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翎漫步到池边吸了一口气。先前泡在池中的腊梅花瓣已经被捞干净了,残留下来的幽香随白色的蒸汽上扬,被山峦积雪初融的清风所扰动,两者在院墙之中不断地纠缠与融合,最后化作一缕缕清冽的香气侵入鼻腔,让人即便是闭着双眼也能体会到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赢翎嘴角微扬,显然这香气让她很是受用。

    几名侍女拉开屏风,再将盛满温泉水的木盆置于其中,一边用蒸汽维持围帐内的温度,一边不慌不忙地帮赢翎摘取头饰、轻解罗裳。至于王恪那边可就没有什么服侍了,侍女们听到他迫不及待地跳入池中发出的噗通声,不禁都笑出了声来。清朗的笑声被圆形的院墙反弹到王恪这边时犹如近在耳畔,他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入水的动静有些大了。可那岸上太冷了,而且他泡温泉时从来就不喜欢犹豫不决地让身体慢慢地去适应那温度变化,一向都是只要摸着水温差不多,就痛痛快快地往里一跳。

    经过侍女们预先为她清洗了一遍之后,赢翎缓步踏入池中。此间她还刻意端详了一下隔在两个泉眼中间两米多高假山石,确实是没有什么缝隙,扎实得很,这才摒退了侍女们。按理说她早已不是什么保守的小姑娘,现下这身体对她这种经历过亿万年,在不同宇宙和时空之中穿梭的生灵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原始形态的终端、或者说只是个物件而已。但男女之事在她心中还是莫名地占有一席之地的。她依旧期待自己的爱人会敲锣打鼓,哪怕是弄出个能让全宇宙智慧生物都能知晓的动静来迎娶自己,之后再将自己这原初形态的身体交给对方,哪怕是作为双方交换信任的信物也好。

    然而眼下显然不是对着月亮追溯自己的少女情怀的时候,她轻叹了一口气然后说到:“你现在就按我之前跟你说的那样做吧?”

    王恪简单地把头发在头顶正中打了卷,拿出赢翎之前给他的发簪插了上去,答到:“好了!”

    “嗯,那你找块大些的石头靠住,放松下来打坐冥想就好。”

    “为什么要我复制意识?你是担心我吗?”

    “是,倒也不全是。”

    赢翎放开再次确认了一下四周无人之后,把之前自己和界小乔之间关于如何让他进入能量屏障的讨论给他复述了一下。

    “既然有个密码,那你把密码告诉我,我自己进去不行么?”

    “那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密码!量子纠缠的科普节目你不是看过吗? 当我每次进入一座星际遗迹时,遗迹中就会有装置向我的潜意识里打入两颗无关紧要的粒子,而与这两颗粒子互为纠缠的另外两颗粒子则依旧留在遗迹中,随机选取当地的任意实时变量,例如温度,光照强度,宇宙辐射级别等参数进行二进制描述。所有散布在宇宙各处的遗迹共同传递的就是一串不停更新而且无法被拦截的量子密码。这种加密方式更本无从破解,更别说是口述给你了。”

    王恪花了些时间理解和消化之后点了点头答到:“这一点我倒是明白了。可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要为我复制意识啊?”

    “你想啊:之前我可不知道那牵丝玉可以带你进去。自然是要想其它的办法的。事实上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副休眠的克隆体,这俱躯体虽然从外貌上看似跟你现在的没什么两样,不过却并不是生物体。我当初的想法是:既然那能量屏障检测的是意识中的量子密钥,那对于一具没有意识的机械克隆体应该是不会阻拦的。而这水晶本身也不存储意识和记忆,只是一个中继器或者说是媒介。它会将你大脑的电磁场和记忆与远端的主机同步。也就是说你的意识实际上是备份在远端的主机中的。所以它的功能也应该不会被那结界干扰,毕竟量子纠缠是不受时空限制的。倒是这发簪的簪体能够储存一些信息,它负责在短时间内激发大脑的活动和读取全部记忆,就相当于一个扫描器。不过它可以在完成扫描之后选择是否保留部分记忆信息。”

    赢翎顿了顿,给了王恪片刻的时间去理解之后又开口继续道:“当然我对这计划也没有把握。不过即便是那结界能够识破这水晶的功能并将其强行去相干。洞外的你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假如这计划能够成功,我就会赶在洞内的你苏醒之前把休眠舱送出洞外,而洞外的你只需要及时躺进去休眠就好。等你要出来的时候再反向操作就行了。虽然你出来的时候我没法陪你,不过我是不需要马上出来的,所以我会把自己脑中的秘钥剥离出来存贮在发簪里。这样一来你只能用留守在洞口的无人机把水晶带出来,在洞外的你苏醒之前把休眠仓召唤进洞中,然后让洞中的你再躺进去休眠就好了。总之你一定会留一个克隆体在那洞中。”

    “那现在有了这牵丝玉,我们不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了么?”

    赢翎自然不能告诉王恪自己信不过那界小乔,毕竟在王恪眼中,界小乔是自己同族的亲密战友。她将语气转换到温柔的频率上:“要说纯粹为了进洞的话,的确是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了。可我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担心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既然准备了,就还是去做吧!那洞中相比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了。哪怕是我离开得时间太长,或者因为什么原因回来时找不到外面的你了,至少还能去洞里唤醒此时的你重新开始,不是么?”

