探被发现斩杀的消息。
“殿下，设计原家的计划失败了。”
“既然如此，那便把消息传扬出去吧。”
面前的随从倏地跪下：“殿下三思啊。”
“这可事关太后的声誉。”
骆守敬闭上双目，恍若不见，沉默着。
随从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不会改变心意的意思。
“臣告退。”
既然不能以实罪定罪敬远侯，那就只能借悠悠众口将敬远侯逼出京城了。
消息不久就传入宫中，天下百姓议论纷纷，称敬远侯对德长太后存有非分之想。
“太后娘娘……”德长太后身边的侍女见其脸上肃然之颜，不敢出声。
德长太后却是笑了，侍女将头低得更低，只觉得太后这是气疯了。
“你下去吧。”
“诺。”
一席皇位，当真能将人逼成最可怖的样子。
她的儿子，不惜以她的名节为代价。
她竟不知，到底是皇位对她儿子的吸引力太大，还是他真的恨自己。
骆禅檀回到京城，听闻消息，先是赶到京城敬远侯的居所。
敬远侯虽早年离京，但侯府尚在。
这次回到京城，还是住在原先的府邸。
“六殿下回来了。”
敬远侯不同于广阳侯，敬远侯承袭侯位，自幼文武皆通，幼时心智就比旁的同龄孩童成熟。
京中流言盛行，他仍不动如山。
“我已听说那些流言。”
且不说在德长太后入宫前与敬远侯就曾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更何况景亲王也是陛下的舅父。
这里是京城，不是西海，百姓对敬远侯的信任远不及皇室。
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招，骆禅檀都没想到会是骆守敬的手段。
该说这皇位争夺，真能将人逼成鬼吗。
骆守敬如今也和骆安城没几分不同了。
如今的局面，要么敬远侯自请出京远离京城，要么陛下就要下令让敬远侯离开，否则都会损伤皇室尊严体面。
“若我离开京城，京中就只有靠六殿下护住陛下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让你不离开。”
骆禅檀冷漠的视线和敬远侯熬红的眼对上，敬远侯垂下眼摇了摇头。
“我不能那么做。”
他立刻理解了骆禅檀口中的另一个办法，就是对德长太后下手。
他要想留在京城，那德长太后就必须死。
德长太后一死，就可以证明他们之间并无私情，甚至还能为德长太后添一条对陛下衷情的美名。
可人死了，再多的美名都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虚物罢了。
“侯爷当真对太后有情。”
“并非男女之情，我将她看作妹妹一般。即使无情，也不该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
“侯爷真是心善。”
骆禅檀的话语中有一些轻讽的语气。
京城这个虎狼窝，但凡心软，自己就会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不过侯爷离京，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六殿下此言何意。”
“顺水推舟罢了。”
敬远侯第二日就向陛下直言自愿离京，来保全皇室的颜面。
敬远侯离京，景亲王就会把矛头指向骆禅檀和神暗司。
“人言可畏”这种伎俩对神暗司并没有用，因为神暗司存在许久，百姓早已习惯了神暗司的行事作风。
当初先帝不顾百官反对设立神暗司，将那些言语激愤的官员一个个灭了口，也就没有人再开口置喙了。
神暗司的权力来源于皇帝，要想废除神暗司也需要从皇帝下手。
朝堂之上，景亲王对陛下施加压力，将历年神暗司所作所为都罗列成册递上。
“先帝看中陛下仁德，神暗司作恶多端，还望陛下下旨废除神暗司。”
景亲王在朝堂转圜十数年，他的门客党羽自也不必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数多官员下跪附议。
“臣附议。”
高坐殿上的皇帝，看着一个个不向着自己的官员，又会生出什么样的心思呢。
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陶昭南晨起尚未用过早膳，原是打算见过骆禅檀在府里用的，谁知会他突然拽着出了侯府。
此时也被面汤的气味勾出胃里的馋虫来，有了饿意。
“吃吧，这家铺子是小侯爷常来的，味道很不错。”