    她这一番话与其说有百分之一是在找借口回避王恪的问题,更不如说是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情真意切。王恪听罢心头顿时一暖,喜上眉梢的同时再也不去追问那些为什么了。反而倒是觉得因为自己为什么问多了,勾起了赢翎心中面对离别的伤感。

    他把语气放沉,认真地答道:“放心吧!我会等你的,永远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的!”

    “嗯,我也有些倦了,想小憩片刻 。你按照我刚才跟你说的禅定一会儿,好让那水晶尽快与你的意识配对。”

    赢翎这会儿其实一点儿也不困,她这么说只是想让王恪能尽快地把思绪静下来。果然没过一小会儿,她已经听到假山另一侧传来的呼吸声变得沉重均匀了。她悄悄起身绕过假山踏进了王恪那边的池水中。她此时虽然□□,但也并不担心他会醒来,因为这意识水晶在与人配对时会主动引导对方进入睡眠状态。王恪这边的池子是在月光的阴面,这使得她不得不与他靠得更近去检查。此时那水晶中匀速地闪烁着微光,王恪的眼睛在禁闭的眼皮下飞速转动、坚毅的额头上挂满了不知是蒸汽凝结出水珠还是汗珠。确认一切无误之后,她在他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转身走上岸边,擦干身体,穿好衣服之后独自悄悄地离开了。

    与后院的一片寂静相比,庆典的大厅中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青崖子在几番争吵过后,眼看着就要跟人动起手来;虚夷子此时也早已将各个门派中的敌友分了个一清二楚,他感觉没必要再待下去了,拉起青崖子愤然离席。二人刚一出门,虚夷子立刻向青崖子使了个眼色,青崖子这才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之前虚夷子没压住自己不去跟那些人翻脸,大概就是为了此时他们提前溜出来而又能显得不那么突兀。

    二人拐了个弯儿,寻了一处四下无人的墙角处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了夜行服,放轻脚步径直向后山飞奔而去,没一会儿就来到了那传说中的禅虚洞口之前。青崖子附身于灌木丛中四下观察了一番,悄声问道:“这武林重地居然连一个把守的人都没有?”

    虚夷子白了他一眼说:“重地是不假,可天下人都知道硬闯的结果只能是粉身碎骨,还需要什么把守?”

    “那我们跑到这儿来是干嘛的?”

    “传说在那结界开启时会发出金光,而那时结界的破口应该是肉眼可见的。不知道那入口开启的时间够不够长。咱们姑且看看有没有机会跟着他们身后混进去。若是能混进去,搞不好我也能得些绝世武功,算是日后有个报仇的本钱;哪怕是混不进去,万一有机会一把将那小子推到那结界上,能让他落个粉身碎骨也算是我大仇得报了!哦,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若见我混进去了,就立刻回转通知其他长老。”

    “这番打算你之前没跟他们提起过?这可是大事儿!”

    “切,我若是早告诉你们,你们有可能不拦着我让我去只身犯险吗?我意已决,你也休要劝我!这是本门掌教令牌,若是我能成功进洞,你便持此令牌暂代我主持昆仑。若是我一年未归,你便可召集各位长老另选他人担任本门掌教。”

    青崖子接过令牌,长叹了一口气:“嗨!如今这光景我还有什么理由阻你?你看看刚才那些人的嘴脸!我们若是就这么一事无成地回去了,怕是我昆仑迟早有一天会被他们踏平的!”

    “明白就好!”

    “快看那是什么?!”

    洞口的侧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池塘,由于有冰雪初融的活水注入,深冬之中覆盖于表面的冰层已经融化散去了。这会儿塘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地发着光,那闪烁的幽光一看便知不同寻常!二人互相默契地点了点头,也顾不得寒风刺骨,当即就宽衣解带准备潜下去看个究竟。虽说他们包裹里还有一套衣物,但是传着衣服下去的话,恐怕再上岸时湿衣服留下的痕迹太过引人注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此脱了个精光悄悄地踏进那池塘。

    可二人刚一入水便发现原处的树林中有飞鸟被惊动。要知道普通鸟类在夜晚是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枝头的,想必一定是有人朝这边来了。二人当即各自掘了一根已经干枯的芦苇杆含在嘴里,又从池底掏了两把淤泥抹在自己的脸上和头上,一动不动地蹲在池边的芦苇荡之中,只露了两双眼睛在水面上。水面上荡漾的波纹散去之后没过多久,果然见一白衣女子身手矫捷地从树林中踏出,驻足于池塘边,来者正是赢翎!赢翎倒也没发现潜在水中的这两个人。她这幅身体虽然也有着过于常人的感知力,可无奈那二人的体温和气味都被池水掩盖了,头上还糊了淤泥,这么一来自然是无从察觉。

    虚夷子和青崖子见自己没有被发现,各自心中大喜,可还是不敢有一分一毫的动作。只见赢翎从召唤出了一口铁棺材,铁棺上似乎有一个小玻璃窗口,他们虽然没见过玻璃。但也看得出来那透明物之下忽明忽暗的蓝光正是刚才湖底闪烁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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