方才拿起筷子的骆禅檀的手微微一顿，冷哼一声，抬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陶昭南。
他一时生出她莫非是故意气自己，想让他食不下咽的想法来。
然而，她面色自若，提及此处亦不过是顺嘴一说。
她拿起筷筒里的筷子，一双架在他面前的碗沿，一双她直接握着动筷。
他忽而将视线投向陶昭南背后的面铺老板，面铺老板正在偷瞄二人，被骆禅檀这么一盯，立刻慌乱地错开眼神，手上手忙脚乱地摆弄着厨具。
面上冷笑更甚，嘴角勾着轻讽的笑意。
从一进铺子，老板瞧他的眼神就不对劲，现在终于明白了原因。
视线前移又挪回到陶昭南脸上，她并未在意自己是否动筷，早已拿着筷子夹起劲道的面条轻轻吹去热气送入口中。
注意力全在面前的面食上，多余一丝一毫的眼神都没有分给自己。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不知她同原忱一起来过多少回，多到百姓认为二人般配，是为一对。
他不是没有看出面铺老板神情中的疑惑、叹惜。
“怎么不动筷，是不合你口味吗。”陶昭南注意到他迟迟不动作，问道。
骆禅檀不同于其他娇生惯养的皇室子弟，不会因为这里并非食楼雅间而挑食不动筷。
她只当他是不习惯西海食物的口味。
面铺不大，面铺老板揭盖时有白雾升腾，耳边传来厨具碰撞的叮当声响和议论人声。
市井烟火，平静的生活，这或许就是陶昭南真正想要的。
“没有。”骆禅檀夹起面条入口。
陶昭南就这么停下吃面，视线注视着他。
“盯着我做什么。”骆禅檀挑眉逗她，“是看我入迷了？”
“只是看你吃不吃得惯。”
“你的脸皮是愈发厚了。”
大抵真是因为出了侯府，少了几分拘束，陶昭南与他说话时少了些顾忌，像是回到了她还在京城的时候。
她继续吃面，骆禅檀也安静地吃些东西。
说实话，一路劳顿，昨夜又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他身上疲累得很，也不是特别有胃口。
吃完面，陶昭南注意到他用得不多，便又问了一回。
“若是吃不惯，我再带你去吃些旁的。”
“不必了，我吃饱了。”
“那我们就回府去休息吧。”
陶昭南起身，骆禅檀自然而然地圈住她的手腕：“不急。”
他拉着她出了铺子，似是有目的地朝一处而去。
“这是要去哪。”
他不是说对西海不熟么。
“去了便知。”
骆禅檀领她到了一家首饰铺子，陶昭南在他身后刹住脚步。
“琳琅阁。”她低声念了遍铺子的招牌，总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
“进来。”他走在她前头，站在门边唤她。
她叹息一声，跟着他入内。
此处的首饰与旁处的似乎也无甚不同，但种类颇多，样式也很时兴。
西海的姑娘们不似京城的姑娘们喜爱金石玉器，对首饰的需求也不如京城。
她随手拿起一只玉镯，这样的镯子在西海可没多少人会戴。
随便骑个马磕了碰了，玉镯轻易就碎了。
“喜欢就拿。”
陶昭南放下手中玉镯，侧目看他：“你带我来这儿，单纯只是为了看首饰？”
金银首饰素来打动不了她的心，在沥王府他给她挑了那么多首饰，她总是只挑最简单的戴。
离开时也没有带走。
“这里是神暗司在西海的暗桩。”
骆禅檀知道她聪明，既带了她来这儿，就瞒不过她。
他本也不打算瞒她，否则也不会带她来此处。
神暗司是陛下的手眼，先帝忌惮敬远侯，当然会暗中安排人时刻监视原家在西海的一举一动。
“你为何要告诉我。”
暗桩重在“暗”，是秘密之所，不能为外人知晓。
“你不担心我告诉原忱吗。”
“你会吗。”
骆禅檀与她对视，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会，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事。”
“你告诉我，我只当不知道。”
她不愿卷入其中，好不容易逃出京城这趟浑水，她可不想再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更何况，如今的原家利益与神暗司是一体的。
景亲王不倒，神暗司与原家则为同盟；景亲王若倒，陛下尚在，神暗司与原家明面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一声轻笑传来，骆禅檀轻轻揭过这个话题。
“告诉你神暗司暗桩之所在，是想让你有急事时方便传讯于我。”
骆禅檀朝一旁候着的人招了招手。
“尊使。”
骆禅檀朝陶昭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云娘立刻心领神会。
“姑娘，奴唤云娘，姑娘有事可来寻我。”
陶昭南看向她，她年龄应比自己大上不少，出声让她不必多礼。
二人从琳琅阁出来，陶昭南这才想起京城也有一家琳琅阁。
她记得沥王府的下人说过，送来的首饰都是出自琳琅阁。
翌日，骆禅檀就离开了西海回京。
京中迟迟没有得到原忱入京的消息，最后得到的，是暗探被发现斩杀的消息。
“殿下，设计原家的计划失败了。”
“既然如此，那便把消息传扬出去吧。”
面前的随从倏地跪下：“殿下三思啊。”
“这可事关太后的声誉。”
骆守敬闭上双目，恍若不见，沉默着。
随从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不会改变心意的意思。
“臣告退。”
既然不能以实罪定罪敬远侯，那就只能借悠悠众口将敬远侯逼出京城了。
消息不久就传入宫中，天下百姓议论纷纷，称敬远侯对德长太后存有非分之想。
“太后娘娘……”德长太后身边的侍女见其脸上肃然之颜，不敢出声。
德长太后却是笑了，侍女将头低得更低，只觉得太后这是气疯了。
“你下去吧。”
“诺。”
一席皇位，当真能将人逼成最可怖的样子。
她的儿子，不惜以她的名节为代价。
她竟不知，到底是皇位对她儿子的吸引力太大，还是他真的恨自己。
骆禅檀回到京城，听闻消息，先是赶到京城敬远侯的居所。
敬远侯虽早年离京，但侯府尚在。
这次回到京城，还是住在原先的府邸。
“六殿下回来了。”
敬远侯不同于广阳侯，敬远侯承袭侯位，自幼文武皆通，幼时心智就比旁的同龄孩童成熟。
京中流言盛行，他仍不动如山。
“我已听说那些流言。”
且不说在德长太后入宫前与敬远侯就曾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更何况景亲王也是陛下的舅父。
这里是京城，不是西海，百姓对敬远侯的信任远不及皇室。
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招，骆禅檀都没想到会是骆守敬的手段。
该说这皇位争夺，真能将人逼成鬼吗。
骆守敬如今也和骆安城没几分不同了。
如今的局面，要么敬远侯自请出京远离京城，要么陛下就要下令让敬远侯离开，否则都会损伤皇室尊严体面。
“若我离开京城，京中就只有靠六殿下护住陛下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让你不离开。”
骆禅檀冷漠的视线和敬远侯熬红的眼对上，敬远侯垂下眼摇了摇头。
“我不能那么做。”
他立刻理解了骆禅檀口中的另一个办法，就是对德长太后下手。
他要想留在京城，那德长太后就必须死。
德长太后一死，就可以证明他们之间并无私情，甚至还能为德长太后添一条对陛下衷情的美名。
可人死了，再多的美名都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虚物罢了。
“侯爷当真对太后有情。”
“并非男女之情，我将她看作妹妹一般。即使无情，也不该牺牲无辜之人的性命。”
“侯爷真是心善。”
骆禅檀的话语中有一些轻讽的语气。
京城这个虎狼窝，但凡心软，自己就会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不过侯爷离京，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六殿下此言何意。”
“顺水推舟罢了。”
敬远侯第二日就向陛下直言自愿离京，来保全皇室的颜面。
敬远侯离京，景亲王就会把矛头指向骆禅檀和神暗司。
“人言可畏”这种伎俩对神暗司并没有用，因为神暗司存在许久，百姓早已习惯了神暗司的行事作风。
当初先帝不顾百官反对设立神暗司，将那些言语激愤的官员一个个灭了口，也就没有人再开口置喙了。
神暗司的权力来源于皇帝，要想废除神暗司也需要从皇帝下手。
朝堂之上，景亲王对陛下施加压力，将历年神暗司所作所为都罗列成册递上。
“先帝看中陛下仁德，神暗司作恶多端，还望陛下下旨废除神暗司。”
景亲王在朝堂转圜十数年，他的门客党羽自也不必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数多官员下跪附议。
“臣附议。”
高坐殿上的皇帝，看着一个个不向着自己的官员，又会生出什么样的心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